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房子到山脚还有些距离,为了安全起见,方木也挖了排水的沟渠,所以尽管房子靠山,下雨天也淹不到这边。
只是草这东西是春风吹又生,他只是半个多月没清理,屋前屋后就又长出一堆。
现在看着除草的朝颜,方木这才后知后觉生出一点,家里从此多个人的异样感来。
第5章
方木绕回家里拿了唯一一把镰刀,过来帮忙。
他换下的这片荒地其实很宽,只是他一人实在能力有限,顾不到那么多,所以很多地方尽荒废着长草。
朝颜见他过来,看了眼他。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半个轮廓挂在山顶上,两人窝在山脚下正是背阴的地方,倒也凉爽。
方木说他:“这草修理起来费劲,怎么不喊我?”
朝颜道:“我做惯了农活,不觉得辛苦。”
听这理由,方木也没追究。两人沉默着各自干活。
一时间就只有镰刀舞动和锄头落地的声音。
两人都是农家子,做起农活来是井然有序,不一会屋后面就被两人收拾干净。
看着除出来的杂草,朝颜问:“家里可有种地?”
他如今说的自然,方木也喜闻乐见:“没有,我顾不过来,租给别人种了。”
朝颜想说以后他来种,但两人又是刚认识,就没开口。
倒是方木看出了他的犹豫,说道:“我不经常在家,你一个人种也忙不过来,还不如收收租,反正粮食也够吃,若真是觉得无聊,你把这块地打理好,种点菜也成。”
“地?”
方木指了指房子的四周:“从这到那,都是我的。”
朝颜一看,好家伙,就这块荒地都有两三亩,若是真的收拾出来种菜,那也宽阔的很。
方木又道:“我一个月最少有半个月的时间在外面,你看着家,打理打理这块地就差不多了。”
朝颜道:“那我就看着办了。”
方木点点头。
朝颜又问:“那青菜可种了有?”
方木的脸上浮现了少许尴尬:“种倒是种了,只是我不在家的时候无人看顾,都晒死了。”
“...”朝颜呆愣过后也释然了,一个月有半个月不在家的人,想来想好好打理都没这时间:“那我有空补上。”
方木嗯了声。
朝颜把除下来的杂草分几堆摊开了晒,准备晒干了焚烧做肥。
而方木则是回屋,拿顺道去镇上刚买的雄黄粉在家的周围撒上驱蛇,还顺道烧了些药草赶蚊虫。
做完这些,正巧方林登门。
他提着个菜篮子,篮子用块花布盖着,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东西。
方林见他俩都拿着锄具,知道是在清理杂草,就直接提着东西进屋,未了出来对方木说:“有什么缺的你跟我讲,我再给你送来。”
方木只是应下。
方林便回去了,这时辰,家里都开始做饭,他要是还待着,弟弟就得准备他的那份。
方木这才进屋,掀开花布看了眼,菜篮子除了青菜还有十个鸡蛋,量是不多,但鸡蛋贵重,方林一下子拿十个,要是被他嫂子知道,又得挨说。
其实方木也知道方林夹在中间不好受,所以从不去说些什么,两兄弟就是保持着这样的默契,将日子过了一年又一年。
这会洗干净锄具的朝颜进屋,方木问他:“你想吃饭还是喝粥?”
想到家里的口粮都是靠收租来的,朝颜不敢任性,说道:“煲点粥吧,我去煮,你休息会。”
有人分担家务活这种体验还真是新奇,方木便坐下来休息,但是看朝颜一个人在那转,又不好意思再坐下去,就去拿了小篮子和青菜,说:“那我去洗菜,你顺便把水烧了。”
朝颜嗯了声。
方木出了屋,蹲在水潭边洗青菜。
此时太阳余晖洒下,在水面上荡漾出粼粼波光,方木却无心欣赏,他把洗好的青菜放进篮子里,往后仰了仰身子看向屋里面,水坑就在房门前边的侧面位置,从这个角度,能通过中午被打开通风的窗户看到里面一闪而过的人影。
他在思考两人的关系。
中午因着一时心软把人留下,但一下午相处下来,意外觉得这人不错。
模样吧,虽然不漂亮,可胜在清秀,身材也高挑,就是太瘦了些。
人嘛,挺勤快,起码眼力见好,活会抢着干,不用他踢一脚走一步。
目前来讲,方木很满意。
他在外面坐了会,才拿起篮子,甩了甩里面的水后进屋。
屋里,朝颜坐在炉灶前,正一心看着火。
方木把篮子放在洗碗用的木盆里,免得水珠滴的到处都是。
“那什么...你今年多大?”方木垂下眼眸看着他。
朝颜抬起头:“十八。”
方木哦了声,说:“我比你大一些。”
朝颜知道他意思,总不好以后相处,还一口你啊我的:“木哥。”
方木嗯了声:“水可热了?”
朝颜便起身,打开锅盖用手试了试温度:“有点烫,你兑些冷水就可以洗了。”
“现在天色还早,你要洗头的话就抓紧。”晚了风大,以免着凉。
知道他是关心自己,朝颜心里不免多了些感动。
父母遭遇横祸、他忽然孑然一身,还来不及伤痛天道残忍,就被生计兜头盖脸,不得不离开故乡异地寻亲,却被亲人一把推开,而这个第一天才认识的陌生人,不仅收留他,还顾着他的面子和安危,要说不动容是假的。
朝颜吸了吸鼻子,道:“那我先去洗头发,一会再炒菜。”
方木可不知他的心理变化,他只是想着朝颜一路上长途跋涉,想必也没有好好休息过,既然都安定下来了,梳洗一番是必须:“没事,我来就行。”
朝颜问:“装水的盆...”
方木就把洗澡盆翻出来给他。
所有的东西都在这个房间,有什么也一目了然,方木不经常在家,所以家具不多,只有碗筷和洗漱用品稍微齐全些。
朝颜接了洗澡盆,用水瓢舀了水盛好,端着往外走。
方木从箱子里拿出一盒茶枯粉跟在他后面出去。
朝颜端着水去水坑那,水坑有排水的沟渠,洗头发的脏水可以从这流走,倒不用将地方弄湿。
方木把盒子放在他的右手边:“里面是茶枯粉。”
“谢谢。”
方木没说什么,转身进去了。
朝颜去把放在水坑边上的矮凳子搬下来坐,打开盒子,里面还有一团纱布,朝颜把纱布拿出来后捻了把茶枯粉,质地并不细腻,有些粗糙,不过这已经是农家人能获得的好东西了。
他用纱布裹了一些打好结,然后放进洗澡盆里揉搓,过了会水变成褐色,表面也浮着一层泡沫,朝颜这才解了头发清洗。
趁着朝颜洗头的功夫,方木就去把菜炒了。
别看他家简陋,但算得上五脏六腑俱全,方木当初搬进来后,就把灶头换成了土灶,他这个土灶有三个灶头,同时能煮水、煲粥、炒菜互不耽搁。
现在家里多了一个人,方木也不能随便糊弄过去,而且真要跟朝颜结成夫夫,这人还得养养身子。
所以方木就煎了三个荷包蛋,炒了一碟青菜。
方木摆好碗筷,正要去喊朝颜吃饭,洗完头发的朝颜已经端着木盆进来。
湿漉漉的齐腰长发披散在脑后,方木连忙去拿干布给他。
“先擦擦。”
放好洗澡盆的朝颜自然而然接了过来。
“不用等我,你先吃。”
中午吃的是粥,方木一个大男人,下午还干了活,肯定饿了,屋里又一股饭香,勾的人馋虫作祟,朝颜将心比心,也不好意思让方木等他。
“我把粥给你盛好放凉。”
朝颜道了声谢。
方木就先去吃饭了。
三个荷包蛋,他吃了一个,还留了一半的青菜给朝颜,不过粥他吃得多,连干三碗才作罢。
好在朝颜没有省,米放的实在,不会一口下去只是水,大半都是渣渣。
前面十来年方木虽然过的惨,可自从被李爷爷收养后,也没短过一口吃的,自己挣钱更是,从不像别的家庭那样,煮粥全是水、煲饭都是糠。
如今这个家里虽然多了朝颜,但方木也不希望他过于节俭,身体才是本钱,养好了自然什么都有。
等方木吃完,把头发擦到半干的朝颜才落座。
他看着碟子里的菜,说道:“你怎给我留这么多?”
正在清洗锅铲的方木说:“都吃了,鸡蛋腥气重,容易引蜈蚣。”
这点道理朝颜还是懂的。
他只能把两个鸡蛋和半碟子青菜都吃了。
等他吃完,水也烧好了,方木让他去沐浴。
说到沐浴,两人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方木家里没有洗澡间。
方木还真是一下子忘了,此前几年他都是自己一人,洗澡都是在房间解决,如今家里多了朝颜,对方若是个男人还好,不用避讳,偏偏是个哥儿...
方木脸上有些不自然,好在此时天已经黑了,看不出来。
他咳了声,说:“你先洗,我去外面等。”
朝颜也有些尴尬:“好”
只想着速战速决快点洗完。
等朝颜把水温兑好,方木就出了房间,把房门关上,坐在屋前等。
夏夜月明星稀,今日又是十六,天上一轮圆月高悬,清冷的光照耀而下,给黑夜平添了一股朦胧美。
远方的村子此时已经看不见,唯一能听到的是遥远的几声犬吠。
第6章
“木哥,我好了。”
听到里面一声喊,方木也应了声:“好。”
他推门进去,昏暗烛光中,朝颜换了身干净的墨灰色竖褐,比起第一眼看他要精神许多。
朝颜要去倒洗澡水,方木拦住他:“我来,你坐着。”
朝颜没抢过他,就眼睁睁看着。
用水过了遍洗澡盆,方木先打了热水端出去,然后又去拿换洗衣服:“我去外面洗。”
“天太黑了...”朝颜想拦住他。
“没事,我点灯笼,你早点把头发弄干,一会就吹烛睡了。”
这到底是自己的地盘,方木熟悉,大晚上的,也不能让朝颜到外边去。
家里是有灯笼的,有时候方木会赶夜路,所以备了有,他点了烛火,就拿着衣服出去了。
到了水坑边,把灯笼挂好,衣服放凳子上,兑好水温,就把衣服脱了,只留一条亵裤挡着。
他常年走南闯北,又学了点拳脚功夫,身材自是比一般的汉子好。
胸肌腹肌不夸张,薄薄的一层,但他身高腿长,看起来就赏心悦目。
方木用最快的时间把自己收拾好,脏衣服和洗澡盆也不理了,反正明日还要洗,就放在水坑边,拿着干巾抽过灯笼回屋。
里面朝颜正坐在炉灶前借柴火的余温烘干头发。
方木虽然没有失礼,但也仪容不整,想来是外面光亮不佳,他的衣带没绑好,松松垮垮的。
进了屋关上门就往床上走,用干巾擦掉脚上的水分,对朝颜说:“我先睡了,你早点歇息。”
朝颜嗯了声:“夜安。”
方木往床上躺的功夫都不忘了说:“洗澡间的事先放一放,忙完这几日再说。”
天气热,能等,朝颜便应了声:“好。”
方木打了个呵欠,再无言语。
他这样自然,误打误撞地消了朝颜的紧张。
白天也许是太阳给的勇气,朝颜独自面对方木时并不害怕,可到了晚上,想到两人要在同一个房间休息,虽然不是一张床,但朝颜就是忍不住瞎想。
除了父母,他还未同人如此亲近过。
没过一会,床上的人就打起了呼,声音不大,因为万籁俱寂才听见。
朝颜一直等到柴火失去最后一点余温,才关上窗户、吹灭蜡烛躺上床。
他睡得是中午才搭的新床。
方木太自觉了,习惯让他在旧床躺下。
朝颜没有抱怨的意思,他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就一句话,太神奇了。
以至于到最后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日朝颜醒来,就只记得自己昨晚被鸟叫声吵得翻了几次身。
要说这房子还有一点不好就是靠近山林,夜晚人静鸟鸣,声音一清二楚,不过倒也不会失眠就对了。
朝颜起来的时候方木还在睡,家里不种地,睡晚一些也无妨,朝颜本不想打扰他,结果不知是方木警觉性太高还是怎样,朝颜一下地他就醒了。
不过男人只是睁开眼看了几圈,仿佛在确认什么,过了会,困顿的意识稍减了点才说:“米缸旁边的瓮里有芋头和红薯。”
朝颜起来本就是准备做早饭,听闻此言,点点头:“你再睡会,一会好了我叫你。”
方木嗯了声,打个呵欠又睡了回去。
朝颜穿好鞋子,先是梳好头发再去拿牙刷和牙粉到外面洗漱。
东西是方木给的,他说是在外面走商时带回来备用,因为朝颜住进来这才给了他。
朝颜虽然是个农家子,也知道这些东西贵重。
毕竟他打小用的就是柳枝。
洗漱完,朝颜才去翻米缸旁的瓮。
瓮并不大,就比酸菜坛子大些,打开盖,朝颜瞄了眼,这才伸手去掏。
红薯和芋头都是过年那会剩下的,这两者都是耐放之物,因为保存得宜,还没有腐烂或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