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的阳光房出去,再顺着楼梯往上走,就是四楼的天台,面积只有三楼的一半,于是坐在天台边沿时,正好将脚下阳光房里的景象一览无余,
满屋玫瑰之间,烛光跳跃,俯视着那个“庄园”的模样,全然是不一样的感觉。
顾寄青垂着腿,在天台边沿坐下,倒了两杯红酒,把其中一杯递给周辞白,说:“我以前在顾家的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天台。”
周辞白生怕他掉下去,连忙一手接过酒杯,一手搂着他的腰在旁边坐下。
顾寄青整个却很惬意,像是知道有周辞白在肯定就不会让自己掉下去一样,端着红酒杯,晃着两条腿,问:“你知道南雾是山城吧,高的地方会很高很高。”
“嗯。”
周辞白用毛毯把顾寄青和自己都裹得紧紧的。
顾寄青看着远处的湖泊说:“顾家的老宅就在一个很高的山腰上,我那时候还小,有时候会想家,会想爸爸,会想躲起来,就会跑到天台上,一眼看下去全是万家灯火,我就会开始想象假如我有家,会在哪里,选到一个地方,就给自己编一个故事,编到我觉得满意了,才会回去睡觉,这样做梦就会梦得很好。”
大概是被红酒浸润过的缘故,顾寄青讲故事的声音很温缓,看向远处的眼神也很温柔。
“那时候经常会看见爸爸妈妈一起送小孩上学,看见一家人一起斗嘴,我都会特别羡慕,羡慕久了,就开始对家没有执念了,因为我觉得既然注定没有的东西去想它就没有意义,所以你第一次说要成为我的家的时候,其实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也没有太多的执念,好像也没有什么期待,可是周辞白。”
“嗯?”
“我现在坐在这里,看见那么多那么多亮着灯的房子的时候,我突然不羡慕了,也不想编故事了。”
顾寄青偏头看向身边的人:“因为刚才看见那个庄园的时候,就那一秒,我好像就知道家是什么样子了,我能想象到我们在秋千上一起看书,粥粥就趴在我们旁边,我能想象到我们一起工作,工作累了就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一杯红酒,我甚至还能想象到过年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在庭院里看雪,你妈妈追过来问我们有没有穿秋裤。”
“所以周辞白,我们以后都不要分手好不好,不然我就没有家了。”
顾寄青看着他,说得很认真而温柔,漆黑温润的眸子装着星星,装着真诚的希望和爱意。
以至于周辞白准备好的一肚子甜言蜜语突然就没有了用武之地,只能慌乱地解释着:“我们本来就不可能分手,而且我们肯定会有更幸福的故事,那个模型现在只是模型,但是我已经和我爸说好了,他会留给我一块地,等我们毕业之后,就可以等比例扩大变成真的,到时候就是我们的婚房,我们再养很多狗狗和猫猫就……唔……”
不等周辞白说完,顾寄青就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丝滑柔顺的液体被渡入口中,带来微醺的醉意,他被周辞白拥入怀里,红酒杯被打翻在地发出破碎的声音,粥粥被吓得嗷呜一声,飞快逃离了原地。
远处有风掠过,带来春天的味道,他们含了一个吻,藏进无人处的灯,身下玫瑰是绯色的云,如果不在醉意里道尽我爱你,又如何配得上这样的情人和风景。
于是顾寄青轻轻抬起了眼睫,问:“周辞白,你知道其实锁骨也可以盛酒吗?”
如果剪断所有的玫瑰也不能阻止春天的来临[1],那苏醒的爱意,再疯狂一点,又何尝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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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化用自聂鲁达的诗:你可以剪掉所有花,但不能阻止春天来临
第63章
酒精是一种会让人疯狂的东西。
尤其是当暗红的液体在平直凹陷的锁骨里轻漾,再顺着清瘦的骨骼流淌过白皙细腻的肌肤,每一寸纹理都被晕染成绯色烟墨画的时候,总会让人有把素白的宣纸彻底揉碎撕破的冲动。
玫瑰花瓣也在宣纸上被碾碎,形成深深浅浅的红。
长烛一直炽热地灼烧着,直至最后只剩下一滩白浊的蜡油。
微醺的状态让顾寄青比平时似乎更热情直接,也更能承受周辞白带来的羞耻和痛意。
而周辞白在他的纵容下,就像一只恨不得把心爱的猎物生生拆吃入腹的狼。
顾寄青最后是实在再也承受不住一点消耗,才在几近空白的崩溃中昏睡过去的。
以至于他第二天醒来时,大脑都还倦怠疲惫得不愿动工,只是感受着自己浑身上下要散架了的痛意,裹着被子,往周辞白怀里缩了缩:“疼。”
这个字一出,本来撑着脑袋在旁边欣赏着他的睡颜的周辞白,立马俯身着急问道:“哪儿疼?”
顾寄青闭着眼:“你自己不清楚?”
“……”
意识到这个痛是那个痛后,周辞白心虚地红了耳朵,偷偷把顾寄青抱紧了点,小声道:“我们不是已经上过药了嘛,怎么还疼。”
“你被大狗子咬过吗?”
“嗯,咬过,怎么了?”
“那你当时是只上了一次药就不疼了吗?”
“……”
“顾只只!你又说我是大狗子!”周辞白终于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去挠顾寄青的痒痒。
顾寄青一边没力气地笑着躲着,一边叫着“大狗子”
“大狗子”“大狗子”。
气得大狗子用被子把他裹起来,狠狠就是一顿挠痒痒。
顾寄青最怕痒,立马像一个蚕宝宝一样,一边笑着,一边原地拱来拱去,试图摆脱酷刑,然而根本摆脱不了,反而是压碎了床上仅剩的几朵勉强还算完整的玫瑰。
而身下传来玫瑰被压碎的声音的一瞬间,顾寄青突然顿在了原地。
等等,玫瑰。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昨天晚上他们先是在天台直接就衣衫不整,然后他就被周辞白连人带红酒一起扛回了房间,再然后就是周辞白在浴缸里在他身上喝完了所有剩下的红酒,最后就是疯狂到失去意识,所以……
“周辞白。”
顾寄青眨了下眼,叫了一声。
周辞白看着他突然变得有些呆呆的表情,停下手上的动作,“嗯”了一声。
顾寄青抬眸看向他:“你早上有早起收拾阳光房吗?”
周辞白说:“没有啊。”
顾寄青又问:“那客厅的玫瑰呢?”
“也没有。”
顾寄青抱着最后的希望:“那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周辞白想了想:“应该快了吧。”
“……周辞白!”
顾寄青顿时着急地就轻踹了他一脚,“那你怎么还不去收拾呀!”
周辞白眨了眨眼:“我为什么要收拾?”
还为什么!
这不收拾不就被发现了吗!
顾寄青想着,飞快地起身洗漱穿好衣服,着急地就想往外跑,却被周辞白一把捉回,搂进怀里,轻声笑道:“顾只只,你是笨蛋吗?”
“啊?”
顾寄青抬着眼,眨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
看着一向再聪明从容不过的理性主义思考者,因为关心则乱而变成了一个小笨蛋,周辞白忍不住低头亲了他一口,嗓音裹着笑意:“原来我们顾只只也会当小笨蛋,生日快乐,小笨蛋。”
什么生日快乐?
顾寄青一时有些懵,还没有意识到到底是怎么回事,门外就传来了周小越欢快的一声:“寄青哥哥!你醒了吗!醒了就快出来吃蛋糕了!”
什么蛋糕?
顾寄青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在宿醉,不然怎么脑子突然有点转得笨笨的呢。
周辞白看着他笑了一下,伸手替他理好衣领和几根被睡得有点呆呆的毛,然后牵着他的手,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瞬间传来“砰”的一声开香槟的声音,金黄色的液体立马喷洒而出,粥粥带着可爱的小领结,一个嗷呜,就是热情迎接。
“寄青哥哥!生日快乐!祝寄青哥哥越来越好看!越来越有钱!”苏越白晃着香槟,笑得一脸灿烂。
周小越垫着脚捧着一个大蛋糕:“寄青哥哥生日快乐!这是妈妈亲手做的蛋糕哦!小越也有帮忙哦!那个发发就是小越做的!因为妈妈说发发就要送给好看的人!”
嫂子则拿出一个礼盒,对着顾寄青温声笑道:“嫂子也不太知道送什么,就和你们大哥选了对情侣手表,希望你和小辞可以珍惜眼前的每一分每一秒,一起走过以后很多很多个生日。”
周臻白双手插在西装裤的兜里,侧倚着门框,扔出一句:“我这个当大哥的也没什么好送的,就还是之前那句话,如果以后周辞白欺负你,告诉我,我这个当大哥的负责揍他。”
“还有我这个当妈的,要是小辞以后不懂事,你就直接揍他,揍不过,就告诉阿姨,阿姨给你撑腰。”
周太太说着拿出两个平安符放到他手里,眼里带着慈爱的笑意:“阿姨作为长辈,也没有太多的心愿,就希望我的孩子们都可以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所以这是阿姨和叔叔那天爬山的时候亲自给你和小辞求的一对平安符,希望可以保佑你们。”
“哎呀,你们整这些花里胡哨的,还不如我这个老爷子实在,来,小顾,这个是红包,去多买点肉吃长胖点,这个是你奶奶定下的家规,要是周辞白敢违反,你就直接抽他,不用客气!”
爷爷拐杖一拄,大手一挥,特别霸气。
仿佛顾寄青才是他们家亲生的。
而话音落下,楼下就传来了周父的声音:“小顾,今天你的生日宴可是叔叔亲自下厨,你快来尝尝叔叔手艺行不行!”
说完,不等顾寄青反应过来,一家人就把礼物往周辞白怀里一塞,牵着顾寄青的手就走了下去。
“小顾,我给你说,你叔叔做菜可是一绝,一会儿你一定要多吃点,你吃得越多,他越高兴。”
“是呀,小顾,元宵你也一定要多吃一碗哦,本来应该晚上才过元宵节哒,但是今天你和小辞要返校,所以我们就想着中午一起过了,你一定要多吃一点哦。”
“对!元宵必须多吃!不然哪里来的团团圆圆!”
“好耶!小越要和寄青哥哥比赛吃!”
“对了!寄青哥哥,我听表哥说你喜欢画画,所以特地让朋友从英国帮我带了一盒Michael Harding回来,希望你可以喜欢!”
顾寄青一直到被周母拉着在餐桌边坐下时,看着这一桌子依着他的口味精心烹饪的家常菜,手工制作的猫猫蛋糕,被周辞白抱在怀里的满满当当的礼物,还有这一屋子带着最自然的笑意说着最自然的家常话的一家人,都还有些恍然。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这样过生日是什么时候了。
因为他的生日是在二月中旬,要么是在过年期间,顾家人都忙着各种应酬,要么就是已经开了学,无暇顾及,总归他的生日通常都只是一些象征性的礼物或者冷冰冰的饭局。
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也没觉得有什么意思,因此时间久了,除非有人刻意提醒,他已经习惯了不去想这件事。
所以一直到刚才,他才想起原来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不知道周辞白是怎么知道的,也不知道周家人是怎么知道的。
周辞白在他旁边坐下,把平安符系到他的手机壳上,再替他情侣手表带上,低声问:“今天的生日礼物都还喜欢吗?”
“喜欢。”顾寄青还是有些钝钝的,“但是你妈妈她们……”
“她们很喜欢你,也不反对我们在一起,而且还不准我欺负你。”周辞白说着,替他最后系上搭扣,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所以顾只只,我们以后真的有家了。”
一个真正的,有家人祝福,有长辈关心,还有很多爱意和笑意的家。
那一刻,顾寄青坐在那里,看着一家人忙着把整个屋子落地窗的窗帘全部降下,强行营造出黑夜,然后点亮蜡烛,试图让他可以许个真正的愿望的场景时,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
本来还忙着点蜡烛的周母,突然注意到他的不对,连忙慌张地上前问道:“小顾,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周辞白又欺负你了?”
也算。
因为锁骨还好痛,心里也被搞得酸酸的。
顾寄青点了头:“嗯。”
周母立马一巴掌打上了周辞白的背:“你个臭混蛋,又欺负人家小顾干嘛?!”
无辜躺枪的周辞白:“???”
顾寄青看着他一副委屈大笨狗的样子,轻笑出了声,然后看向周母:“没有,阿姨,我刚才开玩笑的,我就是突然觉得我很幸运。”
他的笑意太过真诚而温柔,好像这一切真的是多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以至于周母在那一瞬间突然心里一酸,忍不住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傻孩子,这就叫幸运啊?那你以后幸运的时间还多的是!”
“对,以后幸运的时间还多的是。”周辞白牵住顾寄青的手,在所有家人的目光里明目张胆的十指相握,“而且我把我的幸运也借给你,所以你从20岁开始的每一个生日愿望都会实现。”
他看着顾寄青,说得认真而笃定。
一向信奉唯物主义的顾寄青突然觉得试一试也不是不行,
于是他“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双手握拳,悄悄地许下了自己的愿望,然后吹灭了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