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世情缘----林紫绪 医生故事之特别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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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星解下披风,披在林子心的肩头。
又看到那双熟悉的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石星也有别样的感觉。
大着胆子抱住林子心,石星将他拥在怀中,感觉到他没有挣扎,甚至还伸手搂住自己的脖子,就抱的更紧一些。
两个人在漫天的大雪中,紧紧相拥。
"啊,冷死了,快进屋。"先反应过来的石星,拉着林子心回到屋里。
林子心去给火盆添碳。
抖落身上的雪花,石星说道:"本来还以为我没办法回来过年呢,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
"事情都办完了吗?"
"完了。"
林子心去烧了热水,给石星洗脸洗手,又烫酒给他。
靠在桌边,石星喝着酒,"这下可暖和了。"
几杯酒下肚,石星的眼睛朦胧了起来,回家了,整个人都放松了。
靠在林子心的肩头,石星半张着嘴,睡着了。
林子心轻轻取下他手中虚握的酒杯。
屋外,爆竹声声。
......
一转眼,春天到了,城西郊有一片桃花林,开的很灿烂。
石星拉林子心去看桃花。
望着那一片绯红,有若轻云,石星问道:"很美吧。"
"是。"
往回走的路上,石星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搬来,不过,你不会再搬走了吧。"
"嗯。"
"是因为我吧。"石星笑的坏坏的。
"才不是。"
"你这人就是没意思。"
府衙里有个捕快结婚,石星去喝喜酒。
回来的时候,石星一脸喜色,进门打过招呼,然后就自己歪在床上,不时从怀里拿出个东西看看,窃笑不止。
林子心注意到了石星的诡异,他好奇起来,"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
"让我也瞧瞧。"
林子心走到床前,弯下身子,石星左躲又闪,林子心扯着他不放。
石星亮出手里的东西,原来,是一块红绸。
"这是什么?手帕?"
"不是。是一块红绸罢了。"
"那你宝贝似的看了又看。"
"沾了别人的喜气嘛,所以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林子心说着,起身要走开。
石星猛的拉住林子心,把红绸蒙在他的头上,然后将他扑倒在床上。
"啊......"
林子心一把扯下红绸,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石星,怒目而视,"你......"
石星像是怕林子心会把红绸扯坏一样,急急把它抓回去藏在怀里,然后缩进床角,看着林子心,像是怕他会打他。
林子心瞪了石星一会,这才走开。
石星抱着红绸又开始窃笑。
这一年的秋天,石星又有长差,需出远门。
林子心替他收拾行李。
临出门的时候,石星又是很啰嗦的叮嘱来叮嘱去,说完一件事,又想起来一件事。
同行的捕快们都在等他。
看着石星说个不停,林子心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揪到门后,然后出其不意的,吻在石星的唇上。
虽然只是轻轻的碰触,已足够让石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呆呆的张大了嘴立在那里。
林子心看看他痴傻的样子,忍不住怨道:"真是的,饶是这样都不能让你闭上嘴。"说着,把石星推出门外,"快去吧,都等你呢。"
石星好像踏在云里一样,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马。
临要出院门了,石星又回过头来叫道:"喂,你等着我回来。"
"知道。"
带着一脸痴傻的笑意,石星走了。
约摸过了有大半个月,一天下午,林子心正在家里整理草药,有一个人跌跌撞撞的扑进门来。
"林大夫,不好啦!"
林子心听到喊声,走出来一看,原来,是衙门里石星的一个手下。
"出了什么事?"林子心心头一紧,他马上想到,石星受伤了。
衙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哭叫着说道:"林大夫,石头儿他,他......"
"受伤了?"林子心的感觉更加的不好,难道石星他受了重伤?"
"石头儿,他,抓犯人的时候,他,打起来,他......他被逃犯,给,给杀了......"
林子心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呢?他功夫很好,这一定不是真的。
"你快去府衙......"
林子心向门外跑去。
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林子心跑进了府衙。
石星的尸首被手下带了回来。
望着石星浑身血迹的尸体,他脸上带着伤痕,林子心一下子跪倒在石星的身前,再也站不起来。
一旁的人劝慰林子心,"林大夫,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
林子心握着石星冰凉的手,凝视着石星的脸,任凭旁人如何劝解开导,他也一动不动,不说话,也不放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大家都吓坏了。
林子心的邻居们听说了消息,纷纷赶到府衙来劝他。
"林大夫,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林子心只是握着石星的手,望着他,一动也不动的跪坐在他身旁,任谁劝也不放手,不离开。
不管大家想尽了办法,如何的劝说、哄,甚至是骂、威胁,拉他扯他,林子心都一动不动,依然握着石星的手,跪坐在他身旁。
他一直没有哭。
林子心已经哭不出来。
只觉得自己是做梦了,做了一个非常真实又非常伤心的梦,林子心老是希望突然一睁眼,一切都是假的,石星会笑着走进门来。
可是一切都是真的。
石星已经死了。
他再也不会回来。
等到石星的丧事办完,林子心就病倒了。
他迅速的憔悴,仿佛失去了水分的花一样,枯萎了。
邻居和朋友们,天天来探望林子心,为他请大夫,照顾他。
可是他们做的似乎都没有什么用。
林子心自己心里很清楚,他活不了多久了。
等邻居们来的时候,林子心对他们说道:"我想,我挨不过多少日子了,谢谢你们这么照顾我,不必再为我请大夫花钱了......"
"他走了,我的心,也被他带走了。你们别难过,我也不难过,我甚至,还很高兴,因为,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真的......"
"我想,我是看不到明年的桃花了......"
邻居们有人开始悄悄的擦眼泪。
林子心已经很虚弱了,他断断续续的说道:"其实,他不是坏人,真的......他也,没有欺负我......"
"我放心不下他啊......我舍不得他,我舍不得......我舍不得让他一个人过奈何桥,我舍不得让他一个人去喝孟婆汤......我舍不得让他一个人......我想要跟他一起......"
林子心殷殷的嘱咐邻居们,"我死之后,请把我,葬在他的旁边。还有,那个大木箱里,有一块红绸,把它跟我葬在一起......"
就在初春的一场细雪之后,林子心安静的死去了。
他的脸容十分的平静,看起来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就在林子心弥留的时候,邻居们悄悄聚在一起商量过,他们为林子心在城东郊找了一处墓穴,看过风水,打算把他安葬在那里。
到现在,邻居们还是不喜欢那个"霸占"了林子心的人,他们不想把自己喜爱的林大夫葬在那个人的身旁。
可是邻居们的计划没有实现。
林子心死的消息一传出,石星的朋友们就来了,他们为林子心准备了上好的棺木来装殓他。
邻居们看到,有人取出了木箱里的红绸,放进了棺材里。
林子心被葬在石星的旁边。
头七的时候,邻居们去为林子心上坟。
有人注意到,此时,桃花已含苞欲放。
"林大夫,看不到今年的桃花了......"

第三世。
上海,1928。
初春。

下午,一个身穿灰布长衫的男子,提着药箱,走进了弄堂。
看到林子心回来,胖阿嫂冲他说道:"林大夫,周家姆妈老毛病又犯了,咳嗽不止,你去看看好口伐?"
"好,我这就去。"
林子心大夫,顾不上回家,往弄堂里的周家走去。
看过病人,留下药方,林子心提着药箱,回到自己的家。
二楼的两间相连的房子,就是林子心的居所。
同时,也是他的诊所。
林子心是大夫,他的父亲是坐堂的中医,他自幼跟随父亲学医,后来,一家人为避战乱,来到了上海。
父母去世之后,林子心搬到了这个小弄堂里,租下了二楼的两间屋子。
他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艰难而又平静的生活着。
照说,行医的收入还是过的去的,蛮可以生活了,可是林子心常常拿钱出来买药,悄悄送给买不起药的人家,所以,他的生活甚为拮据。
林子心自己倒不太在意,他最见不得病人受苦,力所能及的事情一定会帮忙。
吃过简单的晚餐,林子心就躺下休息了。
睡在床上的时候,他朦胧的想,最近好不好再找点其他的事情来做,增加一点收入。
清明之后的一个雨夜,林子心打着伞,从外面回来,走近弄堂的时候,突然被脚下的一个东西绊了一下,差点要摔倒。
"谁在路上堆了东西?"自语着弯下腰,林子心想看清那堆黑影是什么。
借着远处昏黄的灯光,林子心发现,害他差点摔跤的,不是有人丢在路上的杂物,而是,一个人。
"哎呀,你醒醒,你怎么了?"
林子心费了一些力气,才把伤者带回了自己的小屋。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年,衣着单薄破烂,脸色苍白,双目紧闭。
林子心忙为少年检查,原来,他被人打伤了,头被打破了,身上也有伤,这才昏倒在雨中。
万幸的是,没有伤到骨头,否则,那可真是麻烦了。
用清水替少年擦洗过伤口,再为他包扎好,林子心放下心来。
看看少年的衣服,早已经不成样子了,林子心取出自己的长衫,替少年穿上。
他还小,还没有林子心高,裹着长衫的样子有几分滑稽。
抱起少年放在床上,看了看屋里唯一的一张窄床,林子心想了想,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熄了灯,就趴在桌上睡了。
天快亮的时候,少年醒了。
"啊哟喂啦......"
林子心从睡梦中惊醒,急忙走到床前,俯下身后,"啊,你醒了。"
少年睁开眼睛,目光中带着朦胧之间,一手捂着头上的伤处,"啊......这是哪里?"
"这是我家,你受伤倒在街上,我就带你回来了。"
"啊......"
少年对于自己的伤似乎并不以为意,慢慢转动头部,打量着房间,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
"你是谁?"
"我,我叫林子心,是大夫,住在这里。"
"哦。"
少年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脚在地上找寻着鞋子,"喂,我衣服呢?"
"在那边。"林子心指指墙角。
少年脱下身上的长衫,趿拉着他的鞋子,摇摇晃晃的走向墙角,边走边低声的呻吟,"啊哟,疼死了......"
捡起半干的旧衣往身上披,少年回过头来,"谢谢你了,我走了,对了,我可没钱付你医药费,你捡我回来,算倒霉吧,我走了。"
林子心拦住他,"你去哪里?回家?你受了伤,要休养几天,不要四处走动,多静养。"
少年"噗"的一声笑了,"我,我没家。放心,我死不了,家常便饭了。我走了啊。"
"你要去哪里?"
"找事做啊,不然干什么?等着饿死啊。"
"你这样子还能做什么?"林子心望着少年,他身上有多处伤,从左肩起都被布包着。
少年咧开嘴,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那笑容与他的年纪根本不相称,然后少年扬扬下巴算打招呼,转身向外走去。
"喂,你......"
看着追出来的林子心,少年不耐烦的回头,"烦死了,别你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谢你,省省吧。我说大叔,下次别乱救人哦。"
林子心只有二十八岁,还很年轻,少年如此称呼他,显然是故意的。
少年登登登的下楼离去。
林子心无奈的笑笑,摇摇头。
五月的一天,下着很大的雨。
林子心在家里,坐在窗边,透过窗户看着天空,天空很阴沉,明明还不太晚,天色已经很灰暗了。
不经意之间的目光转动,林子心突然看到,楼下的弄堂里,站着一个人,正在往自己住的地方看。
是他......
曾经被自己从雨夜捡回来的受伤少年,如今就站在弄堂里,自己家的楼下,正抬头向上看着。
没有多想,林子心拿起雨伞冲下楼。
看到了林子心的少年,却嘟起嘴巴说道:"我可不是来找你的。"
望着大雨中早已浑身湿透的少年,林子心顾不上其他,拉起他就走。
嘴里说着不是不是,少年却乖乖的任林子心拉了他进门。
拿出自己的面巾让少年擦拭洗透的头发,让他脱下湿衣,林子心又急忙去烧热水,水热了,倒进木盆里,这一回,没等林子心吩咐,少年就自动的洗了起来。
找出自己的干净衣裳放在一旁,林子心又去煮粥。
换上干衣服的少年,坐在桌边吃粥的时候,林子心已经把他的湿衣洗净,晾了起来。
收拾了屋里地上的水迹,林子心这才坐了下来,打量着一旁,埋头吃饭的少年。
他看起来真的还小,十六、七岁的样子,个头不很高,剃的短短的头发,浓眉下是一双机灵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梁,虽然年纪小,不过从面部清晰的线条轮廓看,过不了多少,他就会长成一个帅气的男人。
"喂,大叔,不要这样盯着别人吃饭好不好。"少年突然发话了。
林子心笑起来,"我不是大叔,我今年才二十八岁。"
"够老了,我十六,你整整大我一轮呢。"
"那也够不上大叔的级别。"
"马马虎虎啦。"
"怎么不回家,下雨天还在外面?"
少年把脸埋进粥碗里,"我没有家。"
"家人呢?"
"不知道。"
林子心没有再问下去。
吃过饭,少年摸了摸肚子,坐在椅子上,一下一下的踢着椅子腿,像是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
"伤,好了吗?"
"好了。"少年说着,拍了拍胸脯,"我的身体棒着呢。"
然后,两个人又没有话了。
夜深了,林子心听听窗外的雨,"下雨,天留客,你不要走了,住下来吧。"
"这可是你让我住的。"
"只有一张床,我们挤一挤。"
背靠着背躺在床上,林子心面向着墙壁。
身上盖着薄被,少年伸手拉拉被角,"喂,大叔,你就不怕我把你这里的东西统统带走?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我这里没什么值钱的。如果真想拿,你拿好了。"
少年哼一声,"说的也是。"
"大叔你真的不怕我的小偷?"
"不怕。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大叔果然是大叔,还说自己不老,现在才想起来。我,叫我阿星得了。"
林子心没有问阿星,明天有什么打算,他知道,如果不是真的没地方可去,这个叫阿星的少年,也不会在这样的雨夜,投奔到自己这里来。
他已无家可归,自己并不介意他在这里住,那么,让他住下来好了。
第二天一早,阿星就起来了。
雨停了。
阿星没说什么,穿上自己的衣服,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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