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动静的是兰泽,兰泽觉得谢景庭当真是坏蛋,他不过是不小心蹭到了,便要他洗外袍。
他给别人洗外袍都是有银子的,给谢景庭洗衣裳没钱还受累。
兰泽抱着自己的小盆回来了,衣服已经让常卿搭在外面,他方才没有听到谢景庭和侍卫讲话,一路回来累的脸红红扑扑,身上出了好些汗。
“三哥哥,我洗完了。”兰泽手腕挽起来,露出来的皮肤白生生,把盆放在了一边,瞅谢景庭好几眼,暗示道:“我在路上听闻,非亲非故自然不能给对方洗衣服。”
他学着谢景庭上回说的,若有其事道:“通常是妻子给丈夫洗衣服,我与三哥哥非亲非故,我们二人也不是夫妻,三哥哥应当给我些别的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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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节快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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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落难
兰泽嗓音细软, 他说着一边瞅着谢景庭观察谢景庭的表情,等着谢景庭的回复。
“这般,兰泽所说不无道理。”谢景庭视线在他身上略微停留, 对他道:“兰泽想要什么。”
自然是想要银子了,兰泽最缺的便是钱。
他自然不能这么说出来,支支吾吾道:“督主给什么都可以。”
谢景庭赏赐给了他一枚吊坠。
吊坠略有些陈旧,上面雕刻着牡丹花纹,还有个大写的数字“三”, 牡丹绽放着细细的金丝,边缘用宝石镶嵌, 细碎散发着很淡的光。
兰泽未曾见过这么好看的吊坠, 他放在手里摩挲,怎么看怎么喜欢,应当值不少银子。
“多谢督主。”兰泽这般说, 他有些高兴, 眉眼变得柔和几分,瞅了谢景庭两眼, 把吊坠收了起来。
当天晚上兰泽依旧是和谢景庭睡一起,他在地上铺了一张小床,手上缠着谢景庭赏赐给他的玉坠, 在小床睡得很香。
直到夜晚外面传来混乱的脚步声以及闷响, 兰泽被惊醒, 外面有火光,谢景庭的身形在窗边若隐若现。
察觉到他醒来, 谢景庭对他道:“在这里待着, 不要出门。”
兰泽脑袋还懵懵的,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眼睁睁地看着谢景庭出去, 营帐外面隐隐有红色的血迹。
他在床边穿了衣服,外面刀剑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不知是谁喊出来的。
“官银……督主,贺大人,官银被他们劫走了。”
兰泽能够瞅到交织的人影,他有些害怕,躲到了桌子底下,马蹄声仿佛在耳边。
他抱着自己的小腿,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不知道谢景庭那边怎么样了。
此他才感受到外面的凶险,这里不是京州,没有四处巡逻的锦衣卫。蜀郡洪灾,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流寇四起,甚至敢抢劫当地的官道。
“我看不如兵分两路,督主派人去追官银,官银不可流入盗贼之手,贺大人前去追余孽,我与孟大人留守此处。”
李大人看出来了谢景庭和贺玉玄不对付,他哪方都不想得罪,于是提出来这般的法子,不让两人留守。
谢景庭对李大人道:“这般,李大人所说不道理,我留一队亲兵在此处,李大人和孟大人万分小心。”
贺玉玄回应道:“劳烦孟兄和李大人守在此处。”
几个人话音落下之间,另一处兰泽这边,兰泽还躲在桌子下面,变故不过是突然之间,外面传来的话音。
“是这里,这里是那些侍卫的头子……”
“砰”地一声传来一声巨响,兰泽魂都要吓没了,两名蒙面持刀的盗贼破门而入,对的正好是兰泽的方向。
兰泽和面前的盗贼视线对个正着。
对方手里的弯刀折射出来冷光,眼底冰冷看着兰泽完全是在看死人。
“头,我认得这个,跟他们几天了,这小娃子一直和他们头头待在一起。”
兰泽脑袋上的桌子被对方用刀劈开了一道裂痕,银白的刀刃在他面前晃过去,他险些吓得晕过去,脸色苍白,被对方提兔子一般的提了起来。
“原来是个软包子。”兰泽未曾经历过劫持,他倒希望自己能失声喊出来,这般就会有人立刻发现他。
可是火势燃烧林子的动静盖过了破门的动静,他的嗓间被堵住一般发不出来声音。
那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被对方提着走,直到放在马上,兰泽嘴巴被堵上,他略微挣扎,目光看向火光处,希望有人能够发现他。
兴许是他内心的强烈渴望,有侍卫注意到了他,很快有人追了上来。
“头,他们来人追了!”另一名盗贼看向身后,略有些慌张。
“怕什么,官银不在我们这里,让他们追正好。”
绑兰泽的盗贼开了口,兰泽手腕被捆在身后,手腕处火辣辣的疼,在马背上胃腔被挤压的有些想吐。
他呜呜地讲不出话,在马背上受颠簸脸色变得惨白,他依稀能够看见远处若隐若现的人影。
侍卫一定会去通知谢景庭,谢景庭会过来救他吗?
谢景庭的职责是奉命看守官银,兰泽如今被抓住,劫走官银的盗贼还没有抓住,若是不管官银,谢景庭会失责,若是不管他,他还不知会被带到哪里。
“督主大人,兰泽公子被抓走了。”
侍卫这般禀报,谢景庭已经上了马,火光在旁边被扑灭,林子里面的刺啦声随着一并消失。
兰泽消失的那条路与官银不在一条路上,谢景庭视线略微沉了几分,很快收回了视线,对李大人道:“李大人,我先去一趟,今日是李大人的侍卫失职,官银夺回之事便交给李大人。”
谢景庭只是通知一声,表情很淡,没有给李大人商量的余地,话音落了便带着侍卫走了。
穿着锦衣黑袍的侍卫紧随其后,身后的李大人在原地喊了一声“督主——”,没一会就看不到了人影。
贺玉玄开口道:“李大人,被抓走的小孩与我颇有渊源,我放心不下,这里便交给孟大人和李大人。”
“贺郎,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这怎么能少人……”
李大人知道两人不对付,忘了这两人身上也有共同点,那便是都不怎么听说,一个天生反骨另一个擅长一意孤行。
李大人面如土色在原地着急,孟清凝看了一出好戏,安慰李大人道:“李大人尽管放心,我们在此处等着便是,他们两人总会有办法把官银带回来的。”
“我相信督主和贺郎。”
孟清凝笑起来:“他们二人向来稳重,皇上派他们二人,自然有皇上的道理。”
“此事不必我和李大人操心。”
“你说的倒是容易……”李大人忧心忡忡。
兰泽这边,天色如今正是最黑的时候,周围的路十分陡峭,这两名盗贼显然非常熟悉地形。好几回兰泽都以为自己会被甩出去,他看着底下的尖石脸色惨白。
“头,他们追上来了。”
马蹄声急急地停下来,兰泽闻言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在马背上被颠的头晕目眩,他下意识地想要扭头。
没等他扭过去,盗贼拽着缰绳调转了方向,黑幕融入天际,兰泽看到了远处密密麻麻的人影,其中一道是他心心念念的谢景庭。
还有另一道……是贺玉玄。
有人来救他他便激动起来,兰泽嘴巴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声,一双清澈的眼眸隔着夜幕瞅着谢景庭的方向,可怜巴巴地瞅着谢景庭。
“头,他们人多,我们怎么办……”
押住兰泽的盗贼没有说话,这边风声很盛,兰泽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往后走便是悬崖,兴许这人早就计划好了。
兰泽被提着下了马,他脖子上抵着一把弯刀,盗贼开了口:“若是你愿意和他换,我们便放了他。”
盗贼对向的是谢景庭,他们已经听说,其中最好看的男人便是京兵头。
嘴巴里的布条被拿开,对方想让兰泽说几句求饶的话,兰泽腿肚子有些发抖,他不敢动弹。
谢景庭过来了他放心,可若是让谢景庭来换,他自然不抱什么希望。
若是他开了口,兴许他会丢脸,这般还会让盗贼得逞。
兰泽视线略有些闪躲,他隔着夜幕和谢景庭对上视线,谢景庭眼底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井底。
“督主。”他小声地喊了一声,声音随着散进了风里。
空气随着安静下来,兰泽有几分无措,他当然知道谢景庭不可能答应这般的要求,他咬着自己的嘴唇,眼角泪光略微闪烁。
“你们是要京官的人头?”一旁的贺玉玄开了口,视线一直落在兰泽身上,对盗贼道:“我来换如何。”
“我是此次押送官银的副使,官至正三品,用我的性命兴许也能交代。”
那名押着兰泽的盗贼听闻是正三品,动作略微停顿,兰泽有些意外地瞅向贺玉玄。
贺玉玄过来牵扯做什么,是不是路上脑子被马踢了?
“贺郎,谨言慎行。”谢景庭这般开口说了一句,看向贺玉玄,眼底深不见底。
“令牌。”盗贼开了口,几乎是转瞬之间,兰泽察觉到对方的郁气盛了些,脖颈传来疼痛,对方的弯刀刮破了他一层皮。
兰泽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他眼睁睁地看着贺玉玄把令牌交给了对方。
马上的侍卫像是一座座矗立的雕像,在黑暗环境中与阴影融在一起。
“你为何要救他?”盗贼勒紧了兰泽,看完令牌之后注意力便转到了贺玉玄身上,途中扫了谢景庭一眼,显然略带可惜。
兰泽被带着略微向后退,他往后踩到了石子,石子松动,向下落进深不见底的悬崖。
他视线扫到了一望无际的深渊,指尖略微发抖,下意识地看向谢景庭,对上谢景庭平淡的目光,兰泽以往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如今却好像被那冷淡的目光刺了一下,谢景庭是坏蛋,他为何要对坏蛋抱有期待,心里如同被无形的刺刺了一下,略有些难受。
他收回视线,内心有什么念头隐隐害怕冒出来,他担心面对的事实,谢景庭会抛弃他。
“我与他相识,不忍他受皮肉之苦。”贺玉玄这个时候已经朝着兰泽走过来。
兰泽心情有些复杂,难过和害怕、担心和恐惧交织,他的头发被扯着,远处的谢景庭开了口。
“如何才能放了他。”
这句话已经问过,谢景庭是在问还有没有余地。
贺玉玄走到面前的那一瞬间,兰泽整个人被松开,他被用力的推下去,几乎是转瞬之间,一把弯曲的匕首插-进了贺玉玄的腹部。
鲜血溅在兰泽脸上,盗贼嗤笑出声。
“若是京官当真有此赤子之心,兴许天下再无离焦之土。”
第45章 纵身入火
黝黑的悬崖深不见底, 绣春刀贯穿盗贼的手臂,两名盗贼都被抓起来,被侍卫押着跪在地上。
“督主, 在他们身上找到了这个。”侍卫从两名盗贼身上找出来了令牌,令牌上雕刻着蜀郡玉兰。
原先蜀郡以玉兰出名,当地换了知府之后以冷桂取缔,如今已经鲜少能见到玉兰。
谢景庭垂眸看着令牌,眼睫下落下一层浓重的阴影, 对侍卫道:“沿着此地搜查,把兰泽带回来。”
常卿打量了一下谢景庭的神色, 视线从悬崖收回, 应了一声之后便领命下去了。
没有说把贺玉玄带回来,便是生死不论。
常卿领的是几名亲卫,他们下了山道, 其中两名在放岗, 忍不住跟常卿打听道。
“老四。那娃娃不是督主的吗,怎么和贺玉玄牵扯到一块。”
“现在娃娃和贺玉玄一块没了。”
另一名侍卫说:“兴许是贺玉玄故意为之说不定。”
“若不是故意为之, 他这般当真是演了一出苦肉计,娃娃该感动死了。”
侍卫坐在马上对常卿道:“看主子这般,估计主子这辈子都要孤独终老。”
谢景庭比谁都要心狠, 所以对谁都不怎么在意。兰泽算是二十多年来唯一的例外, 没想到这么快就没了。
他们两个在一旁打趣, 常卿开口道:“以后少打听主子的事。”
“主子不会做舍命为人的蠢事。”
“是蠢事吗,主子不做, 有别人做, 若是所有人都背信弃义, 兴许不会有区别。”
侍卫说:“你若是闲了, 不如多磨刀,少跟老七看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
兰泽坠下去的时候面前是谢景庭那张脸,他心里早就清楚,为何胸腔里还是闷闷地很难受。
对于谢景庭来说,他兴许并不重要,谢景庭对他来说,只是娘亲的替代品。
他想要有人爱他、关心他,为他付出。
兰泽在坠下去时思绪纷乱,直到有鲜血溅在他身上,贺玉玄从悬崖跳下来,他的手指被握住。
这是话本里才会有的情节,如今有人为他舍生忘死,他为何还是高兴不起来。
他眼角扫到了贺玉玄身侧的衣袍染上鲜血,嗓间想要开口,话音全部都被吹散进风里。
贺玉玄脸色惨白,兰泽只觉得自己被抱住,他很想问问贺玉玄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被抱住时心里却难免被触动,风声呼啸在耳边,他忍不住想难不成他要和贺玉玄死在一起。
兰泽平日里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但是他知道贺玉玄一向运气很好,贺玉玄仕途一片顺利、明明与他相同的出身,人生却与他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