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景随丢下书投降,“我现在就关。”
景随长得高,刚十七岁就过一米八了,都不用踮脚,抬手就能合窗落锁。顶上窗户有三个,他关了后排的又去前面,最后关了黑板旁的那个。
窗框里掉出个垃圾,景随捡起来随口嘴贱道:“嗨呀,您扫的真干净呐。”
却见学习委员无措的站着,眼里迅速聚起了泪水:“你!那、不是我扫的!”
景随捏着片垃圾被定格在原地:“啊、这,不是说你值日,么……你哭什么,我又没骂你?”
他捏着垃圾赶往教室后面的垃圾桶:“这破垃圾丢了不就行了!”
他看着那塑料纸片飘进桶底觉得自己一颗心也跟着落回了胸腔,感动地回头:“你看……”
人没了。
景随坐会自己的位置,还没陷入思考,电话打断了他。
陈旻打来的:“喂,哥们,快出来,这儿出大事了!”
“你哪呢?”景随起身背起挎包。
陈旻说了个地址,出了学区,离得很远。
“你跑那么远干什么?”
“别问了快来吧!我都要死了!”
景随顿了顿:“死远点好,想的周到。”
景随慢悠悠坐公交到达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那地方是个步行街,挺热闹的。陈旻坐在某商城内广场的楼梯前,右侧是个咖啡厅,左侧是个卖儿童玩具的,门口放着摇摇乐: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陈旻萧瑟地坐在地上,一点都不喜庆,很影响生意。
“陈大爷……”
“爸爸!”陈旻抬头冲他大喊,“爸爸,你是我爸爸!”
他看上去快哭了,景随不得不在他的“爸爸”前加个定语,“啊我那死去的”。
景随把他拉到安静的地方,跟着坐地上:“你怎么了?”
陈旻捏住他的胳膊像怕他跑了,严正道:“我们要开家长会了。”
“我们也开。”
“我问过了,你们只要家长,不要学生的。”
“是啊。”景随几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陈旻可怜兮兮:“我们都要的,你当我家长去开会好不好?”
景随必须要问:“所以你家长呢?”
陈旻松开手,终于显出本我,带上点痞气:“以前都是我奶奶去,但是前几天我爸回来了,他要知道肯定会去,操麻烦死了……”
“让他去不行么?”
“我跟他不熟!”陈旻语出惊人,“多少年都在国外像死了一样,一回来就想当老子爸爸?丫想得美!”
看的出陈旻是真抗拒,说话咬牙切齿,厌恶都直接铺在了脸上。
景随抿唇,出谋划策:“你就让你奶奶去,别把这事告诉你爸。”
“不行,”陈旻果断拒绝,“我只是她孙子,另一个是她儿子,你说他向着谁?”
景随意外地侧目:“你她妈真清醒。”
他又想了想:“给老师请假,说家里人都忙,没人可去。”
陈旻撅起嘴,第一次用嫌弃的眼神看景随:“你真的是联考状元吗?我看你靠谱才叫你的草。”他咧着脑袋,“老师有我家里电话呀,说家长忙,她一定打电话叫人,那才全完了!”
景随冷笑:“那你就完了吧。”
陈旻立马腆着脸:“爸爸~”
“我有那么老吗?你当老师傻的?”景随靠上身后玻璃墙,“就让你爸去,他又不能吃了你。”
陈旻冷下脸:“我看见他就恶心,话都不想跟他说,也完全不希望他打扰我的生活……我原来挺好的,你说,他继续装死不就行了吗?这年头老男人真的搞不懂耶。”他抱怨完又正经道,“反正他不行。我爸不老的,丫拉皮了,你真的可以!”
景随想笑:“哥哥不是更合适?”
陈旻也很苦恼:“老师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啊。”
“唉,”景随深刻觉得陈旻是个大麻烦,“你是不是考得太差不敢让你爸知道啊?我也是脸皮很薄的,你老师凶吗,不会把我骂哭吧?”
“才不是,”陈旻摆手,“但,成绩差是真的。”
景随打开背包找纸笔:“那你把成绩给我透个底,我好做心理建设。”他摸索着,“总分能过本科线吗?”
陈旻哼唧几声像感动的要哭了:“我没算,反正肉眼也看得出来。”
景随摸笔到边掏边挑眉:“牛逼。”
“啪嗒”随着笔拿出来,包里掉出张纸,不,是个信封,天蓝色的。
“嘿呦喂,”陈旻变脸贼快,“这是什么?”
景随捡起来端详,首先肯定这不是他自己的。
拿的近了信封上的淡香漫过来,应该是出自女孩子的手笔,信封用卡通帖画封口,正中格式规整地写着娟秀小字:
“TO 景随
亲启”
写信的人画功不错,封面左下角画了两个小人,一男一女,男孩子臭不要脸地在耍酷,女孩子一手拿着个爱心似乎正向男生递去,旁边配字“给你”。
景随眯眼,看图作文:“你给老子小心点。”
陈旻附和:“你他妈给爷长点心。”
第26章 发作
两人同时沉默。
“景随,”陈旻盯着那信封,“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情书。”
景随不说话,看动作是想把它放回去。
“看看呗,”陈旻凑近,馋了一样,“羡慕呀,我都没有收到过,好想看看情书都长什么样子。”
景随才不搭茬,直接塞回包里。
陈旻见他这样差点跳起来,八婆似的指指点点道吧:“好啊还收起来,挺珍惜的嘛!我可逮着了,马上向组织汇报。”
陈旻掏出手机,煞有介事地在屏幕上按来按去。
“嘁,”景随嗤笑,“你什么组织?FFF团?”
陈旻把屏幕朝向他,上面是微信界面,不待景随看清,陈旻一字一顿说道:“我要告诉尧逸呈。”
景随抬手就抢!
陈旻嚷嚷:“做人要忠贞,你干什么,想婚内出轨吗?哈!给你老公打小报告!”
景随气急发笑:“你有病陈旻!你丫就是神经病……”
陈旻攥着手机,景随握住他的手,两人举火炬似的手伸的老长,然后觉得手心动了动一齐抓了个空。
手机被不知从哪儿伸出来的手抽走了。
“谢谢陈小朋友,哥哥已经知道了。”
景随脑内骤然轰鸣,周围声音顷刻远去了,他木然循着本能地站起来向后转,发现尧逸呈正坐在玻璃后的藤木桌旁撑着脑袋,嘴上挂着个浅笑。
非常公式化的那种。
不如不笑的那种。
“你怎么在这!?”陈旻却比他还先鬼叫起来。
景随这才发现紧靠着玻璃还站了另一个人,穿衬衣打领带,鼻梁上一副金边眼镜,样貌十分俊秀儒雅,只是神色非常阴沉。
如果他没有拿着陈旻手机的话,估计会笑得很温和,因为,景随见过他那么笑。
“陈老师好……”
男人没有回答陈旻,而是看向景随,终于笑了笑:“好巧。”
尧逸呈收手坐起身,介绍道:“这位陈先生是我大学老师,也是我的朋友。”
景随满脑子啊、这、我、艹。
陈老师是收假后才来带他的新奥物老师,因为长的不错所以八卦很多,大家传的神乎其神,什么常青藤、博士生导师、物理学家。
大约都是真的。
尧逸呈说完又冲着景随:“你们好像认识,这位是我先生景随,我们刚结婚不久。”
景随立马低下头,像被老师抓住做坏事的幼儿园小朋友,他不自觉又重复了一遍:“老师好。”
他这个脸今天是彻底抬不起来了。
废了,丢了!
旁边陈旻“妈呀妈呀”的,让他觉得很有定力,居然还知道叫妈,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恭喜。”陈老师善解人意地没有多说,转而道,“我回国就去六中任教了,今天才有机会跟熟人打招呼,没想到会碰到我的学生和我儿子……你们关系不错。”
陈旻牛气:“关你屁事!手机还我!”
陈老师依旧不理他,转头给尧逸呈打个招呼,就从一侧隐藏玻璃门走了出来,陈旻上去抢手机,却被他揣在兜里,自顾自走的大步流星,陈旻跟个小傻子一样追在后面。
景随看着不禁兔死狐悲。
太傻逼了,太可怜了。
……
等等。
关他屁事?
景随定定神走进咖啡厅,很有底气地站着:“不好意思打扰你了,的确没想到你会在这。”
尧逸呈:“我真的很想站起来……”
“?”
“和你平起平坐地说话。”
景随立马坐下。
尧逸呈手放上桌面,看向他身侧的挎包:“景哥想谈恋爱?”
景随觑着他:“想啊,我十七岁血气方刚,当然想。但是,我会遵守约定,协议期间不会的。”
他边说边斟酌:我一个正常高中生,这么说很合理吧?
“哦……如果是这样,”尧逸呈停下沉吟,景随莫名紧张地等着他的后文,很快尧逸呈抬起头,神情全然严肃正经,右手郑重地放上自己胸口,“如果是这样,我就少不得要自荐一下了。”
没给景随反应时间,尧逸呈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样说:“景哥,你瞧我,模样身世都不差,”他盯着景随的挎包,“情书我也会写,”他伸出一根手指,“相声我也在学习,最主要的,”他倾身望进景随的双眼,“那天录综艺,是我叫人控制后台配合你的,跟游逍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可是你好像根本不记得我,回来和路琦梦、游逍打得火热,今天还要背着我藏匿情书。”
他悲戚地垂下眼眸:“我太伤心了景哥,一直呆在你身边的是我,你却从来不多看我一眼。”
景随冷静地听着,一面满脸认真,一面难以控制地从眼里透出几个大字:
又开始了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点还有一更
第27章 蛊惑
景随环顾一圈,发现四周都是外国人,放下心来。他可不想明天上新闻变成个到处拈花惹草的渣男。
景随明显在神游天外,尧逸呈在他看不到的角落蹙了下眉,转眼扫过内堂,眼神顿了顿抬手打个响指招来服务员。
他说的既不是中文好像也不是英语,景随听不懂,等侍者来了他们一通叽里咕噜,景随听见了不少弹舌音,更加确定这不是英语,也不晓得是哪国语言。
尧逸呈说一说的用眼神向景随示意,那满脸胡子的侍者也矜持的看过来,对景随恭敬地微微一笑,然后收回视线继续跟尧逸呈嘀咕。尧逸呈指了指内堂,侍者发出“啊~”一声,是景随唯一听明白的。
他缓缓靠上椅背,心道这人搞什么。
侍者走了,尧逸呈盘轮椅离开桌边:“景哥,给我六分钟。”
“你要干什么?”
尧逸呈没解释,只是换上命令的语气:“不许睡着。”
景随茫然,估摸着道:“我尽量?”
尧逸呈点点头,后撤一些,转向往大堂驶去,景随抬眼才发现那里原本挡视线的景观植物都被搬走了,后面黑色的钢琴就坐落在他的直线视野中。
景随呼吸紧了下,不自觉正襟危坐起来。
尧逸呈调整好轮椅高度,穿过钢琴投来一个眼神,侍者站在中央朗声说了几句,露天处和大堂内一齐响起掌声。
景随忘记拍了,只能勉强酷酷地坐着,因为这个大可怜居然,盯着他开始弹钢琴。
景随没什么音乐细胞,但也能从开始缓慢渐进的音符中感受到些许古典气息,前奏是轻快但踏实的,乐声很快激起了他演员的敏锐,让他感到眼前沉默安静的咖啡厅,好似来自几个世纪前的古旧电影。
沉浸在音符中的尧逸呈得以闭上平时叭叭叭不停的嘴,收敛了没事就想撒个娇的神情,整个人气质骤然沉淀下来,华美的琉璃黑漆,衬托着他冷漠无尘的漂亮脸蛋,景随忽然觉得尧逸呈好像一个中古时期的贵族,不是那种大腹便便的权臣,也不是日理万机的国王,只是个不问世事、潇洒随性的冷漠王子。
想法一出景随就抖了抖,唾弃自己恶寒而俗气,硬是插进去一个词汇:高贵冷漠但是可怜,的王子。
仿佛在描绘画面一般的琴音成功地让景随没打瞌睡,他的脑中放映着电影,认真体会着尧逸呈的演奏。
但是当琴声激昂快进起来时,景随没法认真看电影了,他只盯着尧逸呈,全然被他吸引,因为他突然领略到尧逸呈弹钢琴似乎很厉害,大量音符流畅恣意的宣泄出来,指法复杂,或轻压或重击,听着就知道不简单,但尧逸呈依然态度沉稳甚至没什么表情地在演奏。
还会抽空看他。
景随就觉得,难以反驳的认为,此刻的尧逸呈挺帅。
随着琴声中的情感越发澎湃,这个认知莫名其妙让景随局促起来,他重新靠上椅子,感觉有些难以维持酷哥状态,他挣扎了一小会儿,在选择退缩撤走视线的瞬间,尧逸呈也即刻停止了演奏。
周围有些议论声,看来尧逸呈停止的很突兀,但精彩的表演仍旧赢得了众人的喝彩。
尧逸呈却没有致谢,只顾着往景随这边走,见景随低着头站起身,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肃。
众人看这景象略有些诧异,尧逸呈以为景随要走,却没想到对方几步走过来稳住他的轮椅,虽然沉默不语但脸色却还算平和,推着他慢慢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