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担心在夜清杀死平王之前,我就先累死在军营里。
如是这般过了三日,在我以为自己死期将至的时候,却无意中听到两个小兵的闲话--
"听说平王殿下昨天新请了谋士,那个谋士以前在皇帝身边,知道皇帝很多事情,有他的帮忙,我们这边的胜算也会大一些了。"
"真的?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很厉害的吗?"
"是怎样的人我到不大清楚,不过我远远看过他一眼,好像是个美男子。"
"美男子又怎样?打仗又不是靠个样子......"
后面的话我没有心情再听下去,他们说的人应该就是夜清,但是他为什么会变成平王的谋士,难道这是他行刺平王的计划之一?我想不通。
二十
刚得知夜清可能当了平王的部下,我心乱如麻,边胡思乱想,边拖着倦惫的身子回到营房。
一回到营房,我便像死尸一般直直地瘫倒在床上,然后从枕头旁摸出一瓶专门用于舒筋活络的药酒。
好在出门前顺手拿了瓶药酒,不然这个身体恐怕早已不受我控制,连动都不会动了。
还未打开瓶塞,就有一个官兵就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想不到来人会是七营的副统领黄思祖。我只有忍着身上的酸痛连爬带滚下床给他行礼。黄思祖环顾营房一眼,才望向我,问:"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辎重营的纪律似乎不太好,和那些人相处几日,发觉他们多是散漫的人,今日下午难得有半天的休假,不少人便趁机到外头放松去了。十多人的营房中,就只剩我这个"行动不便"的人了。
我点头回答:"回黄统领,是的。"
真怀疑他的眼睛是不是有毛病,居然明知故问。
"那好,你和我一道去送些东西给陈将军。"他目无表情地丢给我这样一句话,难为我就要跟着他去那个什么陈将军那里。但军令如山,我也只好听他的吩咐了。
黄思祖带着我出了军营,我就跟着他在越州城中七转八拐,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来到一间豪宅的后门。虽说这仅是侧门,但门也是朱漆大门,有好几个侍卫手持长枪把守在门的两旁。我问黄思祖才知道这里就是越香宫。
我和黄思祖进了大门,在越香宫里穿行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途中经过庭院数处,九曲长廊若干。最后,我们在一间阁楼前停了下来。
黄思祖命令我说:"你在这里等我,我上去见殿下,你在此处等我。"
我应了一声,目送他上了楼,便万分无聊地站在原地等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人陪他,可能是堂堂一个七营副统领,如果没有一个手下跟在身后,就似乎不太好看。
就在这时,几个人脚步匆匆地从阁楼旁的一条回廊走过,我瞥了一眼,不禁大吃一惊--为首的那人竟是夜清!可他只是专注于眼前的路,似乎没有看见我,和那些人径直上了阁楼。不一会儿,又有几个人从阁楼里出来,那些人之中没有夜清。
这个时候,天色渐渐昏暗下去,时值深秋,夜晚好像来得特别的早。我疑心黄思祖已经把我忘掉了,在阁楼上和其他人一起品尝美味佳肴,而让我在外头吃西北风当晚餐。
忽然,阁楼上传来一阵嘈杂声,其中有人大声地喊道:"有刺客!"
我猛地回过神来,望上阁楼。阁楼上灯火摇曳,依稀可见有几个人影在晃动。我想起夜清也在阁楼上,那人所说的刺客难道就是他?
我没有再细想下去,急忙冲到阁楼上。我冲楼上传出叫喊声的房间,一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只见房间中一片狼藉,有几个士兵装扮的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当中一个人就是黄思祖,他的胸前插了一柄长剑,满身鲜血,模样甚是可怖。
一种恶心的感觉忽涌上我的喉咙,我很想吐。
但屏风后面还有刀剑相击的声音传来,我只好忍着恶心的感觉探头到屏风后一看究竟。
屏风背后是令我震惊的画面。
三个手持长剑的锦衣侍卫将夜清围在中间。夜清右手握住一柄长剑,左手捂住右肩,鲜红的血从手指间的缝隙汩汩流出。房间的角落,还有一个满身鲜血的中年人趴在地上,他用力的喘着大气,该是受了极重的伤。那人的头上带着紫金冠,可能就是平王了。
夜清全神贯注在那三人身上,那三个人也紧盯着夜清,似乎没有人发现屏风后多了一个人。
我该怎么办呢?
我很想去帮夜清的忙,但我什么都不会,我要是现身,那只会分了夜清的心。
这时,其中一个锦衣侍卫开口咬牙切齿地说:"赵夜清,枉我们殿下诚心请你当他的谋士,想不到你竟然忘恩负义,反过来行刺他......你这小人!像你这种人,只配一辈子给那个狗皇帝当男宠!被后世人耻笑!"
尽管那人狠狠地骂夜清,但夜清依然不为所动,只全神贯注在那三人身上,不曾有丝毫的放松。
另外一个锦衣侍卫便冷笑着接口说:"不要忘了,你已经服了王爷的毒药,没有他的解药,你也只有死路一条!"
夜清中了毒?我大惊。
听那人的语气,如果夜清杀了王爷,他也定会跟着送命,该怎么办才好?我心中慌乱一片。
夜清只冷冷地说:"我既然决定要杀平王,就料到有这么一日。"他的目光中清冽如水,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和他说这些做什么!赶快了结了他救殿下吧!"
说完,三个身影便同时跃起,舞动着长剑,扑向夜清。四个身影就在这个方寸之地纠缠起来,乍分乍合。我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招式,想到我自己只有旁观的份,不能为夜清出一点力,我就恨我的无用。
此时,那个一直趴在一旁,痛苦呻吟的人忽然慢慢地爬了起身,趁着夜清他们只顾打斗没有在意他的时候就扶着墙壁蹒跚地走向门口。
我急忙过去挡在他身前,双手握着刚才还挂在腰间的佩剑,不住地颤抖着。
那人抬头望着我,一脸的狼狈,眼神中似乎还有着某种疯狂。
"你......你快救......救本王,本王自......自当重重有赏......"他重重地喘着气说。
他果然就是平王!
他现在伤得如此的重,只要我再加上一剑,就可以立即弊了他的命。虽然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但我从来就不是君子。
我努力调整呼吸,屏着大气,缓缓举起了剑。
"你......"平王难以置信地瞪着我,一定怎么也想不到会死在我这种小卒手上。
就在我要一剑劈落平王身上的时候,我眼前忽地寒光一闪,只听得铿的一声,我虎口一麻,手上的剑就已经被震飞,人也抵不住突如其来的冲击,倒退几步屁股落地。
我抬眼一看,原来其中一个侍卫已经跳出了包围夜清的战阵,冲过来用他的剑挡开了我的剑。接着,他跨前一步,长剑直朝我刺来。我现下手无寸铁,根本无法抵挡。我咬着唇合上眼,等待那剑贯穿我的胸膛。
然而,我只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剑并没有刺到我身上。我猛地睁开眼,只见夜清挡在了我和那个侍卫之间,他的长剑刺中了那人的胸部。
"夜清!"我低低地喊了他一声。但他没有闲暇和多余的精力搭理我,只是瞥了我一眼,但我仍可见他对我微微的一笑,然后他和另外两个围了上来的侍卫打起来。虽然三个侍卫只剩下两个,但夜清肩上的上也似乎更加重了,衣袖上早就染红了一大片,动作也没有刚才灵敏。
阁楼下叫声连天,恐怕平王的人已经将这里重重包围,大概只是不了解上面的情况才没有冲上来。
我强自镇定,在地上找回自己的佩剑。虽然明知自己不会武功,拿着剑也不会用,但总比两手空空要好。
突然,其中一个侍卫惨叫一声,我看过去时,已见夜清的剑没入了他的胸部,可那人没有放弃,他右手挥剑劈向夜清,左手死死握住夜清的剑,哪怕手已被剑锋割得鲜血淋漓。夜清要避开那招,就只有松开手中的剑,可这样他就没有武器了。
"夜清!剑!"我朝夜清大声道,同时将手中的剑向他抛去。
剑竟然不偏不倚地落到他面前,他一手接住了剑,挥剑攻向最后一个侍卫。
那个侍卫的武功显然比另外两个要好,就连我这个不会武功的人也看得出夜清渐渐落入下风。可我只能在一旁看着着急,不能帮上半点的忙。
就在此时,忽有一点温热的东西溅到我的脸上,我用手拭去,却发现手上的是血。我慌忙望向夜清,只见他左手手臂上已多了一片血红。夜清的脸上身上早就满是大汗,衣服也被濡湿了,喘气的声音越发的重,仿佛已经到了极限。
那个侍卫对夜清狰狞地笑着:"你杀了我两个同门已经很不错了,不过,你怎么也是我的敌手!我见你也是个大美人,若你伺候得我舒服,我就向殿下为你求情,如何?"
夜清没有理他,只是瞪着他,满眼怒意。
那人提着剑走近夜清。夜清握紧剑柄,蓄势待发。
然后,我眼前一花,前面两个身影一闪而过。当他们身形定住的时候,他们所处的地方已经交换了。
不过,那个侍卫是倒在了夜清原来站的地方,胸前多了一把匕首,直插入他身上。
"你居然藏了匕首......"那人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
是......夜清赢了吗?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夜清身边,他单膝跪在地上,喘息着。
"夜清,你怎样了?"
他望着我,嘴角浮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我还好,你没伤着吧?"
我摇摇头。
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平王跟前。这时的平王,已经昏厥过去。夜清低头看着脚边的人,举起了剑,就像将平王的头砍下来。
"等一下!"我猛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事情:"你中了他的毒,你要是杀了他的话你身上的毒怎么办?"
我不要夜清给那平王陪葬!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有解毒的方法了。只要杀了平王,我们就自由了。"
自由?楼下还有重重的包围,我们恐怕只有插翼才能逃出去了。难道我和夜清就要死在这里?
我略一沉吟,抬起头的时候已见夜清将平王的脑袋砍了下来,血淋淋的。我不敢再看,马上别过头,却在这时发现那个本来被匕首刺中的侍卫竟然站了起来,将原本插在身上的匕首拔了出来,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持着匕首向夜清冲去。夜清此时正背向着他,弯下身去拾平王的头颅,根本没有察觉有人偷袭他!
"夜清!"我大声惊叫,同时冲到夜清身后,挡在那人前面。
然后,我见到那人疯狂的目光中尽是愤恨和错愕,他狠狠地瞪着我,好像我夺了他的什么。
我只觉胸前一凉,低头去看,却见锋利的匕首已经没入到我的身体之中。
所见的一切仿佛都被染成一片猩红,我张开嘴,却喊不出声。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落入到一个怀抱中,很是温暖。
尽管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但我知道,这一定是夜清。
"云!"夜清大声地喊着我。
我却无力再应他一句。
身子越来越冰冷,包围着我的怀抱越来越温暖。
如果可以生生世世,一直一直都在这样的怀抱中就好。
这样,我就不会再是孤单一人了......
只是,我无法实现夜清想与我不离不弃的心愿,对不起了......
夜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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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想看悲剧的话看到这里就行了......
尾声
我慢慢睁开眼,立即对上一个熟悉的面容,我脑中空白了片刻之后才突然想起,这人就是楚天林!
天林他定睛看着我,眼中充满温柔的笑意。
难道说我已经死了,在黄泉路上见到天林?
"天林......"
"嗯?"
"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是啊,我也想不到呢!"天林有些感慨。
"说来,我现在还是新鬼,黄泉路上你要多些关照我啊!"
天林微微抽动嘴角,没有答我的话,只是忽然伸手在我的脸颊上捏了一下。
"痛!"我瞪着他。
他是怎么了,怎的忽然变得这么暴力?
"知道痛了吗?鬼又怎么会痛!"
我被他一言惊醒,鬼怎么会痛呢?也就是说我还没有死!
可既然我没有死,那天林自然也没有死。
我望着他,他似乎知道我想问什么,便说:"我怎会如此轻易就死掉。"
"可他们明明说你被乱箭射死的了。"
"我有天蚕丝甲护身,那些箭根本伤不了我。"
于是,天林就将他假装中箭,跳入护城河中诈死,然后静待时机潜入越香宫行刺平王,谁知遇到夜清,他们两人合谋,他负责调开平王身边最厉害的两个影子侍卫,而夜清就去行刺平王,当他赶到现场的时候却发现我和夜清都受了伤,于是就带着我们从秘道逃了出来的事大致告诉了我。
"夜清呢?他在那里?他怎样了?"我记得他身上受了不少的伤,也不知他现在的情况如何,是生还是死。
"他......"天林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可是他中了毒......"我不知道那毒什么时候发作,他究竟还有多久的命。
"你真的如此爱他吗?"天林宛如叹息地说。
我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天林一眼,有些话到了嘴边却不敢说出来。
天林轻叹一声,替我掖好被子。
"你伤得不轻,要好好休息才行。"
然后我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我拉过被子,盖住了头。
过了片刻,我好像听到房门被人打开,有人走到我的床边。
那人轻轻地抚着我露在被外的头发,动作十分的温柔。
"云......"那人声音如同轻烟一般传入我的耳中。
"夜清!"我惊喜地掀开盖在头上的被子。
"原来你已经醒了!"夜清望着我,眼中盛满了笑意。
"我一直都没有睡着。"看着夜清,我心里忽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你的伤怎样了?好些了吗?对了,你身上的毒呢?"
"我的伤不过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休息几日就会好的。至于我身上的毒,楚兄他给服了他们的解毒药,已经解了。"
原来如此,见夜清的毒已经解了,我的心才宽下来。但有想到他的毒是天林解的,我又有些愧疚,我欠天林太多,怎么还得起?
往后几日,我都在这客栈里养伤,虽然只能躺在床上不能随意走动,但夜清和天林都会来陪我,给我解闷,而且总是这个后脚出去,那个就前脚进来。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事先说好了。
一日早上,我刚用过早点,就听见客栈外传来一片嘈杂声,这时我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可以下床行走。我就想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可还没有走到门边,夜清突然破门而入,把我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
"皇上来了。"夜清口中虽这么说,但脸上的表情却十分的平静,就像毫不相干的人来找他似的。
"那怎么办?"他不慌,可我慌。
"现在来的还只是他的近卫军,他人还没到,我们赶快走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夜清就已经把我横抱起来,飞步奔向客栈的后门。幸好客栈尚未被包围,我们成功地从后门溜了出去,来到一个渡头,雇只船从水路离开。
"云,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从此之后,我们哪里都可以在一起了。"
我听了,心里一阵窃喜。
"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好,你说呢?"
"嗯......易国的草原,清国的水泽,封国的奇山......你喜欢那样?"
我想了想,不知道哪里才好。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大声喊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