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里,五皇子当真隔三差五的就跑到这里来逗孩子玩。
风嘉澜每天要上朝,近来皇帝又开始培养他批阅奏折,公务繁忙,并不能时时刻刻和柯云楚待在一起。
现在有个人能够陪柯云楚聊聊天,解解闷,他也就随他去了。
一日,趁着五皇子笨手笨脚抱着团子玩闹的时候,萧荆羽忽然开口问柯云楚:“你还在吃那个......阳灵蕊做的药?”
柯云楚又将那小盒子打开给他看,里面的药丸又少了两颗,对他道:“等把这些药吃完,我就好啦!”
萧荆羽看着那药丸,最后抬眼,平静地告诉他:“你吃的这个药,根本不是阳灵蕊所制。”
柯云楚有些呆滞,傻乎乎地问:“那、那是什么所制......”
萧荆羽:“不过就是普通的调理身子的药丸罢了。”
“普、普通药丸?”柯云楚的脑袋一时间转不过来,反应了一会,又笑了笑,语气十分肯定地说道:“嘉澜哥哥说这就是阳灵蕊做的药,他肯定是不会骗我的。”
“真正的阳灵蕊,药到病除,只可救一人。”
萧荆羽的语气很平淡,说出来的话却很残忍,残忍到柯云楚一时没有领悟到对方的意思,笑容僵硬在脸上,结结巴巴地问,“只......只可救一人?”
萧荆羽斩钉截铁地道:“对,它只能救一个人。”
它只能救一个人。
柯云楚浑身一震,好像有一道惊雷在他的脑海里炸响,让他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萧荆羽继续理性地分析:“你说你和祁容夏都服了阳灵蕊所制的药。可如今他身体健康,而你只能苟延残喘......真正的阳灵蕊为谁所用......一眼便知。”
柯云楚看着自己手里的小盒子,里面的药丸都是他的宝贝,可以救他的命,怎么会是......假的呢?
“不、不会的......这就是真的呀,我每次吃了,都觉得身体变好了......我再吃上几年,就会彻底好了......”
他的语气中透着坚定,却低下了头,不知是在对萧荆羽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萧荆羽看着他垂下头,白皙的脖颈纤细而脆弱,竟然一瞬间对这个傻子生出了一丝同情。
可为了他的计划,他的心又冷硬了下来,对他道:“呵,那你仔细想一想,同样服下了阳灵蕊,为何祁容夏能够好得如此迅速,而你却需要‘几年’?”
“恐怕这‘几年’,便是你剩下的时间了。”
小傻子垂着头,一副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无论他人说什么都刀枪不入的模样。
萧荆羽冷哼一声:“太子原本对你是什么样子大家都清楚,如今一反常态,你不会真的觉得他是爱上你了吧?”
柯云楚终于有了些反应,黑白分明的杏眼睁得圆圆的,里面写满了慌乱:“嘉澜哥哥亲口说了喜欢我的!”
“他根本不是喜欢你,而是愧疚。”萧荆羽俯下身,一字一句地在他耳边道:“他为了救他的心上人,放弃了救你,所以他愧疚。反正你也没有几年好活了,他便是在你面前做做戏又有何妨?”
“你、你不再要说了,我、我相信嘉澜哥哥......”
柯云楚有些激动地伸手去推他,可他绵软无力的手却无法撼动他铁铸般强健的身体。
但萧荆羽知道他的内心已经出现了破绽,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表情波动,唇角斜斜地勾着,唇瓣几乎贴着他的耳廓,对他道:“不要激动,如果你想要验证这件事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
第109章 原来嘉澜哥哥一直在骗他
柯云楚想说自己不用验证,他相信嘉澜哥哥,然而话说出口却变成了,“......什么办法?”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萧荆羽的眼中闪过一抹幽光,随后继续在他耳畔启唇。
柯云楚在床边坐着,而他要和他密语,便一定要俯下身来。
一直在逗小团子玩的五皇子终于留意到了这边两人暧昧的举动,登时眼睛都直了,楞了一下才冲上前去,将俯身靠近柯云楚的萧荆羽扒拉开。
“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五皇子指着柯云楚的鼻尖,都气得结巴了:“你、你都是有夫之夫了,能不能自重一点?!”
柯云楚还沉浸在萧荆羽刚才和他说的话语中,没回过神来。
萧荆羽微微蹙眉,将五皇子拦在自己身前的手拨开,神色中透着一丝不耐:“没你的事。”
五皇子见柯云楚对自己的指责充耳不闻,萧荆羽也对自己摆脸色,更是气得哇哇乱叫:“你是本殿下的伴读,怎么、怎么没有本殿下的事?!”
五皇子没有遗传到他母亲的美妙歌喉,声音有些尖利,萧荆羽一向厌烦他这把尖锐的嗓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别吵。”
说完,转而看向呆滞地坐在床上的柯云楚,对他道:“刚才我教你的,都记住了么?”
柯云楚半晌才温温吞吞地点了点头。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本殿下怎么看不懂?”
五皇子不满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感觉自己和他们似乎隔了一座小山。
他们在山的那头对话,而自己努力探着头去听,却仍旧什么也听不清。
萧荆羽淡淡地道:“你不懂无所谓,他懂了就足够了。”
五皇子心里有些闷闷的,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低头小声嘟囔道:“破金鱼,烂金鱼......不就是金鱼哥哥么,本殿下也会叫......”
“哦?五皇子您叫奴才什么?”萧荆羽将他嘟囔的话语尽收耳底,戏谑地说道。
“没什么!本殿下说应该要回去做功课了!”
他发誓!下次绝对不让萧荆羽和他一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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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嘉澜下朝回来,便见柯云楚正轻轻地推着摇篮,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倒还挺好听的。
他上前,伸出一根手指像逗弄小猫小狗般地点了点团子的小鼻子。
小家伙皱了皱鼻子,奶凶奶凶地“嗷”了一声,然后一道口水就流了下来。
风嘉澜有些嫌弃地缩回了手:“啧。”
柯云楚笑了笑,说道:“小宝宝都是会流口水的嘛......”
他用一块小方帕仔仔细细地将团子的脸擦干净,把他又变回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团子。
他细细观察着小团子的脸,怎么看也看不够,轻声说道:“再过几年,他一定会变成一个缩小版的你吧?”
风嘉澜没有想到柯云楚竟然会突然说起这个话题,他现在对任何涉及到时间的话题都十分的敏感,沉默了片刻,说道,“或许吧......我先把今日的奏折批阅了。”
他转身走到书桌前坐下,他今日提早回来,是因为将奏折带回来批阅了,这样便能够多陪这个小傻子一会。
柯云楚看着风嘉澜的背影,手里捏着一颗小小的药丸,想起了萧荆羽对他说的话。
——“如果你想要验证我说的对不对,就把这个东西吃下。它会让你表面维持着昏迷的状态,但能保持清醒的神志。”
——“这时候他必定会宣太医进来,你便可以留心他与太医的对话,当中一定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
自己真的要这样试探他吗?
柯云楚有些犹豫。
如果金鱼哥哥是在骗自己,那自己这样试探嘉澜哥哥,被他知道了,他一定会伤心的吧......
可如果......是真的呢?
他在心底道:
对不起嘉澜哥哥......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趁风嘉澜不注意,他将那颗小药丸塞进了嘴里,干咽了下去。
才服下不久,他便觉得有些呼吸急促,他抬手揪着胸前的衣襟,慌乱地叫道:“嘉、嘉澜哥哥......”
风嘉澜听见他虚弱地喊自己,一个箭步上前,“怎么了?又觉得冷了吗?”
他将他搂进怀里,催动真气为他取暖。
上一次柯云楚浑身发冷的时候,他发现,这样能够帮他缓和一些,便足足催动了几个时辰的真气,最后连他都有些不支。
但这次他仍旧毫不犹豫地为他催动体内的真气,为他驱散寒冷。
柯云楚却摇了摇头,乖巧地说道:“我、我不冷......”
“那是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风嘉澜抬手在他的额头碰了碰,碰到一手虚汗。
柯云楚张着嘴用力喘了几下,才道:“有些、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柯云楚没有说谎,吃了那颗药后,他确实呼吸困难,头晕眼花。
风嘉澜提高音量对守在门外的李公公道:“宣桑大夫进来!”
说完,他将柯云楚又往怀里抱紧了一些,低头温声道:“别怕,桑爷爷很快就来了,没事的。”
看见他眉宇中的担忧神色,柯云楚有些后悔,几乎想将自己心里想的全盘托出。
但是现在后悔似乎已经有些晚了,眼皮沉重得根本抬不起来,只能顺从本能地缓缓闭上,喉咙也像被堵上了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
彻底闭上眼的那一瞬,他好像看见了嘉澜哥哥惊慌的模样。
果然,如同萧荆羽告诉他的那般,虽然眼睛闭着,但他的神志是清醒的,也能听得见外界的声音。
他听见风嘉澜喊道:“柯云楚!......楚楚?”
这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小名。
柯云楚有些欣慰,有些得意,又有些懊恼自己现在这样无法回应他。
嘉澜哥哥分明很在乎自己嘛......他觉得如果不是有那个药物的作用,他已经忍不住要偷笑起来了。
他乐观地想道,金鱼哥哥说的肯定是假的,嘉澜哥哥对自己好,才不会是因为愧疚呢!
过了一会,他便听见了匆匆的脚步声。
风嘉澜:“桑大夫,你快看看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柯云楚感受到粗糙的手指翻了翻自己的眼皮。
桑老人:“太子妃昏倒之前可有什么反应?”
风嘉澜:“本宫回来的时候他还好好的,突然告诉本宫呼吸困难,便昏倒过去。”
桑老人叹了一口气:“就像寒症那般,这或许又是炼制药人的其他后遗症......太子妃分娩时元气大损,草民也不是没有想过会引出别的症状......”
......后遗症?
柯云楚有些困惑。
之前桑爷爷明明说,他的寒症其实是吃了阳灵蕊的药产生的副作用,怎么会变成了炼制药人的后遗症?
风嘉澜:“......保守估计,他还剩下几年?”
柯云楚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提了起来。
一种不安的感觉不断在他的心里放大,大到像是要把他的整颗心都吞噬掉。
“太子妃如今出现了新的后遗症,状况不容乐观......保守一些估计,或许还能撑个两三年......”
两三年......
柯云楚有些懵。
自己不是再过几年就会彻底痊愈吗?怎么会突然......只剩下两三年?
许久,他都没有听见风嘉澜的声音,只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自己的面颊。
又过了良久,风嘉澜终于动了动唇瓣,说道:“如果......本宫当时将阳灵蕊分他一半......”
他话未说完,桑老人便不留情地对他道:“太子殿下啊,没有如果了......”
风嘉澜一怔。
是啊......没有如果了。
当时说不必了,说没有必要将药浪费在他身上的人是自己,现在说如果的也是自己。当真可笑。
——你仔细想一想,同样服下了阳灵蕊,为何祁容夏能够好得如此迅速,而你却需要‘几年’?
——真正的阳灵蕊为谁所用......一眼便知。
——他为了救他的心上人,放弃了救你,所以他愧疚。反正你也没有几年好活了,他便是在你面前做做戏又有何妨?
——你不要再说了,我相信嘉澜哥哥!
柯云楚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的反驳在萧荆羽那一句句的质问面前,就好像是一场笑话一般。
原来......嘉澜哥哥一直在骗自己。
他没有吃上阳灵蕊做的药,容夏哥哥吃的才是真的药。
而他......甚至连一半也没有得到。
柯云楚那颗在听见那声“楚楚”后坚定起来的心,突然又陷入了迷茫。
“桑大夫......他为何流泪了?”
风嘉澜看见一滴清澈晶莹的泪珠,顺着小傻子的眼尾,脸颊,蜿蜒着滴落在枕头上,变成一块水痕。
第110章 是时候停下追逐的脚步了
桑老人:“许是太子妃殿下做噩梦,被梦魇惊着了。”
风嘉澜用指尖轻轻揩去柯云楚脸上那滴眼泪,却发现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止不住的往下落,任凭他擦了几次,还是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溢出来,让他的心一揪。
曾几何时,小傻子还是一个不会流泪的小傻子。
摔跤磕破皮肉流血了不哭,被罚跪不哭,抄写了一天的功课被人故意乱涂乱画了也不哭。
可因为自己,他学会了难过,学会了流泪,像是要把前十余年没流过的眼泪都补回来。
枕巾很快便被洇湿了一小片,让风嘉澜有些恍惚。
到底是怎样一个悲伤的梦......才会让人在梦里流这么多的泪水?
“小傻子,别怕......有我在。”风嘉澜握着他的手,低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