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明月[现代耽美]——BY:燕赵

作者:燕赵  录入:05-04

  时间已近傍晚,房内没有点灯,被黑暗渲染得确实有些孤寂冷清的意味。温鸣玉按亮台灯,拖来一把椅子放在侄儿床边,却没有急着落座。他拉开被子,找到温咏棠蒙在里面的脑袋,拨开对方额前凌乱的发丝,探了探他的前额。
  温咏棠微微一挣,翻身转到另侧,又把被子拉到头顶上。
  温鸣玉不禁笑了起来,叹道:“又在闹脾气,叔叔不是来陪你了吗?”
  “我病了好几日,你今天才来看我。”温咏棠的声音从被子里传了出来,十分委屈:“我的头痛死了,罗大夫天天逼我吃许多药,不准我出门,你又对我不闻不问,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这桩事”
  这一长串控诉有理有据,让温鸣玉无从辩驳,只好无奈的认罪:“是我不对,你的头还疼不疼?”
  温咏棠没有回答,想必是在赌气。
  温鸣玉在侄儿面前几乎是千依百顺的,他从被中寻到了对方的脑袋,迎着灯光仔细审视一番。温咏棠脑袋上的纱布已经被拆去,额角有一块不显眼的疤痕,疤痕刚刚结痂,略微破坏了温咏棠雪白精致的漂亮面孔。温咏棠本人似乎也很在意这一点,他蓦地仰起下巴,黑亮的眼睛望向温鸣玉,小声道:“我是不是破相了?”
  “就这一点疤,没有几天就会消失,哪里谈得上破相。”温鸣玉安抚地摸摸他的发顶,又不太喜欢侄儿过于看重自己的相貌,于是劝导他:“男子汉大丈夫,脸面固然重要,但要成为人上之人,谁又能仅靠一张脸呢?”
  温咏棠睁着眼睛,很专注地看他,小声说:“可是叔叔到了这把年纪,还是很好看啊。”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长辈,温鸣玉轻易便可以看穿对方藏在目光深处的心思,不过依照温咏棠的秉性,他是绝对没有胆量坦白的,温鸣玉照顾对方的面子,也从来不曾拆穿过。他没有养育后辈的经验,何况当年找到温咏棠的时候,温鸣玉自己也不过是名半大少年。为报答大哥往年的照顾,温鸣玉几乎把这名侄子当做亲生骨肉来教养,自认从未有过半点逾越出格的举动,因而至今难以理解,温咏棠是如何对自己产生了超越伦常的感情。
  他曾尝试疏远过温咏棠一段时间,然而年幼的经历让对方极度缺乏安全感,对他的依赖更是无法分割,温咏棠急出了一场大病,性命险些受到威胁。自那次之后,温鸣玉只能放弃了这个办法,把温咏棠的仰慕当做是单纯的雏鸟情结,或许等到对方长大,遇到真正心仪的对象,就会自然而然地放下了。
  见叔父久久不言语,温咏棠还以为自己方才那番话牵动了温鸣玉对年龄的隐忧,连忙握住他的手晃一晃,笑道:“你千万不要把我的玩笑话当真,叔叔还很年轻呢。上一次你去学校探望我,同学都以为你是我的兄长,还说我们模样相似,我真的和你长得很像吗?”
  说到这句话,温咏棠的脸色不禁有了些微的变化。,他记起另一个确实神似温鸣玉的对象,正是把自己害得卧病在床的盛欢。
  叔父望着他,眼睛里有浅浅的笑意。温鸣玉修眉入鬓,眼窝很深,又有双动人至极的凤目,即便是没有情绪的时候,也像是在带着笑。在多数时间里,温鸣玉的眼神都是疏离而冰冷的,让那抹天生的笑意也显得十分无情。然而一旦他真正的有了笑容,这双眼睛又会变得温柔如春风,教人难以招架。
  “你最像你的父亲。”温鸣玉评价道:“我年少的时候,也有人说过我与大哥相像。”
  这个答案不能让温咏棠满意,他想要听到对方亲口的肯定,确信他是比盛欢更相似、更亲近温鸣玉的人。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叔叔,你会不要我吗?”
  温鸣玉眉梢一抬,先是露出了一点不解的神色,继而似是明白了什么,屈指在温咏棠额前弹了一下:“怎么讲这种傻话?”
  “可是你已经有了儿子。”温咏棠小心翼翼地抛出了自己藏在心底的秘密:“我和叔叔再亲近,也亲近不过亲父子。”
  温鸣玉听见这句话,眉心倏然聚拢,面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他缓缓抚摸温咏棠的头发,很低很慢地说道:“咏棠,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第二次。”
  温咏棠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虽知这句话是叔父的大忌,但以往无论他犯了什么错,温鸣玉都不曾以这样严厉的话语教训自己,唯独盛欢一出现,对方的态度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他难过极了,又记起自己刚从昏迷中苏醒,便急忙找来佣人询问盛欢受到了怎样的处置,竟然被告知那人仅被小小的教训了一顿,就放回了北苑,也没有任何后续的故事了。
  自己卧病数日,居然等来一个这样的结局,让温咏棠无比气愤,甚至怀疑是叔父有意偏袒。眼下他遭到训斥,又记起这桩事情,不由把被子一掀,坐了起来,带着哭腔喊道:“那小子打破我的脑袋,你却没有怪罪他,而我只在你面前提了他一句,你就这样凶我,如果我再提他第二次,你是不是还要割了我的舌头?你就是有了亲生儿子,就不肯要我了,你干脆送走我吧,让我回老家去,我要去陪爹和娘!”
  说到最后,温咏棠不知是否真的想起了自己已故的双亲,霎时从眼眶里滚落两行泪水,鼻头通红,样子十分可怜。
  自从温咏棠懂事以后,就不在温鸣玉面前大吵大闹了。温鸣玉原本很厌恶这等软弱难看的无赖作态,但他又是真正疼爱这个侄儿的,唯有强按了怒火,沉声道:“咏棠,从小我就教导你,如果有人冒犯你,想怎样教训都可以,只要你是靠自己的本事,我绝不会干涉。”他抹去温咏棠的眼泪,神情冰冷:“你受了欺负,我可以替你出气,但你要一辈子都要靠我遮风挡雨吗?”
  温咏棠被教训得不敢再说话,打着颤不住抽噎。
  温鸣玉终究还是心软了,他坐在床沿,抬臂把温咏棠揽进怀里,轻轻拍抚对方的后背,道:“我对你严格,是因为把你当做唯一的血脉,你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我不管你,难道还去管别人?”
  温咏棠听懂了对方言语中的暗示,心中最后一丝不忿慢慢地烟消云散,他很识趣的没有再吵闹,伸手环住温鸣玉的腰,乖乖靠在温鸣玉怀里,享受这次久违的亲密。
  就在他以为温鸣玉不会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对方忽然又开口:“还有一件事要问问你,先前你和盛欢争执的情况,卢安所言都符实吗?”
  温咏棠暗自一惊,心跳的飞快。那日他昏迷不醒,自然是由卢安向温鸣玉转述整件事情的经过,事后他也从卢安口中得知了谈话的全部内容。温咏棠心知卢安是故意把事态说得更加严重,好让温鸣玉对盛欢严加惩罚,借此替他出气,于是默认了卢安的说法。今天突然听见叔叔提起此事,猜到对方大概已经知悉真相,但为了保全卢安,他还是硬着头破撒谎:“当然是真的,叔叔你不信我?”
  温鸣玉轻轻笑了一声,依旧温和地说道:“既然你说是真的,那我就把它当做是真话。”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看温咏棠:“不过你要记住,仆从只需要听从命令,而不是妄图借用谎言来左右主人的作为,如果再让我发现第二次……那叔叔就要让他吃点苦头了。”
  温咏棠不敢直视叔父的眼睛,慌忙低下头去。他很清楚,以温鸣玉的作风,这轻描淡写的一点苦头,也绝非是卢安所能消受的了。


第五章
  数日大雪后,燕南迎来了难得的一个晴天,盛欢趁老妈子午休的时候跑了出来,打算偷偷外出一趟。
  珑园戒备森严,盛欢作为半个外人,想出去必须经过报备,得到管家的批准才可放行。盛欢不想惹出一堆麻烦,于是准备依靠其他办法离开,他在珑园四周游荡几圈,终于在一座靠近东苑的花园里找到了出路。这里守卫稀疏,在靠近街道的墙根处有株高大的榕树,只要攀爬上去,就可以通过树枝落到墙外。
  盛欢身手敏捷,几下便利落地攀至树冠处,还未登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交谈的声音。
  两道脚步声徐徐临近,正朝盛欢的方向走来。他来不及躲避,只好抱住一根粗大的树杈,将自己吊了上去,双腿夹住枝干,藏进了一个最不显眼的地方。
  一人道:“你有几日没在外头露面了?再这样下去,弟兄们都会以为病重的人是你,而非少爷了。”
  温软柔和的声音回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咏棠最没有办法。”
  盛欢一惊,发现来的人竟然是温鸣玉和先前那名领路的大汉。他向来对温鸣玉是唯恐避之不及,不料今天竟然会在这里巧遇,下意识地把自己又往里缩了一些,以免被对方发现,惹出不愉快的事情。
  大汉道:“你这份心力,要是能分一些给亲生儿子就好。”
  温鸣玉冷笑一声:“亲儿子?我认过他吗?瀚成,那小子从不唤我父亲,自己都识趣的很呢。”
  他的语调里有不加掩饰的嫌恶,即使盛欢再有自知之明,当面被生父这般讥讽,也会感到一阵难堪。在没有见到温鸣玉的时候,盛欢不曾关注过对方与盛云遏的旧事,那时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对此事提起兴趣了。但真正等到接触温鸣玉的这一天,盛欢发现自己还是产生了不可抑制的好奇心,十分急迫地想要知道温鸣玉与盛云遏是怎样相识,又是怎样交恶,他们分明彼此厌弃,为何又会让他诞生?
  温鸣玉与大汉越走越近,最后在距榕树相去不远的位置停住了脚步。温鸣玉肩披漆黑大氅,站在一株梅树下,侧影挺拔而清癯。一阵微风拂来,吹落了满树白梅,花瓣细雪般纷纷扬扬地沾上了温鸣玉的发梢衣角,他却毫不在意地抬起手,扶了扶枝头一朵摇摇欲坠的花蕾。
  那场面好看得像一幅画,盛欢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怔怔地望着前方的温鸣玉、若非是他见识过对方冷漠狠厉的另一面,盛欢几乎要以为他的父亲原本就是一个温柔而善良的人,见到被寒风打落的梅花,都忍不住要施以援手。
  可惜他的遐想很快就遭到了打断,大汉走到温鸣玉身后,又要继续方才的话题:“就算那个女人可恨,孩子总是无辜的呀。”
  温鸣玉抬掌比了一个手势,示意大汉噤声。大汉似乎还想说下去,却被温鸣玉侧首扫了一眼,顿时发出粗重的叹息,不敢再言语。可等待了几秒,温鸣玉的手却没有放下去,大汉有些疑惑,问道:“三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借你的刀一用。”温鸣玉很平静的开口。
  大汉仍是一头雾水,老实地撩开衣摆,露出别在腰间的东西。盛欢眼尖,发现那上面不仅有好几把匕首,甚至还挂着一把漆黑的手枪。他虽知道温家的背景,但首次见到这种东西,难免会有些好奇,盯着它看了很久。温鸣玉从大汉手里接过匕首,忽然转过身,朝盛欢所在的位置看来。
  目光与温鸣玉相对时,盛欢心头一震,迅速觉察到了危机。
  温鸣玉审视他片刻,面上似笑非笑的,继而信手一掷,匕首竟然凌空朝盛欢的方向射去。盛欢反应也是极快,当即手脚并用地往后缩了几寸,分秒之间,他已感到颈间扫过一阵劲风,肩侧冰凉,匕首扑的一声穿透他的衣衫,紧挨皮肉,牢牢扎进树干里。
  要是匕首的角度再偏一些,此刻划破的一定是他的脖颈了,对方这一举动来得突然而惊险,盛欢许久都未能平复狂乱的心跳,瞪大眼睛与树下的温鸣玉相望,神情无措又有几分恼怒。被诸般戏弄多次,他终于有了一点脾气,只是顾忌着温鸣玉的身份,不敢发作出来而已。
  两人僵持片刻,大汉也发现了树上的盛欢,不由喝道:“你这是做什么,给我下来!”
  盛欢面无表情地拔出匕首,将它捏在手里,低头看向温鸣玉。温鸣玉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居然很是挑衅地挑起眉毛,对盛欢眨了眨眼睛。
  盛欢终究没有胆量把匕首丢过去,他把利器衔在口中,沿着树干滑落下来,从口中取出匕首,用袖子擦了擦,递给板着脸的大汉。
  大汉看也不看地将它插进腰带里,又悄悄向温鸣玉投去一瞥,退到他身后没有说话。
  这是盛欢第一次与温鸣玉站在一处,方觉对方要比自己要高出许多,他需要稍抬起头,才能与温鸣那双幽深漆黑,微微带笑的凤眼对视。
  温鸣玉的目光在盛欢划破的衣领处停留一瞬,又落到盛欢的脸上。他似乎觉得盛欢现在的表情很有趣,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良久,才说道:“不要总是躲在角落里偷看,这是老鼠爱做的事情。”
  盛欢知道自己那个晚上跑去偷看的事情已经被对方洞悉,心中的恼怒飞快被尴尬取缔,不由错开视线,盯着一枝半开的梅花发呆。
  “衣服我会赔给你的。”抛下这样一句话,温鸣玉便干脆地离开了,显然对他一眼都不想多看。
  大汉没有跟过去,等温鸣玉的背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他走到盛欢身边,认真地观察半晌,问道:“受惊了吗?”
  盛欢仍在想着自己的父亲,他没有料到温鸣玉依旧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还会主动提出要赔他一件衣服。这份意外的细心稍微平息了他的不满,盛欢整理好被弄乱的衣襟,对大汉摇摇头。
  “你和三爷真像啊。”大汉笑了笑,与冷峻的外表不同,他似乎是个容易亲近的对象:“虽然长得不太相似,但是瞪起人来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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