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莎莎翻了翻自己的手提包,确定自己没有少带东西后,便出了办公区域。
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我走了啊。”
迟云苒含笑看着她:“去吧。”
莎莎看了她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她没有回头,也不知道,这将是她最后一次看到迟云苒。
一个活生生的迟云苒。
陈音下了楼,快步走向停车场。
幸亏这段时间给应禾当司机当习惯了,也大致弄清了花城东西南北四条主干道上的路线,才不至于摸车后便抓瞎。
定好路线,驾驶着兰博基尼开出停车场,没一会儿便上了路。
车内不像上次,只有他一人,再然后便是导航陪同着。他也不可能无聊到和导航去聊天,只能一边开着车一边琢磨起昨天那顿饭。
三文鱼刺身好吃吗?
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毕竟还有那么多事。所以应禾和他不同,他是在真心实意地吃饭?
陈音发现,每当他以为自己已然琢磨到应禾心思时,应禾总是能出其不意再来个新法子让人窥探不到他的想法。所以他和应禾谈恋爱谈了这么多年,他没看懂应禾几分,应禾倒是将他看的一清二楚。
怎么想,都有些亏本呢。
他想吃三文鱼刺身就让他去吧,反正自己只负责跑腿。陈音如此想着时,却总觉得哪里有一丝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
他一边稍加快了速度,汽车很快融入车流之中。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陈音将车停来到路边一家叫金萝莎的蛋糕店外。
店铺内此刻有几个顾客,店员正在招待。陈音走到门前推开,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起,站在前台收银的店员立刻抬起头:“欢迎光临!”
“有肉松小贝吗?”陈音问道。
“有,请问要多少?”
“一盒……”刚准备说一盒的陈音忽而顿了顿,他想起迟云苒不太好的脸色,突然改了口:“两盒吧,麻烦给我打包好。”
“好的,您稍等。”
肉松小贝正在打包,陈音耐心地等着。这时候,一个坐在蛋糕店内打电话的女人突然提高了声音:“我妈住院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什么?!你说你支开我是我妈的意思?我才不相信!”
陈音寻声看去,那女人穿着一件半旧的外套,容颜清秀,只是此刻在得知真相后,形容有些激动。
“我妈都病成那样了,她还有力气支开我?如果是她想支开我,那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怕自己死了?她知不知道我也怕她死了!结果呢?你们一个两个都隐瞒着我,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支开……隐瞒……隐瞒!
陈音陡然抬头,不复过往平静,眼中带上一丝震惊。
应禾他是故意的!集团内一定出什么事了!
“先生,您的肉松小贝。”
两盒打包好的肉松小贝送到陈音跟前,陈音在兜里一阵乱摸,掏出一张一百甩在收银台上,提起肉松小贝头也不回地跑出蛋糕店,他将车门打开,钻入其中,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猛地一打方向盘,朝来时路开去。
应禾为什么要支开他?集团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应禾到底想做什么?
脑子越乱,却越发要保持冷静。
陈音握紧方向盘,牙齿也紧紧咬着下唇,恨不得能咬出血痕。
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应禾?安防部?还是……罗祖祭?
对,罗祖祭拿走了三个部门的监控,他一定是看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
应禾到底想怎么做?
快速开车时,码数已然要上七十。如果不是在城市中央,陈音觉得自己能直接飙上一百。
每一分每一秒,对陈音来说都是煎熬。他总觉得应禾要做什么事,可他能做什么?
陈音不敢想,越想越害怕。
他要见到应禾,立刻,马上,就是现在!
去时十五分钟,来时仅仅用了八分钟,陈音便看到了集团写字楼。
他将兰博基尼停在路边,也没管交警会来抄牌,拎着肉松小贝直接冲入写字楼内。
来到电梯旁,他疯狂地按着上键。却只能看到数字一个个下降,速度好比蜗牛。
陈音急得来回踱步,恨不得把点心砸在这破门上。好等歹等,终于见它下降到一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并没有什么人。陈音立刻入电梯,按下七楼。电梯缓缓上升时,陈音只觉自己心声如鼓,他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必须要冷静,不冷静怎么处理事情?
直至电梯抵达七楼,陈音连忙出去。可就在他走出电梯的那一瞬间,耳旁忽来一声炸响!
陈音停下脚步。
那声音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有点陌生,可对陈音这经常蹲守射击场的人来说,却是十分熟悉。
——那是枪响。
陈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会有枪声?运输部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音想抬起脚步过去看看,可怎么用力都觉得使不上劲。他此刻只觉得四肢麻木,血液像是被冻结住了。
有很多个想法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可也只是闪过,他根本不敢细思。生怕触之便是另外一个无间地狱。
电梯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陈音捏紧手中的塑料袋,迈出他人生中少有的艰难一步。
第一步走出去了,第二步第三步便好走了。
他走出了电梯范围,进入运输部区域。陈音突然发现运输部内有不少人正形成人墙堵在前方,本该是议论纷纷的场景,却出乎意料地,所有人都在沉默。
浮空中带上了一丝浅淡的血腥气,这血腥气越靠近人群,越发浓烈。
陈音心下越来越冷,他急于追求一个答案。可此时,答案近在咫尺。他却欲言不能,欲离不敢。
陈音逼着自己向前走,哪怕那个答案十分之残酷,百分之无情,千万分之必要承担。
他也得走下去。
陈音推开挡在前面的人,本还有人有些不满时,可一看见脸色不佳的陈音,不知怎地,竟止住了那句欲出口的骂人话。对方默不作声地让开路,同时拍了拍前面的人,让他们也让开。
前面的人回头一看,发现是陈音,连忙让开地方。似是摩西分海,所有人都让开了地方,让陈音走了进去。
陈音都可以看见老陈一如平常的冷肃面容……等等,老陈?!
居中硝烟气未散,又掺杂着浓烈的血腥气,初闻之气息极其诡异,可陈音却没管这诡异的气息,他快步走上前。
老陈在这,那应禾?!
他转过头,应禾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所有人,安然无事。
只是那份面无表情,在看见陈音时,稍有一丝松动,眸中带上惊讶,却在对视一瞬后,消散无踪,复归冷绝。
陈音原本悬着的心本该稍稍放下,可当他看见应禾手中那把枪时,他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应禾无事,是他开的枪,那又是谁受了这一枪?
他的视线落在了应禾身后。
陈音走到应禾跟前,应禾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听到陈音一句:“让开。”
“殷尘。”应禾低吼一声。
陈音:“让开!”
仿佛听出了陈音声音中的颤抖,应禾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让开地方。
在他的身后,是迟云苒与莎莎的办公区域。莎莎此刻并不在公司,剩下的,便只有……
他看到了那个仰靠在椅上的身影。
临近五月,春寒将散,但花城的夜间,却仍有一丝冷意。所以天气再好,迟云苒也惯常穿着一件浅色的长袖,再扣着一件外套。
此时此刻,这件外套的主人,阖着一双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陈音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迟云苒的时候。
那时候的迟云苒还是个刚从警校毕业的毕业生,大学四年唯一比较亮眼的成绩便是在毕业考时杀出重围以第一名的成绩成功考过来。
陈音知道有女学生要来时琢磨着好歹也是第一名,就算实操成绩不行理论知识总没问题吧?
可见到迟云苒第一面时,不知怎地,他有些微妙的失望。
——迟云苒太内敛了,这样的人,大概只适合搞研究吧?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如果没有应禾在,那他大概是个只会搞研究的性子吧?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试探一下迟云苒,看看她是不是有决心做好这份工作。
他说,刑侦支队里少有女同志,所以我们十分欢迎你的到来。但刑侦支队毕竟忙起来就容易脚不着地,所以你得习惯速战速决的风格。
迟云苒看着陈音,呆了一会儿后,两眉蹙起。随后,似是下定决心一样,她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班,陈音便愣住了:因为迟云苒把她扎着的那个马尾,给剪掉了!
陈音问她怎么把头发剪了,迟云苒摸了摸脑袋,笑了笑:“速战速决嘛,总不能大家都在队里了,我还在家里梳头吧?”
自那之后,如非必要,迟云苒再也没留过长发。
而初识的那个笑容,本该早在记忆中模糊,但此刻想来,却又十足清晰。
原来,他从未忘却。
第34章
手中的东西掉在地上陈音也没有去管,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迟云苒后,复又抬起头,看着四周飞溅的血迹,似乎想确认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可他的理智已在断弦的边缘摇摇欲坠,此时分辨,又能分辨出什么?
陈音听见自己的嗓子里发出声音,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就算即将暴露,又为什么不牺牲他而牺牲另外一个无辜的人?
自他入队之时,他早已做好为祖国为人民牺牲一切的准备。就算应禾要枪杀他,他也绝无怨言。
可是……为什么是别人?
他转过头,愣愣地看着应禾,又说出刚刚那句话:“为什么?”
应禾似要说话,此时,人群不远处又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阿苒~阿苒我回来啦,我给你带奶茶了!阿,诶,怎么这么多人?”
像是有默契一样,站在外面堵着走廊的人纷纷让开路,让对方得以进来。
莎莎快步走过来,一句“阿苒”还没出口,就被眼前的人硬生生堵回去了。
莎莎愣了下:“应总?”她本想问句你怎么在这,可鼻端飘来的血腥气,让莎莎精神一震。
她这才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应总怎么会在这?
她和阿苒的办公区域内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堵着?
这血腥气从哪里来的?
一种可怕的感觉自脊梁骨突然朝上窜,让莎莎只觉全身冰冷。她努力压制下颤抖的感觉,让僵硬的颈椎接受旋转的动作。
转啊,你怎么不转啊!
她一边催促着自己,一边努力转过头。这种明知道即将面对噩梦成真却又不得不动作的感觉,让她十分痛苦。
可一个回头需要多大的力气?又需要多大的角度?她终是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早已熟悉的办公环境内,此刻血花飞溅。而殷尘,就这么呆呆地站在椅子旁,凝视着坐在椅上的人。
坐在椅上的人,胸口处也像是开了花一样,一团血污。
“啪叽”一声,手中的饭盒和奶茶都掉在了地上,她下意识想扑过去:“阿苒……阿苒!”
“老陈!”应禾突然一声怒喝。
站立着的老陈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想扑过去的莎莎。
莎莎奋力挣扎着,一边挣扎她一边喊道:“阿苒!阿苒你看看我啊!阿苒!”
奈何她怎么呼唤,对方都是一动不动。
“放开我!快放开我!是谁动的手,是谁动的手!”莎莎尖叫道:“到底是哪个混蛋动的手!”
“是我。”
一听这个声音,挣扎着的莎莎停了下来。她缓慢地转过头,对上男人阴沉的目光。
“为什么……”莎莎重复着陈音刚刚的疑问。
应禾对此,却只是冷冷地一扫四周,淡声道:“人都在此了,那也正好说清楚。迟云苒,因为我抢了她的男人,心怀不满。暗中将集团的消息透露给了条子,才导致了月前运输部的损失。现在,我已经将叛徒处决。谁有不满,现在提出。”
所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就算真有不满的,看到应禾手里的枪,想说的话也只能吞回肚子里。
所有人只能沉默,偏偏在此时,有人要打断应禾的话。
“我不信……”
说出这句话的,是莎莎。
她看着应禾,缓慢地摇了摇头:“阿苒不是这种人,她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报复集团?”
应禾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问:“你认识她很久了吗?”
“我……”
“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认识她才三个月不到吧?为什么这么笃定她不会做这种事。”
“我……”被老陈松开的莎莎退后几步,她转过头,看向陈音:“殷尘,你的女朋友你难道还不了解吗?你快解释一下,她不是这种人!”
陈音却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他沉默地看着迟云苒,一言不发。
“殷尘!”
莎莎环顾四周,想找一个能够为迟云苒辩解的人。可目之所及,都是一张张冷淡至极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