苏城北意识到原来自己以为的“兄弟情深”并没有发生,只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他们本来就是重组家庭,秦飞洋原本就是对他充满敌意的,忽然转变态度,也许是见他被人欺负,同情他可怜他而已,可他却以为他们是兄弟,可以互相照顾。
苏城北没和人当过兄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眼下秦飞洋嘲讽他,他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只是沉默着应对。
秦飞洋见他脸色不大好,心里也有些自责,他还要再说的时候,苏城北道:“我想再睡会儿,身体有点累。”
“哦,那你睡吧。”秦飞洋闻言,只得道。
苏城北复又躺下,本来对秦飞洋敞开的心门关上了。
苏城北在心里告诫着自己不要再自作多情,不要把别人的好当作理所当然。他和秦飞洋并不是亲兄弟,人家没必要对他好。
苏城北想到自己寄人篱下,连生气都没法生。很是无奈。如果是在自己家就好了,如果是在A市就好了。
可是,还怎么回得去呢?发生了那样可怕的事,苏城北想起来就有阴影。他都不敢关注网络,怕哪天就看到令他崩溃的东西。
苏城北又想起陆秦,想到拉黑他就能把他气得半死。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会不会,有点想他呢?
他要是,没那么滥情就好了。苏城北想到陆秦的滥情,又很痛心。
秦飞洋看着苏城北背对着自己躺着,心里懊悔不已,他为什么要口无遮拦说那些话呢。他一定不高兴了,秦飞洋想道歉,却失去了最好的时机。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之后苏城北表现如常,仍把秦飞洋当作兄弟看待,只是生分了许多。
秦飞洋见苏城北和他生分了,心里窝着一把火,他怕自己一个冲动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这回他提议早点回去了。苏城北听了,没有意见。两人收拾收拾,便返程了。
这一次旅游的意义早已忘了,只当是出来散了散心。
苏城北回去之后,更加刻苦读书,只盼望着早日高考,考到远方去,离开这里。
苏城北很难再信任谁,对谁敞开心扉。一次尝试失败,他就退缩了。又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秦飞洋为了转移自己对苏城北的注意力,逼着自己去做别的。玩也好,学习也好,谈女朋友也好,无论什么都好,只要不再关注他。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高三学期,两人之间的交流很少。一起回去的时候也很少。
在班里没人知道他们是兄弟,苏城北谁都不搭理,只是一心扑在学习上。秦飞洋无论什么时候都在等苏城北回家,苏城北走得快,他就在后面跟着,走得迟,他就等着。
说是谈女朋友,秦飞洋也没怎么热心。他和自己女朋友在后面走,远远看到他哥被人撞了一下,他的心都揪了起来,想冲过去揪住撞他的人问问他是不是没长眼睛。
秦飞洋觉得自己真是疯魔了,他怎么变成这样呢?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冲动到去告白。到时那人会连看都不想看到他。
为了苏城北,秦飞洋开始改口叫叶晓媚妈了。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了。叶晓媚听到那一声妈震惊得半天没缓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家已经上楼去了。叶晓媚欢天喜地的,好像一下又回到了十八岁。秦爸回来,她还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餐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因为秦飞洋那一声妈,叶晓媚的心思更多地倾到了他身上,要好好培养两人之间的母子关系。苏城北看着自己妈对别人儿子大献殷勤,看着人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而自己像个外人,心里很不是滋味。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说起来秦爸和秦飞洋对他都还算不错,只是苏城北心思敏感细腻,一点点不好都会被无限放大,又觉得自己寄人篱下,没法真正融入他们,融入这个家。作为一个“外人”,苏城北更希望自己消失,而不是杵在这里妨碍了别人的幸福美满。
秦飞洋的眼光总会有意无意地看着苏城北,还给他夹菜,让他多吃点。叶晓媚看到他们兄弟和睦相处,再没有不满足的。也劝着苏城北多吃点。苏城北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吃着饭。饭菜塞着嘴巴,可以不用说话。有时候,他连说话都懒得说了。
高考结束后,苏城北填志愿,选择了北方的一个城市,离AB两市都很远。秦飞洋一直问苏城北填了什么志愿,苏城北不堪其扰,推说填了南方城市。秦飞洋听说,也填了南方城市。
录取通知书寄来,两人一个南一个北。秦飞洋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他对苏城北很生气。气得想打他。
而苏城北却收拾了行礼,说回老家一趟,祭拜一下父亲,顺便告诉他这个消息。
苏城北去了之后,没再回来,直接去北方上大学了。
大学毕业后,留在当地工作,家也很少回。
秦飞洋去找过他几次,苏城北也见了他,只是兄弟俩之间的话越来越少。秦飞洋看着苏城北由一个青涩的少年长成了一个出色的青年,心中的思念之情日增,但也只是开玩笑似的对他说,“谈女朋友了吗?”
被问多次之后,有一次苏城北忍不住告诉了他,“其实,我的初恋情人是男的。”
“男的?”秦飞洋听了,顿时瞪大了双眼,“那他,你……”秦飞洋想问苏城北是否还想着他,却又不知道自己想不想知道答案。
知道他喜欢男的,对他又有什么改变呢?反正被他喜欢的那个人不会是他。
秦飞洋想,他哥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很爱他。
“那你谈男朋友了吗?”秦飞洋无奈地笑了下,又问。
“嗯。”苏城北应了声,在秦飞洋的震惊目光下,又道:“不过只谈了一个星期,就分了。”
“啊,为什么?”秦飞洋看着他问,心里却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不为什么。”苏城北轻声道,没有多做解释。
“哥,”秦飞洋忽然叫了他一声,他现在既想叫他哥,又恨叫他哥,为什么他偏偏要是他哥呢?
“什么?”苏城北清亮的眼眸看向他,秦飞洋看着他的眼睛,不忍看到那双眼睛对自己失望,本来想表露什么的,只得改口道:“我希望,你过得幸福开心。”
“谢谢。”苏城北诚恳地道:“你也是。”
秦飞洋走后,苏城北想起了那段短暂的恋情。他是被追的一方,看着对方也不是很讨厌,想着也该卸下陆秦给他设定的枷锁,重新开始了。于是他就答应了。
可是那人太急躁,搞得苏城北很害怕。他无法接受被不是陆秦的人上,也许他心里也有点毛病。他就是接受不了,觉得很恶心。最后双方闹得不欢而散。
苏城北想,他不能接受别人的深层原因,大概因为他心里还想着和陆秦重逢,然后重新开始。
过去的很多不愉快,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冲淡。他记得的都是陆秦对他的温柔,对他的好。那是他的初恋啊,甜蜜又温馨,深情又刻骨。
苏城北连陆秦心里还有没有他都不知道,又重新踏上了A市的土地。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回来了。
时隔七年,他又回来了。
第54章 54
回来了,噩梦也随之而来。
苏城北有意地要接近那个人,便应聘进了他的公司。
陆家在A市有头有脸,陆家儿子的动向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些年,陆家大儿子陆烽接管家族产业,搞得风生水起。陆家小儿子陆秦自己出来单干,不依靠家里,也开起了公司,小有成就。
商人的儿子还是商人,精英的儿子还是精英。
苏城北看到了陆秦身为大老板时的照片,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换上了成年的稳重,他变得更英俊迷人。是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成功男士。
身为成年人的苏城北更加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身份地位,阶级背景,七年空白,他怎么敢,就这么贸贸然地回来,以为陆秦还想着他,还会和他好?
按照陆秦家里的意愿,他应该娶个貌美的妻子,生个漂亮的儿子,而不是和他在一起。
苏城北考虑到这些,又退缩了。他现在还在实习期,如果觉得不合适的话,提前三天递交辞呈就可以走人。可是苏城北心里又有点不舍,他连老板的面都没见着,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有点亏啊?
就算陆秦已经忘了他,到那时候再离开也不迟。苏城北这样想着,也这样拖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领一天工资干一天事。
老板都是大忙人,出差谈生意,在外到处跑,还有各种应酬,苏城北都快实习完了,还没见着老板的面。他现在不得不考虑是递交辞呈还是和公司签合同,其实这份工作还不错,给出的薪资待遇还可以。
苏城北是一名网络安全工程师,而陆秦刚好开的是一家互联网公司,他们好像很适合在一起,连工作都这样默契。
苏城北在实习期间,对公司的安全系统进行了加固,堵住了几个程序漏洞。无论是出于职业习惯,还是拿工资办事,还是对陆秦余情未了,想为他做点什么,总之苏城北在工作上无愧于心。
正在苏城北犹豫不决,是递交辞呈还是和公司签合同时,公司的系统被黑了。所有电脑一片黑屏。最先着急的是他们这批网络安全工程师。一个个拿起笔记本电脑在进行抢救。其他部门的人则因为被耽误了工作,开始骂骂咧咧起来,说养了一群废物,平时一个个闲得要死,关键时刻屁事不顶。
前后不过一刻钟时间,公司电脑又恢复了正常。电脑一恢复,大家就各忙各的了。
系统恢复之后,见没什么问题了。IT总监,IT经理和几个部门主管紧急开会,分析这次的袭击事件。这时总裁办公室派人来叫,说总裁的电脑黑屏了,怎么都开不了。
苏城北见是总裁办公室的,便起身跟着去。总裁助理也不都认识安全部门的人,见有人来,就决定是他了,直接带了他去总裁办公室。
苏城北一路上心砰砰乱跳,脑子里在幻想着他们见面的场景,陆秦见到他的反应,是震惊,惊讶,惊喜还是厌恶,厌烦,不耐?
陆秦坐在办公桌后正憋着一肚子火,他正谈生意呢,搞什么?这时门被敲响了,他不耐地叫了声:“进来。”
“总裁,安全部门的同事叫来了。”女助理对他道。
“知道了,快点的吧。”陆秦不耐地看向她身后进来的人,穿着白衬衫,西装裤,头微微低着,看不大清脸,只是觉得很白,有点熟悉。陆秦看得心中震颤,屏住了呼吸,心情变得微妙。
那人缓缓走了过来,陆秦站了起身,把空间让给他。
苏城北捣鼓了一下陆秦的电脑,没多久电脑就恢复了。陆秦一直看着他,那种熟悉的感觉十分强烈,只是苏城北一直低着头,陆秦想看清他的脸都办不到。
“好了。”苏城北刻意压了一下声音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都到了跟前了,他居然没有勇气去看陆秦那张脸。他此刻紧张得要死,巴不得自己没来。面对陆秦时苏城北本能地感到害怕,想逃跑。仿佛陆秦是什么凶猛的野兽,能将他撕碎,再不逃就没命了。
“电脑是怎么回事?”陆秦见他要走,并没打算放过。
“只是被攻击了。”苏城北只得回应。
“抬起头来。”陆秦不耐地命令着。
“……”苏城北抿了抿唇,慢慢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的一瞬,火花四溅,多少幽怨,委屈,思念,难言的心酸,跨过七年的长河,碰撞到了一起。苏城北看着陆秦那张英俊成熟的脸庞,眼睛发酸,有种想哭的冲动。
陆秦看到他脸的一瞬,忽然顿住,心脏猛烈跳动起来,胸腔里有一头猛兽疯狂地冲撞着,叫嚣着,撕扯着,要破体而出,将面前的人撕碎!
苏城北,回来了?呵!居然回来了!陆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内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下班之后来我办公室一趟,我要听你的分析报告。”陆秦重新坐回了大班椅,看向电脑,语气冷冷地道:“现在出去。”
苏城北听着这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仿佛不认识他了一般,心底一片冰凉。他答应了一声,默默退了出去。
陆秦从电脑上抬起头来,看着他出去,手握成拳。心里火气升腾。不甘和愤怒一起涌上来,快要将他湮灭。
七年前,陆秦去B市的路上出了一场严重的车祸,最后被抢救了回来,捡回了一条命,然而,剧烈的脑震荡却造成了他记忆的缺失,关于苏城北的记忆寥寥无几。只记得很在乎这人,想对他好,而这人却不知好歹,狠心离开了他。自己之所以出车祸,也是因为他。全都是因为他!
陆秦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康复期,每天过得生不如死,这期间他因爱生恨,不知不觉恨上了苏城北,恨他一声不吭的离开,恨他让自己变成这样,更恨找不到他的人!
陆秦恨苏城北恨了很多很多年。恨到不愿去找他。
现在他居然回来了!他还有脸回来?
苏城北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心情变得低落无比。陆秦应该认得他,可是他的态度好冷淡,冷淡到苏城北想转身逃跑。这不是他想要的陆秦,不是他希望的重逢。也许再回到这里,是一个错误。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大家都该向前看了。
他凭什么以为陆秦会等他呢?说不定他已经结婚了。
苏城北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准备写辞呈。写到一半,想起陆秦还要听他的分析报告。只得退出来去写分析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