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三个人里就他最勤快,从下楼到现在扫把没停过,眼睛一直盯着地上看。
庄访琴没吝啬夸奖:“不错,挺干净。看来你以后不该去捡垃圾,该去当环卫工人,你有这天赋。”
喻繁头也没抬:“谢谢,会考虑。”
庄访琴笑着敲了一下他脑袋:“行了,我还有个小会议要开,你好好扫,晚上记得准时过来看电影,要点名的。”
学校这个通知下得比较晚,他们下楼打扫的时候差不多就放学了。
庄访琴倒霉,抽到的清洁区域全年级最大。他们打扫完时学校已经被覆上金黄一层,校道上也只剩下稀稀拉拉一点人。
打扫完还要等学生会的人来检查成果才能走。喻繁干脆往看台一坐,扫把随便杵在身边,驼着腰背懒洋洋地靠在后面的台阶上等人。
金乌西坠,天上燃着火烧云,泼墨似的染红一片。喻繁盯着那几团云块看了一会儿,直到身边传来悉索声响。
他毫无防备地扭头,跟陈景深撞上视线。
草……
喻繁手撑了一下,刚想起身走人,一瓶冒着凉气的瓶装可乐被递到他面前。
“老师让我来送喝的。”陈景深在他身边坐下,淡淡道,“没绿豆冰沙了。”
“……”
喻繁扫了快半小时的地,没看见水还好,一看就觉得嗓子干。
他警惕地往别处看了看,班长和劳动委员坐在他下面两个台阶,手上也都拿着一瓶可乐。
看来确实是访琴让送的。
喻繁哦了一声,接过可乐猛灌了几口,冰凉凉的液体从喉咙滚过,他人也瞬间松懈不少。
所以当他撇下眼,不经意看到露出的塑料瓶上好像写了什么时,一下没能反应过来。
喻繁举起瓶子拎在眼前看了一眼,只能看到黑色模糊的一划。
什么东西?可乐的活动?买一送一?他中奖了?
喻繁仰头又闷了一大口,再次高举可乐瓶,借着朝霞火红色的光,看清塑料瓶上被人用黑色粗笔写下的字——
〈我们谈什么?〉
喻繁:“…………”
塑料瓶子被用力一捏,骤然瘪了下去,可怜兮兮地响了好几声。
陈景深半垂的眼睛眨了一下,已经做好身边的人扔瓶子走人的准备。
下一秒,他的衣领被人抓过去,他微愣地抬起眼——
“陈景深,你有完没完?我要跟你谈什么你不知道??”
陈景深那点愣怔很快消失,说:“不知道。”
“恋爱!!!”
喻繁的脸跟云团似的烧成一片,克制地压着自己的声音,又压抑又暴躁地说:“谈恋爱!我他妈要跟你谈恋爱!我们谈恋爱!!知道了没有!!!”
“……”
喻繁余光瞥见什么,当即转头骂:“下面那男的,对,就你,你特么在学校都乱丢垃圾是吧?看没看到地上多干净啊?你也有脸丢?捡起来扔垃圾桶!”
那同学吓了一跳,马上捡起自己扔的塑料袋屁滚尿流地跑了。
喻繁一路盯着他跑出校门,这才满脸暴躁地回过头。
然后看到陈景深偏着头,肩膀难忍地颤了两下。
喻繁一愣。他手里还抓着陈景深的衣领,没带什么力气地扯了一下,凶狠地问:“陈景深,你笑什么??”
陈景深抿唇转过脸来,又偏开,看起来忍得有些辛苦。
在喻繁又要发作之前,陈景深终于开了口:“因为高兴。”
“喻繁,我第一次谈恋爱。”陈景深说,“你能当我男朋友,我很高兴。”
男……
砰!喻繁感觉自己脑子一下就炸开了。
他抓着陈景深衣领的手慢慢、慢慢地松开,肩膀一点点松弛下去,脑子嗡嗡地叫了一阵,过了好久好久,才从嗓子里虚虚地挤出一句:“哦……哦。”
第55章
下午放学时间,学校广播站会放一些青春温暖的歌曲。
某个音响就被置放在看台旁,经过的学生说话都得大点声。
这会儿广播里正在放温岚的《夏天的风》。
唱到“我看见你酷酷的笑容也有腼腆的时候”,劳动委员忍不住第n次回头,去看坐在她后面几个台阶的人。
“班长,真、真的没事吗?”她声音颤抖,“喻繁还拎着陈景深的衣领呢……”
班长高石敞腿坐着,抬手抹了把汗:“没事,他们关系很好的。”
“啊?但喻繁脸很红,表情也好凶……”
“肯定是热的,他刚才打扫这么卖力。”高石笑了一下,“你看吧,我之前跟你说过,喻繁其实人很好的,你还不信。”
但陈景深耳朵也红了,总不能也是累了吧?劳动委员还想再说什么,忽然看到陈景深偏过脸笑起来。
劳动委员怔怔地看了一会,看得心跳都加速,直到喻繁凶狠霸道地去骂看台下乱丢的学生,她才猛地回神,转回身子来。
“他们在说什么啊?学霸居然都笑了。”高石也回头看了一眼,几秒后又道,“学霸笑得真好看,就是平时不爱笑,是吧?”
“是吧……”劳动委员眨眨眼说,“不知道,我也听不见。音乐声太大了。”
一首歌放完,学生会的人也终于来了。一行人抬头便对上看台上那张阎王脸,忙低头在本子上连连打钩,通知他们过关了可以走了。
“行了,把扫把给我,我拿回教室,你们直接回去吧,晚上还要来。”高石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劳动委员摇头:“不用,我也要回教室拿作业,晚上就不用带书包过来装东西了。”
“也是,那喻繁,你也跟我们回教室?”
“不用,他的作业我带了。”陈景深起身,“那我们回去了。”
喻繁:“……”
这个时间点学校已经不剩多少学生了。有些学生是值日到现在才走的,单独一人步伐匆匆;有些刚跟同学打完球,几个男生你推我我推你的往校门走。
最后一小撮是两人同行,这类基本都是一男一女,两人中间保持着微妙又暧昧的距离,默契地放慢脚步,蜗牛似的往校门挪,小声又隐秘地交谈着。
当然,也有一句话都不说的。
喻繁双手揣兜头也不转地朝前走,他脑袋里还在咕噜咕噜冒泡,对自己刚才说出来的话感到后知后觉的羞耻,脚步也就不自觉快了很多。
直到被前面两个走得慢悠悠的人绊住了脚步。
学校的自动浇水装置定时开启,旁边半条校道没法走,喻繁只能被迫跟在他们后面。艰难地挪了一段路后,他终于有点儿忍不住了,不爽地蹙起眉刚要开口——
前面的男同学突然悄悄地朝女同学那靠了一点,手往外碰了碰女生的手背。
女生的笑声一下就停了,她低下头,紧跟着,两人沉默害羞地把手牵在一起。
喻繁:“……”
怎么还在校道就敢这么猖狂?
胖虎呢?平时抓他的时候不到场得挺快的吗。
喻繁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几秒,他把一直塞在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晃在微闷的空气里。
平时垂手走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却怎么放怎么僵硬。
草,我是不是有病……
别扭了一会后,喻繁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他刚准备把手重新塞回口袋,手背倏地被碰了一下。
喻繁几乎是下意识就反扣回去——
然后抓到了什么纸质的东西。
“?”他一顿,低头看下去,看到了自己的物理练习册。
“数学卷子也夹在里面了。今晚学校组织活动,后天收。”陈景深说。
“……”
陈景深看着他低头半天没说话,道,“怎么了。”
喻繁木着脸把作业囫囵捆起拎手上,硬邦邦地说:“没怎么。”
快到校门口,旁边的校道终于宽敞起来,喻繁刚准备绕开前面两人走,衣服忽然被人扯了一下。
“今晚看电影你来么?”陈景深问。
看电影是教育局安排的任务,学校每学期都要组织一次,看的都是正能量电影。
他们学校为了不占用学生的上课时间,都选在晚上看。就在操场拉个大幕布,学生们搬自己的椅子下楼坐,管得不严,黑漆漆的也管不着纪律。
庄访琴每次都用点名吓唬喻繁,喻繁很经吓,每次都没去。
但陈景深不可能不去,去了今晚就没法录题,没法视频,也没法去他家——
“来吧。”喻繁含糊地应一句。
他感觉到陈景深好像看了他一眼,过了半晌才应:“好。”
-
喻繁回家后把喝空了的可乐瓶扔进抽屉,进浴室冲了很久的澡。
凉水砸在头顶再缓缓流到脚边,喻繁憋着气在水里站了半天,直到快窒息才向前一步抽身,随即往前倾了倾,脑袋直接跟浴室墙壁来了一下。
然后他干脆就把脑袋抵在墙上,低头用力地揉脸。
他和陈景深,谈恋爱了。
陈景深还叫他男朋友。
草……
凉水都止不住脸上的热意,喻繁头脑发烫,又后退一步冲凉水去了。
电影晚上七点开始,中间并没给学生留多少时间。喻繁冲个澡出来,换上衣服直接就能去学校。
他到学校时已经将近七点,高石已经在班级门口组织同学搬椅子下楼了。
因为不上晚修,没那么讲纪律,左宽直接到他们班里坐着,等着跟王潞安一块儿下去。
喻繁进教室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自己同桌的座位,空荡荡的没人。
“喻繁?我靠,我以为你不来呢。”见到他,左宽一愣,“你嘴唇怎么白白的。”
“没。”喻繁问,“要下楼了?”
“等会儿,不着急,现在楼道全是人,下去要挤半天,我们等他们走光了再下去。”王潞安非常有经验地说。
喻繁嗯一声,懒散地坐到自己座位上,拿起笔随便转了两圈,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陈景深没来?”
“没呢吧,我没见着。”王潞安说完,余光瞥见什么,仰头往窗外叫了一声,“朱旭!”
外头的人停下脚步:“干啥呀?”
“你干啥?”王潞安问,“你看个电影搬两张椅子?怎么,你屁股大?”
“王潞安,你是不是木头脑子?”章娴静正在面前玩手机,闻言回头道,“人家一看就是帮女朋友搬的。”
王潞安:“……”
朱旭一肌肉壮硕的体育生害羞地笑了一下,扔下一句“走了啊她站下面等我呢”,提着两张椅子就挤进了楼梯间的人堆里。
王潞安嘀咕:“我们这就三楼,一张椅子而已,不至于吧?”
“你懂个屁,人家这叫男友力。”章娴静翻他一个白眼,起身把手机扔进兜里,“婷宝,走,我们下楼。”
左宽倏地站起身,一脸拽样地说:“你这胳膊提得动椅子啊?算了,我帮你——”
章娴静单手提起椅子,用“你在说什么屁话”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左宽:“……”
走廊陆陆续续又经过很多人,喻繁干坐着发了会呆,最后还是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你人?】
班里人很快走得只剩他们三个人,楼道那边的动静也小了一点。
操场很快传来调试播放设备的声音,王潞安收起手机跳下桌子:“我们也走吧,再迟要挨访琴骂。”
喻繁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手机屏幕,刚想让他们先下去,手心忽然嗡地一下,一条消息跳进来。
【s:操场。去教室路上被物理老师叫住了。】
左宽抱着自己的椅子走了两步,腿忽然被人用椅脚顶了一下。他回头:“干吗?”
“你不是喜欢搬椅子?”王潞安说,“来,你帮我搬下去吧,我允许了。”
“去你妈,老子直接把你人连椅子从三楼扔下去!”
“靠,重女轻男的狗东西!”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对骂了半天,身后的人等不耐烦了:“走不走?不走让开。”
“妈的,喻繁你评评理,这狗比是不是重女轻……”王潞安回头,顿住。
“我他妈才没……”左宽回头,也瞬间顿住。
-
晚上七点,天已经完全暗下来。
高中三个年级的学生全都挤在操场上,每个人之间都挨得很近,小话也就变多起来。胡庞用麦克风维持了好几遍纪律,还是闹哄哄的。
“我知道有些学生不喜欢参加集训,但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啊。”讲了十来分钟,物理老师终于说出结束语。
“好。”陈景深说。
道别了老师,陈景深看了眼自己班级的队列,没看到想找的人。
他看了眼手机,没消息,于是打算回教室找人顺便搬椅子。可当他一转身,人便又顿在原地。
操场目前只能依靠路灯和幕布上微弱的光照亮。半昏半暗里,他同桌拎着两把椅子,没什么表情地朝他走来。
喻繁把椅子往他面前的地板一怼,还没说话,王潞安就抢在前面开了口:“学霸,你手没劲儿提不起椅子就跟我说呀!下次找我,我给你搬椅子下来!”
陈景深:“。”
他扫了自己同桌一眼,他同桌飞快撇开视线。
陈景深收下椅子,淡淡说了句:“好。”
因为空间拥挤,他们班和六、八班几乎挨在一起。
校领导都坐前头,加上是课外活动,老师对后排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