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得不耐烦,索性轻轻一踢,将脚边石子踢到空中再用手接住,随即对准周濮的胳膊便打了出去。
周将军余光里瞥见了什么急速飞来的东西,紧跟着右手一痛,连忙拔刀,冲着对面右卫大喊:“谁的暗器!”
话音一落又是一枚暗器飞来,击中了他侧脸,留下一道极深的红印。
于是便打起来了。
季别云见自己打中了,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谁让这莽夫刚才在观尘面前大放厥词。
随即在卓安平背上猛地一推,“揍不到三拳不准回来!”
作者有话说:
其实小云小时候就是这样带坏妹妹的。
第80章 金屋藏
周濮的兵与右卫打得不可开交。
虽然在对战时,双方都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但心中都带着怒气。周濮觉得右卫搞偷袭不讲武德,右卫觉得这些人不顾他们守卫悬清寺,带刀在寺里横行无忌,很伤他们右卫面子。
正如不清楚如何打起来的,他们其中有一些人也不清楚那个一身便服的小孩是从哪儿跑过来的。
这小孩赤手空拳,完全不理会其他人,直直朝着周濮手底下一个兵扑去。人还没走到跟前,便见到那个兵手里的刀突然掉了,像是被什么暗器击中似的。紧跟着便是那小孩一阵猛烈的拳打脚踢,每一拳都砸在了那人脸上,虽然身板有些像竹竿,但打起人来真是有力气,把那壮汉都揍得节节败退。
众人都忙着与敌人拿着刀互砍,根本没有精力顾及这边的闹剧。有想去帮忙把那士兵救下来的,却纷纷被暗器击中,要么是疼得扔了刀,要么直接一个趔趄歪到一旁去了。
那人大概被揍懵了,毫无还手之力,脸都被擦破了皮,肿了起来。
然而那小孩将人揍退之后丝毫不恋战,转身就跑,很快便消失在了旁边的树林之中。
季别云在树林里观战,看到卓安平那疯样不禁笑了出来。等到那熊孩子跑回来之后,便拍了拍对方肩膀,“平复一下,带你回去给方慕之炫耀炫耀。”
卓安平喘得厉害,一张脸都激动得红了起来,问道:“将军,您能不能把我描述得更厉害一些?将军不是会武吗,自然也懂说书吧,您把我描述成那种纵横沙场的骁勇大将就好了,再不济也是未来的一员大将……”
“行了你先闭嘴。”他忍不住打断,有些想不明白,“首先我不会说书,另外,在方慕之面前你逞什么强,他连你都打不过,你还不如在戴丰茂跟前装一装。”
熊孩子也不解释,双手作揖拜了拜,“就这一回,将军行行好吧。”
季别云不理解卓安平的想法,便放弃了,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行……那从今日起你回到右骁卫大营,跟在戴校尉手下认认真真操练,绝不偷懒怠惰,我便答应你。”
眼看着卓安平陷入两难,他又添了把柴火,“不然我直接把你送回定州,让你爹看看这段时日你在宸京都学了什么。”
卓安平赶紧点了点头,“我答应将军,待会儿就回右骁卫大营!”
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在前面,打算先回朝晖楼。
不过心里始终想不通。
卓安平为何会在意方慕之的看法,不过才相熟几日,这就黏上了?难道是孤身在异乡,父母不在身边,把方少爷当自己爹娘了?
季别云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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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卫与万良傲的手下在悬清寺打了一场,闹得天翻地覆,把人家悬清寺广场上的砖石都劈裂了几块。
这件事传了出去,不多时,襄国公便下了军令,说周濮行事乖张,强闯悬清寺实为无礼,故而罚周濮杖刑十下,闭门思过七日。
季别云听到这惩处时都被气笑了,万良傲这是明摆着偏袒自己人啊,习武之人只挨十下板子,说出去只有给人笑话的份。
然而皇帝那边根本没传出任何旨意,仿佛变成了哑巴似的,但季别云猜测,元徽帝很有可能被万良傲困在宫中不得自由。
幸而御史台一案终于结案,充州之案的内情也顺带公之于众。
御史台当日便被贴了封条,该关押的全都被扔进了刑部大牢。而涉事的其他官员也都断了官场前途,情节严重的抄家,不严重的也丢了官职,并永不再任命。
丞相行事雷厉风行,且遵守约定,只用几日便将御史台完全击垮。
季别云旁观着,觉得方绥并不能只用“贤相”二字概括,能在先帝手下当了二十年丞相,若没有点雷霆手段和铁石心肠怎么说得过去。
如今这样的结果,他没有与丞相结盟便达到了目的,已经算是很不错。
唯一不足只有段文甫那人,只落得管束不严的坏名声。
他已经上了两天的奏章,请皇帝把人拨给自己,都没能得到批复。
观尘告诫他不用心急,只要他再坚持几日,元徽帝必定会答应。可季别云怎可能不心急,眼见着段文甫缩在那府里不出来,任何损失都没有,或许这会儿还在大开欢宴,他就觉得浑身难受。
季别云其实也明白其中道理。
元徽帝和万良傲差一点就撕破脸了,皇帝不会再帮忙护着段文甫,不如将人交给他。如果季别云能从段文甫口中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兴许还能挟制到万良傲。
道理是如此,然而元徽帝这人实在有些毛病,之前就想恶心他,万一这会儿还是想恶心他怎么办?
季别云不安地在悬清寺住了两日。
幸好他之前在季宅时写了两份奏章,徐阳每日呈上去一份就行了,也不用跑来山上找他要。
今日是第三封,也是季别云耐心即将告罄的一封。
他藏在是名院里,搬了个椅子到窗边,趴在窗沿望向庭院内的翠竹,惆怅不已。
季宅他不敢回去,那位世子太过锲而不舍,他害怕自己一回去就会撞上。
但他也不敢将这事告诉观尘,只能找了个避暑养病的借口,藏在是名院内。
廊下摆着个小火炉,此时熄了火,屋内桌上也放着一碗没喝完的药汤和几包药材,都是从季宅送来的。
他大有一副要在这里长住的架势,原本想把观尘带回季宅藏起来的愿景完全破灭,反倒是自己像是被金屋藏娇了似的。
院门被推开,观尘走了进来。
即使当了住持,穿着也和以往一样,这几日都是灰扑扑的直裰或长衫。
季别云瞥了两眼便收回视线,盯着小竹林发呆。
僧人从廊下走到窗外,低头问道:“药怎么没喝完?”
“伤都快好了,不想喝。”他闷闷答道。
观尘道:“好了吗?我看看。”
说着便要伸手,指尖触碰到了他露出来的后颈,刚好贴上那道裂痕似的久远鞭伤。
季别云猛地一颤,赶紧直起身来逃脱魔爪,仰着头愤愤道:“怎么动手动脚的,你们和尚都如此轻浮吗?”
自从那夜之后,观尘对于肢体触碰便不再刻意避嫌,时不时地就要用这来吓唬他。偏偏每一次他都会被吓到,如同惊弓之鸟退开很远。
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观尘低着头,垂下的手掌刚好能触碰到季别云的脸,不过还是忍住了。
“不想检查伤口就把药喝了,”观尘顿了顿,“还是说你需要几颗蜜饯才能喝下?”
季别云使劲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喝药哪儿用得着甜头。”
他有些生气和尚戏弄自己,直起身来跪在椅子上,终于高了一些,恶狠狠威胁道:“不准再碰我伤口了!”
观尘神色不变,“那你能不再受伤吗?”
季别云顿时哑口无言,心里也有些难受。这问题他要怎么回答,受伤是家常便饭,以后肯定也会经历,不如闭嘴。
可是当他正准备退开时,忽然闻到了一股浅淡的香味,与观尘身上的深沉焚香不同,是那种甜腻的脂粉香。
“什么味道?”他警觉地伸手抵住观尘胸口,感觉到里面似乎藏了东西,“这是什么?”
观尘丝毫不见慌乱,答道:“信而已。”
“和谁的?怎么会有脂粉香?”他语速变快了,显得有些警惕。
僧人垂眼看了他半晌才开口:“你是在害怕我破色戒吗?”
不知怎的,季别云从这句话里竟听出了浅淡笑意,他眉头紧皱,“别转移话题,这封信我能不能看?”
“可以,但现在不行。”观尘道。
听见这似是而非的回答,他并没有放下心来。
观尘竟然有事瞒着他了,想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能有什么事不能让他知晓?悬清寺密辛?宫里的旨意?还是说段文甫暴毙了?
“什么秘密,你竟然不愿意让我知道?”季别云又问了一遍。
“不是什么秘密,等以后你自会知晓”僧人也毫不退步。
他有些气,却不是怀疑观尘不安好心,只是生气自己不能知道。
“既然不想给我看,你就该藏得更严实一些啊!让我发现了不是吊我胃口吗?你这人真的……懂不懂照顾一下伤员的情绪?”
观尘竟然笑了笑,“没想到你能闻出来,下次一定藏好,现在快去把药喝了。”
他一愣,“喝了你就给我看吗?”
僧人摇了摇头。
季别云气得转过身去,拿起桌上的碗便一饮而尽。药味的酸涩在舌尖缠绕,苦意一直蔓延到心里。他还是想不通,趁僧人不备,转身回去轻巧地攀上窗沿。仰头望向观尘的眼睛,他借着对方怔愣看向自己的瞬间,将那封信从胸口抽了出来。
“你……”观尘第一次在季别云面前表露出急切的情绪,然而隔着一道窗,完全阻止不了少年拆开信封的动作。
信封上没写名字,季别云急哄哄地拆开,展开信纸后一目十行扫过去,神情突然凝固了。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过去,“你为什么和万良傲有所往来?”
观尘眼见秘密暴露,有些无奈,沉默了片刻才道:“登阙会受的伤本该至少静养一月,你只养了不到一旬,后来又奔波多地,始终没能好彻底。这段时日你安安心心住在悬清寺,别回宸京了。”
好端端的提什么养伤……季别云满腔的疑惑与怒意顿时消散了许多,片刻后反应过来观尘对他像是能读心,每时每刻的思绪都被掌握着,说这些不过是在缓和他情绪罢了。
他举起手里的信纸,冷声问道:“我问你,为什么万良傲会在信里邀你去府上讲经?而且这封还是回信,你之前跟万良傲说什么了?”
两人隔着一扇窗对峙,谁也不肯让步。
季别云怒火冲上脑海,却又控制自己不准乱想,也不准出口伤人,只道:“你是木头吗?没长嘴?”
有什么事情跟自己解释不就好了,为什么瞒着不说?跟万良傲有所往来又不是什么死罪,必然有所目的,只要说了他就能理解。
观尘叹了声气,“这是我和万良傲第一次往来。”
“那之后呢?你有什么打算?”季别云追问道。
“之后的打算就与你无关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僧人用平和的神情说出有些冷漠的话,“你也不用事事都知晓,对吗?”
这话听起来有些伤人,却也是实话。
季别云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可这人是观尘,不一样的。他以为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秘密,可原来也是两个独立的人,自己或许太黏人,太理所当然了。
他忍了又忍,终于将好奇心与愤怒收了回去。
万良傲就万良傲吧,虽然是个烂人,但观尘既然主动接触此人,一定事出有因。
“你需要我明事理,那我不问就好了。”他很是低落,“但你别冒险,也别……算了,你这么忙就别待在这里了,快走快走。”
是名院明明是观尘自己的院子,却被下了逐客令。僧人又静静地看了季别云一会儿,忽然将手掌放在少年头顶,动作有些生疏,片刻后轻轻地拍了拍。
季别云全身都僵住了,脊背绷紧。
他听得观尘轻声开口:“你应该明白,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与你背道而驰。”
观尘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他看着僧人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没了力气,趴在窗沿,闷闷骂了一句“臭和尚”。
作者有话说:
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第81章 书中人
自昨日两人不欢而散之后,季别云仍留在是名院,可观尘没再回来过,季别云也没有要主动找人的意思。
季别云经过戍骨城那四年,早已学会了如何保全自己,他不会再像小时候那般使小性子,也抛弃了不必要的幼稚行为。可这一回,他那无用且不合时宜的坚持又跑了回来,支撑着他不肯低头。
不理他就不理他吧,一个人也挺好的。
雪消湖的莲花他偷偷去看过了。开在佛寺里的莲花带着与生俱来的矜持与古板,仿佛是浸着佛光长出来的,美则美矣,只是少了外面莲花的那种自由野性。
而且他不想承认,没有观尘陪着,景色的确大打折扣。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今日元徽帝终于松了口,愿意将段文甫拨给他。
季别云一改这几日颓废病弱之态,没知会观尘便直接下山去了。
名义上他虽然属于右骁卫,但自从登阙会后进宫谢恩开始,他根本没在军营里待上多久。刚一领兵便去了大理寺帮忙,之后又跑到充州,从充州回京之后也没去几次右骁卫大营,身为将帅实在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