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是如此……那她呢?
在罗祖祭的眼中,她又是什么模样?
罗曼心下一紧,面容上却如一如既往的平静,她道:“迟云苒已经死了,您这边也可以向上级交代了。”
她本是转移话题的意思,可罗祖祭听到这话,却笑了一声。罗曼眉头微微一蹙,道:“怎么了吗?”
罗祖祭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这才道:“按理说我是该放心了,毕竟有人已经替我准备好了交代的话不是么?”
“难道不是?”
“我可以向上头交代了,这也是件好事。”罗祖祭含笑注视着罗曼,声音忽而变得有些轻柔:“可你觉得,那个向外递消息的,真是迟云苒吗?”
罗曼一怔。
“入公司三个月,就能因为情场之事,将集团的利益折损了这么多。这要是再来一个新入职员,再来一次情场失意,那是不是就得面对再一次利益折损呢?”
罗曼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您是认为,她不可能能够触及到她权限不够的地方。如果不是她有问题,那就是运输部内还有内鬼。如果她有问题,那她之上,还有人在帮助她。”
罗祖祭捧着茶杯,他已不再年少了,可眉宇之间,却仍带着年轻时的几分俊朗。他淡淡道:“我怎么会知道,这得问你,或者问其他人。”
罗曼心下一沉,她知道罗祖祭这句话的意思:他已经知道,是自己将事情透露出去了。
她抬了眸,正对上罗祖祭似笑非笑的目光。
罗曼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我明白了。”
第39章
应禾,我不想求你的答案了。
说出这句话时,陈音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倦,那或许是经历了太多事情后的自我放弃。可对应禾来说,他本是踩在悬崖边的挑夫,只差一脚,便要摔进无底深渊中。陈音的这一句话,让他在悬崖边停下脚步,直视着下方的深渊。
应禾的嘴唇动了动,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一脚踏空。他只是温柔地抚摸着陈音的背脊,像是为一只猫咪理顺毛发。不言、也不语,哪怕面对的答案是如此的残酷。
过了一会儿后,伏在他怀中的陈音轻轻一动,似乎准备起身。应禾松开环着他腰的手,让他自己起来。
陈音站直身子,他闭了闭眼,似乎在压下奔涌而出的醉意。应禾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问道:“打累了?”
陈音睁开眼,终于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就这样吧。”
应禾看着陈音,他的脸颊上还带着点红,整个人也看不出到底清醒还是没清醒。应禾只好说:“那你替我拿点药吧,药箱位置你知道的。”
陈音嗯了一声,转身抬头看了看,然后踮起脚,将柜子上方的药箱取下。
这时候,身后传来应禾的声音,他轻声道:“这次过后,我们可能没法在一起了。”
陈音动作一顿,应禾只见他背对着自己,然后说:“两年前你离开的时候,我们就没法在一起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全无怪罪,亦无怨恨。只是平平淡淡地叙说。
应禾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非要撞得自己鲜血淋漓时,他终于得到了答案。哪怕这个答案是锥心之语,他亦能含笑饮鸩酒。
应禾想,这样也好,最少分别时再无眷恋不是么?
只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凝视着陈音的背影时,流露出了无法控制的悲伤与眷恋。
却也只是一瞬,陈音转过身来,应禾应时垂下眼。陈音走到他跟前,将手中的红瓶喷剂递给他。
应禾拿过喷剂,可能是因为该看的都已看过了,应禾直接当着陈音的面掀起衣服,看着肚皮上的淤青。
他本想伸手喷一下,结果手臂一动,周身便疼了起来。
应禾硬生生打了个激灵,手中的喷剂也险些拿不稳。到底是漏算了:陈音毕竟是个大男人,还是个被训练过的男人。拳头再轻那也比一般人要重,何况陈音刚刚是暴怒的情况下朝他身上发泄。
先前想着别的事因此不觉得,现在嘛……后劲上来了。
陈音看了应禾一会儿,似乎是察觉到应禾哪里不对劲,他直接自应禾手中抽出喷剂,对他说:“脱衣服。”
应禾愣了下,这话骤然一听着实有耍流氓的嫌疑。但与陈音同志自结识以来他都是风光霁月的样子,耍流氓三字着实不配他如今形象啊。
可能是嫌弃应禾反应太慢神思飘得太远,也有可能是酒精上了头,陈音同志眯起眼睛,似乎十分之不满应禾如今这老年痴呆的模样,他低吼一声:“脱衣服,上药!”
“……”
应禾也不是傻子,这声音中包含着的不满他还是听得出的。应禾连忙自行脱了衣服,虽然脱衣时身上一阵疼痛,却也顾不得了。
陈音打开喷剂盖子,直接对着应禾身上的淤青喷洒,药剂落在肌肤上,一阵凉意。
应禾硬生生压下打哆嗦的冲动,只在心中暗道一句:妈的,也不知道谁是当零的那个。
陈音却像是开了天眼一样,能看出他心中所想。他慢悠悠地开了口:“我不介意你揍回来。”
“……那倒不至于。”应禾自牙根里挤出一句话,他又不是承担不起,不然怎么会硬生生挨了顿打。
话虽这么说,但刚刚那似有若无的疏离感也因此消散了些。
至少除却感情,他们仍是一条线上的战友。
在确认所有地方都上好药后,陈音将喷剂盖子盖好,放在茶几上。
应禾裸着上身,活动了下胳膊,药剂倒是很快渗入肌肤中,凉凉的感觉舒缓了皮肉筋骨内的疼痛。
他抬头看了看陈音,道:“你……”
“有换洗的衣物吗?”
陈音来时就一个人,什么都没带,如今吃完喝完,难免沾了一身烟火气。应禾仔细一瞧,他领口上还带着点滴水渍……啊不是,应当是酒渍。
应禾很想挠挠头,但他还是忍下去,指了指卧室里。
陈音也不看他,转身走进卧室内。
应禾又活动了下身躯,感觉疼痛感稍微褪去了些,便起了身,将餐桌上那些装着残羹剩饭的碗筷收拾一下。
只是过去前,路径某个被摔在地上的东西……应禾低了头,看了看地上那个倒霉的易拉罐。
他弯下腰,将之捡起来,翻转看了下罐身,四十三度。
应禾又看了眼卧室中的人,心下叹口气:看来这两年不只是他变了,陈音也进步极快。不然一罐酒下了肚,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应禾摇了摇头,将易拉罐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去收拾桌上的碗筷。
陈音进入卧室时,还没有开灯。
可光凭借着肉眼所见的起伏,这浓重的熟悉感,让他又以为自己几乎要重归楚城小屋了。他定了定神,在墙上摩挲了一阵后,按下墙上开关。
“啪”一声,水晶灯落下柔和的光芒,照亮眼前的一切。
不知为何,他稍松了口气:眼前这一切,到底不是百分之百照搬楚城那边的布设。
楚城的床是双人床,而这边却是单人床。楚城的卧室悬挂着是日光灯,而这里却悬挂着水晶灯。还有桌子与椅子,还有……
念叨到了一半,陈音忽察觉到不对劲。
他为什么要这么关心这里的布设?这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察觉到心思不对,陈音收敛了情绪,让自己赶快去找衣物。说到做到,他转过身,打开对着床头的衣柜。
这一眼,却像是打开了一段岁月。
在大学里,读书与训练并存是常有的事情,何况他们这群刚进训练基地的新兵蛋子,也得接受教官们的“训练”。
教官是从军营里出来的,也算是他们的师长。可这不代表因为你是学弟便会因此怜惜你,每天晚上睡前,所有新兵蛋子都穿着军训服,然后提心吊胆想着今晚会不会又搞一个突然袭击。
只可惜,往往他们做好准备晚上被突然袭击时,一夜却睡到天亮。往往他们稍松一口气脱衣服钻被窝里,却在睡梦正香时骤然听到一阵警铃声。
再困再难,也只能在心里骂着脏话以光速爬起来冲出宿舍,毕竟去迟了可能就是十圈起步的蛙跳了。
经由这么一训练,学生们的敏锐训练出来了,衣裳乱丢也训练出来了。
应禾便是这其中的佼佼者。
陈音与应禾难得分到一个宿舍,经常能注意到应禾能从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裤子袜子里翻出今天该穿的东西,陈音能做的便是瞠目结舌。
他到底是怎么从一堆东西里准确翻出自己想要的?
陈音也曾问过应禾,应禾对此却是笑而不语。
直至他俩共居后,衣柜也是陈音一半应禾一半,虽然陈音几次给应禾收拾,但没多时又成了一堆乱。看着应禾能准确搜出这一堆乱里的东西,陈音也只能叹气,由他去了。
可如今,打开的衣柜里,衣物整整齐齐的悬挂着,依次排列开时被压好的棉衣、外套、和衬衣,好像还有西服,陈音没有掀开查看一下。再看下面,裤子叠好,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起。
井然有序、干净整齐,全然不似昔时模样。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一幕的陈音脑袋突然泛起一阵眩晕,可能是那罐酒的后劲终于上了头,他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就要扑进衣柜里。
但陈音却强行压下这股不适感,他开始翻找了一会儿,找到能够换洗的衬衣和裤子。
这两天天气还行,衣服洗完晒一晚上应当能干。
陈音这么想着时,将衣柜合上,走出卧室。
可他的理智最终还是没能战胜酒精,刚走了几步,他脚下便是一软,加之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扑通”一声,他跪在了地上。
“陈音?!”
有人惊声唤了一句,随之一道赤裸着上身的身影带着一股浓烈的药味扑过来。一双手臂扶住了他,似乎想将他搀扶起来。
可能是药味钻进鼻子里带来几分清醒,也又可能是低着脑袋让血液进了大脑,他勉力抬了头,对上应禾略带忧心的目光。
陈音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他借着应禾的搀扶,勉强起了身,这才道:“后劲有点大,我去洗个澡就清醒了。”
“……不需要我帮忙?”
陈音轻笑一声,他道:“洗澡你怎么帮忙,难不成一起洗吗?”
应禾也想到这个问题。
“算了吧,我去洗洗就好,你这是淋浴吗?”
“嗯。”
“那我去了。”
陈音推开应禾的手,朝着卫生间过去。
门关上,里面隐约能看见有人在脱衣服。应禾只好将脏衣篓放在卫生间门口,又对里面说了句,这才钻进厨房内刷碗。
卫生间内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应禾一边听着一边洗着手里的碗。突然想起白乐天的《长恨歌》。
白乐天的《长恨歌》里说“温泉水滑洗凝脂”,老师说是赞叹唐皇对杨贵妃的宠爱,可当初听到这句解说的男生个个笑容很是淫荡。应禾瞅着这群傻×,怎么看不出人家心中领悟的可不是唐皇对杨贵妃的爱,而是杨贵妃洗澡时的场景啊!
只可惜应禾那时候是个隐形的玻璃,女人再漂亮和他也没半毛钱干系。可如今陈音在内洗个澡,他莫名就想到那水珠在陈音的肌肤上跳跃着,顺着脸颊落到脖颈,顺着脖颈再朝下……
等等!刹车!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应禾连忙晃了晃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晃出脑袋。他低下头,加快动作刷着碗筷。
可能是冲动决定了效率,没一会儿碗筷便刷好了,应禾将之放在架子上准备沥干,这才取来抹布擦了擦手,准备去收拾下自己。
这时候,卫生间门一响,陈音带着热气走了出来。
他似乎已经彻底清醒了,脚步平稳有力。
陈音弯下腰抱起脏衣篓,问道:“洗衣机在哪?”
应禾连忙迎上去:“我来吧,你去睡觉。”
陈音看了看应禾,最终还是松了手,将脏衣篓给了应禾。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在想自己睡哪。
这时候,应禾又道:“睡我房里吧。”
陈音看他一眼,道:“你睡哪?”
应禾对此只是笑了笑:“你别管了,去睡吧。”
看了他一会儿,陈音只好走进他刚刚才进过的卧室里。然后坐在床边,看着外头。
应禾依旧裸着上身,他将脏衣服放进洗衣机内,又倒了些洗衣液,按下开关。
这么一看,应禾其实也不算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他的腰身偏窄,腹有腹肌,身有肌肉。只是平日里惯常用衬衣外套遮着自己,才显得有些无害。
也只是一些罢了。
陈音轻轻将房门掩上,脱下拖鞋,钻进床上的被褥中。
可能是因为沾染了人的气息,即便一日没睡,这里面也带着淡淡的暖意。
陈音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开始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想问应禾,应禾却始终没有回答他具体消息。
他想问老陈,老陈却告诉他别问。
第40章
应禾的避而不谈,是对这件事有着十足的把握吗?那老陈的别问,是不是代表他也知道什么?
还有陆局的可以信任……陈音总觉得,他们什么都知道,只是选择隐瞒自己罢了。
那自己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