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娴静送了他一记白眼。
她想起什么,忽然碰了碰自己的同桌:“柯婷,刚才老师说有学生的家长要求换位置,该不会是你妈妈吧?你妈妈她上学期就不喜欢我跟你坐在一块儿,呜呜。”
柯婷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木然的神情,小声回答:“不是,我跟妈妈说我们这学期没坐一起。”
“那就好。”
王潞安:“……”
好在哪??
章娴静满意了,看向另一位一直没吭声的人:“喻繁,你什么打算?”
喻繁靠在椅子上,闻言抬眸:“什么?”
“你没听访琴说的?你这次再考不好,就搬讲台上去坐了。”
叩。喻繁听见他同桌把笔轻轻放到了桌上。
喻繁本来想说那是唬人的,庄访琴不知说了几遍要把他放到讲台边,两年了他都还在同学堆里坐着。
庄访琴不喜欢干把某个同学特殊化的事。
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吞了回去。
喻繁抬起脑袋,往讲台那边望了望。
王潞安:“你看啥?”
喻繁:“看讲台哪边视野好。”
“……”
旁边的人倏地起身,桌椅发出声音,喻繁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他只来得及看到陈景深一个冷淡的侧脸。陈景深放下笔起身,一言不发地出了教室。
说来很神奇。
明明陈景深刚才的表情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但喻繁就是很微妙的感觉到,陈景深心情不好。
“但坐前面,玩手机什么的也太不方便了吧……喻繁?”王潞安叫他,“你看什么呢?”
喻繁收回脑袋:“没。”
陈景深直到上课铃响才回来。
他回来时表情更冷了,甚至当着语文老师的面掏出了物理课本。
刚公然表示不想跟他同桌的喻繁眉梢一挑。
摆脸给谁看。
语文老师在台上讲解文言文。她声音温柔,语调很慢,非常助眠。
喻繁那刚被庄访琴拧了半节课的神经很快松懈下来。
他往后移了移椅子,又趴了下去,没几分钟,困意又重新席卷回来。
……
快要睡着时,他肩侧忽然被撞了一下。
喻繁睡得浅,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臂弯抬起头。他额前的头发乱糟糟地向上翘,皱眉眯眼看着撞过来的方向——
陈景深坐姿端正,手臂曲起,稍稍有些越过两张课桌中间的线。
他像是没有察觉到喻繁的目光,正在低头做笔记。
无意的?
这人长手长脚的,偶尔碰到也不是不可能。
喻繁忍了忍,揉揉眼重新躺下去。
两分钟后,水瓶落地的声音把喻繁从外太空拽了回来。
他抬头,露出一只眼睛,看到他同桌弯腰捡起水瓶,重新放回桌上。
“……”
又过了一会儿。
喻繁从闷响中抬头,咬牙地盯着陈景深。
陈景深翻开桌上那本比板砖还厚的文言文注解大全,眼也不抬地在上面划了一个重点。
喻繁睡意被赶到了西班牙。
我特么没揍你,纯粹是给语文老师面子。
喻繁揉了一把脸,满脸阴沉地坐起来,拿起手机打开贪吃蛇,把敌人的小蛇当做陈景深在咬。
他刚吃掉一个巨长无比的陈景深,余光瞥见旁边的人拎起砖头,看起来是想把它塞回抽屉。途中,那本砖头“不小心”碰到了喻繁刚拿出来作掩护的,立起来的语文课本上。
课本应声而掉,精准地砸到他手机,喻繁一个没拿稳,啪嗒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
喻繁:“……”
动静不小,全班都回头往后看。
正在写板书的语文老师极缓慢地转过身,她柳眉轻拧,神情生气又委屈。
“我认为,我的好脾气并不是让你们变本加厉的理由。”她说,“最后一组倒数第二排,喻同学,陈同学,请你们两位拿起课本,去黑板报前站着。”
喻繁:“……”
王潞安正想和经过自己身边的好兄弟逗个乐,抬头看到对方那副棺材脸,又飞快地闭了嘴。
看着他们两个人站好,语文老师才满意地重新回头写板书。
喻繁捏着课本,闭了闭眼,刚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杀人犯法——
“页数不对。”旁边飘来一句,“老师在讲47页。”
“陈景深,”喻繁磨牙,“你下课跟我去一趟厕所。”
陈景深:“你翻开47页,我就跟你去厕所。”
“……”
陈景深道:“数学没基础有点难。语文在讲新课文,你或许能听懂。”
喻繁莫名其妙地拧眉:“陈景深,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景深说:“想一直跟暗恋的人坐。”
“…………”
旁边没了声音。
陈景深偏过头看他,对上喻繁杀人的目光和通红的耳根。
“怎么了。”陈景深说,“我这次没说喜欢。”
“………………”
喻繁盯着面前的文言文,把语文课本捏的扎扎响。
妈的。
一天都忍不了了。
期中考试能不能明天就考。
第22章
喻繁连续两天都没再跟陈景深说话。
当然,也没睡觉。
也没玩手机。
王潞安连续观察了他两天,不禁摇头感慨:“连喻繁都开始听课了,我们还有什么资格不努力?”
这会儿是课间时间,喻繁这会儿正盯着窗外的鸟看。
敏感地察觉到身边的人翻了一页书,喻繁立刻把头扭回来:“谁说我听课了?”
王潞安倚在章娴静的椅背上:“你这两天又没玩手机又没睡觉,不是在听课那在干嘛。”
“打坐。”
“……”
章娴静扭过头来:“王潞安,你不是说这两星期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么?怎么每晚还在群里找人打游戏?”
“我是想洗心革面,但数学它不给我这个机会啊。练习册里十道题里十道不会,解题思路看都看不懂,我要不干脆辍学吧。”
“也不是不行。”
“……”
闲聊了几句,王潞安视线不知第几次瞥到陈景深那边。
终于,一直在做题的人放下了笔,准备伸手去拿桌上的水。
王潞安一把抢走水瓶!然后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中帮他拧开盖子,狗腿地双手递到陈景深面前。
“学霸您喝!”
喻繁:“?”
章娴静:“……”
陈景深也顿了一下,过了两秒才伸手去接水。
“谢谢。”他说,“有事?”
王潞安:“其实没什么大事但你既然都开口问了那我就说了啊。”
陈景深:“。”
“是这样的学霸,我爸打棒球的,那手劲儿……你懂的。我这次期中考试要是再考不好,家长会举办之日就是我离开人世间之时。挨打不说,还没零花钱,没准还会被赶出家门。”
王潞安顿了顿,试探地说,“然后我就想着,之前好像听别人说过,就是……你们那些排名靠前的考场,监考老师好像都不太严格?”
章娴静:“你想什么呢王潞安,想让学霸帮你作弊?可能吗——不过如果真的可以的话能不能顺便给我也发一份?”
喻繁:“……”
做梦吧。
陈景深这种人,连喜欢的人偷看他试卷,他都恨不得拿十块砖盖在试卷上,还想让他帮你们作弊?
“不行。”陈景深说。
看吧。
喻繁转了一下笔,冷哼。
王潞安蔫回去:“好吧,其实我也就是来碰碰运气……”
“不过可以帮你划重点。”
“嗯?”王潞安一愣。
“看不懂题,应该是你选错练习册了。”陈景深淡淡道,“你上次数学多少分?”
王潞安:“嘿,我上次期末超常发挥,考了足足61分!”
“……你在做什么练习册?”
“《更高更妙的高中数学思想与方法》。”
“……”
总是沉默听着的柯婷都忍不住了,回头小声说:“那里面很多都是竞赛题的。”
章娴静:“你怎么会觉得自己配得上这种名字的辅导书?”
喻繁也想这么问。
“我怎么知道?在书店逛了一圈,觉得这书名牛逼,就买了。”王潞安说,“那学霸,你觉得什么样的练习册适合我啊?”
陈景深:“上次期末试卷带了么?”
“嘿嘿,我怕我爸看见再揍我一顿,我就没把它带回家过,寒假都放在学校藏着呢。”
“拿来我看看。”
陈景深大致翻了一下卷子,然后撕了张便签,给他写了几个练习册的书名。
王潞安接过一看,嘴里念念有词:“我草学霸你字真漂亮,我看看……2017高中必刷题,高中数学知识点汇总,笨鸟先飞进化版2017……”
喻繁:“?”
什么意思?
凭什么他是进化版?
喻繁嘴唇动了一下,最后什么也没说,又扭头去窗外看鸟了。
“好嘞,我回去就买。”王潞安说,“学霸,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练习册的?”
“查过。”
“你还查这个?难道你数学以前也不好?”
柯婷心想,你但凡多关注一下年级成绩排名表,都不会问出这种话。
“没。”良久,陈景深轻描淡写,“给别人查的。”
鸟儿转了一圈又飞走。喻繁盯着那根光秃秃的树枝,很轻地啧了一声。
-
放学回去的路上,喻繁顺手买了一份馄饨。
最近气温回升,他有点懒得开火。
回到小区,听见家门里面的麻将声,喻繁神色微变,掏钥匙的动作生生顿住。
片刻,感觉到身边有道目光正盯着他,喻繁转过头,跟头上楼梯拐角探出来的脑袋对上目光。
小女孩坐在台阶上,就探了个头,正眨着眼看着他。
见喻繁忽然抬腿走过来,她有些不知所措。
喻繁两三步走上台阶,然后跟上次一样蹲了下来。
“在这干嘛?”他看了一眼对方背后的书包,问。
“爸爸妈妈还没……回家。”小女孩说完,肚子突然很轻地咕了一声。
她捂着肚子,有点脸红。
喻繁嗯一声,勾起手指,把馄饨放在她旁边:“吃。”
说完,他起身准备下去,衣角忽然被人拉住。
小女孩仰着头看他,又转过脑袋,看了一下喻繁家的房门。
她还没说话,喻繁忽然抬手,在她头发上随意揉了两下。
然后抽身下楼,用钥匙开锁进了屋。
里面几个大男人正围着桌子打麻将。他们听见动静回头,对上喻繁一张冷脸,动作和声音忍不住放轻了一点。
只有喻凯明,见了他故意加大音量。
喻繁视若无睹地回屋,把房门锁上,父子俩没有任何交流。
“明哥,这你儿子啊?长挺帅啊,就是怎么有点凶,进了屋也不喊人。是吵架了还是怎么的?”
“你第一次见他儿子吧?”另个人习惯道,“他和他儿子关系就这样,没好过。”
“不用搭理他,惯的。”喻凯明把牌一推,“和了!”
没多久,房门又被打开。
喻繁从里面出来,他换了身衣服,明显是刚在里面洗了个澡。
喻凯明叼着烟,扫了他一眼:“大晚上的你去哪?”
喻繁没搭理他,走到玄关穿鞋。
“我他妈跟你说话呢。”喻凯明一拍桌子。
喻繁打开家门出去。
喻凯明气得刚要骂人,就见喻繁出门的动作忽然顿住,然后回头冷冷地看过来——
“喻凯明,我提醒你一句。”
他凉声道,“你敢再动我房门一次,我就把你的门牙打掉。”
喻繁说完,关门走了。
屋内沉默了十来秒。
喻凯明把烟拧灭,一下暴起:“他妈的,老子今天不把他嘴巴割下来——”
“别别别别!”旁边人立刻上来拉他,“小孩子说浑话而已,不用跟他计较……”
“就是就是,没必要嘛,来来来继续打牌。”
喻凯明也不是真敢追上去,有人拦他之后,他又装模作样了一会儿,才重新坐回去。
“我跟你说,明哥,治小孩的办法多了去了。我教你,你就停他十天半个月的生活费,过段时间他保准乖乖听话了。”
喻凯明嗤笑,扔出麻将牌:“傻逼才给他生活费。”
“啊?”那人一愣,“你不给他钱吗?那他生活费都哪儿来的?”
喻凯明吐出一口烟:“他爷爷和他妈走的时候都给他留了点。”
“大嫂……这么早走了?是病了,还是怎么的?”
提到这个,喻凯明的眼神瞬间阴冷下来。
旁边的人小声告诉他:“没,老早的时候就跟人跑了——”
“呸!”喻凯明转头吐了口唾沫,破口大骂,“臭女表子!提到就晦气,狗娘养的……”
“行行行,都别说了,提那些破事干嘛?打牌,还玩不玩儿了?”
-
喻繁去了平时常去那家的小破网吧。
这次网吧没什么人,他找了个还算舒服的沙发,躺着打了一会儿游戏。
他挑了个打枪的游戏。四人一队的游戏,他非要一个人单排,跳图里人最多的地方,落地提枪就杀人,被人围死了就重新开一局,发泄似的打了一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