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便是这样一种人,当然也很清楚这种感受。可林炫曦呢?
为何他能唱得如此动情,如此令人心醉?难道,这个无心、无意的人,也会有情么?
那么占据他心房的人又会是谁呢?
不知不觉中,哀怨笛声轻轻飘不,与优雅琴音相合,让人闻之,竟仿若天涯沦落人,四处荒凉,怅然落泪。
才闻笛声而起,天魃已惊觉不对,在这只有她二人的花园中,何时来了第三者呢?且听这笛声,绝不会是她花凌院中任何一个姑娘所能吹奏的出的。此音此律,是属于那个人的专利,难道他也来了不成?
她的额角已开始滚落大滴汗水,甚至连她脸上所化的彩妆都弄糊了。她太了解那个人的手段,也比谁都清楚他的可怕。若他希望,你可能会得到比死亡还恐惧的痛苦。她就曾亲眼看过,他将一触犯宫规者摘眼,砍手,割鼻,断脚,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心绪不得安宁之时,她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手握住了。那手很大,很温暖,足以将她拉出恐惧之中。与此同时,心中有个声音轻轻说道:"他来了,看来这一次我不想走也不行了。"那声音赫然就是林炫曦。
天魃动了动唇,想问出自己内心的疑惑,但旋即被他制止了。"别说话,也别乱动,时间不多了,听我把话说完。"他的手握得更紧了,"在我方才送你的小匣中有个夹层,里面藏着一封密函,希望你能按上面所写的话去做。"顿了顿,又接着道:"你一定认为我是个很差劲的男人,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帮助我,就当做是替我完成最后一个愿望好了......"
天魃看到他脸上露出的无奈笑容,突然有了种不详预感,毕竟这是他从不曾有过的表情呀。会不会有什么事要发生呢?她没有问,也不敢问。
她的手心有些湿润,身体也在微颤,当笛声刹然而止时,她看到了笛声的主人。与此同时,林炫曦放开了手,自动向那人走去。而她,却怎么也无法往前挪动半步。她甚至可以感觉到死亡的来临。
可偏偏那人只是冷冷瞪她一眼,并未做出任何表示。只是拉起林炫曦纵身跃起,消失在昏暗夜色之中。
梅瓣随风而落,一片、两片......洒落在她白皙的肩上,积满厚厚一层。
此刻,映在她脑海中的只剩下林炫曦百般无奈的苦笑及有些惨白的脸色。
莫非,从此后真的无法再见到他......
莫非,他已预知了自己的......
死亡......
第十章
一缕阳光,自窗缝射入,床上的人也慢慢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翻了个身,空洞的盯着天花板。
多久了,到底过了多久了,他仿佛有些记不清,或者根本是不想让自己清楚。否则也不会每日里,喝的烂醉如泥,一觉睡到天亮。
你道他真的醉了吗?你道他真的不再清醒么?不,酒后的他却是一生中最清醒的时刻。
痛苦的往事似乎还历历在目,就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一般。
刀刃般的风,石块般的雪,染满鲜血的宫人以及让他永远无法忘记的李旭朝表现出狰狞恐怖的笑脸。他还可以清楚地记得,在他马上要被对方手剑刺穿之时,救助他的那阵轻风。那是前一晚还被自己抱在怀中喘息的恋人。还可以听得到,自己大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以及他那满脸绝决的表情。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回答我,回答我。"还记得自己将他紧紧搂在怀中,大声哭喊着,希望换回他的生命。
"咳......这......是我的责任......咳咳......就像当年你父亲一样......"他每说一句,都会咳出大量血液。心里很明白,尽管李旭朝已死,可自己的生命也已走到尽头。颤抖着伸出手去,轻抚着寒语双的脸,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呀,可到了这时候,自己依然不会告诉他。他不想令他痛苦,不想让他活在永恒的悲哀之中。
"我......希望你能明白......"生命鼓动越来越微弱,一定要趁最后时刻,说完所有的话。他,不想留下遗憾。"灵武宫是先祖之物......我死了以后,希望你能继续为我......咳咳......"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袂,也染红了寒语双的心。
"好,我明白。一切等你伤好了以后再说好吗?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医生。"抱起他,向山下飞驰而去。"你不会死,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呵呵......"苦笑一声,林炫曦琥珀色的眸子有些暗淡了。"难道你还不懂,我已经没救了......即使李旭朝也不可能解去这化血神功之毒......若世间还有人可解,那......咳咳......偏偏我现在就要去见他了......"
喷溅在寒语双身上的血点,再不是鲜红,而转成紫黑。毒恐怕快到心脏附近了。
他当然清楚他所说的人是谁?只是不想去承认罢了。现在他还有救吗?寒语双并不想知道,也不想认同这个必然地事实。若是可以他宁愿以自己这贫贱之命来换取他的,为什么老天就是如此不公平?为什么?
"你放心我......"林炫曦以葱白玉指点住他的唇,令他没能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见过那个孩子......请你等他长大后,将这灵武宫交在他手中......咳咳......留在他身边......"才说着,他那双失去光泽的眼睛已慢慢向下合拢,大限......将至。可他的话语还未交代完,又如何甘心?抓住寒语双衣服的手仿佛抓得更紧了,像是用尽全身的力量让他明白。
被抓的地方很疼,长长的指甲在肉体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可痛得只是肉体吗?他脚下加快步伐,就算医不好,也要找人来延长他的寿命,留给自己更多时间找人医治于他。
人,无法与命运抗争,不论他曾是什么。在生与死的边际上,他都是脆弱的。
他的力量减轻了,他的手在下滑,他的双目已紧紧闭住,他......
回忆总会在此时被打断,他不想去回想曾几何时以为要永远失去他的痛楚。
看着他那张依如往昔的清丽面庞,寒语双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可指尖所触到的却是万年阴冰的冷寒。
这算不算一种惩罚呢?
他不知道。
在他鼻息消失之即,自己万般冲动的抬起右手袭向天灵盖。好想就这样陪他去了,至少......可以不必那么痛苦。
"你还不能死!"阻止他的是一仙风道古的老者,一身天青道袍,手持拂辰让人一见便可看出他是个出家人。"你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难道要让他死不暝目不成?"
"他没有死!他不会死的!"寒语双被激怒了,他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发疯似的举掌劈来,没想到的是,竟被那道人三两下就给治服了。
"年轻人,脾气还真是暴燥。"道士平静地就像是在聊家常,反手一掌正拍在他昏穴上,再后来的事,他便不知道了。
当他醒来时,人已身在千里之外的寒玉宫,而早已绝息多时的林炫曦居然被人冷冻在冰中,看似一座雕像。
"年轻人,他体内毒素已清,至于能不能自此中脱出,便要看你自己努力了......呵呵呵~~~~~~~~"
传音入密的功夫江湖上会的人及少,想来这老道一定不是普通人物。寒语双没有追去,他知道,那老道恐怕已经身在百里之外了。
寒玉宫的万年寒冰确是非比寻常,不管他花去多少时间,以其现今内力也无法融化半寸。同时,他也有些担心,恐怕冒然震碎此冰会不会危及到林炫曦的生命。
以后几年中,他翻遍寒玉宫所藏万书,终于找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那就是以万人之血再配以其最亲近人的血液,便可以化去这万年寒冰,且不伤其内中之人。
"曦,你知道么?马上你就可以不必沉睡了,马上你就可以回到我身边来了。"别说万人,为了林炫曦,就算杀光世上所有的人,他都再所不惜。他,只要他。
终于,他可以醒来。终于,他会再回到自己身边。这时刻,他总算等到了。
他的爱人。
"你知道吗?昨日里,慕容枫已经将那孩子带回来了,而他现在就睡在你附近......"扫一眼被牢牢绑在不远处祭坛上的陆宇轩,他轻轻笑了。他并不担心他会逃走,因为在此之前,他必须先想办法醒来。夜叉符果然有用,无痛无痒却也无心,不吵不闹刚刚好。
"曦,你忠心的侍从们也陪着你喔,他们就守在你左右。看......"他跳到左边,一个一个翻开箱盖,指着他们对冰中的林炫曦说:"这是春思。那......这个是夏风候。嘻嘻......"又跑到右边,"好了,来看这边了。这里,是慕容枫,呵呵~~~~~"
说完,一阵狂笑,整个密室都随他的笑声动摇起来。此刻若有人见到他,一定会以为他疯了,真的疯了。也或者说,他本来就是个疯子。
"你问我那个呀~~~~~~"指着最后一个空箱子,他停止笑声,故做神秘状,"你猜呀~~~~~~"
"嗯?什么?你说你猜不出来?呵呵~~~~~~"笑了一阵,他掀起箱盖自己躺了进去,问道:"若是我好不好呢?"
"哦,你说不好呀,唉~~~~~~~"轻叹一声,自说自话的站起身来,"那我可就没办法了,只有......"
目光一闪,他黑亮的眼睛竟变得无比恶毒、凶狠。"放你最亲爱的侄儿了~~~~~~~"
张开双臂,轻轻拥住那寒冰中的人儿,"曦啊,若你知道,你那百般疼爱的侄儿为你而死,你会如何呢?"若冰冷,他的身体仿佛更冷,就连他的血也是冷的。
以苍白色的脸摩擦着那万年寒冰,他悠悠叹道:"可你知道吗?我爱你,这世上我最爱的就是你,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所以,请你不要怪我。"说着说着,他的身体也仿佛热烙起来,不论在何时,不论在何地,只要看到林炫曦那张举世无双的脸他体内就会涌起一股对任何人都不会有的欲望。
他的手已经伸到自己下体,摸索着开始挺立的分身,"我爱你!曦!我爱你。嗯......"
他不需要女人,他宁愿看着林炫曦的脸自己动手去解决自己的问题。
"嗯......曦,好想抱你,里面好棒~~~~~~~"
这种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到底在做什么?脑中只剩下林炫曦在他怀中浪叫的样子,不多时,一股白色液体喷出,弄脏了他的手。
"曦......"紧抱着寒冰,他沉沉睡去。
梦呓中,还可听到他轻唤出爱人的名字......
******************************************** ********************************************
或许他聪明一世,不免糊涂一时。
当天魃将朱常炽带来时,他还天真的以为她会全心全意为他办事。哪怕自己并没有拿什么来威胁她,她也会心甘情愿为自己所喜欢的人而付出一切。看来这一次,他错了。
女孩子的心思可不是你们这些男人所能猜透的呢!
香兰所说的话仿佛还停留在耳边,只是长久以来他忘记了。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完全了解女人,抓住女人的弱点,只是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一个女人,除了她所爱的男人外,更多的母性依然可以改变她原有的方向。
"我已知道你是谁,你难道还要在我面前如此说话么?"这女人果然将他教的特别好,那形态、那语气,再再都是他的翻版,只可惜除了那对眼睛。
寒语双并不知道自己那时为何要打晕天魃,也不知道为何要将自己所带的面具除下,将藏在丑陋面具下的脸给他看。
或许因过度气愤,那孩子的眸子已变得紫青,而他投向自己的目光居然冲满了鄙夷与仇视。
"你即已知道我是谁,也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他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问道。
还记得这叫做朱常炽的孩子瞪视着他,咬牙切齿般道:"你要的应该早就得到了吧!寒语双!"
为何还要他延用养父的名字?为何不回归本姓?寒语双一直不明白其中因由。其实,自己不也相同么?
"可惜你只是猜对了一半!这重要的戏码中,又怎可少了主角呢?你说是么?"他身体在笑,他内心在哭泣,他灵魂有如刀割。可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忍受--为了那个人。
"我?"朱常炽满脸不解地望着他。
"对,你!"寒语双向屏风后走去,"如果你想知道所要找的人的下落,就跟我来吧!"
开启屏风后的机关,墙上出现了一道暗门。
暗门内一片漆黑。
"这道门通向什么地方?"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不论何时都止不住自己旺盛的好奇心。
寒语双悠悠望他一眼,反问一句:"你希望通往哪里?"
他没有回答,或者他本就不知如何回答。
摇摇头,摘下照壁两旁的长明灯,将一灯递给朱常炽。"跟我来。"
不忍心么?他不知道。那一刻,他竟怎么也说不出送他去黄泉路的话。
走出暗道,开启机关,现出脚下的一列石级,二三十级石级斜斜地伸展下去。昏暗之中浮着迷惆的光影,对朱常炽来说,这便是通往死亡之路。
石级下,一扇刻着奇怪花纹的白石石门挺立前方,不意间他看到朱常炽皱起眉头。
"镇魂之域......"仿佛想让他死得明白些,他竟将这秘密说给他听。
朱常炽突然停下脚步,充满疑惑地问道:"镇魂?这是什么意思?"
他也停下来,回过头去望着朱常炽。一字一句地道:"镇魂之域,就是指在人死了以后将其灵魂镇压住的地方。"
"这似乎不是灵武宫的符灵吧?"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总是活不长的,他不就正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么?"这应该不是中土的东西,到像是......"
"天山,这是寒玉宫的文字......"既然他想知道不若告诉他吧,反正他也活不长了。
听到这名字,朱常炽果然有些动容了:"寒玉宫?你所说的莫非就是三十几年前与灵武宫并称‘双魔'的寒玉宫?"
"不错!"点点头,向石门前走了过去。
朱常炽忍不住又问道:"据说此派败落后又在短短几年间不明变故中,全宫覆没。既然你说这是寒玉宫的文字,你却又是如何知晓?"
寒语双的身子不仅微微一颤,这往事是他最不愿提起的,沉默片晌,还是说了:"我就是寒玉宫最后一代少主。"
此话一出,顿时惊的朱常炽目瞪口呆。
轻叹一口气,不再理会于他,将手按上石门,准备推开这扇门。
隔着一道石门,赫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宇轩!"朱常炽大惊失色,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想不到他居然这么快就醒了,寒语双微微一笑。看这孩子担心的样子,那内中之人果然是他的心上人。当他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时,便更加肯定这一点。
"快开门!如果小轩出了什么事,我就让你陪葬。"
斜睨他一眼,轻道:"少宫主,你的脾气似乎变的比以前爆噪很多。"若换了自己,岂不也与之相同么?
推开看似沉重的石门,走进宽阔的地下石室,方见火焰中的陆宇轩,朱常炽已按奈不住自己的情绪,飞身上前,试图扑灭那雄雄燃烧的魔火。
碧绿色的火焰竟看得自己也有些痴了,他不记得自己那时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当他寻回思想时,这石室已落于火海之中。
朱常炽不知何时已将陆宇轩救走,天魃则倒在他脚下,早已绝息多时。自后背贯穿胃部的尖刀,还在不停向下滴落着鲜血。
"哈......哈哈哈......"放声狂笑着,完了,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