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前面的停下!喻繁!别以为我没看出来是你!你现在停下我们还能谈,否则周一看我怎么处分你!喻繁——”
王潞安:“……”
陈景深不知道自己被牵着跑了多久。
周边已经从小吃街变成了林立高楼,行人多是刚结束加班的疲惫上班族。
怕停在路上被发现,他们跑进了一间24h便利店。
喻繁花时间平息了下呼吸,才想起回头看一眼。
在他扭过头的前一秒,陈景深弯下腰,开始不断地喘气。
喻繁看着他不自然的肩膀起伏,皱起眉:“……你哮喘?”
“没,有点累。”陈景深看了眼便利店窗边的座位,轻喘着问,“能休息一会么?”
喻繁去柜台买了两瓶水,其中一瓶放到了陈景深面前。
陈景深呼吸还是有些重,他脸色苍白,看起来像还没缓过劲。
这是有多虚。
喻繁伸手帮他把瓶盖拧开:“喝。”
“谢谢。”陈景深接过。
他仰头喝水,男生凸出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轻轻滚动。
手机蓦地震起来,喻繁拿起手机一看,是王潞安的电话。
“怎么样?跑到美国没?”王潞安问。
“临门拐弯了,破地方,不去。”喻繁喝了口水,“你没被抓吧?”
“没,原来你还记得我啊。”王潞安说,“我看你刚才跑这么快,也不回头看我一眼,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别阴阳怪气。”
“不是我说,你刚才跑得也太特么快了,”王潞安莫名道,“我看你以前出来上网,也没那么怕被胖虎抓啊。”
他是不怕。
这不是有个三好学生在?
“是你太……”喻繁声音戛然而止。
“太什么?”王潞安问。
电话里突然没了声,王潞安愣了下:“你说话啊。”
“该不会被胖虎抓了吧?喂?喻繁?说话——”
“没什么。”
喻繁敷衍的应了一句,有点不自然。
就在刚刚卡顿的那几秒,他空着的左手忽然被人抓住,拉了过去。
前两分钟还喘得像头牛的人此刻已经恢复如常,正垂眼盯着他的手指。
喻繁顺着陈景深的眸光往下看,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不知什么时候刮了道口子。划得有些长,血从指侧流过,像戴了暗红色的戒指。
他一路跑过来竟然也没觉得疼。
“你刚刚说太什么?”王潞安还在电话里说,“你有本事把话说完。”
喻繁往回抽了一下手,没抽出来。
陈景深捏着他的手指,沉默地打量他的伤口。
陈景深指腹温热,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喻繁忽地觉得被他盯着的那块皮肤有点痒。
他刚想让对方松手,陈景深突然动了。
陈景深一手抓着他,另只手伸进书包里,在底层翻了一会儿。
然后翻出了一个创可贴。
陈景深手大,指节轻易地把他的手拢在里面。喻繁怔怔地看着他撕开创可贴,覆在伤口上,推开贴紧。
确认贴好之后,陈景深松开他,把创可贴的包装捏成一团,起身朝门口的垃圾桶走去。
喻繁手垂在半空,刚被指腹抵着的地方蓦地一轻,有些发凉。
手机里,王潞安还在絮叨:“那你现在在哪呢,我过去找你吧,热狗没吃上,我肚子还是有点饿。陈景深还在你旁边吗,哎你怎么不说话——”
陈景深转回身的前一瞬,喻繁飞快把手抽回来,塞进口袋,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
第15章
陈景深扭头又去柜台买了点什么,回来时,搁在桌上的书包嗡嗡振了起来。
喻繁扬了下眉,没想到陈景深这样的学生也会把手机带来学校。
陈景深拿出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妈”。
喻繁感觉到他肩膀微微绷紧了一瞬,没什么表情地垂下眼皮,看着手机屏幕,迟迟没接。
喻繁把这归结于好学生刚叛逆完就接到家长电话的心虚。
不过陈景深心虚的反应跟其他人好像不太一样。
其实胡庞应该没有发现他拽着的人是陈景深,但喻繁还是想吓吓他。
“接吧,大不了挨顿打。”他站起身,语气懒洋洋的,“我走了。”
他转身刚迈出步子,校服外套就被人抓了一下。
喻繁回头,皱眉:“又什么事……”
一个塑料袋递到他面前,是陈景深刚从柜台拎回来的。
“回去吃。”陈景深说。
喻繁下意识接过,闻言刚想说不要,陈景深已经接起电话,撇过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喻繁:“……”
-
喻繁回去时家里没人。
这已经是常态,喻凯明一个月里有半个月跟他那些不靠谱的朋友出门找活干,剩下半月要么在酒吧喝酒,要么在打牌赌球,就算回家也都是在半夜。
如果运气好,他们一月碰不到一次面。
客厅桌子上一片狼藉,桌面、地板摆满了空酒瓶和吃剩的外卖盒,整间屋子飘着刺鼻难闻的味道。
喻繁见怪不怪。随手扯了个垃圾袋,把空瓶全塞进去,出门扔进了小区门口的垃圾车里。
再回来时,桌上的手机响了。
【s:到家了吗】
喻繁盯着头像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谁。
陈景深把头像换了。
喻繁动动指头,点开大图看了一眼。
是只成年杜宾犬的照片。狗狗肌肉结实,被毛平滑有光泽,戴着项圈和金属嘴套,牵去隔壁学校嚎两声估计能吓跑不少人。
这么柔弱一人,居然养这种狗?
遛狗的时候不怕被拽着跑?
喻繁点开键盘刚想回复,敲了两个字又停了。
回个家怎么还要打招呼报备,他们很熟么?
喻繁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转身进了浴室。
他脱掉衣服,习惯性地想去扯手上的创可贴,手刚碰上去又停住了。
陈景深怎么这么娇贵,随身携带创可贴。
好像还是防水的。
片刻,缠着创可贴的手轻轻一勾,热水便从头顶淋了下来。
出来之后,喻繁单手用毛巾搓着头发,另只手撑开塑料袋,漫不经心地往里看了一眼。
里面躺着两个三明治和一瓶舒化奶。
他拆开一个三明治咬在嘴里,拿起手机随便划了两下,然后戳开那只狗。
【-:到了,干什么】
【s:冲刺高考第3,4页,物理帮帮忙第13页,背诵《陈情表》及语文练习册27页的古代诗文阅读……】
【-:?】
【s:周末作业。】
“……”
我再回你一句我是傻逼。
-
周一,升完旗回教室,第一节 课本来是物理,但物理老师临时有事,跟下午的自习课调换了。
庄访琴坐在前面监督他们自习,胡庞双手背在身后,走到他们班级门口。
两位老师视线交汇,相互点点头。
胡庞探出身子,在他们班里环视了一圈。
班级每周换一次组,喻繁这次坐到了靠墙的位置。
喻繁半边身体懒洋洋地靠在墙上,跟他对上目光,也朝他点了点头。
“你点什么头?跟你打招呼了?”胡庞说,“给我出来!”
“……”
喻繁戳了戳陈景深:“让开,我要出去。”
陈景深看他一眼,起身让出位置。
喻繁跟他擦肩而过,临走之前低声扔下一句:“一会胖虎要是叫你出去问什么,你一句别认。”
走廊,胡庞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上周五,在学校后门那个黑网吧,跑在最前面的那个是你吧?”
庄访琴不放心地跟了出来,闻言忍不住拧眉瞪了旁边人一眼。
喻繁:“我……”
“你别想狡辩!”胡庞激动道,“其他人我虽然没看清,但我认得出你!你这背影我追过太多次了!别说是现在,就是十年后,二十年后,我老了,跑不动了,老年痴呆了!你在我面前一晃,我都能一眼认出是你!”
喻繁:“不至于……”
“你觉得跑有用吗?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跑得再快再远,周一也得给我回来上学!我刚才还去跟当时在网吧的几个同学确认过——”
“我不狡辩,是我。”喻繁说,“主任,您喘口气,别气坏了。”
胡庞:“……”
胡庞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然后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再吃一个处分就要留校察看?”
喻繁靠在墙上:“是么。”
“你什么态度!严肃点,站直!”庄访琴喝道。
她说完,扭头朝胡庞道,“主任,这件事确实是他做错了,但我觉得应该还没到要下处分的地步吧?留校察看可是要记入学生档案跟他走一辈子的,我觉得还是得给学生一次改过的机会。”
“我给他的机会还少吗?”胡庞说,“喻繁,你自己说,那晚我是不是给过你机会,让你停下来别跑了?你呢!你差点给我破长跑世界纪录!”
胡庞越说音量越压不住,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教室里,引得班里人都忍不住往外看。
喻繁实话实说:“离太远,没听见。”
“……”
胡庞其实也不是真心想要处分他。
给了一点对方毫不在意的警告之后,胡庞轻咳一声:“这样吧。你把那天晚上拉着的人说出来,再回去写个三千字检讨,这次就算了。”
喻繁:“没拉谁,你看错了。”
“你别装傻,我那晚看得清清楚楚。”胡庞开口就诈,“没记错的话,那是王潞安。”
王潞安:“???”
喻繁皱眉:“说了没有。”
胡庞点头:“行,离下课还有十分钟,你再仔细想想。要是真的想留校观察,你就继续倔着……”
“是我。”身后传来一声。
“我都说了我没看错,”胡庞满意地转身,“王潞安,你也给我出……”
胡庞:“……”
胡庞:“?”
两分钟后,胡庞看着自己身边站着的男生,脑壳比那晚跑完马拉松还疼。
胡庞:“景深,你……是怎么回事啊?”
陈景深看了眼靠在墙上的人。
喻繁撇开眼,没搭理他。
敢情自己刚才的话都特么白说。
胡庞捕捉到了这个眼神交流:“是不是有人威胁你,让你出来顶锅?”
“不是。”陈景深说,“主任,那晚跟他牵手的是我。”
喻繁头转回来:“谁他妈跟你牵手了?”
陈景深改口:“你牵着我。”
“抓,”喻繁磨牙,“那叫抓。”
胡庞:“……”
庄访琴:“?”
“行了,”胡庞表情复杂地打断他们,“景深,你去黑网吧干什么?”
陈景深说:“看网课。”
“……”
胡庞还没回过神,陈景深又道:“其实喻同学也是去看网课的。”
胡庞:“……”
喻繁:“?”
喻繁扭头看向陈景深,对方跟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一点破绽都没有。
撒谎是你们面瘫脸的优势对吗?
胡庞不相信:“喻繁,你又看的什么网课?”
“正弦定理的概念与余弦定理的概念。”喻繁木着脸说,“主讲师是穿着一身帅气西装的您。”
胡庞走了。
走之前,他骄傲又羞涩地揉了一下自己的小塌鼻:“很多年前录的课了,没想到还有人在看,这基础课是挺适合你的……利用课外时间弥补自己学习上的不足是好的,但也要选对方式。以后如果还想看网课,就来借用我办公室的电脑,不准再去黑网吧了,下不为例,知道吗?”
喻繁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有一种骗小孩的负罪感。
他扭头刚准备回教室,又被庄访琴叫住了。
“慢着,”庄访琴视线在两人脸上扫过,道,“今天下午放学之后,你俩在操场等我。”
陈景深停下脚步,喻繁一顿:“为什么?”
“练习,这个月底学校运动会,4x400米接力差两个人,”庄访琴说,“你俩不是能跑么?给我补上。”
“……”
-
“你俩被抓就跑4x400,我他妈没被抓要跑他妈三千米,这他妈的天理何在!”
操场上,王潞安对着天空一通发泄完,才想起旁边多了个人,“……学霸,我说脏话没吓到你吧?”
陈景深说:“没有。”
“访琴来了,”喻繁淡淡道,“你声音再大点,争取让她听见。”
“算了算了。”
班里一半以上的人都要参加运动会,大家松松散散的聚在一起,其他班的学生也在旁边集合,场面非常壮观。
他们班去年的运动会是年级倒数第一,庄访琴丢尽了脸,这次下定决心要重振旗鼓,绝不垫底。
所以她第一个措施,就是把上次逃了运动会的那几个男生全抓回来,并分配了项目。
庄访琴挑了一个接力起点,叫了接力的同学过来练习接棒。
喻繁余光扫了眼旁边的人。
陈景深正半跪着系鞋带。他脱了外套,校服t恤紧贴在他的后背,勾勒出肩胛的轮廓。
这人跑两步就喘,能跑接力么?
陈景深抬头起身的那一瞬,喻繁飞快撇开目光。
算了,关我屁事,他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