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咧开嘴朝她笑了笑,又“咚咚”地闷敲两声,季莲漪抓着方向盘,忍着心里莫名的不舒服,稍微拉下了一点车窗。
“有事吗?”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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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空着的一班又回来了,在操场集合开会时其他班级都要往右边再挪一点,给一班留出站队的位置。
高三七班的队列里,王潞安精神萎靡,还不愿接受已经开学的现实——
“为什么又要上课?我昨天不是刚放假吗?20天的假期凭什么叫暑假?我他妈过个暑假回来,怎么同桌还没了?”
“鬼叫什么你?”隔壁队列的左宽装模作样地掏掏耳朵,“自己坐难道不是更爽?”
“爽个屁,寂寞死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嗯?”
王潞安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班里另一位没了同桌的人:“喻繁,那我俩岂不是又能凑到一桌去啦?”
左宽:“做梦吧你,你觉得你们班主任可能让你俩坐一块儿吗?”
“以前是不可能,现在可不一定了。”王潞安朝身后递了个大拇指,“我兄弟,现在那可是年级前五百名,我成绩也进步了,我俩要是一起跟访琴提,说不准还真能……”
“不要。”身后的人冷酷地打断他。
“为什么??”
喻繁双手抄兜,眼皮没精神地半垂下来:“太吵,影响我学习。”
王潞安:“……”
左宽:“……”
怎么说呢。虽然喻繁这段时间确实在学习,但或许是气质还没跟上,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有那么一丝的魔幻。
王潞安刚想说什么,余光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脱口道:“哎,轮到学霸演讲了。”
原本在钓鱼的脑袋立刻就抬了起来。
陈景深的校服太晃眼,把站他身边的胡庞身上的白衬都衬黄了许多,宽阔横直的肩膀撑起校服,手指毫不掩饰地夹着演讲稿。
“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陈景深。”少年冷淡的嗓音在操场响起。
陈景深显然没把演讲这事儿放在心上,没做多少准备,从始至终都看着手里的演讲稿。喻繁也就毫无顾忌地扬起下巴看他。
没什么感情地把稿子念完,陈景深捏着那张纸下台,即将要走到他们班队伍的时候,喻繁习惯性地站直了点,预备等陈景深过来时偏身让他过去。
陈景深从七班的队列经过,继续朝前走。
喻繁顿了一下,又散漫地拉下了肩。
班里许多人同他一样,脑袋随着陈景深的身影转。
王潞安转头盯着遥远的一班看了一会儿,小声嘀咕:“啧,我怎么有点恍惚呢,学霸真在我们这小破班呆过吗?”
喻繁没作声,也扭头过去盯着一班的方向。他在一堆脑袋里找到最端正的那一颗,脸色越来越臭。
陈景深那身干净板正的校服在七班时总是显得鹤立鸡群,回到一班就好了许多,前后几位学习仔都跟他一样,把纽扣系得死死的,就是没他穿得好看。
喻繁昨晚听到要转班时其实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陈景深和这个班原本就不在一个进度上,能回尖子班当然最好。
反正还在一个学校,他们还是随时能见面。
但真正分班了,又觉得好像忽然隔了很远。教室隔了四层楼,体育课分岔在不同的日子,就连在操场排队,都隔了六个班的距离。
还有——
陈景深从上台到下来,特么的没看他一眼。
啧。
就在喻繁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那颗端正的脑袋忽然垂了下去,手臂也弯了弯。
下一秒,喻繁兜里的手机振了一下。
【s:放学等我。】
“……”
喻繁盯着这几个字看了一会儿,非常冷漠地回了个“哦”,再抬起头,又恢复了之前懒恹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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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一节课。陈景深正在刷题,忽然听见周围响起一阵细细碎碎的交谈声。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好吓人啊,像来找麻烦的……”
“肯定是来打人的啦,一会我们结伴回去吧。”
陈景深坐在教室最里面的小组。他停笔抬头,随着其他人的视线一起往教室前门看去。
看到了他男朋友。
喻繁后靠着一班教室走廊外的矮墙,宽敞的校服乱七八糟地贴在他身上,嘴里嚼着口香糖,吊儿郎当地巡视着一班里的人。
两人对上目光,喻繁面无表情地吹破一个泡泡,用眼神催他:快点。
陈景深挑眉回答:我没办法。
喻繁生来没什么耐心。五分钟后,他翻了个身,低头在学校篮球场上的小黑点里寻找那几位被他鸽了篮球比赛的兄弟。
十分钟后,喻繁靠在一班某扇窗户旁的墙上,阴恻恻地盯着黑板看。
什么鬼,怎么一题都听不懂。
窗边的同学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
十五分钟后,喻繁挪到了教室前门,斜身靠在门边,脸上写满不耐。
老师跟他对上视线:“……”
喻繁:“?”
陈景深垂头转着笔,忍无可忍地把脸偏向窗外,躲着他男朋友的视线闷笑起来。
陈景深是放学后第一个出教室的。
待人站到自己面前,喻繁冷着脸质问:“你老师怎么这么能拖堂?”
从他身后经过的老师:“……”
“偶尔。”陈景深问,“怎么上来了。”
喻繁:“不是让我等你?”
“让你在班里等我。”
一班很多学生放学后都会留在教室里自习,没法讲题。陈景深掂了一下书包肩带,手指很轻地碰了一下喻繁的手背,“走了,回七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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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访琴拎着要批改完的暑假卷子起身,刚走出办公室便遇上刚刚下课的某位数学老师。
“庄老师,回去了?”对方问。
“还没。”庄访琴笑笑,“我明早有事不来学校,先去教室把卷子放讲台,好让他们明天上午发下去。”
“哦。”对方犹豫了一下,道,“庄老师,我刚看你们班那个脸上两颗痣的男生,刚在来一班门口找陈景深……”
看出对方的表情里的意思,庄访琴立刻点头道:“没事,他们之前在我班里是同桌,关系挺好的。”
对方松一口气:“这样,那就行,那我先走了,您尽快去吧。”
跟对方道了别,庄访琴朝自己班级走去。
已经放学很久了,加上今天刚开学,学生们都走得很早。三楼教室安安静静,仿若无人。
庄访琴在心里琢磨着调整座位的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七班的后门。
教室里居然有人。
老师总有点喜欢突袭的臭毛病。听见声音,庄访琴脚步不自觉放慢,在后门探出脑袋看了一眼,而后欣慰地笑了笑。
最后一组最后一桌,两个穿着白t校服男生肩抵肩坐着,跟以往一样。
一个握着手里的笔正在草稿纸上勾勾画画,讲题声冷淡低沉。另一位坐没坐像,手臂曲在课桌上抵着脑袋,看不出来有没有在认真听。
庄访琴刚要进教室,一题结束,讲题的那位放下笔,抬起手臂把身边男生的头发往后撩,然后偏头靠了过去。
金乌西沉,夕阳被窗户切割成长长几片。
他们坐在一片灼热的金黄里,在整座校园沉默下来时,接了一个安静亲密的吻。
庄访琴抬起的脚忽然僵住,内心怔忪一片。
第68章
高三生活与以前截然不同,光是从教学楼的氛围就看得出来。以前下课时教学楼走廊总是闹闹腾腾,现在下课时间走廊都很少看见人。
每个班级的黑板上都多了一个高考倒计时,气氛压抑得让人没精神。
左宽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有些很混的朋友上了高三后突然就没了声息,但他现在有些懂了。
他每次下课去七班看到他两个兄弟正趴着在做题,也提不起劲儿。
喻繁和王潞安还是单独坐一桌,他俩没跟老师提,老师也好像忘了这件事。
“别学了,放松放松。”左宽从后门摸进七班教室,在王潞安旁边的空座位坐下,“今天放学打球?”
“不打,我要回家补课。”王潞安头也不抬地做题。
左宽:“又补课?你一周补几天啊?至于吗你。”
“我爸说了,我如果能考上一本,大学就给我买车。我现在的努力都是为了我们以后更好的装逼。”王潞安说,“你想想,以后你在桥边捡垃圾,兄弟开辆大豪车去接你蹦迪,这不酷?不羡慕死其他捡垃圾的?”
“……草你妈,老子才不捡垃圾!”
“那你还不赶紧学习??”王潞安说,“喻繁都他妈改邪归正了,你还有什么资格混!”
喻繁因为一道题正烦着,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更烦了。
他后靠到椅子上刚想骂人,章娴静忽然转头递了张表格来:“别搭理他们,签名。学校让每个班都交一个自愿补课报名表,以后每周六都要上课。你签完往隔壁组传。”
表格每一条都有学生的个人信息。
喻繁抽过表格,潦草地在上面挥了几笔,签完发现自己下面还有陈景深的信息,顺手往下挪了挪,写下陈景深的名字——
“哎等等。”柯婷也回过头来,小声地制止他,“老师打印的时候调错了表格,已经转班了的学生不用签的。”
喻繁笔尖一顿,回过神来。
他放下笔,很淡地哦了一声,把表格递给了王潞安。
王潞安接过看了一眼,惊叹:“我草,喻繁,你字怎么变好看了?”
“有吗?”章娴静手肘支在喻繁课桌上,往他草稿本看了一眼,“不还是鬼画符??”
“名字写得好看啊,你看这‘喻繁’和‘陈景深’……”王潞安一顿,忽然想起什么,震惊道,“喻繁,你该不会练了学霸送的那几沓离谱的字——”
话没说完,他椅子就被轻踹了一下。喻繁抻着腿,没什么表情道,“可能么?赶紧签完传上去。”
“喔。”
王潞安刚写上自己名字,突然又出声:“……哎?学霸快生日了啊?”
喻繁扭头看他。
“你怎么知道。”身边的左宽问。
“身份证号啊,喏,这不是写了。”王潞安指了指表格。
“8月11,”左宽探脑袋看了一眼,“我靠,那不就这周五吗?”
被王潞安提醒了字帖的事儿后,章娴静就直勾勾地盯着喻繁看,没再听旁边那两个活宝说什么。
喻繁对上她的视线,转笔的动作微微一顿,心里被盯得有点发毛。
章娴静:“你……”
“喻繁!”高石在教室门口喊了一声,“访琴让你去办公室!”
喻繁心里一松,立刻起身从教室后门出去了。
走廊没什么人,喻繁边走边漫不经心地想,章娴静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仔细想想,放暑假那天去下馆子时,章娴静看他和陈景深的眼神好像也很怪,她会不会发现什么了?
都特么怪陈景深,整天结婚结婚结婚,才几岁啊就结婚?
想到这的时候,喻繁刚好走到连接着教学楼和办公楼的天桥走廊上,他习惯性地抬头朝一班的方向看了一眼。
明明是下课时间,六楼的走廊却空无一人。
一班老师管得严,手机被看到就要没收,他今天还没跟陈景深联系过。
喻繁原本觉得谈恋爱很简单。教室、他家、陈景深家、实验楼……哪里都是能见面的地方,但只是一个学期过去,他们忽然就没了去处。
有时他从自习课上醒来,看着旁边无人的座位,甚至会像王潞安那样恍惚一下。陈景深真来过他们班?他旁边真的坐过人?他和陈景深真的在谈恋爱?
这些偶尔冒出来的迷茫,又会在放学后,陈景深拎着卷子坐到他旁边时消失。
有人从一班门口出来,喻繁立刻收起目光,转身进了办公室。
喻繁是抱着躲避章娴静视线的心态出来的,没想到到了办公室也只是换了个人盯他。
庄访琴把人叫来之后就没下文了,她默不作声地批改着作业,偶尔抬头看一眼。
喻繁在她办公位前罚站了十分钟,直到上课铃响,他道:“老师再见。”
“站着!”庄访琴拍他,“谁跟你再见了?下节自习课,你不用回去。”
于是喻繁又懒散地靠了回去。
庄访琴这段时间过得实在煎熬。她教这么多年书,见过不少早恋的,但第一次见到两个男生……
她考虑很多种办法,最常用的就是联系双方家长,但她考虑了一下这两人的家庭情况,立刻就把这念头按下了;再然后就是联系学校处理,也不好,还是得通知家长;最后就只剩下约谈。
陈景深不在她班里了,不方便,她只能先找另一个。
在约谈之前她惯例做了很多准备,譬如整理一些早恋的弊端,再结合一下他们的表现进行批评,但她发现,那些早恋会引发的毛病,在这两个人之间居然一点没有。
甚至他们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于是这次约谈的难度就更大了。
“我听说你最近谈恋爱了。”庄访琴单刀直入。
果然,原本蔫巴巴的人忽然站直身,明显的紧绷起来。
“有没有这回事?”庄访琴问,“对方是谁?我们班里的?”
喻繁心脏都快吊到喉咙,又猛地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