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可没味道了吧?”太子笑着抓起茶杯,轻啜一口,说,“清香甘醇,很好的茶。”
“那你自己喝饱它吧。”易闲君声调冷硬,“我没空陪你饮茶,我只想问你,关初去哪儿了?”
太子笑道:“他很安全,你放心。”
易闲君冷睨着他,满脸写着不信任。
太子一脸耐心地解释道:“你知道,我的目标从来不是他。”
易闲君也不废话,只道:“我要确认他还是好好的。”
“在你死前,我会让你看到他的。”太子慷慨大方地说道。
易闲君听了这话,甚为不满:“我现在就要见到他!”声音带着久病之人般的绝望与嘶哑。
太子很乐意见到这样狼狈痛苦的易闲君,心情变得很好,笑容也越发真挚:“你想早点见他?很简单,你早点去世就可以了。”
易闲君暴怒而起,一把抓起太子的领子,似乎随时要掐死太子。太子却稳若泰山,只说:“你想想关初,不要冲动。”
易闲君因为激动而粗喘着气,他在太子眼中,就像是一条被拴住脖子的狗,滑稽可笑。
“好了。”太子拨开易闲君的手,而后整理一番自己的领结。
易博士在旁劝说:“殿下,还是让易闲君看看关初吧,也好叫易闲君安心。”
太子想了想,便说:“既然太子妃开口,我就同意吧。”
说着,太子在易博士脸颊上印了一吻。
易闲君冷道:“你们别在我面前唱双簧了。”
太子笑笑,拿出一根准备好的针剂,递到易闲君面前:“打了药,我就带你去见他。”
易闲君狐疑又戒备地盯着太子。
太子又说:“你放心,我暂时不会要你死。”
易闲君嗅了嗅,并没有闻到可疑的气味。想了想,他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注射。
他大约能评估到,这是肌肉松弛剂,注射之后能大大降低自己的战斗力。
太子轻笑,带着易闲君和太子妃走出休息间,顺着走廊一径往里头走。
“听说你为了找关初差点把京城都翻了个底朝天了。”太子回头对易闲君笑,“不过,你大约没翻过这里。”
说着,太子目指走廊尽头的停尸房。在太子妃和易闲君惊讶的神情里得到了满足,太子眼神透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关初被绑的时候判断自己被关进了一个长方体的箱子——这大差不差,实际上,他是被关进了一个精美的棺材里。
因为易闲君根本没死,所以他的尸体也不存在。
虽然没有尸体,还棺材还是备着的。
关初办理易闲君的丧礼很久,却从没见过他的尸体,向东宫问起,都说在冷库保存,等丧礼的日子差不多到了,再运送到丧礼现场。装载尸体的棺木也是特别考究,是太子亲自向皇帝请求的皇室规格棺材,彰显太子对太子妃兄弟的关爱。
这个棺材运到的时候,谁也没想到里头放着的是一个大活人。
也没人注意到,棺材在隐秘处开了气孔,方便里头的大活人呼吸。
太子打开停尸房的密码锁,易闲君便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却见房间中央放着一口华丽的棺材,棺材盖打开着,里头躺着沉睡的美人。
只见关初犹如睡着了一样躺着,却是怎么摇都不会醒来,若不是呼吸还在、脸色红润,还真的似死了一样。
易闲君脸色一变,厉声说:“是‘毒苹果?”
他在枢密署当特工的时候接触过这种毒药,中毒的人就犹如吃下女巫苹果的白雪公主一样昏迷不醒,因此这个药别名叫“毒苹果”,算是言简意赅。
易闲君猛地扑向太子,意图强迫太子给他解药,却不想脚下一软,动作竟比平常慢了一拍。太子从容地躲过,笑道:“刚刚那一针起效了。”
易闲君摸着针口的位置,冷冷看着太子:“你给我注射了什么?”
“以你身体的耐药程度,这只是会稍微影响你的行动力罢了。这不会阻碍你在典礼上挟持太子妃的计划的。”太子拂了拂衣服上的尘埃,说,“说实话,我确实是怕了你。如果不稍微限制你的行动力,我还是不放心。”
易闲君啐了一口:“呸,孬种。”
“你是英雄,”太子说,“祝你死得壮烈。”
说着,太子指着门口:“仪式马上要开始,你可以离开了。我想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易闲君只道:“我要是在仪式上死了,怎么确保你会放了关初?”
“你确保不了。”太子回答,“但我可以给你保证,你也可以不相信。”
易闲君抿了抿嘴唇。
太子笑笑,看着手腕上的表:“在典礼结束之前,他没解药就会死。”
易闲君沉默了一会儿,抬腿走出了停尸房。
看着长廊上易闲君寂寞的背影,易博士忧心忡忡地说:“殿下,如果易闲君真的死了,你确实会放过关初吗?”
太子握着易博士的手,说:“如果易闲君死了,关初会放过我吗?”
易博士脸色一僵:“您的意思……”
“好了,别想这么多了。”太子拍拍易博士的手背,仿佛在安慰不安的孩子,“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仪式开始。
花路插满红玫瑰与白玫瑰,红的是传奇,白的是北极星,空气中充盈着芳香。宾客坐在两旁,看着高高的圆形坛上,摆着一口精致的金漆木棺材。太子妃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站在棺材旁边发表讲话,而太子则站在台下,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妻子。而皇孙则坐在离他最近的儿童椅上,托着腮看台上的“男妈妈”。
太子妃端庄地把稿子念完后,深吸一口气,对台下说:“现在有请易家家主易天凡先生发表讲话。”
易闲君站起身,顶着易天凡的脸站到了台上,对着麦克风深深一叹,说:“大家看好了,我要挟持太子妃。”
台下的人都抬起头,向他投向疑惑的目光。
易闲君咳了咳,一手抓住太子妃,并把他锁喉。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他真的要挟持太子妃啊!
众人大惊,侍卫们也都跳起来,一副严阵以待的状态。
太子虽然觉得易闲君演得不好,但难得他肯跟剧本走——智齿干了那么多任务,就没有一次这么听话的,已经算是很大的长进了。太子很欣慰,也很惋惜:可惜这是他交待智齿的最后一个任务了。
太子便按照剧本说:“你不要伤害他!有什么话,可以商量!”
“真的吗?”易闲君恨声说,“那你狗吠两声我听听嘛!”
太子:“………………汪汪。”
众人:哇,太子好深情啊!
太子听到别人表扬自己,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又说:“你不要挟持他,他不过是一个太子妃而已。我愿意让你挟持,我的身份更尊贵,对你而言是更有用的砝码,你放了他吧!”
“太子说得对,好,那我挟持你好了。”易闲君说。
太子倒有些嫌弃易闲君的演技:居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一点戏剧张力都没有啊。
55 胡作非为的智齿
太子妃相信太子并不曾试过真正地喜欢一个人,又或者,太子并不曾真正地了解智齿这么一个人。
按照时间计算,关初已经失踪了72小时,这72小时里,易闲君一直在京城里翻翻找找,发疯发痴,直到现在。
太子觉得这样很正常。
但易博士觉得这样不正常。
如果关初真的已经失踪了72小时,而易闲君也一直找不到他的话,情况根本不会是易闲君老老实实地来向太子求和,并听从太子的吩咐慷慨就义。
以易博士的判断,易闲君根本不可能乖乖的等72小时,不出2个小时,太子就能亲身感受易闲君是什么品种的疯子了。
太子总是过于高估易闲君的情商又过于低估易闲君的智商。易闲君当然是恋爱至上、为了关初什么都能做,连命都可以不要——这一点在“毒咖啡”事件上已经得到了证实,所以太子才那么放心将关初作为谋杀易闲君的关键人物。
然而,太子又估错了易闲君。
如果是关初亲手要杀易闲君,易闲君自然是引颈受戮。就是关初想把易闲君煮了,易闲君都可以配合地铁锅炖自己并撒上葱花。但当太子用关初作为诱饵,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
易闲君不可能听太子调配,即便太子以关初的性命要挟也不行。
当关初变成了太子的筹码,易闲君只能跟着上谈判桌。
但易闲君不会两手空空地上谈判桌。
“太子,听说你绑架了我老婆?那你有没有发觉我绑架了你老母?”——这将是智齿对太子说的第一句话。
这几天,皇后都有在外参加活动,智齿一个人绑架皇后已经不难,更别说他现在是“易天凡”,拥有黑白两道的资源,想绑架在外头参加派对的皇后更是容易得很。
说起来,智齿作为“易天凡”能够单独面圣,即便是挟持皇帝,也不是办不到的。但是,他不会这么做,不是他不敢,而是他觉得自己挟持了皇帝,反而会让太子很高兴。
这个太子没人性的,说不定早就盼望皇帝快点死了。
太子自然不是十分孝顺的人,比起皇后被绑架,一定更宁愿皇帝被挟持。这样,他就能故意激怒智齿,借智齿之手升官发财死爹地。
然而,皇后被挟持,就是另一回事了。
皇帝一定会敦促太子放掉关初,赎回皇后。
太子自然也会劝几句:“如果我们轻易放人,就等于是向叛党低头啊!”
皇帝一定会说:“被绑的又不是你老婆,你当然没所谓。”
而太子妃就一定会在旁腹诽:被绑的是他老婆,他才更无所谓呢。
太子自然解释:“被绑的是我的母亲,我怎么会没所谓呢?但是,我们也不知道叛党会不会真的……”
“你好烦啊。”皇帝会骂,“赶紧去办!你知不知道我是皇帝?我打儿子不算家暴!”
太子老爹是一个昏庸的老头,能够顺利登基全因他是独生子。因此,他从未经历过什么黑暗的夺嫡斗争,为人比较单纯。得益于皇帝不太聪明,太子才能那么轻松地蒙骗老爹、离间兄弟,获得太子之位。但也因为皇帝不太聪明,太子有时候也会比较犯难——比如易天凡也能轻松地蒙骗皇帝,从而获得与太子分庭抗礼的权力。
被迫无奈之下,太子只能放掉关初,用以赎回皇后。
但这其中也有一个问题,智齿要是做到这一步,那他就真的成了乱党,连带着关家甚至易家都得被视为反叛,跟着遭殃。智齿或许能成功保护关初,但却不可能保全关家以及易家受牵连的所有人。
不过,智齿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所以,太子妃最怕智齿发癫。
在这盘棋上,太子赢不了智齿。
因为太子虽然有病,但在发癫这个领域,还是比智齿差远了。
退一万步说,如果智齿绑架不了皇后,无法成功威胁太子,智齿也不会服软。易博士能想象到,智齿这人没有道德感,却充满行动力,他疯起来说不定连皇宫都会炸。
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走到这一步。
易闲君找到了关初。
关初当时吸入的麻药并不多,所以昏迷的时间不长,在棺材里被运输的时候就已经清醒过来了。他还能动手动脚,大约判断出自己被装在一个长条箱子里——虽然没猜到自己是在棺材里。
当然,太子等人也预料到这点药物不能把关初迷昏太久,所以把他五花大绑,关进棺材钉上盖,确保他不会中途逃逸。
太子的做法也有他的道理,关初确实挣脱不了。
但他头脑清醒,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他在一路上留下记号——只有易闲君才能知道的记号。
当关初被掳走之后,易闲君通过关初父亲给出的信息,匆忙跟上去,也是为时已晚。装载着关初的货运车早已经驶出。
易闲君脑子发懵,径自从后门跑出去,看着一路上的车水马龙。
来来往往,人声鼎沸。
他变成了一个木偶人,没有了思考,只是徒劳地迈着双腿,机械地、不停地往前奔跑,但却只是在原地划动。
跑来跑去,都是在没有尽头的黑幕中。
在分岔路口,他犹豫着停住了脚步。
哪一边?
哪一边?
人声、车声、脚步声、谈话声揉杂成一团塞进易闲君的耳朵里,好像能从他的耳蜗钻进去,一直往上爬,爬到他的脑子里,把他的大脑也堵塞住,叫他脑子仿佛成了一个实木制品,一点灵活都谈不上,硬邦邦的,摆设似的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