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觉得他是个信得过的年轻人,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明显对金钱没什么太大追求,进店时从来不会怂恿顾客消费,他只管把茶叶介绍得到位,至于买不买,来去随意,不多挽留。
宋知对金钱的确没什么太大追求。
单是第一个月,收一波方老爷子送他的商城店铺租金,就已经足够香了。
两个月下来,他攒出一笔买车的首付,征求过方成衍意见,便把兜里的钱掏得干干净净,买了新上市的车。
在车店,他拍照发给兄弟们看。
项彬:【可以啊小知。】
陈柏宇:【呀,以后没法儿叫宋师傅了,快,彬子,改口叫奥迪车主。】
项彬:【好的,奥迪车主。】
不知道宋知是走入了什么人生新境界,他冷不丁又来了一句:【我忽然觉得,钱还是挺好挣的。】
俩人都没回复。
不愿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败家子儿。
宋知:【怎么不理我?】
十分钟后。
宋知:【还不理?】
一分钟后。
宋知:【我要结婚了。】
陈柏宇:【我草我草!】
项彬:【这又怎么说啊?】
宋知:【上周刚和他领证,明年三月去南方结婚,到时候来。】
项彬:【你……我下班找你!出来好好说!】
兄弟三人晚上在方成衍的公寓楼下碰面,宋知一边往外走,一边告诉他们事情经过,陈柏宇和项彬连连高叫不断。
陈柏宇:“那你岂不是快成有夫之妇啦!?”
项彬同样震惊无比:“他怎么把你治服帖的?”
宋知扬头,轻笑一声:“那不得是因为我看上他,愿意朝他服帖?”
“别撑撑了……珍惜你为日不多的未婚日子吧!以后他管住你,你还能随意放风儿吗?”
“咱们今晚,上酒吧?”陈柏宇如是提议。
宋知一听,摇摇头:“不去了。”
“晚上说好跟方成衍吃饭。”
“呦!”陈柏宇扭头对项彬,一脸不可思议:“听听!我不会听错了吧。”
“你真被管住了。”项彬说。
“人家是大商人,对付宋知也是有一套的。”
宋知:“行了,别霍霍我。我不去,那地方没什么意思。”
“真的假的?”他打量宋知的脸,“我这伙计一年不见,老实成这样?”
宋知不乐意听:“怎么就叫老实了?”
“以前让你不在家待着,给你打个电话,你出来贼快。”
“现在被人家管得忒怂了也。”
宋知又犟一句:“谁怂?”
远处传来汽车驶来的声音,宋知朝那边看,果然是方成衍的车。
“他回来了。”
“那要不……”他盘算道,“我去问问?”
在他们的注视里,宋知上前对着车头喊:“方成衍!”
男人慢慢减速,摇下车窗。
宋知几步过来:“我朋友今晚喊我去酒吧。”
他身后的玩伴都在等着看自己的回应,方成衍怎么会驳了宋知的面子,说不行呢?
总裁表情云淡风轻,手握在方向盘上:“嗯,哪家酒吧?”
宋知报了名儿。
很好。
不是之前他流连忘返的那家。
“当然。”方成衍语气温柔,“那什么时候回来?”
宋知想了想:“明早七点?”
方成衍:“……”
见对方脸色不对,宋知立即改口:“那就……凌晨三点前吧?”
怕方成衍还要压缩时间,他从车窗扒进去,揽着脖子在人家脸上亲了倍儿响亮的一口:“就三点吧,晚点儿回去说。”
哥俩在后头人都给他看傻了。
“走!”宋知好久没去,其实也很兴奋,“上我车,我开!”
陈柏宇坐上他新车的后排,悠悠感叹:“我和彬子说你天天在人家面前一副欠操样。”
“你还真不负众望呢……”
……
酒吧里。
宋知和狐朋狗友们一见面,身不由己地喝大了。
不知不觉混到凌晨四点,总裁在家里还没等到人回来,五十打了电话过来。
朋友们本来都在嗨歌,见宋知接通电话,都把注意力转移过去,不怀好意地问是谁。
那边叫了声:“小知。”
然后便没再说话。
宋知被他们这样一看,瞬间很有气概:“怎么?”
那边照旧平静地答:“……没事。”
“没事儿打什么电话?”
“几个意思?”
方:“没什么意思。”
有人在嬉笑着说:“卧槽这么硬气,”
“你这个点儿打过来,”宋知喝醉上头,一下来劲嚷嚷道:“谁不知道你要干嘛?”
“我说几点回就几点。”
他“啪“一下把电话挂了。
朋友们都在夸他硬气,宋知很受用。
凌晨六点时分,包厢里的年轻人一个二个全栽了。
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入厢内,看到长条的卡座上坐着不少年轻漂亮的女孩,宋知一个人在角落里两腿大叉坐开,仰头歪在卡座里睡着。
方成衍站在他面前,冷冷开口:“你就这么睡的?”
“把腿合上。”
喝醉的人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把腿敞得更宽:“?”
“我就敞着。”
躺到家里舒服的大床上,裤子被扒下来的那一刻,宋知才瞬间清醒。
一身倔火被冷水浇熄,变成坟头上的一缕青烟。
……
宋知想起他人生里难熬的头一夜,泪水蓄积在眼眶周围。
“腿。”他用手背揩揩眼泪:“给我合下……”
方成衍在床边背对过,系好纽扣,准备上班:
“敞着吧。”
……
方总裁一向忙碌,但也十分可靠,不管出差去哪里,都会给宋知报备。
什么时候上飞机,什么时候下飞机,什么时候准备回家,什么时候到家门口,行程都会让他明了。
这天,远在外地出差的总裁白天发来消息,说晚上十点到家。
宋知做好丰盛的晚餐,乖乖等方成衍回来。
但九点半时,总裁又发消息说他这边忽然来了人,要宋知先吃饭,还说到家可能会很晚,叫他别等。
看着桌子上的双人餐,宋知并没有吃,在沙发上等到困得眼皮都睁不开的时候——
匆忙赶到家里的男人浑身还带着外头的冷意,俯身到床前,抱高他一点腰,两手握住裤腰两边,把他整个睡裤都褪下来。
两条细长白腿露出来,宋知迷迷瞪瞪地梦呓:
“嗯……回来了……?”
“嗯。”
好多天没见过面,方成衍就要朝他吻过来,宋知困得实在没法配合,偏了个头:“………明天也忙?”
方总裁听得心都要愧疚死了。
抱他抱得更紧,迅速脱掉自己身上衣服,在他颈边流连:
“明天就辞职……”
……
两人的婚期转瞬而至。
三月底,宋知和方成衍一起回到南方。
继清源特大洪水灾害后,镇上的部分老房屋的坍塌情况严重,一些人看到这些年久的老建筑不堪大用,便拿政府补贴的钱购置了新房。
加之世纪地产名下的建筑安全反馈良好,楼盘在洪水里扎得有多稳,大家都有目共睹,所以它们一如总裁在开始时预算得那样,全部售空。
建好的商业区对整个开发区的带动作用显著,本地政府以茶叶产业为经济结构重心的计划也因此得以进展顺利。
堪称云行雨施,成人之美。
小茶爷收购了镇上第一批春茶,雇下不少人手,在晨光熹微时分,于漫天遍野的茶丛里采摘茶叶。
初升的阳光洒在他白净的侧脸上,宋知站在茶田里,细汗满额,去低头轻嗅一棵茶树。
“好香。”
这是宋知头回按方成衍的规划来收茶,未来会怎样,一切还都是未知数,但这股香气叫他心神俱旺,已经迫不及待在想制作和冲泡的流程了……
……
小茶爷和方总裁结婚的地点定在茶田里。
宋知一点也不乐意选在这儿,头一天回来的时候,他站在小丘底下往上看,整个人直接傻住。
他发现上层的茶田——
在墨绿色的汪洋中,有一块方正的白色花海格外显眼。
正是他租的那片儿。
经过一年生长,满地的白色茶花开得铺天盖地,挨挨挤挤。由于无人打理,恣意疯长,花朵大簇绚烂,形状饱满,一根茎上能开十朵,朵朵白洁高尘,没有一瓣遭过红蜘蛛咬伤。
听旁边地里的大姐说,自他走了以后,这些花不知从哪天起开始疯长。有人帮他掐过花骨朵,但拽了长,长了拽,最后才发现,这苗上本就全是花芽。
感情他种子就没选对!
操。
宋知很无奈,寻思要不要把花都砍掉,重种上茶树。
那大姐劝他:“它枝好不容易长壮了,怪可惜的,你卖花也能卖不少钱呢。”
“……”
他父母和大嫂来到清源以后,也这么劝他,既然花种的好,不如就留着,只种花。
宋知连连皱眉:“我一个种茶叶的,种出来这,说出去叫别人笑掉大牙。”
“都砍掉送去榨茶油算了,茶油可比茶叶卖得贵多了。”
陈柏宇抵达清源,惊诧地盯着这片花田,扭脸就对项彬说:“之前还跟我们说种茶叶呢,原来是人家早想好了?”
“种一坡花儿,送自个儿出嫁——”
两个人对脸儿,唧唧歪歪地偷笑。
宋知被他一张损嘴气得头顶暴筋:“我说你能不能滚啊……”
这态度换是别人,大家会觉得宋知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毕竟茶油换的钱真心不少。但换是宋知,大家不会这么想,因为他真的从头到脚都写满抗拒。
饶是白山茶再怎么漂亮,小茶爷也不愿多看一眼。
婚礼场地开设在开满茶花的田地,田埂被铺得平整,摆上了原木色的桌椅和精致的甜点盘子。
花朵映衬白色的婚嫁用品,阳光温柔,蓝天白云与微风作伴,场景美得像一幅画。
结婚的双方朋友和亲属们陆续抵达后,被宋知一再要求简约的婚礼便开始了——
两个人身着白西服,并肩站着,在外国牧师的见证下完成仪式。
“方成衍先生,你愿意接纳宋知先生成为你的另一半吗?你愿意无论贫富贵贱,无论疾病,都会陪在他身边,爱他,保护他吗?”
方成衍等这一刻不知道等了多久,清风拂过,众人听到他坚定地说。
“我愿意。”
“宋知先生,你愿意敬爱他的家族,唯独与他居住,并与他共度终身吗?”
宋知脸红了个透,攥紧男人手心:“我愿意。”
场下传来陈柏宇和刘家姊妹花一阵夸张的欢呼。
清风徐来,有人在空中抛洒白色的花瓣,空气里萦绕着淡雅的自然气息,梦幻又绮丽。
清源镇的人们本来在远远地观望,但即刻被宋知招呼来,请他们吃高档的流水席。
他在人群里看到各位茶摊老板,看到精神好转了一些的郑大爷,一一打过招呼,但唯独不见田嘉木。
宋知问刘茗茗怎么回事,刘茗茗却答:”他说打算明年春天再来见你,还让我祝你新婚快乐。”
“这样……”宋知皱了皱眉。
但紧跟着,他就被过来的男人揽住了腰:“去吃饭?”
宋知转身朝他微笑:“好。”
大家在吃完饭留下祝福后,便都渐渐散去了。
翼德在地上囤了不少肉骨头,它在宋知身边热情地绕了一圈,然后叼着骨头,在田埂上跑远。
傍晚时分,天上下起小雨。
白色的婚礼帷幔被拆了下来,而两个当事人已经偷跑去茶市上闲逛。
路边老板娘看到满脸笑容的小茶爷,打趣道:“今天这么高兴啊?”
宋知说是,又感谢大家对他婚礼的包容理解。
她很豁达地说:“哪有什么?你和大老板做什么都好,你高兴就行,我们都喜欢看你高高兴兴的样子。”
高高兴兴?
宋知在微风里愣了愣。
似乎所有人都在对他这么说。
婚礼前一天晚上,宋知把付哲转交给他的庆生视频翻找出来,宋骧久久不曾听闻的声音在里面响起:“小知,生日快乐,祝你从此以后天天开心。”
母亲在卧室门前倚着:“我看你开开心心的,我就不累……”
老爷子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我看你是个俏浪人,高兴点儿,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田嘉木告诉方成衍:“你让他开心点……”
画面又转到张令泽那张充满惭愧和遗憾的脸:“我走了小知,你高兴点儿,不要再为不是你的错而难过……”
高兴……点儿吗?
这些不同声线和语调的话语环绕在他的世界里,多得让宋知一时有些发蒙。
小茶爷忽然陷入一点沉思。
他原来在别人的期待里,该是个天天高兴的人吗?
青石板道上拍溅出微小的水花,他迈过一个水洼,看到不远处,脚步稍快的男人专程停下来,在无人的街角回头等待。
方成衍身形伟岸地立在原地,神情温柔灿然地朝他伸手。
宋知的眼神微微亮了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