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的沙鱼肉拌成鱼浆沾上面粉 搓揉着, 如汤圆的制法. 再挤成小细条随即下锅煮.
吃后, 国峰问我感想. 我笑说不及香港街口的著名小食 “咖哩鱼旦”. 气得那儿老板把我看作仇人.
[你想念香港的食品吗? ]
[有点儿吧. 身在家乡, 总是不会想念自家家乡的食品. 人总在得不到的时候, 才学懂珍惜吧. 这句话, 原来是真的. 有点儿的可笑. ]
[从这儿向上走, 也可观望四周岛屿. ] 他在我碗中偷走一颗的 “阿婆鱼丸.”
到达最顶处, 国峰告诉我在这可看海. 但所见只是一片的灰雾和远处山坡下的一点点白点. 其它的都看不见, 看不清.
风带着海水味, 又冷又寒. 是否因为台湾是四周围海的岛屿, 所以这儿的风比香港的更大更冷?
他吹奏着他新买的笛子, 把那老板教的展现出来.
[阿定, 你的父亲是甚样的人? ]
我在研究对山的一点点白色是什么, 他忽然开口问这问题.
[我父亲?! ………….我父亲是……一位中医师. ] 我回头, 与他四目相交, 然后望回那山头的白点.
这刻, 我不知为何他要询问我父亲的事, 而我也不知如何回答. 在脑海中, 好像闪过许多关于我父亲的事情, 但可真正说出口的, 没有一件. 不是我不想说, 只是想不到可说什么.
他坐在我身边, 静心等待我的回答. 笛子放在我的手上. 我握紧笛子, 道.
[我和他的关系不太好. ]
他一脸 “我知道”的表情, 等待我再说出一些心中的秘密.
灰雾没有消散, 天也渐渐变黑. 大脑分析的技能暂缓, 取而待之是回忆功能的启动.
[我不知应说什么? ]
他耸肩.
[小时候的我很怕喝中药. 每喝下, 都全部的呕出, 弄得全地都是黑漆漆的苦药. ] 我开始回忆小时候发生的事情.
他在细心聆听着.
[因为他是一位中医师, 所以不准我看西医. 害怕喝苦药的我, 也害怕生病. ] 我大大的抽了一口, 香烟的长度变短.
我以一个 “他”字来代替 “父亲”这名词. 我像是一个旁观者, 说出他人的事情, 下意识的把我现在的我, 与现去的自己分离.
[同学们都说西药是甜的. 但我只可苦药. 有一回, 我病得严重得很, 却不肯喝药. 他无可奈何, 只有带我到西医求诊. 那刻, 我终于知道西药是什么的味道. 病也因此而转好. ]
[后来, 他再没强迫我喝中药, 也没再带我到西医处求诊. 反而每回的生病, 桌子上总放上了钱, 和一张西医处的看诊卡. ]
一支烟被烧尽, 抽到的不及所白浪费的. [这可能是中医师的屈辱吧. ]
自己的儿子竟不信任中式医学. [更或许, 这是他可作之事. ]
他没有说话.
[发生了何事? ] 我终问了他.
[没有. ] 他还想否应.
[没有?! 是你的父亲吗? ] 或是那女生, 但我没把这番说出来. [你昨天的表情告诉了我有事发生了? ]
我点燃起另一支香烟. 火光在这暗黑中显得更光更亮. 他说我抽得太凶了.
[不是, 只是……发生了点事. ] 他抢去我手上的烟, 抽了一口. 我吃惊, 他瞄了我那表情, 问我有什么好惊讶?
[我以为你是反烟份子. ] 香烟回到自己的手中. 情感归于平静.
[戒啦. 香烟是运动员的大忌] 他眉宇紧皱, 看我手上的烟. [母亲讨厌香烟味. ]
[说回你的事吧. ]
[我成不了正选. ] 天变为暗橙色, 与九份上的红灯笼相得益彰.
[这是你高中生涯, 最后一年的出赛吗? ] 他摇头, 烟再一次从我手中失去, 但他不再抽. 烟在他手中燃烧着, 风加速它的寿命的完结.
[那场比赛很重要的吗? ]
他嗯了声. [我希望让你可看到我球场上的英姿. ]
他笑着道, 装了个入樽的姿态. 他的笑意让我分不开它是虚是实.
[……………..是吗? ] 我把烟丢掉. 这时, 他的电话钤声又一次的响起, 他按了 “接听”, 走到另一旁.
只独我一人在欣赏这风景. 香烟终因为他的短暂离去, 而给我抽完. 看着他的背, 耳边只有阵阵风吹声.
[风大了, 回去吧. ] 我道. 每户前的小黄灯亮起, 散布在九份中. 这刻真的有点悲怆.
[嗯. ]
他走到我身前, 低头, 小心地把我风衣的拉炼拉上. 我静静站定, 任由他的头发掠过鼻孔, 眼皮, 和嘴唇.
他手机的显示平上, 出现了另一组的电话号码, 和昨天夜上的那组号码相同.
沿白瓦片所铺设的短墙, 我选择了另一条下山的路.
古老的茶馆开在两旁, 红灯笼挂在茶馆门前. 一条红灯笼楼梯路, 把我们带离那热烈的人群.
“悲情城市”的木板被钉在墙壁上.
一个白色的日式面具怪异地放在某一楼上店铺的窗外. 让这小路变得更怪异.
微微的雨粉正在降下, 令天气更冷.
我拉紧穿着的风衣, 但风入衣吹身. 不知前放的尽头是何地何处, 他一前我一后的走下. 手在摆动, 总不小心地与他的碰击.
把手插回风衣的袋子去, 竟触摸到一个椭圆形的物体. 冷冷冰冰的.
拿出来, 是那个小笛子.
我把它放在唇边, 尝试吹奏一首乐曲. 但音调完全的被扭曲. 自己也不知在吹奏了什么.
我想起与某过气女友看过的某一动画.
小女孩在不知名的国度中寻找不见了的父母, 也发现其父母竟化为猪. 为救他们, 她甘心留下, 只为寻得救助父母的方法.
在这动画出现的小路, 是否这儿? 在前方等待我的, 是否是己死去的父母们?
大大小小的广告牌和发亮的广告灯箱在这窄狭的小路踪横交错, 也为这路照明.
在楼梯路上行走的人愈来愈少. 宁静得有点的悲伤, 曲调竟与现在的环境紧紧配合着.
最后, 只得我和他, 其它的人一早己消失, 或不知所踪 .
我停止吹奏, 站在出口处, 回首一望, 入口早己不见, 也没有父母亲的出现.
停车场近在咫尺, 我们返回上山的大路上. 他走在前, 双手插袋.
[喂. ] 我在后叫道. [回去吃阿婆鱼旦吧. ]
他回头, 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天黑了. ] 他回应我. 车辆从我俩的身边近作的经过. 车灯的光揭露雨点的存在.
[天黑才吃呀! 我们 “刚才”不正是由这路开始? ] 我强调 “刚才”. 另一车辆沿山路下山. 因为车灯的照明, 我看到他那面无奈.
[她把你当作仇人了. ]
[那又如何? ] 我耸耸肩. [我早己成为千万人的仇人. ]
结果, 二人再一次的上山去. 国峰的母亲笑我们这两个大孩子.
天太黑, 篮球场上只有二个正在走动的身影. 运动衣全湿透. 球也躲入了黑暗中. 球鞋因激烈转动而发出的吱吱声, 大男孩发出笑声从这球场传出. 汗己因这激烈的运动而洒遍在地, 化为地上的一点点水点, 反映二人的姿态.
本累死的他在饭后躺在床上不肯动弹, 我却给他下了封战书, 从桌底拿出他的篮球. 问他的体力是否敌不过一个27才的中年人. 激将法果真是最有用的方法, 只见他从床跳下, 一手抢回他的篮球.
[中年人, 不是来挑战我的吗? ] 我汗流浃背, 手脚像注了铅, 重得弹跳不起. 篮球场上, 只有他在跑动. 刚才那不肯动弹的他不知去了那儿?
他又进了一个三分球, 而我连球也捉不紧, 迫于叫了声 “暂停”.
[无力了吗? ] 他跑到篮底蹲下, 打开布袋, 丢给我一瓶清水. 无力的我差点儿连水瓶也拿不起. 他说这是抽烟的负作用, 叫我少抽点.
[抽了十多…年, 戒不掉…..咳. ] 气喘不过来, 但咳嗽不断.
[不要说些老头儿才说的话吧. ] 他轻柔地擦我背.
[你没事了吗? ] 我大喝了一口水. 水己变温, 顺颈流下, 我示意他可停下擦背.
[有什么的事? ] 他拍球, 投球, 又一个三分球. 我拍手赞佩不已, 他弄弄头发.
[正选, 对你很重要吗? 朗拿度不是也作过副选吗? ] 球交到我手中, 投射, 但不进. [最终, 他在下一年的世界杯球赛中也为巴西队凯定胜局, 吐气扬眉, 也为当年那些小看他的人刮目相看 ]
[副选也可得益. 我知道你有棒极了的球技. ] 我再次的投射, 球连篮框也触不了.
[你当过副选吗? ] 他问.
我一边投射, 一边回答他. [没有. 队中没足够的人员, 更没人愿意当我的位置. ] 无一球可投入.
他在后方, 说了声: [你太幸福了. ]
[我本想表演给你看. ] 我回头, 把球传给他. 再次的听到这番话, 但这回, 他不再笑.
这刻的他像一个小孩, 需要别人对他的支持和认同. 或许, 我和他也是同一类的人, 活在这世上, 需要别人的认同. 所以, 我们才互相兼容着.
[哈, 我现在不正是亲身感受了你那棒极了的球技吗? 回去吧, 将来的你也一定吐气扬眉. 你应是一个出色极了的队员. ] 我道, 一个吃软的小孩, 需要别人的鼓励. 他接下, 一直的原地拍球.
[是你太糟糕了. ] 他接下, 一直的原地拍球. 然后, 极速地绕过我, 走步, 入樽, 但失败. [你多久没打篮球? ] 笑容终现.
[我?! 我不爱打篮球的. 我只是踢足球. ] 他这球完全的失误了. 球被我抢来, 近距离的投篮, 终见成绩.
[你不是提议我参加篮球队的吗? ]
[我虽提议你参加篮球队, 但这不代表我是篮球队成员!]
[怪不得, 你有力气可跑到山顶上. ] 他如梦初醒.
[喂, 我在足球队中是担任龙门位置的, 不用跑来跑去. ] 我再投, 又得一分. [我帮你去咀咒那个代替你成为正选的那个人吧. ]
伯母
他终于回校, 也继续打他的篮球. 我继续在梦中追寻那小鸟. 有时候, 睁开眼, 我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不同于自身房间的置设. 衣柜前, 挂着一制服, 高中的制服.
很累, 不管睡了多久, 身体都是这样的累. 现在是………
躺在床上, 透过窗子望向外头的天空. 天己渐黑. 天黑了吗? 我问自己, 但自己没有回答.
一只骨棱棱大手贴在额上, 轻轻下滑在眼帘. 闭眼, 感受那手中的温暖, 较身体还暖的温度.
这刻, 我迷恋着, 不愿开眼. 呼吸慢了下来.
大手化为小手. 温暖感更高. 手只是停留在眼帘之上, 没有动弹.
[你在做什么? ] 小孩子的声音, 很熟悉.
[我在迷恋着. ] 我微笑地回答.
[你在深恋什么? ] 他又问.
[人的温度吧. ]
[温度? ] 他好奇着, 从他的声音中, 我知道.
[嗯. ]
[很暖吗? ]
[嗯. ] 小孩不再出声, 我兴叹他没有继续的追问. 兴叹他没有问我: 你在迷恋谁的温暖? 因为我也不知道.
小手化回大手. 热度渐渐变冷.
开眼, 前方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小孩子, 没有其它人. 天花上的灯没有开着. 房子因为外头的黑天, 也渐渐变暗.
手在抽离着, 感觉那手在升高, 与眼睛相距十量米. 我看清楚, 清清楚楚, 一只又黑又大的左手. 那只是我的手. 那只在渐渐变冷的左手.
回忆着, 才想起在一星期前, 来到这异国. 原来, 己过了一星期. 不以为然地.
还在梦中吗? 小鸟过后, 等待着的, 原来是化为小孩的自己. 力量消失的左手, 重重地落下. 床因为这一跌落 而震摇 .
唉了一口气, 却不知为了什么而唉.
这天, 是我第一次自己的醒来. 他还没回来吗? 今天, 这样早便醒来了?
一阵阵的香味传来. 贪婪地嗅着. 饭菜的香味, 自身家中没有的味道. 我再次的闭眼. 四周变得漆黑一片. 五官, 没了眼. 鼻与耳, 更灵敏.
听到了油的咑咑作响, 姜的味道.
零碎片段, 散散碎碎, 母亲存活时的片段. 母亲与自己在厨房的片段.
她的背面, 小小的厨房, 没有父亲的存在, 只有我和母亲.
我蹲在地上, 小手中的大白面团分为小小的面团. 小小的面团大小不一. 我看着面团懊恼 着着: 为何总不是圆圆的? 手都是白色的面糊.
母亲在喊叫着.
水在沸腾, 热雾柔柔升起. 走到她身边, 抓抓屁股, 问母亲, 为何汤圆, 圆不了. 她拿了一颗, 在掌心搓揉. 汤圆变得又圆又大.
我惊讶, 为何汤圆在母亲手上, 变得又大又圆的? 却不知, 裤裆也黏上白色的面糊.
她温爱道, 小小的汤圆也是汤圆.
分配了的面团给了她. 她温柔地拍拍我的头颅. 力度不大不小. 我高兴得手舞足蹈.
她告诉小孩子的我, 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母亲穿得什么样的衣服? 却不太知道. 像是一个暗红色的衣裳. 母亲说: 那衣服是父亲所买的, 很贵重. 她舍不得穿上, 除了这个大日子.
我问她: 是什么的大日子. 她仁慈笑着, 唇在动. 但我听不到.
提着累透的身体坐起. 坐在床边. 头很重, 拍打痛楚之处. 是否因为回忆得太多了.
床铺中, 一个人形的凹陷, 久久没回复原状. 失去弹力的床铺. 微温还存.
衣服因丑陋睡姿而变得凌乱, 扣子在睡眠中解开. 身体上的一点点红斑露出来. 昨天, 他无数需求的情况传入脑海. 两个人的微温较一个人的更暖.
昨夜, 不知是谁抱着谁, 只知他深深在我身体中.
生活, 又像回到从前般, 乱七八糟. 其实, 生活没有改变吧, 还是一样的乱.
低头看着木板地, 木板上的条纹一条条. 一个大男人竟给一个小孩压下, 笑着这个无奈.
计算机显示平中的自己跟随自己的动作而干. 现实中的左手提起, 显示平中的自己提起右手. 只是左右方向的不对.
现在的计算机显示平中映照出自己的容貌.
一个刚毅的样貌, 小麦般的肤色. 一点也没有女儿家的样貌, 一点儿不像母亲的样貌. 邻近的人都赞叹像父亲, 得到他的遗传. 遗传了父亲的外貌.
我却找不出外貌上与父亲的相同. 一点儿也不像父亲. 他那瘦削的身影, 花白的头发, 不笑的严肃嘴脸, 都不屑.
闻到他人的赞叹, 总在心中哼了声. 我情愿没有得到他的遗传. 不想活在他的控制之下, 只希望自由自在的活着. 所以选择与他不同的路. 永远的反抗着, 在他存活时.
他安排着的一切, 我都想要反抗. 尽我的力去反拒着. 他想我安分地结婚生子, 我却私生活乱七八糟.
或许, 这是我可反拒的力能. 选择了一种最残忍的方法, 以自己的前途为反抗着.
小时候的自己, 也曾为了可以畜养一只小鸟而发脾气地坐在自己的房门前, 学着电视广播中的人们, 以绝食的方法来争取自己所要的事物. 以自己的性命来反拒. 小孩的自己, 以为这样便可得到想要的东西.
但那次的绝食, 在他狠狠地打了一耳光下消失得无疾而终. 那天, 他回来, 没出任何一声, 站在我前方, 狠狠打了我一耳光.
小时候的我, 肿了半边的面, 静静坐回饭桌上, 吃着碗上的白饭, 无声地拒绝吃下菜肴, 也拒绝哭泣. 这是小孩子的我, 仅仅可作的反拒.
但原来, 长大了的自己, 用着同样的注码 , 不用的手法, 在反拒着. 以自己的前途为筹码 .
我要他对不起逝去的母亲吗? 为何感到后悔的竟是自己? 我要他为什么而后悔?
走下楼, 在厨房门前看到他母亲的身影.
[醒来了吗? ] 转身, 她带点的惊讶, 看到站在门前的我, 微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