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谦没等连煜说完就嘘了一声:“你不是说隔墙有耳?”
连煜看了看天真齐思谦道:“外面都是我的人。”
话毕似是看出了齐思谦想说什么,又接着道:“刚刚只是不想让你提皇帝,扫兴。”
齐思谦重新拾起筷子大快朵颐,嘴中一边嚼着东西一边说:“那你刚刚说的那话什么意思,等蛮子们再他娘的打过来时皇帝再给你兵权?”
连煜摇摇头,他手指沾酒,在桌子上一边画一边说道:“大丰近两年收成不好,蛮子们认准了大丰国库空虚不宜出兵打仗,便会一直惦记着大丰。”
齐思谦“唔”了一声,忙道:“那些蛮子们忌惮你连将军,所以不多时日后蛮子们还会若有若无的来试探,那时候皇帝自然会把兵权再还与你。”
连煜点点头喝下了杯中的酒,身子往椅子上一靠说:“不过这兵权我倒是不在乎,给不给我都是一样。”
齐思谦总觉得连煜后面还有话,可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出来。他也作罢,咂咂嘴,继续吃菜。
这兵权他不在乎,他就是不明白,自己一点过分的事儿都没做出来,为何这个皇帝从一开始便防贼似的防着自己。
出兵打仗倚仗他,封侯拜相后又处处打压他。真是……帝心难测啊。
第4章 世子不胜酒力
二人刚走到酒楼门口,便见旁边乱糟糟的围了一群人。
“哎快掺着世子,别让他摔了。”
连煜本不打算管,结果听见了这么一句不禁驻足。
黄恩探头看了一眼小声道:“是小世子,看样子是喝多了。”
陆昭一袭月牙色衣袍,手中还拿着自己的湘妃竹折扇,折扇上还挂着一颗红色玛瑙的穗头。
他的眼角微微泛红,眼睛也不像初见时那么澄澈。
“哎这不是连将军吗。”郁修见连煜朝这边看了一眼,忙打了声招呼。
连煜本不想过问,结果人家跟自己打了招呼。他微微颔首:“世子这是……”
掺着陆昭的小亲卫说道:“世子不胜……”
郁修拍了小亲卫一下,打断了他的话:“世子今日多喝了几杯,便这样了,将军见笑了。”
“不敢。”连煜侧了侧身子,示意让他们先过去。
齐思谦看着这一行人上了马车,啧啧道:“这世子之才貌可真是我大丰稀有啊,思勉可是很崇拜这小世子的。”
“崇拜?”
连煜不解,这陆昭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除了脑子好使和脸好看,还有什么可崇拜的?
黄恩此时一拍脑袋道:“倒是属下忘了说,这小世子十七岁那年也就是前年,连中三元可是惊动了整个儿京城。可他一听是去翰林做个修撰,转身就不干了,自己去经了商。”
齐思谦在旁边忙着点头:“那时候你尚在军中,不知道很正常。”
黄恩看向连煜问道:“主子不是向来崇拜荣禄大夫吗?怎么看上去对他孙子这么……不欣赏呢?”
连煜睨了黄恩一眼,温声道:“我不欣赏?”
黄恩听自家主子语气不对劲,懂事儿的闭上了嘴。
……
马车上,陆昭的小亲卫看向郁修道:“郁大哥,为什么你刚刚不让我说完啊?”
小亲卫名叫疏林,刚刚十三岁。他爹是府上的管家。陆昭出门儿时疏林便喜欢跟着,后来便成了陆昭最小的亲卫。
因为他年纪尚小,所以大人们都把他当小孩儿看,也没个什么太大的尊卑之分。每次都管郁修喊郁大哥。
郁修听着又给了疏林一个脑瓜崩:“你还说呢,你家世子是个一杯倒的,让人家听了去丢不丢人。”
疏林吐了吐舌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看来我还是得跟思宁大哥多多学习。”
郁修冷哼了一声:“你跟思宁比可还差的远呢。”
魏思宁,倒是陆昭正经的亲卫,武功极高,做人也是滴水不漏。
陆昭还有一个正经亲卫,名孟凡,他与魏思宁从不到十岁时就被陆老将军安排给了陆昭。
一大一小在马车里斗着嘴时,郁修头疼的看了眼睡着的陆昭:“你说你们家世子这个一杯倒可怎么办啊……”
疏林也兔死狐悲的点点头:“回去后国公肯定会罚我的。”
郁修挥了挥手:“嗨,罚你作什么,要罚也只会罚你们家小世子。不过啊,我猜老太爷肯定会拦住的。”
奉国公名陆江之,陆江之他爹名陆锦中。
陆锦中是谁,提起来京城中没有一个是不赞叹的。夸大点儿说,这大丰的半个江山都是他陆老将军打下来的。
这陆老将军打完最后漂亮的一仗——渠州之战以后,便跟朝廷致仕,回家养老去了。
按常理说,陆昭这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性子就是跟这陆老将军学来的。他这祖父在外驰骋沙场,在京城中遛鸟听曲儿样样不落。从陆昭小时候便天天带着他玩。
陆老将军惯的这个孙子自小就性情顽劣,不是今天掏个鸟窝,就是明天逗哭人家小姑娘
陆家三代,就剩陆昭他爹陆江之和陆昭他弟弟陆平是个安安稳稳的。
第5章 皇帝寿辰
虎符被收,于坊间百姓来言还不如今日的米面价钱是不是涨了让人关心。而于朝堂来说,便是人们纷纷议论的事件。
朝臣们都能看看出来,这明面上是连煜自己交的虎符,可实际上却是皇上的意思。
连煜纵然年少有为,可却少有大臣拉拢他。因为他的身世就像是个定时炸弹,所有人都认为他跟庄亲王脱不了干系,而皇帝该处处捧着又宠着连煜,却又时不时的打压连煜,这风往哪边儿刮,大伙儿都看的不太明白,自然也不敢瞎动弹。
连煜也乐得自在,比起跟一群老狐狸打交道,还不如战场上打蛮子来的痛快。
刚刚击退了匈奴,又得皇上在京城留下的旨意,连煜在京城也呆了大半个月。他不爱侍花弄草,便在偌大的将军府里钻研兵法自己练武。
他要刚歇下时,便见黄恩匆匆的踏进了院子。
“主子,两日后皇上寿辰,请了达官贵族和将军们……”
连煜英气的眉毛微不可见的皱了皱,又听黄恩接着道:“到时庄亲王也会去……”
连煜扫了黄恩一眼:“他去与我何干?”
“属下听礼部的人说……庄亲王有意要认回您。”
连煜手中的茶盏被“啪”一下捏碎,惊的黄恩瞪大了眼睛:“主子……”
“认回我?是因为庄亲王府式微,想认个便宜儿子给他助威?”
黄恩垂下了眼皮,他知道自家主子多恨自己亲生父母,自然不敢多劝。
“罢了,你先出去吧,记得让人备好礼。”
黄恩出去后,连煜不动声色的拽了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
他记事起就在屠户家,但他从小到大胸前都佩着一枚小玉珠。莹润的珠子发着暖人的光泽,一看便价值不菲。纵使屠户把自己给卖了的时候,都没敢动自己胸前的玉珠。
现在想来,让那种贪财之人都不敢动的物件,也只有皇家了。
他本不愿掺和这些权利之争,可老天爷偏偏不放过自己。
……
六月初七,皇帝五十寿辰,大摆宴席喜庆至极。
连煜落座时,已经来了好些人了。不少听了风声的人趁皇帝没来时与他搭话。
连煜敷衍的应付着,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反倒是让人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连煜刚得了闲,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便听到了一阵喧杂声。
只见一身月白色衣袍的男子朗声笑着便踏进了大殿。他墨发被冠束起,眼里都含着笑,扇子上的红玛瑙穗头此刻更显得熠熠生辉。
一旁的郁修不知正与他说着什么,也笑的不可收拾。
郁修是东正知府的儿子,但打十来岁起就养在了京城读书,算是个大家之子。皇帝寿辰自是也请了来。
连煜看了一眼来人,事不关己的垂下了眸子。这个人到哪儿都是如此的张扬,像是没什么烦恼似的。
进了殿,陆昭便人五人六的朝各位打着招呼或者是受着别人的招呼。他是虽无官,却是有爵位在身的世家子弟,理性坐在靠前的位置。
经过连煜的时候,陆昭看向他张嘴就想打招呼,可顿了顿却忘了人家叫什么名字。
郁修笑着道:“连将军也来了?”
陆昭这才跟着笑道:“连将军,久仰大名。”
连煜朝郁修点点头,起身道:“不敢,荣禄大夫身子可还硬朗?”
“那老头儿身子骨儿硬朗着呢,还一直跟我夸连将军来着。”陆昭笑意盈盈的道,也不奇怪怎么这人怎么就问起自己祖父来了。
连煜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不过他面上没表露出来,只是好看的过分的面孔上有了真实的表情:“那得了空我定会前去拜访老人家。”
二人之前全然没有交集,话也就止步于此。
入了坐,魏思宁在陆昭身后站定,便一言不发。
不消片刻,皇帝便笑意盈盈的落了座,大殿之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随即便是齐刷刷的行礼声。
郑胤笑呵呵的抬手免了众人的礼:“今日不论国事,诸位随意些便是。”
众人又是一拱手回了一礼,才又纷纷坐下。
皇帝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了陆昭身上。
“清和啊,你祖父近来可好?”
陆昭忽就想起坊间的传言来,心道不愧是一家人,打招呼的头一句话都差不多。
陆昭起身拱了拱手道:“劳陛下挂念,祖父一顿能吃下两碗白米饭。”
“哈哈哈哈……”皇帝朗声笑着,像是个和蔼可亲的伯父一般的对陆昭道:“你这孩子还是如此会说话。”
经此一番对话,朝堂上的气氛开始热络起来。不少大臣们符合着皇上的话夸赞着陆昭。
陆昭显然已经应付惯了这种场面,举杯三言两语便既哄好了皇帝和一堆大臣们,又快速的让这群人闭了嘴。
连煜淡然看着在这种场合都能如鱼得水的人,只觉得这种世家子弟果真是同自己这种“野孩子”不同。
第6章 认亲
宴已过半,皇帝挥手叫停了翩翩起舞的舞姬。
连煜没错过皇帝若有若无看向自己的眼神,他微微偏过了头去,恰好看到陆昭正好抬头看向自己。
他心下了然,果然大家都知道皇帝下一步要干嘛了吗。
陆昭的视线正好与他对上,他似是也没想到看人家还被人家发现了。他陆清和向来是个不知尴尬为何物的人,他眼里含着笑,朝连煜微微颔首。
可人家理都没理自己,在对上视线的下一瞬间就又把头偏了过去。
陆昭耸了耸肩,趁皇帝没开口时朝身后的魏思宁招了招手,示意让他俯下身子来听自己说话。
“你说这个连煜整日里一副如丧考妣的尊容,当真与这笑面虎皇帝是一家子?”
魏思宁:……
“罢了罢了。”陆昭挥了挥手,示意让他站回去。
魏思宁听话的站了回去,又觉得不妥,附身轻声道:“世子,慎言。”
魏思宁刚说完,皇帝便清了清嗓子道:“天佑我大丰风调雨顺,这些年来百姓富足安康,国家和谐安定。”
郑胤顿了顿接着道:“这功劳是在座诸位的,但朕今日要特地奖赏子商一番——”皇帝说着看向了连煜。
连煜起身拱了拱手,不咸不淡道:“是陛下抬爱,保家卫国本是臣的职责。”
郑胤听着忽然叹了口气:“你从能打仗起,朕便一直注意着你。朕看着你就觉得亲切。”
大臣们纷纷噤了声,听着皇帝引出今日的重头戏。
连煜只觉得脑袋发沉,他不愿看见场面终究还是抵不住。
“朕问你,你小时候脖子上是否挂着一颗玉珠?”
连煜下意识就想否认,可理智告诉他否认无用,他只能陪着皇帝演下去。
他有些诧异的看了皇帝一眼答道:“是。”
这时候庄亲王郑贺忽然起身道:“皇兄!就孩子就是臣弟二十一年前弄丢的那个孩子啊!”
连煜眼里闪过了一丝嘲讽,局外人似的看着皇家人唱戏。
他微微后退了一步,似是对这个消息感到吃惊。
庄亲王只当这个儿子不认自己这个便宜爹,眼眶一红道:“子商……都怪本王当初没看顾好你,让府里的奴婢把你给弄丢了,当初王府恨不得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你啊……”
“王爷您先冷静。”连煜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淡声道。
陆昭不会喝酒,便捧着杯茶坐在位置上看热闹。
这出戏不赖,足以看出这庄亲王是真想把连煜给认回去。即便人家连煜不想被认,但在这宴会上一闹,也就人尽皆知了。
坐在高位的郑胤开口道:“好了,郑贺你先回去坐好,别吓着子商了。”说完又转头看向连煜道:“这事儿对你来讲的确是很突然,但这身世却是你毋庸置疑的。”
皇帝这意思很明确,就是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这确实是皇家对不住你在先,你有什么委屈就直说。”
这事儿放在旁人身上得有说不出的艳羡来,从一个身后没有依靠的武将,摇身一晃成了亲王的儿子,成了一个真正的世子。这亲王的大树可不是谁说抱就能抱的上的。
“臣没什么好委屈的。”连煜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