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两人闹出那桩丑事起,殷鉴水的院门口便一直会有两个家仆守着,而不管是谁守在门口,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晋昭微,每次子时过半便会来这里看殷鉴水的行为。
他们也曾经试图拦过,可压根就拦不住他,也尽职尽责的将此事禀告于晋家的老夫人以及家主他们过,但他们却对此毫无表态,摆明了一副默许的架势,所幸到了后来他们也就不拦了,任凭晋朝微光明正大的从他们面前走过。
“二少爷,您……”
“嘘——”小紫的话还未说完,晋昭微就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紫急忙捂住嘴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再说话了,然后看着晋昭微轻手轻脚的走进殷鉴水的卧室。
晋昭微动作非常小心的坐在殷鉴水的床头,有些痴迷的看着他的睡颜,还伸手替他理了理被睡乱的长发,忍不住用手指一遍一遍的描摹殷鉴水的五官,替他轻轻揉开眉间的蹙起。
看着殷鉴水睡得如此恬静,晋昭微忍不住苦笑一下,轻轻道:“若是你醒着,对我不那么冷漠,我便知足了。”
晋昭微之所以怎么说,还是因为他有一日中午利用空闲下来的时间,连饭都没吃,便直接来到了殷鉴水的院子,正巧碰见殷鉴水坐在阳光下,手里拿着绣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绣着什么东西。
于是他便十分开心地凑上前去打招呼,谁知道殷鉴水好似全然看不见他的热情一般,只是面无表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随意的将绣花针往那绣绷子上一插,便径直起身走进了屋子。
那个刚刚还被他拿着绣花的绣绷子,便这样被遗弃在了门外,而晋昭微也同样僵在了原地,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听着门房被关上的声音,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一只大手揪着一般难受。
他低着头,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起来是那么的孤立无援。
他站了一会儿,然后弯腰将地上那个绣绷子捡了起来。那块布上原本是画好了图案的,却被殷鉴水东一针,西一线的将那好好的图案给秀成了一团乱麻,着实不像他以往的水平。
晋昭微只是看了一会儿,然后便将那摆在旁边的针线笸箩给收拾好,才走到殷鉴水的窗边,轻声对他说。
“我知道你恨我,趁人之危,到底是我做的不对,但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那样做,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所以我才会在清醒的情况下,利用药性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我知道我那样做很畜生,很没人性,但我实在是情难自禁啊。”
晋昭微越说情绪越激动,不过他还是十分清醒的,便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不再说话了,因为他怕他在自己情绪激动之下,可能会说这什么话会惹得殷鉴水不开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与殷鉴水的关系可能就会变得雪上加霜,他现在可不敢冒那个险。
在听见殷鉴水连窗户都给关的紧紧的时候,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一脸落寞的离开了殷鉴水的院子。
从此以后他便再也不敢白天来看殷鉴水,只敢在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入睡休息时,才敢来到这里偷偷的看殷鉴水一会儿,实在想念的紧了,也敢偷偷的在他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今日他疲惫的很,各种各样的事情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来气,为了让自己能够有希望有干劲儿的继续做事,所以晋昭微吻了殷鉴水。
这个吻和仅有的两次吻不大一样,是直接落在了殷鉴水嘴唇上的。
即便那个吻既轻又快,但是触碰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人儿那娇嫩柔软的嘴唇,还是让晋昭微十分的开心的。
他拿起殷鉴水的手,依恋的贴在自己的脸上,轻柔的对他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或许依旧在恨着我吧,但只要我一想到你还在这里,我便觉得,我一定要拼尽全力让晋家把这个难关度过,不为了别的,只为了你能够不受我们的牵连。”
晋昭微说完又忍不住在殷鉴水的手背上落下一吻,然后将他的手温柔的放进了被子里,再帮他掖好身上盖着的被子便离开了。
当关门声响起的时候,殷鉴水缓缓地将眼睛睁了开,他的眼神一片清明,哪像睡着了刚醒的模样。
他将那只被晋昭微吻过的手,拿到眼前盯了一会儿,又将手放到了自己的唇上,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又将眼睛闭了起来,只是闭眼前那如水一般清澈的眸子里却满溢着痛苦。
在他醒来的那一天,凭着身上的不适和最后模糊的记忆,他逼着小丫鬟把那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全说给他听了。
在自己“夫君”的屋子里和小叔子乱伦也就算了,还被老夫人及晋夫人捉奸在床,把晋夫人都气疯了,更令人绝望的是最后他的那个名义上的夫君也赶了回来,目睹了他和晋昭微的“奸情”……
可笑的是,他前一天刚被人发现与小叔子的乱伦并捉奸在床,第二天早晨老夫人便放出消息,说他早就已经同晋朝启合离了,而且还是晋昭启单方面的将他休弃的,所以在他和小叔子发生关系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晋家的少夫人了。
晋府还有流言说,他之所以会在被晋昭启休弃之后,还能与小叔子发生关系,完全是因为他心有不满,故意勾引的小叔子。
当小丫鬟艰难的将这些东西全部告诉殷鉴水之后,忽然发现殷鉴水表情呆滞,眼神空洞,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可把小丫鬟给吓坏了,连喊几声都不见殷鉴水有反应,急得她差点儿跑出去找大夫。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被人那样的对待,殷鉴水不是没有想过自杀,可是他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能找到一个能让他自杀的利器,厨房里没有菜刀,针线笸箩里没有剪刀,就连他那一些手势里的簪子发簪之类,能让他拿来当做凶器的,也都被人收走了。
至于那个人是谁,不言而喻,小紫更是跟紧了他一步都不肯离开,生怕他会做出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些举动。
有人不想让他死,他也只好百无聊赖的活着,每日如同木偶一般,行尸走肉似的活着。
看书他也看不进去,看书没看几个字,他便会想起在佛堂他抄经书,晋昭微在那里陪着他的那些日子。
做绣活儿他更是没有心思,香囊、荷包、手帕如同走马灯,一般不停的在他脑海里浮现,挥之不去。
因为他打不起精神来,所以舞也没有心思继续练了。
整日里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的,仿佛随时随地都能睡着,可是他的脑子却是十分的清醒又睡不着。
而且他一旦闭上眼睛,便是各种各样的梦,纷至沓来,接连不断。
有时他会梦到自己小时候与父母在一起玩闹的快乐时光,醒后他会十分难得的轻松愉快,嘴角衔着微笑。
他也会梦到自己父母逝世的场景,偌大的灵堂挂满了白绫,摆着惨白的蜡烛,燃着微弱的烛火,眼前是一口棺材,漆黑的棺材里躺着,他最敬爱的人,躺在棺材里的人,面容和祥,却浑身僵硬冰冷。
他回想着往日的他们的音容相貌,心里哀痛到麻木,想哭却是流不出一滴泪来,醒后他即便抱紧了被子,也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眼泪会不自觉的流出,直到浸湿了大半个枕头,才会在他疲惫的再次睡过去时停止流出。
而他做过最可怕的梦,出现的都是晋府里的人。
比如将他捉奸的老夫人,晋夫人,她们会以一副十分高傲的表情,站在道德伦理的角度对他进行各种的训斥,他被训斥的哑口无言只能站在那里,任由她们对他进行各种各样的讽刺谴责。
还有彩枝那一副趾高气扬,十分看不起他的眼神,以及晋芸对他的嫌弃——因为他坏了晋府的名声,还有,最让他接受不了的。
是晋昭微对他的不理不睬,甚至用轻蔑的眼神对他进行打量,仿佛他是一件被人丢弃的破烂一样,一文不值。
前面的他都可以承受,唯独最后一个,是他无论如何都承受不了的。
就算那只是一个梦,就算睁开眼来晋昭微对他是关怀备至,百依百顺的,但那又怎么样?梦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可怕了,让他无法相信晋昭微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对他那么好。
而且……晋昭微到底是晋家的人,是晋家那些长辈们所疼爱,宠爱着的人,晋家的人做的那些事情全都是从他们自身的利益出发的,是为了晋昭微好。
所以,晋昭微到底能对他好到几时,殷鉴水是不敢想象的,他终有一天,是会站在晋家人的角度,来思考他们之间的事情的……
第三十章 嗜酸
殷鉴水就这样昏昏沉沉的过着日子,知道晋昭微每夜都会来看他,却装作不在意,就他现在的处境和地位,还能吃穿用度比之前还要精细许多,除了不能出门,除了他有心结日渐消瘦,好像日子和以前过的并无两样,是谁的功劳,殷鉴水也不想去深究,就那么稀里糊涂的过着吧,活一天算一天。
这几日殷鉴水的胃口比之前段时间更加不好,不仅吃不下去东西,有时候还会因为饭菜稍微有点油腻和腥膻,而将吃下去的东西再给吐出来,也就酸口和味道清淡的才能勉强下肚,连殷鉴水自己都嘲笑自己,没那富贵命,却犯这富贵病,真是够作贱的。
这天他难得的清醒了一会儿,兴致忽来的把自己的箜篌搬了出来,慢慢悠悠细细的将它擦拭调音之后,就坐在院子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这琴弦,心情莫名的很好。
“少爷,你好厉害啊。”小丫鬟捧着脸,坐在一旁,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静静的听殷鉴水弹箜篌,待他弹完之后,便毫不吝啬的给予了自己的赞美。
至于她为什么会叫殷鉴水少爷,还是殷鉴水自己要求的,理由便是他已经不再是晋家的少夫人了,叫再叫他少夫人就不合适了,干脆就让小紫叫他少爷。
他看着小紫盯着自己的箜篌看起来十分的新奇,便趁着难得的兴致同她讲了一讲与箜篌相关的一些乐理知识以及故事,两个人一个讲一个听,相处的十分融洽自在。
就在这时,院门忽然被人推开,之间晋昭微一脸兴奋的朝殷鉴水走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人搂在怀里,有转了个圈才把人放下,然后开心的对他说:“太好了太好了,晋家没事了!这个关口我们熬过去了!”
“是吗?那就——”殷鉴水先是被他抱着一蒙,然后也不知怎么的被晋昭微的欢喜给感染了,也是十分惊喜的回应了他,话还没说完,他便反应过来了,立马将脸上的表情收了回来,趁着晋昭微没有防备,一使劲儿便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二少爷请自重。”殷鉴水冷冷的一句话,瞬间浇灭了晋昭微的兴奋与开心。
“我,我……唉……”晋昭微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叹息一下,垂着脑袋,耷拉着肩膀,脸上的表情委屈又可怜,上抬眼睛小心翼翼的看了殷鉴水一眼,便立马收回了目光,好似一头被欺负狠了的大狗狗一样,连小紫都心疼他。
看着晋昭微这般小心翼翼又委屈的模样,殷鉴水自然也十分心疼,只不过他必须冷心冷情,绝不能再同这晋家的人有什么牵扯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打扰了你们的好兴致,你,你们继续,我,我就先走了。”晋朝微说完便转身离去,步态有些慌张,看在殷鉴水的眼里就好似一只受了委屈只能落荒而逃的大狗狗一般。
这一刹那让殷鉴水有些心疼,差点就直接开口挽留他了,还好他及时醒悟,将已经涌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来。
而晋昭微的到来,也确实让殷鉴水再没了同小紫聊箜篌的兴致,让小紫将箜篌收了,便回房看书,走神去了。
午饭的时候殷鉴水又吐了。
“呕……呕……唔……”他对着痰盂呕的撕心裂肺,眼泪都差点呕出来。
等他不呕了,小紫才连忙给他递上一杯茶水,让他漱漱口。
“快拿走,把那条鱼拿走,我现在,实在闻不了那种腥味,呕……”说着说着殷鉴水边又干呕了一声,仿佛连想一想都能让他觉得恶心一般。
“哦哦,好好,努力这就叫他撤走,这就将它撤走,少爷,你多喝口水压压恶心吧。”小紫又给殷鉴水倒了一杯水,然后便将那条鱼给端走了。
走在路上,小紫疑惑的将那盘鱼递到自己的面前,然后仔细地闻了闻,不解道:“这鱼我闻着也没什么呀,不腥啊,为什么少爷他的反应那么大呢?真是奇怪。”
而这边殷鉴水即便喝了水,也还是觉得自己胃里翻涌的难受,口中直犯酸,他随手拿了一片放在桌子上的山楂糕含在嘴里,咽了下去才觉得好受了不少。
“唉,怎么回事,难道我已经虚弱到连条鱼的腥味儿都受不了吗?”
殷鉴水又捻了一片山楂糕,细细的吃着,独自叹气,最终这顿饭他也没吃成,实在是咽不下去,胃里头难受的什么都不想吃,便让小紫将东西撤了下去,又让小丫鬟去给他寻一些酸甜开胃的东西,来他压一压胃里的不舒服。
就在他等待小丫鬟给他拿东西的过程中,他居然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差点睡了过去。
“这几日倒是怎么了?身子突然疲乏了许多,居然比之前还要嗜睡,唉,看来我的身体真的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殷鉴水摇了摇头,起身回到屋子便直接睡了。
小紫回来见到他睡着了,便没敢叫他,而殷鉴水这一觉便睡到了天降夜幕,连晚饭的时间都给错过了,好在小紫给他留的饭菜一直在锅里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