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许给你一个愿望,有麻烦拿着它来找我。"站起身来微微欠身,"谢谢你,还有,希望你能有梦想成真的一天。"
甩起过肩的柔顺长发,方琳优雅的身形消失在饭馆的门口,接着看到窗外的车打开后座门,她就坐了进去。离得很远,外面的光线很暗,肖寒雁却觉得自己刚才似乎是看清了她的表情,原来她是个有钱人么。
收起桌上的戒指,那是一枚白银的戒指,也是一个她的梦想。一抹笑容从嘴边化开,梦想也可以这样实现么,还是,这是她下定的决心要亲自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所以她不想留下依靠别人的希望。
她却把希望留给了他。
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是找出上次她留下自己却没有看过的名片,上面赫然的写着她的身份--K集团公司总经理,猛然想起K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好像也姓方。
再没有见过方琳,如果不是放在家里的白银戒指,肖寒雁会以为是自己做了一个童话一样的梦,觉得自己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像七色花里讲得那样拥有可以实现任何梦想的魔法。
在韵风里努力的工作,老板满意的加了他的工资。见到田树的时候他就去想白银的戒指,然后发现自己能越来越坦然地面对他。用一个人来做自己精神的支撑太傻了,因为自己会变他也会变,用一个物品来做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变数,它永远都在那里,静静的在家里等着他回去。
暑假结束之后,重新回到学校,他们变成了大四的毕业生。写毕业论文,找工作,读研究生,出国留学......繁忙而杂乱的一年。
第三章
回到宿舍能再次见到左威,分开这么久会觉得很想他,在掏出钥匙插进锁眼里扭转的时候,心里会有一丝期望--左威就在里面,听到他开门的声音会躲在门后等着突然跳出来吓他,可是每次推开那扇黄褐色的木门后,迎接肖寒雁的都只有已经打扫干净的空房间。觉得很失望,左威来过,又走了。把放假前带走的东西放回原处,做做停停的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听到门外响起一阵开锁的声音,然后左威就出现在被肖寒雁一把拉开的门后。
那是一张有些惊讶又带些欢喜的脸,半长的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
"你这是怎么啦?"肖寒雁伸手摸了摸他的黑发,柔软的触感很舒服。
"像不像艺术家?我在假期里遇到一个上美术学院的高中同学,她建议我留长发会比较适合,我辛苦的留了一个暑假呢。"有些兴奋的语调,迫不及待的在肖寒雁的面前转了一圈,想得到他的评价,当然最好是夸奖。
左威的头发很黑很亮,打着天然的大卷花,长度刚刚过肩。因为讨厌户外活动而几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待在室内的他,皮肤白得透明。一白一黑鲜明的对比,一张缺乏男子气概的瓜子脸,肖寒雁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怎么不说话?"等得不耐烦了。
"还好。"肖寒雁总算从自己不大的词库中挖出两个字,但其实他想说得不是这个,而是漂亮。
以前短发的时候,就发现左威很漂亮了,不过这样的形容词应该没有男生会喜欢才对。其实也不是像女人一样的漂亮,而是很清秀,给人干净清爽的感觉,不过被自己这样说,他大概也是不喜欢的。
左威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寒雁不喜欢呢。"
"有什么通知么?"
左威在开学之前都要先到教务处去一趟查自己有没有不及格的科目,顺带着就连开学通知也一起看,虽然后来没有了必要,但是已经养成了习惯。
"系里来了一个新导师,居然叫洛正宜。你说会不会是他?"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肖寒雁突然觉得一阵恶寒。该不会这么巧吧?还是说他知道自己不会讨厌他就像怨灵一样缠上来?不过如果他真的是作家的话,那就不会是他了,作家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自命一流的学校聘请做经济学系的导师的。
尽管这样安慰自己,睡觉的时候还是在想着明天早晨千万不要看到洛正宜,因为下意识觉得他的出现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冲击,会改变自己平稳的生活,他怕他一旦真的走进自己的生活就会告诉自己其实他现在生活得比想象中要艰难,他害怕他真的把自己剖开见骨。
整个暑假都没有睡过安稳觉,梦一波接一波的袭来,最后回归到一片浓重的黑暗之中,那里或许就是他的归宿。回到宿舍,失眠只是换了一个地点。然而闭上眼睛在床上躺着,周围安静得出奇,除了钟表走动时嘀嗒的响声,还有左威平稳而缓慢的呼吸声,与自己的呼吸纠缠着,终于不再是自己一个人,在空空的房间里不知所措。
新学年开始分派新的导师给大四的学生,这一年里他们需要进行调查,然后交一份毕业论文,导师的任务是帮助学生完成自己的论文,从命题,线索,调研,总结,一直到论文出炉和最后的答辩,好的导师可能会很严厉,而且要求很高,不太严厉的导师可能给不了太好的建议,也起不到指导的作用,所以等在教室里的时候,大部分的学生都在祈祷着自己的导师最好是一个又有经验又体谅学生艰辛的好人。
轮到肖寒雁抽签的时候,他先看了一眼那个方形的纸盒,从挖开的圆形洞口看到里面是一堆白色的纸签,想到连分配导师都选择这样奇怪的方式,不禁叹了口气。伸长手臂进去随便拿了一张,他的运气一向不好。打开折叠的纸张,就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用蓝色的马克笔写了三个字:洛正宜。然后听到门口一阵响动,抬起头就看到本人刚进门正往讲台上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刷刷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同学们好,我是新来的导师洛正宜。"微笑的方向,是肖寒雁面无表情的脸。
简短的见面会结束,肖寒雁拿不定主意是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比较好,还是留在教室里慢动作的收拾书本和洛正宜他乡遇故知比较好。洛正宜却一付悠闲的神情踱步到肖寒雁的身边,他只能放弃第一种可能。
"我们很有缘。"声音中带着感慨,"我没想到你会是这里的学生。"
肖寒雁耸耸肩,觉得真的见到了本人,仿佛不像想象中那么可怕。他还是那么优雅,可能是外国血统的作用,他比肖寒雁还要高半头,走在校园里显得鹤立鸡群。
"你不是作家么?怎么来当经济学导师?"
"经济学教授也是可以写作的。"
肖寒雁也觉得这个解释可以接受,不管怎么样,今后的一年他都要拜托这位洛正宜教授在毕业论文上的指导,相信他是做好一切的前提。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我也是这样想的。"
洛正宜很高兴能够在其他的场合再见到肖寒雁,他从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很喜欢他了,有些宿命的感觉,只是两个人再有缘也不会成为lover,洛正宜已经有自己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另一半,而肖寒雁还在寻觅的道路上找不到方向,他仍然陷在一片浓密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
继续在韵风兼职,肖寒雁想写关于休闲吧这种小型服务性行业的论文作为他重要的毕业论文,所以在韵风的亲身体验和观察是必不可少的。田树也还在那里工作,韵风的全额工资和提成算下来也算是丰厚,因为是左家的产业,左家的女儿开店也要高于一般的行情。肖寒雁觉得田树能在这里工作,是很幸运的,比那些辛苦工作赚钱却还要为温饱问题担心的人,幸运很多很多。
大概是做摄影助理的时候东奔西跑接受日晒,田树的皮肤是小麦色,高挑均匀的身材彰显着他的年青。
这样的人应该有很好的女朋友,肖寒雁在那次摊牌之后一直这样想,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然而一个莫名其妙的日子里,肖寒雁见到了另外一个人,小王子,他想他应该是叫作王显。见到肖寒雁的时候,他也是一愣,显然是记得他的。
"你是肖寒雁吧,比那个时候高了许多。"
肖寒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听到王显的话,目光所及,是停留在王显腰侧田树的一只大手,于是辛辛苦苦建立起来想要把田树隔在外面的心墙,哗啦一声随着王显的出现倒塌了,砖块和瓦砾飞溅着,划出一道道的痕迹。
也许,他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却一直骗自己说王显也一定和自己一样离开了田树,田树一定是交了女朋友,一遍一遍地说,更改了记忆事实。
"你们......"
"就是你所看到的关系。"说完停在腰间的手又紧了紧,抬起头看进他褐色的瞳仁,都是王显的身影。
语气坚定不移,他一直在伤害肖寒雁,只是他不知道,或许是知道的,但因为对方是肖寒雁,一个他连回忆都不肯施舍的人,所以才不在乎。
王显用很深沉的目光看着肖寒雁。
"对不起。"
他没有道歉的必要,但是他做了。
"没关系。"肖寒雁嘴唇颤抖着说出这样的三个字,却怎么也没办法继续说祝你们幸福,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应该要诚心的祝福他们,毕竟田树是他埋藏在心底多年的人。
可是他不行,他不是善良的女主角,他没有注定会遇到另外一个更爱他更值得他爱的男主角的大团圆结局,他是肖寒雁,以为自己已经从田树的梦里彻底醒来却发现那只是一个骗局的人。爱过的人,无论如何也不是说走就能让他走出自己的人,所以才悲伤。
突然想起那个女人,她醒来之后会不会像他一样,还会痛苦。手伸进衣袋里摩擦着白银的戒指,他难过得想哭,却不肯让眼泪流出来,为了田树这样的人不值得。肖寒雁在路边的电话亭打电话给韵风,告诉老板自己要辞职,他再也不能熟视无睹的站在店里。
低垂着脑袋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行走,直到天黑回到宿舍。这里还有左威,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在哪一天,他也要从他的生命中离开,那个时候,不知道他会不会哭出来,左威的存在他一直没有定义,似乎是超越了朋友,兄弟,还有情人,他一直相信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不会抛弃他,那么那个人一定是左威。
三年来左威一直在他的身边,开朗活泼得像太阳,照耀着身在黑暗中的肖寒雁。只有和左威在一起的时候,肖寒雁才会忘记孤单,他灿烂的笑脸可以溶化一切。多多少少,肖寒雁是靠着左威才活到现在的,所以如果有一天左威要离开他的话,也许他会活不下去,那显然是比田树更残酷的结局。这样安慰着自己,肖寒雁慢慢恢复以往的平静,他还有他的左威,虽然不是爱情,但却足够了。
当洛正宜得知肖寒雁已经离开韵风的消息之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以为最少他会问自己为什么离开,可是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静静的坐在肖寒雁的身边。
或许他已经什么都了解,或许他明白肖寒雁想告诉他的其实只是他的离开多少会影响到毕业论文。
"怎么办?"
"还想继续写这个题目么?"洛正宜试探地问。
"想。"
"那么换一个角度吧,从店员的角度就这样结束,我们换个角度,例如像顾客,市场上同等的竞争商,还有大公司企业的角度,供应商的角度......"
"那做个市场调查怎么样?"
"好啊,先做出来试试看,记住,自己是站在什么样的角度来看问题。要写深入的论文。"
肖寒雁决定写这篇论文,是真的打算和过去告别,一切都在大学的校园里结束,自己为是的爱情。
一方面认真的准备论文,一方面要决定自己毕业后的去向--考研,还是工作?其实考研是应该从大三就开始做准备的,那个时候肖寒雁却什么都没有做,所以还是直接工作吧。
看到拼命努力的肖寒雁,左威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同,但因为没有立场也只能在一旁看着,不敢插手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一连几天肖寒雁都没有回宿舍,在图书馆或者通宵自习室喝着罐装咖啡,他逃避着自己受伤的心,用学习来麻痹自己。他以为这是他的坚强,却没有发现其实他已经偏离了轨道。或许注定他就是要偏离的,所以他认为自己真的可以不再依靠感情,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他甚至快要把左威也渐渐的忘记。
失眠却并没有放过他,坚持不住回到宿舍的时候,左威不在。看到白色的天花板,所有的睡意一并都退去了,眼睛很疼,合不上了。不知道这样坚持着过了多长的时间,门开了,有人进来,开门的声音很大,关门的时候却只发出了很细微的门锁转动的声音。不用回过头,肖寒雁也知道进来的是左威,而且他一定是以为自己睡着了。因为呼吸声,左威的呼吸声在肖寒雁听来是与众不同的,大概是太熟悉了,所以从来都能辨认出来。呼吸声渐渐的清晰,停在他的床边。
沉重的睡意涌来,肖寒雁只是觉得怎么努力也睁不开眼睛,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温热,然后就陷入黑暗之中,没有可怕的画面,只有宁静的黑暗。手上的温热让他感到安心。
醒来的时候,宿舍里仍然空空如也。不禁怀疑起来左威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回来过,他也没有听到什么呼吸声,也没有人握紧他的手,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睡着后的梦。
他大概这一辈子也无法忘记左威的呼吸,似乎那才是他生活的动力。
接下来轮到左威失踪,肖寒雁没有见到过他的身影有整整的一个星期,睡眠却越来越安稳,他总会梦到左威回来,用他的呼吸和温热的手心把他送入深层的睡眠,没有梦,没有不安的梦境,只有左威平稳的呼吸。
可是一切都会有结束的一天,肖寒雁的毕业论文初次通过了,接下来只要等到答辩的时候再回到学校来,有了一个不长不短的假期,肖寒雁决定去找工作。
"真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的,是宿舍里左威的感觉。
"我也是。"左威送他到校门口,看着他上车,挥手送别。
他舍不得的是什么,肖寒雁不知道,直到后来的后来,他才知道那些安稳的睡眠是因为左威每天都会回宿舍,那不是什么梦,而是真正的左威。
回到家里的第二天,接到方琳打来的电话,电话的另一端,依然是淡雅的声音。得知肖寒雁已经是大四的毕业生,她就建议他到K集团公司工作,答应给他一份适合他的工作。肖寒雁很感谢她的善意,但是第一次,他想靠自己的实力进入社会。
"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不过明天可不可以来参加我的生日会?"
"当然,只是我可没有珍贵的礼物。"肖寒雁开着玩笑,方琳的声音让他放松。
"下午六点我开车过去接你。"
像方琳这样的千金小姐过生日,会不会和电视里演的一样气派而且豪华?挂掉电话几个小时之后,肖寒雁突然想起这样的问题。然后和前一晚一样浑浑噩噩的没有睡好,意识一直在清醒和睡眠之间游荡。
他可能过虑了,见到准时到来的方琳一身平日里轻松的打扮,没有要参加高级宴会的样子。
"那个,我想问今天有多少人?"不放心的再确认一下。
"两个。"
"两个?"这个答案可是大大的出乎意料,"我,和你?"
"不好么?我讨厌和不喜欢的人过生日,目前而言,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人。"
虽然明白她的喜欢另有所指,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惊吓。被女生说喜欢这还是第一次。
先去了一家高级的中式餐厅吃晚饭,说实话在里面肖寒雁觉得很别扭,服务员就站在身边,时而倒茶,时而换碗碟,虽说被照顾的妥帖,却不若家里或小餐馆里来的自由。坐在对面的方琳已经习惯了被别人服务,始终悠闲自得。结束了正餐,他们继续行驶,在一个露天的夜市找到一把撑开的大阳伞。
"你一直都不说话。"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自己的下巴,方琳有些不满肖寒雁的沉默。
"那样的气氛,不太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