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年岁渐长,谢云曦的容貌愈发清丽。偶尔几次下山外出,却总会引发掷果盈车的盛大场面,一来二去,他也就愈发不爱出门。
少年在外,特别是俊朗的少年郎,出门在外,实在太过危险,如此危险,自然还是乖巧宅家最为清净。
对此,谢云曦深以为然,宅的自也是理直气壮。
只是,如他这般俊秀不似凡尘的少年,
宅便宅吧,可为何宅的如此清新脱俗。
此时,谢云曦一脸温柔,双手轻抚着地里的土豆的幼叶,嘴里念念叨叨着,“土豆炖肉,糖醋土豆,土豆干锅,土豆饼,拔丝土豆,土豆球……”当然,还有经典,美味的薯条薯片!
谢云曦回忆着土豆的千般滋味,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目光也越发温柔。
怀远看着,无奈仰天一声长叹,“三郎君啊,唉——”
叹息落下,旭日渐升,晨露消退。
谢云曦打理好心爱的土豆幼苗,起身拂尘,拍去衣角的泥渍。
随后,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遥望远处那重重叠叠的山峦,山峦重重,不见人烟。
谢云曦瞧着,不禁感慨着呢喃:“雨前椿芽嫩无比,雨后椿芽生木体。”
“郎君您说什么?”
晨风微凉,拂面而过,怀远缓神,好似听到他家三郎轻语了一句什么。
谢云曦只挥了挥袖上的灰土,“谷雨将至未至,雨前撸一把春椿,正当季,味必鲜。”衣袖一挥,“来人,准备踏青。”
怀远:“……”踏青是假,采春椿做美食才是重点吧。
——唉,果然,美食才是他们家三郎的最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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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一章 内容稍作增笔,并不影响后续内容。
引用:
《笠翁对韵》是从前人们学习写作近体诗、词,用来熟悉对仗、用韵、组织词语的启蒙读物。作者李渔,号笠翁,因此叫《笠翁对韵》——本文引用“笠翁对韵”四个字。
雨前椿芽嫩无比,雨后椿芽生木体——华夏·民间谚语(出自百度百科)
说明:
土豆的人工栽培地最早可追溯到大约公元前8000年到5000年的秘鲁南部地区。17世纪时,土豆已经成为欧洲的重要粮食作物并且已经传播到中国。
(特别说明,本文主角处于异时空,土豆的相关历史于本时空无关。)
第2章
以踏青之名,寻山间美食——此乃谢云曦的日常。
桃花居里,众人习以为常,效率极高的准备好他们郎君所需之物。
而怀远则动作麻利地背起竹筐,迅速跟上。
一主一仆出了茅庐,入目便是满目桃林,昨夜下过绵绵小雨,此时的桃树上还挂着些许晶莹的水露。
谷雨将至,桃树挂果,小而青,青而密,累累缀满枝头,一眼望去,绿树青果,生机勃勃,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漫步桃林小径,两侧矮丛牡丹正当红,伴着春风,和着山间布谷的翠鸣,主仆二人就这般一前一后的,向着深山丛林走去。
一路上,三三两两的农仆躬身问安,他们均是谢家名下的农户,平日里常居于琅琊山脚,每日清晨,便会来山腰处照料谢云曦的几处“实验田”。
“实验田”这名字当然是谢云曦起的,农仆们虽不明,但觉厉——谢家三郎所赐的名字,肯定极有内涵。
何况,这几亩“实验田”可出过不少新的农作物,比如那鲜红如月勾的果实,原只当辛辣苦涩的杂果,经由三郎君之手,竟变成了餐桌上的一味名贵香料,其名曰:红辣椒。
红辣椒外形艳艳,生啃时只有辛辣,若多食则能叫人面红耳赤,悟出一身汗来,但细细烹煮,适量使用,则辣香四溢,实乃配菜一绝。
当然除了红辣椒外,谢云曦自也发现了不少新的食材作物。
近年来,农家子弟对他愈发推崇,天下名士才、子具风流,但擅农事,重农耕,善对农仆,且愿意亲自下田,沾染淤泥的却极为罕见。
当然,谢云曦并不知自己被农家推崇的事,他常年宅家,唯一的爱好就是美食,奈何这时代什么都好,就是物质匮乏,烹饪手段又极为单一,他吃了几年单调乏味的餐食,终是受不了折磨,好好一条咸鱼,硬是被逼着自力更生。
食材稀少,自己找;
调料匮乏,自己做;
烹饪技巧单一,自己下厨。
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他也着实费了不少的精力。
而此时,谢云曦正从山腰处,拾级而上,入山间密林。
他常年混迹山林,对琅琊山更是十分熟悉,没一会儿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香椿树。
谷雨前后,正是吃椿的好时节,这时的香椿醇香爽口,营养极高。
奈何,早前,人们对香椿并不识货,几年前,谢云曦采摘香椿回去,那时他还十分年幼,仆人们也只当他是个稚嫩的小孩,见他要吃这莫名之物,自然百般阻扰,千般劝导。
可惜,仆人们好说歹说,却还是拗不过自家的小郎君。
劝说无果,又担心出事,无奈之下,他们只能下山找谢家长辈。
当然,这期间更是闹出了一堆的乌龙事,这些乌龙暂且不提,反正兜兜转转,谢云曦还是吃上了美味的香椿。
且从那以后,谢家的餐桌上也多了一道时令鲜蔬。
之后,香椿之美便慢慢传播开来。如今连民间都有了“雨前香椿嫩如丝"的说法。
怀远瞧着树上长势娇嫩的香椿,述说着昔日的往事,未了还不忘歌颂他家郎君的独到眼光。
而谢云曦听过,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而心下则感叹:哎,吃个美食也不容易啊!
正想着吃货艰难,余光一扫,便见丛林腐木之下,菌类长势茂盛。
谢云曦幸喜,“怀远,你去采香椿,把你框里的小竹篮给我。”
怀远也不多问,自背篓里拿出小竹篮递上,随即便乖巧的去往另一边的林木丛中,寻找香椿树,采摘香椿叶。
怀远的手法极为熟练,一瞧便知是个老手,然而,别人家的书童,日常是研磨石墨、伺候纸笔,唯独他这个书童,整日里不是爬山涉水,就是侍弄农田,偶尔还负责帮厨、打杂、做小工。
如此不务正业,他其实也十分忧愁。
怀远一边采着香椿,一边关注着谢云曦的动向。
山间,林木春深,阳光在茂密的树枝间穿梭。
偶尔回头看上一眼,入目便是那一身便服麻衣的少年蹲坐树下,俊朗的脸上,时不时的泛起清浅的笑意。
酒窝深深,眉目精致,斑驳的光影中,好似九天而下的谪仙。
然而,如此俊秀的少年,此刻却毫无形象。一双如玉白皙的手,扒拉着泥地上的腐枝烂叶,衣袖淤泥斑斑,尘意然然。
瞬间,九天谪仙灰飞烟灭。
怀远不忍,略略避开视线,嘴上亦嘀嘀咕咕的吐槽道:“香椿啊,香椿,三郎君啥时候能有文人才子的自觉呦!”
树上的香椿摇啊摇,晶莹的水珠滴答滑落,随即“咔擦”一声轻响,一束香椿嫩叶被粗暴地折了个对半。
香椿采下,投入背上竹筐。
怀远回味着去年今夕吃过的香椿,不禁口内生津,手上的动作也愈发的迅速起来。
而在他身后,谢云曦同样动作矫捷的在林间穿梭。
俗话说,人间至鲜是菌菇。看着树下茂盛的各色食用菌,谢云曦快乐似神仙。
“一朵,两朵,三四五六七八朵。” 采蘑菇的少年边采,边念着,“大蘑菇,小蘑菇快到我的怀里来,小鸡炖蘑菇,蘑菇炒鲜蔬,碳烤小蘑菇……”
就在少年垂涎于菌菇的时候,琅琊山腰处,有人正向密林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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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文清早早起身,天蒙蒙亮便从谢家主宅出发,前往琅琊山桃花居。
如此清早,一是为了束发典礼的流程,二则是为了“邀请”谢云曦参加族内的谷雨赏花宴,至于三么——咳咳,爬一次山不容易,这山上的主人总不能让他饿了肚子。
拾级而上,抬头看了眼越来越近的桃花居,垂涎美食……不!是思念幼弟的谢文清不觉加快了脚步。
昨夜有雨,山间湿滑,随行的仆人提着精神,紧张道:“大郎君,您脚下慢些,这石路湿滑,可别摔了。”
谢文清挥挥手,不以为然的道了声“无事”,脚步倒缓了些许。
这般走了没多久,几人终于步入桃花居内。
然而——
“大郎君来得可不打巧,三郎君他刚上山踏青去了,不如您到前厅等等?”何伯一脸无奈。
谢文清看了眼院中泥泞潮湿的泥土,当即皱眉,“上山淤泥未干,山路湿滑,还踏青?”
何伯无奈一叹,“哎,三郎君说山上香椿正当季——恩,踏青顺便采椿。”
闻言,谢文清扶额,他就说这日子踏什么青,感情还是为了一口吃食。
“哎——”无奈摇了摇头,“三郎往哪里去了,待我寻他一寻。”
听到这话,何伯自然担忧,连忙劝说起来,奈何劝说无果,他只能目送谢文清一行人向着山间走去。
山路湿滑,众人缓慢前行。
好在谢云曦走的不远,寻着足迹,听农仆引路,走了没多久,他们便找到了有香椿树的那一处林子。
山林茂盛,杂草繁多,若是寻常人,这环境确实不容易瞧见。然,谢云曦此人,容貌太盛,纵使千百万人汇聚,他依旧是那最耀眼的中心。
只是……
谢文清掩面,不忍直视他此刻的模样。
“你们都给我退下。”挥了挥衣袖,令身后一众仆人退至林外,只单单留了自己的书童——阿祈。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自家三郎是个不拘小节的,平日在家中亦没个正行,奴仆自然见怪不怪。
但作为长兄,谢文清觉得自家弟弟还是能拯救一下的——哪怕是垂死挣扎。
毕竟是他们谢家的桃花仙,世人公认的琅琊第一美,天启才子榜首——唉,就不能给自己留点形象吗!
看着不远处专心采蘑菇的某人,谢文清幽幽然长叹道:“哎,三郎啊,三郎……”欲语,却无言,唯有内伤。
见此,一旁躬身站立的阿祈赶紧上前宽慰,“天下名士有怪癖者不计其数,时下又追捧标新立异,解放天性,回归真我…呃!”
一时哽咽,实在有些编不下去,但编不下去也要硬着头皮继续,“那个,三郎君其实很受农家推崇,平日所烹之食也是天下无双……”
作为谢文清的书童,阿祈的文学修养自是极好,都说仆似主人,半点不假。
看看不务正业的怀远,再看看仪表堂堂的阿祈!
阿祈的安慰虽说生硬,但谢文清心里还是好受了不少。
这一主一仆在林间交谈的动静不小,谢云曦听到隐约的声响,自然起身探去,待见到来人的身影,当即展颜,惊喜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美人一笑,天地失色。
然而,谢文清眼中却只有惊恐。
“谢…谢云曦!”颤抖着发出一声怒吼,原本寂静的密林,此时却是鸟兽惊觉,空谷回音。
见此,谢云曦无辜的歪歪脑袋,一脸茫然。
林外,众仆心下一紧,一向端方持正的大郎君如此失态惊叫,莫不是有什么危险!
“快,赶紧入林!”
众仆跑到一半,阿祈却气喘吁吁的迎面跑来,随后,拦下众人,只道:“郎君无事,你们且在外候着。”
说着,又让人拿来谢文清随身携带的‘化妆箱’。
时下文人名士极重容貌,平日里,自会携带些整理仪容的物件,有甚者,还有在‘化妆箱’里带上胭脂水粉等,好用于补妆。
幸好谢家子弟大多天生丽质,爱施粉黛的不多,偶有几个也多是薄妆修容,看着并不会突兀。
但也有爱浓妆艳抹的文人名士,谢云曦十一岁时就曾见过一人。
那人脸上厚厚的涂着一层白色面粉,朱唇艳丽,两颊红艳,别人倒没什么反应,只谢云曦看着十分别扭。
特别是那一天,午膳吃的还是一碗热汤面,热面一吃,脸一冒汗,那面粉自然“刷刷刷”的往下掉。
那会也算是初来乍到,没什么见识,自然看得一愣一愣。
当然,谢家男子虽不爱粉黛,但龟毛的程度却是世家子弟中最顶尖的存在。
平日里,沐浴焚香,修眉护发,衣物配饰,姿态礼节等,无不精致、严苛。
琅琊谢家——天启名士的时尚典范,而作为其中的一员,谢云曦这般大大咧咧,不修边幅的,绝对是族中异类。
不过,谁让他长的好看,还自带柔光呢。
这时代,颜即正义。世人重容,谢家更甚。
谢文清作为谢家的礼仪典范,他可以忍受谢云曦礼仪有失,手扒腐枝烂叶,但却无法容忍他那张脸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哪怕只是沾些尘土。
作为一个爱采蘑菇的少年,谢云曦刚刚采菇采得那是相当起劲,而就在他专心采蘑菇的时候,一抹泥渍抹上了右侧脸颊,当然,那一抹泥渍其实并不多,只是拇指大小的一点。
就算是这样,谢文清依然还是颤抖着伸出手来,指着谢云曦的脸,一副备受打击,天要塌方的表情。
谢云曦下意识的想用手去摸一下脸。
“不…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