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送我酒店券干什么,”谢珉质问隋仰,“送了也不告诉我,我以为是别人送的,转手送给简立群了。”
“还有手机,”谢珉说,“我也没有自己用,我给下属了。”
隋仰说“我知道你送给他们了”。
“嗯,”谢珉开始抱怨:“我昨天让谈思辰回家给我找出来了,他都又换手机了,用得很旧了。”
谈思辰把手机拿给他时,他简直眼前一黑,平时看着很斯文干净的人,手机摔成这幅样子。
“你如果早点说,”谢珉谴责隋仰,“它也不至于是这个下场。”
隋仰站在大理石梳妆台旁边,默不作声地低头看着坐着的谢珉。
房间里隐约还残留一些水汽,谢珉仰着头说:“干嘛不说话。”
隋仰沉默的时候总是让谢珉觉得他很温柔,就像他做的事情和他说的话其实总是让谢珉联系不到一起。
“随便送的,”隋仰说,“没必要拿回来。你想要我再买新的给你。”
“那你随便画的吗?”谢珉问他,“所以也是随便喜欢我一下。”
隋仰马上说“不是”。
谢珉戏弄隋仰得逞,忍不住笑起来,隋仰大概不能接受被自己眼中的小学生用语言压制,假装很稳重地说:“别乱说了。”企图终结这个让他不知道怎么接的话题。
“不是什么?”谢珉抓住隋仰的手,开始逼问,“隋总怎么不说清楚啊?”
“是不是小孩子。”隋仰说他。
谢珉说“不是”。
城市的天空很亮了,原本气氛变得轻松了些,沉重的话到这里就可以结束,只是谢珉不想仅止于此,接着对隋仰说:“我知道卓萍不是你的健身教练了。”
“我咨询了她一次,”谢珉说,“不过没有提你。”
隋仰看起来没有太意外,对谢珉道歉,说:“那时候不大想让你知道,就骗了你。”
“你去看心理医生多久了?”谢珉问。
“几年,”隋仰说,“我没什么事,例行聊聊天而已。”他把手搭在谢珉脸上,说:“你咨询什么?”
“没什么啊,”谢珉学他,“例行聊聊天而已。”
“一次例什么行,”隋仰笑了,说,“谢总不做调查员可惜了,怎么什么都记得住,什么都知道。”
“没有,”谢珉没有回应隋仰过于刻意的吹捧,老实地说,“你送我礼物我就一直不知道,因为跟你有关系我才会记住,才会知道。”
隋仰看着他说“是吗”,谢珉又说:“嗯。”
“谢珉,”隋仰突然叫他,“如果知道是我送的,你会怎么样?”
“可能会打电话骂你。”谢珉说。
隋仰不怎么明显地笑了笑,谢珉又还是说:“也比不联系好吧。”
他抓着隋仰的手,隋仰俯下身吻他,两人的嘴唇碰在一起。
隋仰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谢珉不清楚他在为哪一件事情道歉,谢珉怀疑他自己也并不清楚。
谢珉觉得隋仰仿佛很矛盾和挣扎,过得不比自己好,可能还更糟。他说话让谢珉气得跳脚,但是在拥挤的车站半跪着给谢珉涂药。那时候的每一分钟好像都是错的,都让谢珉想不通,让谢珉痛苦。
谢珉伸手抱着隋仰的背,隋仰的头压在谢珉的肩膀和脖颈之间,嘴唇碰到谢珉的皮肤,但是没有什么暗示,好像只是很单纯地想要抱紧谢珉。
“隋仰,”谢珉叫他,说,“不是你不好。”
“是你爸爸不好,时间不好,我们的遭遇不好,”他很轻地对隋仰也对自己陈述,“我说我可能会打电话骂你,但是其实我如果真的收到礼物,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我好像也从来都没有做到不喜欢你,忘记你,我们可能就是运气太差了,很差很差。不过你没什么不好的,我觉得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
隋仰和谢珉的手机几乎一直在震,他们都没有理会。
窗帘被隋仰按了起来,谢珉洗得很干净擦得清爽的皮肤在昏暗中变得潮湿和黏腻,隋仰的索需让他没有办法招架,而隋仰沉默得不像他自己。
谢珉翘班隋仰也翘班,到傍晚谢珉才想起来,昏昏沉沉地给餐馆打电话,订了隔天的午餐,第二天又因为太累起不来,厚着脸皮改成了晚餐。
谢珉休息得不怎么样,出现在餐馆后,主厨来看他,说他形容憔悴,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和他带来的英俊挺拔的朋友(也就是隋仰)形成了很大的对比。
隋仰仿佛很是受用,气得谢珉想要打他。
虽然谢珉平时不会想起,但偶然间回到熟悉的地方,心中还是有些怀念。
谢珉眉飞色舞地给隋仰讲他和主厨的故事,告诉隋仰他大一时,餐厅刚开,还没什么人气,他天天把餐厅当食堂,和主厨混得很熟,还帮主厨追过女孩子,虽然没有追到。
主厨亲自过来送菜时听到,骂他是狗头军师,说自己追现在的太太,问谢珉的意见,每次都反着来,果然追到了。
谢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愤怒至极:“我都是很认真给你出谋划策。”
主厨在他的胁迫下,开了一瓶自己珍藏的酒送给谢珉。
谢珉喝不下,白白便宜了隋仰。
酒饱饭足后,谢珉带隋仰去他的学校散步。
夜晚的学校有许多学生穿行,谢珉给隋仰指自己以前常待的建筑物,隋仰主要是听,偶尔提问。
穿过一栋古老的教学楼,谢珉忽然想起隋仰高中毕业后,好像就开始工作了,顿了顿,问他:“你后来上学了吗?”
“上了夜校,”隋仰用很正常的语气,认真地告诉谢珉,“是函授的。前两年读了一个商学院,不过不是正经学位,社交性质重一些。”
谢珉突然之间失去了介绍校园的心情,觉得他自己在象牙塔,但隋仰的二十来岁过得很糟。
“怎么了,”隋仰问他,“谢总对男朋友有学历要求的话,我可以再回去上学。你喜欢什么学科?”
谢珉想说“白痴”,但是又好像并不忍心这样说隋仰。
春天夜里,大学的湖边,谢珉抱了隋仰,他把下巴抵在隋仰身上,又一次说:“我们以后就不要分开了吧。”
隋仰用很低的声音对他说“好的”,非常用力地抱紧谢珉,就好像他们还是十几岁的情侣,不在乎其他任何事情,在又大又混乱的世界里任性地冲动地拥抱在一起。
第41章
谢珉和隋仰在学校旁的酒店里,迅速地度过了一个周末。回余海的飞机上,谢珉休息得前所未有的好,一下飞机就去公司,他竟然也没有觉得很累。
隋仰下午就要去垣港,在谢珉下车时,他很轻地抱了谢珉一下,说自己周三回来。
谢珉一面走进公司大楼,一面莫名其妙觉得心情愉悦。
父亲人不在公司,却好像在谢珉桌上安装了摄像头,谢珉刚进办公室,他的电话就打来了,说明早开股东会,让谢珉做好准备。
好在谢珉的心情很好,父亲的责骂也只是像水一样从谢珉脑中流过。
工作间隙,谢珉找了熟悉的律师询问自己离开公司的法律事务,两人正探讨着,谈思辰敲门进来。
谢珉挂了电话,谈思辰告诉谢珉,谢珉家雇的阿姨吴慧打电话来辞职,说老家的母亲生病,得回去照看,没法再在谢珉家继续工作了。
“谢总,”谈思辰问他,“您看是再找一个全职的保姆,还是找单纯的保洁呢?因为您现在也不大在家住。”
“找个保洁吧。”谢珉先答,而后想到那天晚上,他和隋仰看见吴慧匆匆忙忙走向保姆电梯的情景,心中稍稍升起了些疑问,又问:“阿姨什么时候走?”
“因为她母亲病得比较急,现在好像已经坐上火车了,”谈思辰有些无奈地说,“就是刚才进您办公室前,我才接到电话的。”
谢珉想了想,道:“我那时候食物中毒,送餐员的事情调查有眉目了吗?”
当时谢珉和隋仰在家吃饭,突然药物和食物反应,休克住院后,他记得父亲报了警。
警察查到那名医院的送餐员确实有问题,应该就是他调换了餐点,但送餐员的身份是虚构的,在各类数据库中都查询不到,而后便没再听说有什么下文。
“好像没有太多进展,”谈思辰犹豫道,“负责案件的警官还没联系过我们,具体我得问问池源。”
谢珉留了个心眼,让谈思辰和池源去联系,他想自己和警官谈一谈,了解案情的具体情况。
为了准备第二天的晨会,谢珉带着池源去公司今年最大的项目视察了一圈。
项目位于余海市和临省交接的一片湖边,是与政府合作的养老房产项目,从公司开过去,需要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他们抵达已近傍晚,工人们大多停工了,正在工棚边吃盒饭。
项目经理过来,给谢珉递烟。
这桩项目的总经理是谈思辰的表哥,叫汪凯安。他在万庄地产工作了十多年,做的工程质量很高,谢珉也对他很放心。
三人先在汪凯安的临时工棚里吃了盒饭,聊项目的进展。
汪凯安挥着筷子,怒斥先前挪用公款的项目财务,又向谢珉道歉,说自己监管不力,责任也很大。
事发恰好在谢珉车祸昏迷期间,谢珉只看了父亲给他的最终报告,让汪凯安不必太自责,把工程做好就够了。
吃了饭,几人戴上安全帽,在工地上走。
项目分三期,面积极大,谢珉走了半个多小时,天完全黑了,觉得有些体力不支,刚想回程时,看见远处有一小片地方亮着灯,不知是在夜间作业还是干什么。
这里离在进行建造的地方有点距离,谢珉便问汪凯安:“那里是在干什么?”
“哦,”汪凯安抓着手电筒朝那头晃晃,对谢珉笑了笑,道,“兄弟们在那弄了个泡澡的地方,谢总要去看看么?”
谢珉一听,马上摆摆手:“不了,我们回去吧。”
又回汪凯安那里看了看施工图,大约九点半,谢珉实在累了,便和汪凯安告别,准备回去了。
上车时,汪凯安还拍拍谈思辰的肩,让他好好干。
谢珉坐上车,看见前方谈思辰像是累的,脸色有些发白,调侃他:“小谈,你怎么体力还比不上我。”
谈思辰是他刚进公司时自己面试进来的,虽然性格没有池源稳重,但心思很单纯,做事也认真负责。谢珉上午还在想,如果他离开父亲的公司自立门户,也想将助理和秘书也带走。
只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
“最近是有点缺乏运动。”谈思辰低声说。
谢珉在车上睡了一小会儿,收到隋仰的信息,问他到家没有。谢珉回复“还没有”,恰好想起,又告诉隋仰:“你记得吴慧吗,我的保姆,今天突然辞职了。”
隋仰立刻打来了电话,问他怎么回事。
谢珉听见隋仰微微有些嘈杂,像是饭局散了的声音,看了看手表,才对隋仰简述了保姆辞职的情形,又告诉隋仰,他想自己和警察聊聊。
“可以,”隋仰告诉他,“我找陈辽查查,吴慧是不是真的上车了。”
谢珉“嗯”了一声,说:“总觉得有点蹊跷。”
“谢珉,”隋仰的声音有些低沉,像在担忧,“这几天小心一点。”
“也不用那么担心,”谢珉笑了,“隋总是不是有点被害妄想了。”
隋仰没接话,说:“我明天早点来。”
虽是有所准备,第二天上午的股东会议,仍是一番疾风骤雨。
父亲在会上没给谢珉一点好脸色看,哪怕谢珉回公司后,报表比他住院时已好看了不少,父亲仍当着股东的面,对谢珉连翻责问。副总简立群替谢珉说了两句话,被谢珉的父亲连带着一起斥责。
会后,父亲像是还没发够脾气,把谢珉叫到办公室里,接着挑刺。
或许是谢珉懒得再装的样子激怒了父亲,父亲的言辞愈发激烈起来,摆着桌子骂谢珉像个白眼狼,说自己的大儿子已经废了,跟着女人去吃软饭当小白脸,他花了更多心血和钱投资的小儿子也不知回报。
“去看看别的年轻人,”父亲指着他,“看看隋高卓的儿子,人家白手起家才几年,创下这么大的企业,我给了你多少资源,让你锦衣玉食长大,请最好的老师,读最好的学校,你给了我什么回报?”
“隋高卓的儿子关你什么事,”谢珉听他提到隋仰,忍不住笑了,“你这么有远见,他欠钱的时候不见你给他投资。爸,你给了我多少我不清楚吗,最近生意不好做,你现在其他的公司有哪个比得上万庄的。你才发我多少薪水,公司有我的股份吗?要不你算一算总共给我花了多少钱吧,我去借贷款也还给你。”
父亲面色更难看了,他把装着茶的瓷杯往谢珉身上砸,让谢珉滚出他的公司。
谢珉躲了躲,杯子没砸到谢珉,但茶水溅湿了他的裤子,让他很不舒服。
谢珉走出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下地库开了自己的车,从公司离开。
天色很阴沉,气象预报本来就要下雨,他在余海随便乱开,雨滴从天上落下来,渐渐转成了倾盆大雨。
开了不知多久,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在震,他找了个地方停下来,拿起手机看,发现隋仰给了他打了三个电话。
他回过去,隋仰立刻接了,问他:“你在哪里?”
谢珉有些迷茫,四下张望,也分不出是哪条路,只觉得自己来了很偏僻的地方,只好对隋仰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