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月明中————何时了

目光柔和，眼里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和牵挂。
我当时泪流满面的答应了。我知道，只有我答应了，你才能走得安心。
可心里却清楚--
对不起，嘉，原谅我骗了你。
我今生定要血刃了白焰这个魔头！
嘉，等我杀了他，就来找你，再来乞求你的原谅......
对了，嘉，记得不要喝孟婆汤......
我将宜嘉也葬在了桃花林中，就在离父亲不远的地方。
桃花林，我最爱的桃花林......
我最爱的桃花林中却葬着我的至亲与所爱......
可笑可笑。
御剑天一书之后十章--剑术卷：
无三十余载内力者，强习之，必入魔道。
白焰，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该来的，总该会来；欠下的债，有苍天在看。 谁也逃不开的。
尾声
以下是二师兄的内心叙述～
宜嘉死的时候，轩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的把他搂在怀里，不说也不动。
可我们宁愿他哭，宁愿他闹，至少这样我还能感觉到他真实的活着。
可他就这样静静的，不说不动，不吃不喝，任谁说话也不理，搂着宜嘉两天两夜......
看着他那空洞的眼神，我好担心。
仿佛这只是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所有的神思感情都随着宜嘉的逝去一起消失了。
我承认，自己甚至有些羡慕宜嘉。虽然死去了，却能占据轩的全部心神......
如果当初自己能够牢牢的抓住他，护住他，一直陪伴着他，或许他就不会受这么多伤，吃这么多苦。
也或许他就不会有机会遇见宜嘉吧......
那么，此时的结局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
好在第三天，他终于抱着宜嘉走出了房间。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这么瘦弱的身躯居然能抱起宜嘉这样英挺的男性。虽然很吃力，可他那决然的眼神却阻住了我伸出的手，独自踉跄前行。
有几次都看到他摔倒，我和芊芊都忍不住要去扶，却每每被师兄苦笑着摇头拦住："这就是轩此刻唯一的坚持啊......"
轩把宜嘉葬在了桃花林中。
十指一刨土一刨土挖出的墓穴，处处染着他手上渗出的鲜血，看得人触目惊心。
看到这一幕时，我终于不得不面对现实。虽然宜嘉死了，可轩也永远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谁都抢不走。
即使是我......
宜嘉的墓和师傅的墓隔了两丈地的样子，并排着。
看着两个墓之间的距离，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
但愿是我多虑了。
两丈，正好是可以再立一个墓碑的距离。
等把宜嘉葬好后，轩回过头来，对我们灿烂一笑。
和平时一样灿烂，纯真的笑。
"二师兄，我饿了。"他带着笑意淡淡的对我说着。
笑得云淡风轻，笑得风华绝代，竟让所有人都看痴了......
如果说先前的他让我们担忧，此时，与先前截然不同的他却更让我们害怕。
人人都感觉事情越来越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又还不好说。
所以之后的一段时间，连大师兄都推掉所有的事留在山上，和我，还有芊芊一起天天守着他。
出人意料的是，什么也没发生。
轩没有一丝一毫不正常的地方。起居饮食规律有序，日里照旧说笑玩闹。
只是从不提起宜嘉，甚至没有去过他的墓前祭拜。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芊芊说，也许是宜嘉的死对轩打击太大，所以他选择性的遗忘了所有关于宜嘉的记忆。
这种法子虽然自欺欺人，却不失是个好方法。
所以我们顺应这一点，谁也不在他面前提起宜嘉。
遗忘，也许是最好的伤药。
在那个时候，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可到两年后我才终于恍然--
原来一切，不过是假象。
海市蜃楼，空中楼阁般的假象。
轩怎么可能遗忘？遗忘他与宜嘉间那至死不渝的爱意。
他在自欺欺人，我们又何尝不是？
那日，是宜嘉两年的忌日。
早晨我起得很早，想要赶在轩起床前去祭拜宜嘉。这样回来还来得及给他做早饭。
山里最近出了些怪事，常常会在树林里发现死了的飞禽走兽。尸体被不知道什么动物残忍的撕裂，让人触目惊心。
还好，轩是不往外跑的。这两年来他鲜少出去，总是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着。
开头的时候我放心不下，常会去看看，发现他多半是在静静的读一本书，看我进来抬头微微一笑。我也就安心了。
等到了桃花林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人了。
白衫飘曳，随风而舞。
山间的早晨常常起雾，我看得并不十分真切。心里寻思着想不到芊芊也起得这么早。
可那人却立刻察觉到我的存在，回眸一笑。
极致美丽的一笑，好似落入凡尘的仙子，踏足大地，却又不属于人间。
轩，为什么会在这里？
"二师兄，我要走了。"他淡淡的说着。
"走？去哪里？"我慌乱起来。
"去取一件我早该去取的东西。"笑容慑人心魄，竟是那么勾魂与邪魅......
邪魅？z
为什么会这样？
"什么东西？师兄帮你去取就是了。"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听到自己的心在狂乱的跳动。有个声音一直在脑海里反复重复：不能让他走！不能让他走！不能让他走！......
总觉得这一走，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y
"这件东西非得我亲手去取。"语气坚定，不容动摇。
后来我才明白，这份坚定原来就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可惜，等我明白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他掏出一本书："师兄，这是给你的。"
我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牢牢拽住他。可他微一用力，我就已经被震开，怀里还塞进了那本书。
什么时候他的武功竟然达到这种境界？z
眼见他就要离开，我把书甩开，全力一搏。不管如何，都势必要拦下他。
可他轻巧的化开我所有招式："你不是我的对手。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白焰才能和我一较高下了。"
接着脚步轻盈一抬，人已飞出好远，留下一句话：
"师兄，轩已死，忘了吧......"z
我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拾起地上那本书，封面上赫然醒目的字迹--
御剑天一书。
我一时哑然，整个江湖都在不断寻觅的秘籍，居然一直就在云轩手上！
不过现在不是我研究这个的时候，轩定然是去找白焰报仇了。
略一思量，立刻下山追去。
等我赶到星火宫的时候，诺大的星火宫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我闯荡江湖多年，尸体血案不曾少见，自己也杀过人。可这种惨绝人寰的场景，即便是我，也忍不住作呕。
一具具尸体，残忍的被撕裂，露出内脏。似曾相识的情景......
想到山里那些飞禽走兽的尸体，同样的手法，同样的惨状......
不可能！
不可能！
明明那么温柔，那么善良，总是笑得一脸纯真的轩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
我不信。
不想，不愿，也不敢......
拼命的否认自己的想法，可是下一个瞬间，眼前的景象却让我逃无可逃......
轩就在那里站着，胜雪的白衣却腥红片片。就着那苍白的脸，妖冶煞人。
他身前的地上趴着一个人，红衣白发。不是白焰还能有谁呢......
眼看轩的手就要对着白焰的天灵盖扣下去，却有人飞身挡了下来。
定睛一看，是靖伊。
轩也看清楚了来人......
不，我不确定。
他的瞳孔犯红，透着凶光。即使是直视着靖伊，仍然是那么嗜血和无情。
水袖一挥，只见一道强光射出，我甚至没有看到他移动半步，靖伊已经颓然倒地。
这就是传说中的御剑天一书？
好可怕的功夫......
轩依然面无表情，就像冥府最美丽的修罗花--
美丽，嗜血。
他径直走了过去，掐着脖子把靖伊拎起。
"轩，你醒醒......算我死前最后求你，饶他不死......"靖伊艰难的说出一字一句。
轩却像没有听见一般，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我正准备上前阻止，却只见靖伊喷出一口鲜血。
刹那间，轩的手一松，靖伊滑了下去。我赶紧过去一探--
还好，还有气。
松了口气，抬起头，轩却就这么怔怔站立着，面无表情，可眸子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颜色。看到我的表情，大概知道靖伊还活着，脸色缓了几许。
"我差点就杀了他......"他就这么站着，盯住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喃喃说道。我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对我说话，还是只是自言自语。
紧接着他又走到了白焰面前。
此时的白焰已经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勉强睁开眼。看到他又逼近，索性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轩走了过去，蹲下身子："看在靖伊的面子，我不会杀你，我要废去你全部武功，让你生不如死。"
声音很轻，却足以让白焰的脸上浮现出惶恐。我也是个嗜武的人，自然知道废去武功意味着什么。真真会比死还难受。
轩朝他的两个穴位用力点去。白焰身体一震，昏厥过去。
"二师兄......"轩就这么轻轻叫着我，一如往日那个他。
"二师兄......带我回桃花林，我要去找宜嘉......"说完，他就像一片飘零的叶，缓缓在我眼前倒下。
我扑过去，将他抱在了怀里。
红......刺目的红，顺着他的衣裳蔓延开来......
"轩......你......"我连声音都颤抖起来。抱住他的手也立即就染满温热的血。慌忙中我抓住他的手想输些真气过去，却被什么阻挡，完全没有效果。
"没用的。我被白焰重创，再加上强行修炼御剑天一书，现在被反噬，药石罔效。"接着，吐出两口殷红的血。
"师兄......快......快带我回去......"气若游丝。
我紧紧地抱起他，有些哽咽："好，师兄马上带你走，我们马上就回去。"
一路上快马加鞭，轩不停吐血，愈演愈烈。快到山上的时候，几乎已经昏迷了。
我好怕他就这么一觉不醒，还好一直有微弱的心跳声。
"轩......到了......"轻轻摇醒他。
他微微睁开眼，正好看到那两个墓碑。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居然挣脱我的怀抱，自己站立起身，一步步向那里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朝我转过头，甜甜一笑："二师兄，你帮我把我的那件嫁衣拿来好不好？"
这一笑，竟看得我有些昏眩。仿佛把来世的笑容都在此时一起绽放。
不由自主点头答应，任谁也不会拒绝这样的笑容。
何况，是我......
等我拿着那件大红的嫁衣返回时，只见桃花纷飞，铺散一地。
一个人儿正安静的靠在宜嘉的墓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