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手足无措到了极点,连微弱的挣扎都不曾起过,只知道讷讷的重复。
“很快。”洛无尘肯定道。
“……哦。”我含糊的应了声。
那也就只能这样了。
我僵直着身子,好半天一动也不能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能算是自在的。
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我的心头升起一阵的懊悔。
怪谁呢?
怪洛无尘吗?
不对,要怪,应该怪我自己才对。
如果不是我先要扒洛无尘的衣衫,也不会落到现在这幅局面。
全凭冲动做事果然不可取。
你瞧,现成的例子就摆在眼前了么。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洛无尘说很快,他若不是在哄我吧?
我微微皱眉,只觉得自己的脊椎,腰肢往下都好似被抽去了用来发力的筋骨一般,绵软得不像话。
明明出状况的是他,可偏偏像是被抓住了什么命脉的那个反倒成了我。
微潮的鼻息化作热风抚过我的鬓发,撩拨得我心跳如雷。
为了维持平衡,我一手抵在洛无尘的锁骨处,一手抵在他没有受伤那处肩头。
他面上明明是这般的清冷克制,心跳却是那般的快。
不仅仅是我在紧张,他的紧张并不比我少上半分。
类似羞怯的感觉隐隐攀上心头,我感觉自己的腿根在很丢脸得不住打颤,哆嗦得像只新生的羊羔。
平时修炼时托举重逾百斤的武器个把时辰都能做到稳稳当当,现在只不过是支撑自己的重量,手臂便打起了颤,掌心都渗出了细汗。
我额头渗出的细汗缓缓聚集,沿着我的鬓角下淌到我的颈肩锁骨。
“……”
一滴,两滴,更多的细汗汇聚,濡湿我的衣襟。
有些热了。
我看向不受控制的洛无尘。
洛无尘垂着眼帘,并没有看我。
他气息极稳,唯有垂在身侧的手指收得很紧。
世人往往会被他清冷自持的表象所惑,我过去也是。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冰原底下流淌着的竟是滚烫的岩浆。
他这样,是因为我。
我一时间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掌控,心乱如麻,只觉得自己的心绪如一盘乱沙,连脑筋都不大清楚了。
石室寂静,只听见篝火燃烧所发出的噼啪声,以及我自己连绵且微促的呼息,乱我一魔我的心曲。
不知过了多久,我总觉得过了很久。
“可,可以……了吗?”我颤颤的,狼狈的支着手臂,瓮声瓮气的开口,颤声道:“我……我可以起来了吗?”
洛无尘眼睫轻颤,眸光温柔又安静,“失礼了。”
扶在我腰间的手缓缓收紧,就像托举起一尊瓷器人像那样,洛无尘将我托起,放在了一旁的空处。
脑袋里隐隐轰鸣着,我下意识挣了挣,手脚却酥烂如泥,不听使唤。
恍惚之间,我嗅到了一股浅淡的药香,以及……
隐藏着极深的血腥之气。
直到此刻,我那被各色情绪烧灼得发麻的脑袋,终于想起那件被我遗忘的正经事来。
我方才之所以要去扒洛无尘的衣裳,就是为了查看他身上的伤。
经过这么一打岔,我差点就忘记了真正要紧的事情了。
“洛无尘……”我张了张口,发觉自己的声音哑得有些不像话了。
我清咳了几声,强自镇静下来。
“我是认真的,衣裳脱了,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说话的时候,我的眼睛直直盯着洛无尘的眼睛,不给他半分逃避的机会。
我再朝他伸手的时候,洛无尘的眼睫颤了颤,没有抵抗,也没有避开。
洛无尘真正所受的伤,远比我能看到的多得多。
伤口周围绵延着一片片不均匀的破碎揭口,想来是血肉粘粘了衣料,强行撕下时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
可至始至终,除了他喊的那一声“谢晚”,我没有听到他喊过一个疼,连痛哼都全程隐匿。
我脑袋一阵阵发昏,只觉得心都被揪住了。
忍了又忍,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疼吗?”
洛无尘轻声道:“尚可。”
我却无法释怀,整个人都绷紧了,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不疼呢。
他再强,终究也还是血肉之躯。
我还记得第一眼看见洛无尘的时候,他站在客栈外,一身白衣,清冽而出尘,宛若谪仙降世。
但那个时候的我没有去想过,掩在那身素白清冷的表皮下,藏着的是怎样的景色。
洛无尘看着清癯,身上的肌肉却漂亮结实,线条流畅,因为疼痛本能的痉挛起伏,在我的掌心中来回蹭动。
那皮肤光滑紧绷,软中带硬,叫人能够轻易就从那精壮矫健的肌肉里感受到蕴含着的无限力量。
至于那上面的伤,便如精美玉器上的的裂痕,叫人惋惜,心生怜惜。
面对漂亮的躯体,本是再正经不过的上药,却叫我禁不住的面红耳热起来。
我的手不自觉在洛无尘具有张力与韧性的身体抚摸了一下。
随即,我便感觉手下的肌肉骤然紧绷。
他一僵,我也是一僵。
怎么回事?不是好端端的上着药,我怎么占起洛无尘的便宜来了。
真是……好不要脸。
我在心底给自己骂了一个狗血淋头,才将心底那点旖旎的念头压了回去。
谢小晚,不许再做多余的事情了。
我这样警告自己。
第122章 是时候离开秘境
我跪坐在洛无尘的身后,低眉垂目地,一丝不苟地替他后背的伤口上药。
伤药覆满伤口,纱布一层一层的包裹,不仅是洛无尘疼出了一头冷汗,就连我也出了一头的冷汗。
心脏跳得快极了,双膝酸蚀得软烂如泥。
食色性也,人族如此,魔族更是远甚人族,我过去不懂同族为何这般耽与容色,那般留恋肉·欲,现在才知道,自己原来同所有魔族一样,贪恋美色。
谢晚晚啊谢晚晚,你真是一只下流男魔。
我唾弃了自己一句,又理所当然的为自己辩护道,魔不好色,好什么。
不过是好色,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值得你这样在意?
我成功的说服了动摇不定的自己。
对,就是这样。
上药,上药。
我咽了咽唾沫,喉结滚动,内衫几乎被汗水浸透,因为太过紧张,藏在鞋履中的脚趾不断地重复蜷曲、放松、蜷曲……的过程。
往伤口上洒药粉倒不算难做,难得是处理混入伤口之中的脏污,难得是将洒在伤口上的药粉涂抹均匀,手重了,怕会把他弄疼,手轻了,又药粉上得不够匀,影响伤势的恢复。
零零碎碎的纠结海藻般纠缠着我的识海,叫我的识海陷入某种凝滞。
好在对于处理伤口,我已经积累了不少的经验。
作为修者,受伤的事情最是难以避免,我自己的受伤,自己上药包扎,徐方来受伤,我替他上药包扎,还有我的那群师弟,哪一个没有被我看过扒了衣服,处理伤口时鬼哭狼嚎的模样……
我一面魂游天际,一面处理洛无尘伤口上的脏污,均匀的洒上一层药粉。
洛无尘身后的伤口并不算多,不知不觉,我就将他脊背上的狭长伤痕尽数处理完毕。
肩背后的伤口上药包扎完毕,我一直绷着的心弦也稍微放松了些许。
剩下的,就是……
我爬起来,转移到洛无尘的身前。
伸出的手再次被拦住了。
洛无尘唇色发白,密长的睫毛抖动着,额上覆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谢晚。”
他一开口,我就感觉耳朵发烫,面颊也发烫。
哪怕他说的话,其实不过只是普普通通喊了一声我的声音,却也都如石子砸进我的心海,溅起零星的水花,叫我的心潮起伏。
洛无尘轻轻地垂下眼帘望我,浓密的眼睫落下暗色阴影,我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多谢你。”洛无尘道,“剩下的,我自己可以。”
“没事,我好事做到底——”
话一出口,我便狠狠地咬了一口舌根。
先前我提出要替他上药,是因为伤在背后上药不易,现在只剩下身前,洛无尘完全能够自己处理,我如此纠缠,着实没有道理。
我喉结滚动的一下,视线仓促向下错了一错。
一道深而长的伤口自洛无尘的肩膀起斜斜往下蔓延,一直到了洛无尘的心口。
我的心脏狠狠跳了一跳,眼瞳颤了颤。
洛无尘的心口,除了那道狰狞的伤,还有一枚血色的印记。
曾经决心要与洛无尘在一起,为此我还仔细研究过道侣结契。我如何认不出洛无尘心口的那个印记是道侣魂契。
关于道侣契,分为许多种类,其中唯有得到天道的认证,结契者的身上才会出现道侣契痕。
而契痕的位置也并非固定统一,但只有一点能够确认,修士对道侣的爱越深,所结成的契痕越靠近心脏……
最重要的是,洛无尘心口上的契痕是契痕里最古早也最为严苛的道侣魂契。
道侣魂契,每个修士一生,只能立一次,一旦存在便会陪伴一生。
而如此严苛的魂契,有一个好处,便是立契者能够替道侣承受最多可到七成的伤。
以及,在一方不幸陨落时,其能够依靠魂契的指引找到爱人的转世。
这一切建立在那修士身上魂契还有效的前提下,而魂契的效用多少,皆看魂契主人对其道侣的爱意有多深。
至深则是血一般的红,反之,魂契色泽则会变得黯淡,若是爱意不再,魂契则会变作黑色。
种种讯息如翻开的沸水层层涌来,冲击得我眩晕不已。
唯一能够确认的是——
洛无尘爱极了那个魅魔。
过去是,现在也是。
谢晚,又不是第一次知晓洛无尘对那个谢晚的深情了,你这样是做什么?
握着药瓶的手指蓦地紧了紧。
我只是,只是在想,他对那个魅魔爱得那样深,真的还能重新爱上别的魔吗?
我不知道。
但如果换做是我,如此浓烈的感情,怕是一生只会有过一次。
“也对,剩下的你也能处理,那自己来吧,”心绪凌乱,我面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异常,将药瓶递给洛无尘,我以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道,“伤在你自己身上,你自己别敷衍自己就成。”
洛无尘抬眼看我,认真道:“不会。”
我伸了一个懒腰,摆摆手:“我出去透透气。”
整个秘境弥漫着草木的清润气息,伪日挂在秘境的上空,为秘境带来外界大陆一般的光明。
可假的终究是假得,再如何像,也比不上正主。
是时候离开秘境了。
好好找找离开秘境的法子吧。
我脑中梳理着思路,在石室外的林子转了转,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施施然往回走。
这回时间倒是不多不少,我才到石室,就看见衣冠整齐的洛无尘站在石室门口,像是在等我。
“怎么在外边站着?”我微微笑着,语调亲近,“你可要好好养伤啊。”
洛无尘注视着我的眼眸中又多了几分暖色,“嗯。”
“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我大大咧咧地一魔当先,走回了石室,“石床分你一半,养精蓄锐,明天还有别的事又做呢。”
“……好。”
石床不算宽阔,挤两个成年男性确实有些勉强,若是之前的我,怕是会心如擂鼓,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但我现在已经完全想通了,往石床上一躺,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一起吃过早饭,我同洛无尘说了一声,便去探秘境了。
洛无尘想同我一起,便我拦下了,“你现在有伤在身,首要任务是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要用到你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去危险的地方。”
洛无尘被我一通抢话,眼眸中头一次流露出无奈的神色,仔细同我说了几处阴鬼出没的地方,叮嘱我千万避开。
“万事小心。”他深深看我,道。
我坦然回视,“知道了。”
在秘境各处探了几日,我收获说有,也是有,灵材灵花采了一大推,但如何离开秘境却还是没有头绪。
又过了几日,洛无尘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就变成了我们两个一同行动。
我能察觉到,有什么奇妙的变化在我与洛无尘之间产生。
但我选择了放任。
因为,我突然相通了一些事。
我如今已经不是一只随性而为的魔族幼崽,作为一只成年的魔族,应该理智大于感情。
不该有的妄念就不该生,管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这世上哪有谁能够将所有的事都算计在预料之中,魔神不能,我也不能。
魔生苦长,每日都能发生诸多的事情,我甚至不能能够预料下一瞬所发生的变故,又何必为了一些远得摸不着边缘的顾虑而畏手畏脚。
那除了叫自己身神惧疲外毫无益处。
另一方面,离开这个秘境离不开洛无尘的帮助。
我或许能够依靠自己平安离开秘境,但那样,怕是会耗费我极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