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妒烈成性[古代架空]——BY:刑上香

作者:刑上香  录入:11-02

  人人都说他呆子,若是做了文官,怎么至于这样日日奔波操劳,连带着百姓也不拿他当个官老爷来看。
  农忙时,人家笑着问他:“沈大人,借两个兵来收稻子嘛,反正咱们这儿也没有战事。”
  他也笑一笑,真带着兵,又去田间做了收稻将军。
  旧时同营写信给他,调侃问他玉将军可曾大展拳脚。
  他苦笑着摇头,提笔却回:“平安便好,无事最好。”
  这天底下将领有许多,既有卫韬云那般叱咤风云的,也有沈玉堇这般庸庸碌碌、泯灭于人海的。
  每至北方捷报,沈玉堇读卫韬云破敌之策,便抚掌道:“奇哉妙哉!”
  时而叹息黯然:“果真有天生将才一说,韬云的行军之道,只怕我此生不及。”
  转头,却又忍不住接着昼夜研读兵书。
  连沈玉堇自己都晓得,他的确是个平庸的将才,便悉心做些平庸之事,描些无人问津的阵图,读些蛛网尘封的兵书,笔墨化作千军万马,一心一意做他的纸上将领。
  但就是这样一个呆子,在大军节节败退溃逃,辛国外敌打至康宁城的时候,死守了整整三月。
  三个月,前无援军,后无补给,先帝时朝政乱作一团,康宁城也并非边防之城,原是不可为的战役。
  哪怕是后来历尽千锤百炼的卫韬云,也不敢说自己能守住这样一座城,便是这样一个呆子、一个玉似的人守住了。
  搜肠刮肚、昼夜不休。
  后来卫韬云去康宁城为挚友祭奠。
  在康宁城一一复原当时的战役,却惊讶的发现,沈玉堇几乎穷极了所有能想到的智计。
  箭是借来的,粮是窃来的,也曾遍插旗帜,鼓噪做百万雄师之声,也曾烈火烹油,自城墙熊熊而下,一路烧到了天的尽头。
  在一座僻远安宁的小城,将那一册一册兵书凝结的心血,如烟花般绽放开。
  他在那一朵又一朵的烟火中,终于比肩了那些千古名将,人们知晓他的英烈,却再无机会知晓他的才能,只将精魄永远地留在了这座城。
  康宁城是那样坚不可摧。
  康宁城后,是一望无垠的田垄,沉甸甸的稻子静默地低着头。
  沈家夫妇死后,只留下如山的兵书,和一个在江南水乡等着父母回家的小公子。
  沈鸢那时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晓得父母离家的日子里,已没人陪他推演军棋了。
  他父亲下棋总输给他。
  却并不恼,反而笑说:“我儿杀伐决断,心思缜密,我看不逊于卫家那儿郎。”
  “我虽是个呆郎,我儿却是个名将种子,甚好,甚好。”
  沈夫人虽温柔,却有几分侠骨飒爽,卷着书敲了父亲一记:“哪有你这般说自己的。”
  “再说,鸢鸢还小,你别这样把人捧坏了。”
  沈玉堇笑说:“我儿这般天赋,还不准我扬眉吐气一把吗?”
  “连上回韬云过来都说,他学射箭骑马都极快,阵法学得也好,很有儒将风骨。”
  “你是没瞧见韬云那脸色,酸掉牙了都要。”
  沈夫人瞪他,说:“你又有主意了,鸢鸢长大了未必想带兵呢。”
  沈玉堇笑着说:“一定想的。”
  沈鸢便跟一本正经点头说:“想的。”
  怎么能不想呢,他便是父母捧在手心儿里,这般殷殷盼望着长大的。
  年少时心思总是单纯。
  读书学剑,也都是为了让父母笑一笑。
  后来父母赴任康宁城,临行前都是他去送的。
  他那时也想要一同去,只是年纪太小,祖父留着他不肯放。
  他求了好些日子,也没个结果。
  是以当天怏怏不乐。
  沈夫人便哄他,说:“鸢鸢在后头,咱们才能放心打胜仗”
  他便装作懂事的样子乖乖点头。
  沈夫人也心疼,她的孩子,这样小就要离开父母。
  便忍不住亲亲他的发顶,跟他说:“等鸢鸢长大了,咱们一家子就再不分开了。”
  沈鸢又点了点头。
  看着父母走了,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那时候照霜也小,抱着剑跟在他后头,边走边哭,说:“公子,咱们偷偷跟去吧。”
  他便摇头,忍着眼睛发酸,一步一步背对着父母走,边走边背:“知兵之将,生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
  走过水乡的白石桥,走过碧绿的水道,一只一只乌篷船过去。
  楼上酒娘“郎啊奴啊”的唱着小调。
  一回头,父母的影子都没了。
  才抹着眼睛,吴语软软糯糯喊了一声“阿爸,姆妈”。
  再后来,沈家夫妇殉国的消息传了回来。
  他度过了极其难熬的一段时光,又从水乡被接到了京里。
  很长一段时间,沈鸢都觉得,他父母好像有天还能再回来似的。
  他已学不得剑、骑不上马、便转而开始读书,却时常病得浑浑噩噩的,好像昨日与明日、生与死的界限,都不那么明确。
  病重时,他伸出手,就还能牵起父母的衣角。
  有人风尘仆仆从外头回来,会把手轻轻放在他额头,一个人喊一声鸢鸢,另一个抱怨说,别把他吵醒了。
  可睁开眼,似乎又不曾有人来过。
  直到卫瓒立功,他瞧见卫瓒接下赏赐时的一瞬间。
  那时卫瓒比他还要小两岁,一身灿灿的银铠,眉眼几分恣意狂荡,漂亮得耀眼。
  靖安侯嘴上左一句“逆子”,右一句“狂妄”,却还是掩不住唇边那自豪的笑意。
  侯夫人攥着帕子,笑时那一份柔软,竟有几分像他的母亲。
  他那时怔怔地立在墙外。
  仿佛忽然就醒了过来。
  他父母已回不来,也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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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鸢已许久不曾同人提及自己的父母了。
  沈氏夫妇在哪一日走了的,谁也说不清。
  那时他们是康宁城的主心骨。
  那时疑兵之计用了太多,真亦假来假亦真,甚至为了守城,早已布置好了身后继续假扮自己的人。
  到了最后离去那日,竟无人知晓,也无人发丧。
  “是今日,”沈鸢却喃喃说:“我梦见过他们。”
  也是上巳节,人皆外出踏青,兰汤沐浴,他亦欢天喜地地绸缪了许久。可一梦惊醒,却不知何故,哭个不停。
  可这样的忌辰,是不好提及的。
  时间已过去许久了,如今日日在侯府吃着住着,连衣裳都是侯夫人亲自描了花样子、盯着人做得,他又怎么能让这些人都陪着自己悲春伤秋。
  只余下一个卫瓒,坐在这儿,竟愿意听他说上只言片语。
  他说着说着,不愿说了,就闭上了嘴巴。
  隔一会儿想起了什么,又干巴巴说一句,却是极其无关紧要的一句。
  说父亲走的时候,叮嘱要他好好练剑。
  如今却是照霜的剑,都练得比他更好了。
  卫瓒却坐在那听了很长时间。
  他说累了,便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一动不动。
  卫瓒说:“我让她们将酒拿去热一热。”
  他说:“好。”
  卫瓒便将酒拿了出去,叮嘱了一二。
  回来时,坐在了他的身侧,肩挨着肩。
  他忽然想起了乘车时,卫瓒曾大模大样借他的肩膀做枕头。
  他吃多了酒,有些疲累,脑袋也一阵阵地发钝发昏。
  微微一顿,便下意识靠了上去。
  卫瓒仿佛愣住了,不复平日的嬉皮笑脸,只是下意识搭了一下他的肩,目光却渐渐柔了。
  一切都变得很静。
  他甚至听见了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
  沈鸢闭上眼睛,轻轻地说:“卫瓒。”
  卫瓒“嗯”了一声。
  沈鸢说:“京城的上巳节好玩么?”
  他年少时还去过,如今已经很久没去了。
  卫瓒的声音变得很低:“很好。”
  “也不是非得挤在这一天半天的,到处都是人。”
  “城外有温泉庄子,改明儿包下来,专程带你去泡。”
  沈鸢说了声好。
  卫瓒却轻轻咳嗽了一声,顿了顿,道:“你也别答应那么快。”
  他不解其中的意思,醉意懵懂地看过去。
  卫瓒的喉结便动了动。
  却忽得听见有人“笃笃”扣了两声门。
  照霜说:“酒已温好了。”
  卫瓒耳根有些红,神色似乎与往常不大一样,似乎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怀里揣着的糕饼给他。
  说:“外头卖的,说是你们那边儿的,你吃一些,解解酒气。”
  沈鸢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
  浓郁熟悉的蒿子香,混合着糯米的甜。
  的确解了些许的酒意。
  他低下头,将包糕点的荷叶撕成一小块一小块。
  竟有几分懊恼。
  果然是饮酒误事。
  怎么就跟这人讲了这样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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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知兵之将,生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
  ——孙子兵法·作战篇


第27章
  上巳回来,便是季考放榜的日子。
  众人皆问卫瓒去做了什么,卫瓒只轻哼一声,说,关你们屁事,问那么多做什么。
  这些人便喝倒彩:“好哇,如今通武侯有了本事,便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这也是昭明堂这群学生日常调侃他的,只因嘉佑帝说了一声,来日允他通武侯。
  便是捧他是喊他小侯爷,调侃时便唤起了通武侯。
  卫瓒叫他们滚蛋。
  众人便嘻嘻哈哈说起上巳那日沐浴的汤泉,道是那日跑马出了一身的汗,又在山上汤泉泡了个舒爽,实在快意极了,恨不得天天都休沐一场才好。
  正说着呢,见已有人抄了一份榜来,便都头挨着头挤在一起一瞧。
  顿时哗然。
  这次沈鸢实在是考得漂亮,除了骑射两项没拿着头名,余下头前皆是工工整整写着沈鸢的名姓。
  倒是卫瓒,考得忽上忽下惊心动魄的,骑射独占鳌头,从前不擅长的策论跟沈鸢不相上下,但须得背书的经义等课却掉不知到了哪里去。
  这热闹也只瞧了一瞬,之后便是各看各的,嘀嘀咕咕窃窃私语,几家欢喜几家愁。
  只有卫瓒走到边儿上去,喊了一声:“折春。”
  “你这回又是案首。”
  这时才有人想起,这份榜让人围着层层叠叠的看,还没让沈鸢瞧上一眼。
  却见沈鸢抬眸轻轻瞧了卫瓒一眼,半晌,抿唇说:“多谢。”
  卫瓒又光明正大笑说:“我爹说今儿回来的早,让咱们早些回去吃饭。”
  沈鸢说:“知道了。”
  卫瓒说:“他是憋着训我呢。”
  沈鸢竟是一个嘲讽的字儿都没蹦出来,仿佛一身刻薄尖锐让什么给压住了,恼恨又不能,亲近更尴尬,最终只憋出干巴巴一句:“你考得怎样。”
  卫瓒说:“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沈鸢说:“不必了。”
  又低下头继续读书。
  却是看得昭明堂一众学生啧啧称奇。
  卫瓒便倚在窗边,将沈鸢那一身的别扭劲儿看了又看。
  越看越是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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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晚上,靖安侯府难得凑齐了一家人。
  靖安侯府出身寒微,人丁稀少、平日里交游也不多,没什么世家规矩,按理是并不忌讳家中人一同宴饮的。
  只是平日靖安侯嫌儿子卫瓒碍眼,卫瓒也嫌他爹不下饭,父子俩只要在一个空间,三句两句过去,靖安侯就得气咻咻把筷子撂下,骂一句“逆子”。
  只是这顿饭,卫瓒倒有些感谢他爹的训斥了。
  自打上巳那日,那小病秧子酒后在他面前露出几分软弱,便越发避着他,像是生怕他提起来似的。
  也许是打定了主意,不再嫉妒他的——至少明面上,不该再嫉妒他的。
  如今一桌子吃饭,也低低垂着头,不愿看他。
  只有靖安侯训他的时候,才抬起头来瞧一瞧他。
  他爹骂他在学堂不读书,他装模作样暗自垂泪。
  他爹说他不成器,他就哀哀戚戚自认愚钝。
  还在那念诗:“父兮母兮,进阻且长,呜呼哀哉!忧心恻伤。”
  他爹让他噎了好半天,说:“卫惊寒,你给我像个人一样。”
  “再做这样子我揍你。”
  他忍着笑道:“我这不是尽孝呢么?”
  靖安侯道:“你这是尽孝?我看你是要给我戴孝。”
  这话一出口,靖安侯就让侯夫人瞪了一眼,灰溜溜地低下了头。
  见对付不了儿子,靖安侯只能从沈鸢身上找些安慰,闻听沈鸢考得了头名,更是喜不自胜,连喝了几杯下去,道出一个“好”字来。
  才学品貌,性情姿容,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的。
  又考问了几句兵法,见沈鸢对答精妙。
  便是越看沈鸢越顺眼,道:“那沈呆子是祖坟冒了青烟了,竟生得这样一个好儿子。”
  “可惜了……”
  接着就听侯夫人咳嗽一声。生怕惹了沈鸢的伤心事。
  靖安侯便把后头的话给咽下去了。
  沈鸢却仿佛没注意道似的,只轻声说:“小侯爷少年英雄,也肖姨父。”
  这时候,他爹便要冷冷瞧他一眼,意味深长“哼”一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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