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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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寻来
次日一早, 正如周长宁所预料得那样,外面仍旧在下着雨,只是雨势比起昨日来说要小上许多, 不必周老爷子再多吩咐, 周三全和杨永康等人便动手用绳子把那三人结结实实地绑在了树上,他们穿着蓑衣、戴着斗笠,那三人昨晚闯到山洞里来的路上所带的雨具却是被周大新给扣下了, 现下也只能在雨里淋着。
虽说看到周长宁他们这个山洞的“门帘”时, 不少人心里也有了想要同样效仿的意思,但是事实上,并不是每一家都有那个体力能够带上那么多被子的,也并不是每一家都舍得把好好的被子糟践成那个样子, 然而, 若是换成床单等物的话,风轻轻一吹,床单便会晃动,想要遮风挡雨的目的也就无法达到了。
因此,附近仍旧有不少山洞口都是无遮挡的, 大清早的, 刚刚起来,却没想到见到了这样一副画面,原本还因着阴雨的天气觉得有些无所事事的人顿时来了精神, 甚至还有几个看上去年岁不大、却颇爱凑热闹的男子, 扯着嗓子冲这边喊道:“嘿!兄弟!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能说出来让大家伙也听一听不?”
杨永康本不欲搭理,但周三全却开了口, 笑眯眯地同样看过来, 回复道:“没什么, 就是大晚上的逮到了几个小毛贼而已,这不是得让他们多少吃点苦头,涨点教训吗?对了,几位兄弟可要把自己家里的东西都看牢了,免得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人顺手摸走了。”
桐乡镇不算太大,民风也还称得上一句淳朴,不说平日里大家对小偷小摸这等事情就厌恶至极,单看如今可是在逃荒的路上,被摸走的东西极有可能便会让自家遭罪,因此,原先还带着些调笑意味的几个男子对视一眼,眼神也微微有所变化,看向那三人的目光中不再抱有同情之色,反而添了些许厌恶的意味。
当然,也正是因为桐乡镇不算太大,东街和西街住着的人极有可能通过彼此之间各种弯弯绕绕的关系就相识了,附近这几个山洞,也总有见过这三人几面的人,不一会儿,周三全便看到其中有一个山洞里走出来一个人,只带了个斗笠,冒雨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周三全已然有了心理准备,回到山洞里跟周老爷子等人说了一声,不一会儿,又重新出来,就候在了山洞口,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三人,就等着来个“请君入瓮”的戏码呢。
事实证明,世界是个圈,即便在桐乡镇这个巴掌大小的地方也是同样如此,比起周三全等人完全陌生的面孔,那三人尚算熟悉的面容,这不就多少引起了点儿某些人的恻隐之心了吗?因此,周三全并未等待太久,便看到方才冒雨跑出去的那个人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他的身后却跟了三个人。
那人径自回了自家山洞,跟在他后面的三人却是先看了看被绑在树上淋着雨的三个男人,而后目光向四周扫视了一圈,最终将目标确定在老神自在的周三全等人身上,因为林间泥泞,便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
对方的身影渐渐清晰,能够看到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以及一名二十余岁的妇人,谁都能反应过来了,这应该就是那个领头男子的父母以及他的妻子了吧。
然而,对方走近之后,第一个动作却是无视了林间地面的泥泞,径自直愣愣地跪了下来,一下子让周三全等人怔愣在了当场。
“这位小哥,我是石头他爹,这是他娘还有他媳妇儿,事情的经过我们也能大概猜全乎了,其实,昨晚他们三个要出来,我和老婆子就死活不同意,这是亏心的事儿啊,但是奈何,实在拗不过他们,果不其然,被你们抓了个正着。
我们家是开豆腐铺子的,家里名下也没有地,只能买粮食吃,加上其他花用,一年到头累出一身病来也攒不下几个钱,出发之前,我们把家里所有的粮食都带上了,知道肯定是不够吃的,可是,再想拿剩下所有的银子去买粮食的时候,粮铺都已经关门了,掌柜的听到风声早就逃了。
我们是实在没办法呐,石头他孝顺,我们老了以后,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当家做主的人,可是,他不能凭空变出粮食来,也不能看着我们一家子活生生地饿死在半道上,那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去偷,去抢!
是,这件事他是做错了,是我们亏了良心,但是在生死面前,谁又能保证自己还能守住自己的良心呢?所以,请看在我们一家子也不容易的份儿上,放过他们吧!
我老头子拿自己的性命担保,这一次,就算是我死,也绝对不会让他再去做这种出卖良心的事情了,就算是要饿死,我们也认命了,或许,命里头就注定了,那个山洞就是我们一家人最终的墓地了吧!”
老爷子头上虽然戴着斗笠,但是却遮不住身子,细雨被风一吹,没有任何遮挡地落在身上,很快就沾湿了衣裳,衣裳在沾湿之后,紧巴巴地贴在身上,更显得老人整个人都瘦骨嶙峋的,让人瞧在眼里便觉得不落忍。
一时之间,周三全等人也有些为难,要说因为没有被成功偷走的两袋粮食就要了人家的命,那倒也不至于,可是,对方不容易,他们又何尝容易?再说了,在这条官道上,前后的队伍几乎都是相通的,前面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后头的队伍没个半天就能听到消息。
万一他们这会儿心软放过了这三个人,也没个什么实质性处罚的,后头的队伍还不得看样学样?到时候,偷拿的、明抢的,甚至还有直接伤人的,当大家都突破了良心的界限以后,这条官道上还有何秩序可言?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为像这样的冲突而丧命呢。
老头儿的话不止是对周三全他们说的,附近的山洞口也时不时地有人瞥过来一眼,似乎是要关注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因而,从方才老头儿说话的时候起,四下里便静悄悄的,让山洞里的周老爷子等人也听了个正着。
没有到最后一步,周老爷子始终都愿意秉持着“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善念,因此,很快就做出了他的最终决定。
“门帘”猛地被掀开,周长宁走了出来,他虽然面嫩,看上去就知道年纪不大,然而此刻板着一张脸,却莫名让周三全等人觉得,有了那么一丝属于周老爷子做事的气质。
只听周长宁沉声说道:“老爷子,您还是先起来吧,我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一个道理,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服软求饶并不等同于把自己反过来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企图以势压人,不是吗?”
老头儿脸上一红,顺着老妻手上的力道这才站了起来,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少年,看得出来,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他说话的时候,周三全等人都面无异色,这就说明,要么,他背后所代表的那个人的意思,在这个队伍里面代表了绝对的权威;要么,这个少年本身也不简单。
相比起后一种解读,老头儿自己从心底里更加愿意相信前者,他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个少年,他的话将决定了自家两个儿子还能不能保住条命在。
“您方才说的那些话,我也都听到了,诚然,就像您所说的,在生死面前,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坚守住良心的界限,要是您两个儿子办成了这件事,还没让我们发觉出任何不对,那是他们的本事,我们自己认栽,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但是呢,现在的客观情况是,他们不仅没办成这件事,还恰巧让我们给抓了个正着,古往今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同样的,想偷东西却被抓住了,那么,该如何处置他们,我们做苦主的总该有些权利吧,技不如人那就认栽,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您说是吧?
当然了,被抓住之后现在在雨里淋着的是您的骨肉,情感和理智之间发生矛盾的时候,您心底里更加偏向于自己的儿子,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也都能理解。
只不过,我也跟您说句实在话,如果不是您找过来了,那么,他们淋雨直到天晴这就是肯定没跑儿的事情了,可是,既然您都跟我们打了这么一张苦情牌了,如果不宽宥一二,那岂不是显得我们格外不近人情?到时候,在外人眼里,我们成了什么形象了?
所以呐,我们最终的决定就是,放人可以,你们想要粮食也可以,两袋粮食外加那三个人,十两银子不二价,您跟老太太上了年纪,腿脚不好,就在这里避一会儿雨吧,可以让这位婶子去拿银子,只需要记住一点,每磨蹭一会儿,你丈夫和你娘家兄弟就会多淋一阵子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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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威慑
周长宁说着, 冲那妇人微微一笑,明明很是温和的笑意,落在这三人眼里, 却像是“魔鬼”一般, 令人不敢相信,这么“歹毒”的主意,竟是出自这样一个白净少年之口?
老太太心里有些不舍, 他们家家底儿本就不甚丰厚, 原还想着到了郡城先租间屋子置办些东西呢,现下可好,去了这十两银子,想要找个能够长久经营下去的营生, 就该更加艰难了。
虽说当下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但是这个价格换两袋粮食,着实属于“狮子大开口”了,只不过,眼角的余光瞥到还被绑在树上的三个人,到底是心疼儿子的情绪占了上风, 冲着一旁的儿媳微微点了点头。
有了周长宁的“提醒”, 妇人不敢多耽搁片刻时间,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抬脚便往来处的方向走去, 步子迈得很大, 步频也不慢,可见是把周长宁的话给放在心上了。
然而, 周长宁却还嫌不够似的, 对着留下来的这一对老夫妻继续说道:“老爷子, 您方才也说过,以后会好好教儿子的,再也不让他做这等亏心事了,可一定要说到做到啊,您是不知道,昨天晚上,也就是幸运地刚好碰到的是我们,我举刀的时候还算有几分分寸,刀停到您儿子的脖子上就没再动了。
这要是当时给顺手劈过去了,您儿子的脑袋怕是早就不在了,而且呀,您可以问问我这几位叔伯,还真不是人人手上都有我这份分寸感的,您怕是不知道吧,我们都是农家人,经常劈柴的,其实嘛,举刀和劈柴也差不了多少,这要是什么时候就跟劈柴似的劈顺手了,那不就糟了吗?”
老爷子面色越来越白,脑海中已经能够想象到昨晚的惊险了,他是见过别人怎么劈柴的,但却着实不敢想象自家儿子的脑袋就跟柴火似的一股溜儿地滚到地上去,连连点头。
站在一旁静静听着周长宁“恐吓”这对老夫妻的周三全等人,互相对视一眼,眼里憋着些许笑意,听长宁说得这么煞有其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真有几分身手呢,其实呢,谁能想到,这张口就是“砍人和劈柴差不多”的小家伙儿,实际上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呢?
在周长宁的警告之下,那妇人在自家山洞里寻到了银子,便一刻也不敢多做停留,又再度回到了这边。
确认手中的确是十两银子,周长宁顺手就递给了自家三叔,一边让杨叔等人进山洞里搬出两袋粮食来,一边走到树下来,手往腰间的那根“烧火棍儿”处一放,老头儿等人便惊诧地看到了一道银光一闪而过,那哪里是什么烧火棍?原来是一把刀,刚刚他们所看到的银光也不过是刀身在白天里反射出来的光芒罢了。
仅仅看那道银芒,就能知道其锋利程度了,一看就是一柄“杀人的利器”,再看周长宁手腕轻轻一转,在三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绑在他们身上的绳子便应声而解,三人这才觉察出些许后怕,万一周长宁的“刀法”并没有那么好呢?那他们岂不是要落得个断手断脚的下场了?还没处说理去,这该多冤枉啊!
见识到了这一出“戏法”,不止是三人因为被迫淋雨而在心底里产生的些许怨恨不甘悄然消解了,就算是附近其他几个山洞的人看见了,对周长宁他们这一行人也不由得添了些敬畏。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他们不过是普通百姓,万一跟人家起了冲突,这是打算赤手空拳地杠上人家的长刀,还是用自家那么短的菜刀和人家硬拼呢?还不如时刻提醒着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得好。
而这,也正是周长宁故意炫技玩了这一番花样的缘由所在,他们又不打算把走这条官道上的人全部都笼络起来为己所用,只想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可以了,像现在这样,对他们能够保有一定的忌惮就足够了。
看着那一家子互相搀扶着走远了,周长宁明白,这一遭事算是过去了,相信一直到郡城的这段时间,只要有些眼色又消息灵通的,就不会不开眼地自己送上门来找他们的麻烦,如是作想着,周长宁这才回到了自家山洞。
等到这日下午,天终于晴了,周老爷子等人在心底里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在这里耽搁得越久,距离他们抵达郡城的时间就越长,在“卖出”那两袋粮食以后,他们的粮食就更是显得拮据了,接下来,恐怕要更加省吃俭用些了。
以往还在周家村的时候,雨后初晴,林氏等人也没少去后山,无论是拔些野菜还是找些蘑菇,添到家里的餐桌上总归能让人换换口味,现下,因着对林子也不甚熟悉,加上山洞里总要有人守着,周大新挑了几个成年男子,还有他们家中的几位女眷,打算一道去林子里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可以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