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光遥

蔡东治 30岁　程式开发师
管歆炜 24岁　图文小说家
１．
我知道他喜欢她，早在很久前就知道了。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一起耍宝，一起喝酒，一起唱歌，一起忧郁。他曾哭著对我说，这一辈子都要等她，他相信不死心就一定可以等到她。我笑著对他说：你真是有耐心，老天爷一定会帮你的。
我们是工作上认识的，当时只是因为出版社想要在网路上作个简单的互动程式而找上他，透过总编的引见，我们相识，然後开始了亦友亦师的关系。打打闹闹，老不正经，我笑他故作老成，他笑我装斯文。他不知道的是，我的这一面只有他看得见。
『你够罗～装可怜！』
蔡东治手上还忙著，他忙碌的时候习惯在嘴里咬著一枝笔，笔杆晃呀晃地～据说这可以帮助脑筋活络。
『我没有啊～我读书的时候真的没女生要啊～』
皱著眉头，我佯装委屈样，没料到，劈头就是一只手挥过来。
『笨蛋！』
东治只是哼了一声，也算做出反应。
我静静地看著他，跟著笑了，不过心里却暖暖的。
～～～
程式开始了一个雏形，东治来找我，要我就玩家的角度来试用一下，我兴奋莫名的又按又滑，对电脑只是初级了解的我，闹出的笑话让东治只是笑到直不起腰，我承认为了看见他的笑脸，我拚命的让自己出糗都在所不惜。
一个小时的玩闹结束，东治只是拍拍我的头，他当我是小弟，毕竟我们相差了6岁。
『没关系！我修改之後你再试试看吧～』
他当是自己的程式有问题，却惹的我想哭。
『对不起...』
为了我自私的行为，却让他为自以为的失败感到伤心吧～
『不用啊！』
还是笑笑的，又埋头回到电脑前。
东治啊东治，你一定不知道我的後悔有多深刻。
２．
那个女孩是网路上认识的，东治算是对她一见锺情吧～他说那个女孩子让他觉得想保护。我耸耸肩，没说什麽，女孩子都瘦弱的让人想保护，这是定律也是常态，我这男人怎麽样都争不过。
那女孩因为家里的关系，要切断和东治之间四年的感情，她的理由很糟很烂，却还是让东治不得不退缩。孝顺的他一直以家庭为优先，在他的观念里，只是要为了家庭，所有的牺牲都可以合理化。
『我想专心的对我爸妈好，不希望再让他们觉得受冷落了。』
东治和我提过这一句话，当时听了第一个反应就是藉口，没想到东治竟然认真的说：她果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我真的很想摇醒他的脑袋，相信我。所有知情的人在听过东治对那女孩的付出时都会大叹他遇错了人，记得那时女孩出了车祸，受了伤需要复健，东治知情了便义不容辞的接下这任务，风雨无阻的台北桃园跑，只为了接送女孩到医院，更别提他持续了多久时间。
他痴心的以为女孩是脆弱的，也深切的需要他的呵护，於是不管有多少旁人对他说那是自私是利用，他也只是听耳不闻的依然故我。他将这样的行为称之为为理所当然，完成忘了自己的身体和时间是不是能够配合。当他轻松惬意的说自己曾差点出过的两次车祸时，我的心紧揪成一团。
我看过照片，那女孩的确秀气脆弱，却激不起我的保护欲，不过那也是自然，我的保护欲只对他。我心疼他的义无反顾，憎恨他的痴心绝对，却明白，有时候注定的就是争不了。
～～～
春节的时候我约他出过散心，老实说我确实居心不良，因为我约他到箱根泡汤。
没想到他也是玩家一个，到日本的次数已经可以用两只手指头来算了，主客变陪客我却一点也不在乎，只要能跟他一道，哪都是好玩的地方。他的日文不行却可以用英文打天下，这倒是很稀奇，毕竟日本也是泱泱大国，国民英文化的程度还没有普及到民间，但也许是因为他让人觉得诚恳，於是走到哪都有人相助。
到日本後当天我们先到新宿车站的外国人旅行服务处询问箱根之旅的行程，柜台的小姐很亲切，并且还会中文，我们两个人目瞪口呆的惊讶著，反而还让小姐笑话了。她贴心的让我们知道套装行程的优缺点，并且针对小田切铁路所推出的产品中，哪一样最划算最值得一游的部分详加介绍。
看的出东治对小姐的服务很满意，虽然他没开口要电话，不过脸上的笑意倒是没少过，我心里暗自吃醋，却什麽反应都作不出来，唉～
决定了行程後我们随即购票付钱，预定了後天到箱根的三天两夜之旅。晚上我们就到预定的饭店check in，又是亲切的柜台小姐，瞧他用流利的英文和小姐对话，我得承认，今晚我吃的醋已经多到淹没我的理智。
总算进门要休息了，我生气的沈默以对，东治不明所以，只当我是累了，他只是拍拍我的头後就进浴室盥洗去了。我心里觉得糟透了，眼眶含著泪水，却死都不让它滴下。
３．
隔天一早的行程东治配合我的喜好，带我到浅草雷门参拜，不知道为什麽所有来东京的人都要到这地方？为了它独特的标的吗？也许吧！我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毕竟重点是到箱根泡汤，在类似於台北的东京，我没有太多兴趣。
中午随意找了一家吉野家打发，这几乎属於日本便宜等级的米饭料理好吃极了，毕竟寿司这东西也不便宜我也不奢望能大吃特吃。这之中我和东治的对话都是一句一句的，不是搞笑就是不正经的调侃，不是不想说点什麽贴心话，只是这场合不恰当啊！
下午就到秋叶原压马路，两旁店家的吆喝声很有趣，我们两个并肩走著，不时的交换对两旁店家口语的习惯性讨论著。日本男人说话都爱带上"嘶"的音，感觉好像很有礼，可是听久了就很刺耳。我不以为意的说著，东治只是笑了笑，他拍拍我的肩膀，顺便就靠上了，说著每个民族的独特性，有时候连说话都可以听出端倪。
没有买什麽东西，为了担心维修的问题，我看到了心动的东西也不敢买，东治虽然以他接触电脑的经验给我意见，但我还是维持原意什麽都没买。不过倒是有了意外的礼物，没料到东治对漫画的热爱，当他看到钓娃娃机里竟然有他喜欢的人物-乔巴时，高兴的拿起硬币就是狂投，瞧他不知道投资了两千亦或三千日币时，终於钓上娃娃的喜悦，让我喜欢他的心意莫名所以的加深加深......
～～～
因为没有什麽东西要买，我们随意逛过後便打道回旅馆了。夜色也许不够迷人，可我身边的他却十足吸引我的视线。
『要不要去看夜景？』
到了地铁站准备转往旅馆方面的地铁时，他突然说了这麽一句。
『啊？』
我惊讶的回头，猜想著他话中的认真与否。
『走啊～难得到东京啊！』
开心的拉著我的衣袖，东治率性的走到售票机前买了往东京铁塔的票。
『东治...』
这麽浪漫的事，你确定要跟我...？话没说出口，我在心中却这样想著。
『慢吞吞什麽啊？！』
我傻傻的跟著他走著，路边的景物全不在乎，就连到站後那步行的15分钟，丝毫不觉得累。东治的背很结实，加上肩膀有一点斜，其实他给人的感觉是比较忧郁的，我常想，也许我就是为这样的他而心动吧？
他知道我走的不快，为了配合我还特地放慢脚步。他不是当我是女孩，也没有嘲笑我的意思，这就是他独特的体贴。我宁愿用我未来的喜乐换来他这一生的陪伴，我是真的这样期望著。
日本人都爱著这象徵东京的标的物，看著不少人的聚集，老实说我有点退却，但是这就是生活啊～总不会是尽人如意的。
『我去买票，你看要不去买个什麽纪念品的。』
东治很体贴的先离开，留我这门外汉在纪念品店看著他们打烊...他大概忘了这店家九点就关门了...
我随意走著，眼睛不经意的望向他的方向，我知道大家都是怎麽说同性恋，反正不外乎都是些负面的报导过渡渲染成的，可是，真实的我们不过都是渴爱的一群人，看著HOT 的不得了的男人也会产生幻想，即使他是个异性恋。我恪守著安全的距离，为的就是不让他的不知情造成了我的猖狂。我的喜欢很猛烈，我不想吓到他。
『啊～店关门了！我都忘记了...』
他歉意的对著我拚命道歉，嘿～我又没有要买纪念品。
『没关系的！我没什麽要买的。』
故作熟络的搭他的肩膀走向电梯，有点吃力...这家伙毕竟也高我个十公分有吧！
４．
东京铁塔上其实不是只有展望台，不过因为我们志不在此也就没去光顾。展望台是有分楼层的，包括了大展望台1.2楼，还有特别展望台，这一层层的展望台甚至还有不同的收取费用。我们到东京铁塔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正好是即将休息的时间，急急忙忙的冲进电梯里，因为即将歇业，特别展望台也不再让游客进入。
大展望台1楼大约是在铁塔的150M处，里头灯光昏暗，我知道是为了方便观看夜景。游客并不是太多，我想或许是因为时间太晚了，趁著有空档的时候，我走近望远镜，看这小小的亮光在这一小方天地中发亮。
东治一直在我的身边，我以为他是在陪我，後来才知道他是触景伤情。曾经他和她也来到这美丽的地方，度过了美好的一夜...那个过去让东治仍旧在回忆中，如何也不能释怀，很想就这样站在他面前大喊：看看我！我爱你！我不会像她那样伤害你的。但是当然，最後还是什麽都没发生。
回程大概要花30分钟回去，坐在电车里，东治的表情和情绪仍在神游，我不敢惊扰他，怕在这一个情绪的放纵间，我会顿失理智，什麽爱语肆无忌惮的说出口。
～～～
隔天，其实火车的时间是在九点半，我根本可以睡到八点的，但却在七点钟就迷迷糊糊的清醒，双人床的一边，东治的呼吸很浅，听得出来他已经在半清醒的时刻了，凝视著他，多久都不觉得腻。我想著自己这从何而来的感情，也许是在第一次见面时，他冷漠的表情中带著沈幽，多大年纪的人呢？却彷佛经历过什麽沈重的过去，让人莫名心惊。
起了个早，在尽量不震动到他的几个动作间，我蹑手蹑脚的走近浴室，却忽然听见：
『我已经醒了，没关系！』
猛一转身，只见他迷蒙著双眼，给了我一记浅笑，好可爱！
『是吗？』
落荒而逃的躲进浴室，心跳快的离谱，这样下去，到了真要坦诚相见的箱根可怎麽办？！
慌慌张张的刷牙洗脸，当我自己以为已经恢复镇静的出去。
『先跟你说一声，谢谢你邀我来玩。』
正要走出浴室忽然听见这一句，我快步走了出去，只见东治红著脸望著窗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知道我爱他的原因了，这一切的一切一定是因为他的坚强与认真。
５．
早上乘客不多，或许是因为正巧是平日，忙碌的日本人都在辛苦的工作，这样的玩乐也只有上了年纪的人和观光客才有幸享受～列车平顺的行驶，我和东治都不算多话的人，只是有时为了避免尴尬会说几句搞笑的话。
我心里其实是开心的，能和他一起出游，就算是这样的朋友关系都无所谓。看著他似乎又昏昏欲睡的样子，我忍不住想笑。
『你就睡吧！到了我会喊你的～』
只见他羞涩的浅浅一笑，倒头就开始恍惚。我知道东治很重眠，或许昨晚的伤感让他不甚好眠，所以到了早上还是一副爱睡的样子。
窗外的景色飞过，小田急电铁其实有点像台湾的自强号，停靠的站数不多，算算大约也是一个小时就到箱根了。即使一路上无语，我还是很享受在他身边的感觉，是自在也是安适；我幻想著如果他真的知道了我的同志身份是否会一如往常的对待我，可当然我不敢打赌，一切也就不会有任何改变。
车子果然快速的行驶著，到了箱根人群鱼贯的下车，我和东治拉著行李，在平日不多的人潮中还是被淹没了身影。他的背影宽阔却有点下垂，个性会改变外型，想著看著我也渐渐明白。如果他能对自己多点信心，多点关怀，也许那女孩今天也不会离开他。
常说：有自信的女人最美；同理，有自信的男人也最帅。我喜欢的东治有著工作时的认真神情；有著开朗时的阳光笑容；有著难过时惹人心疼的表情，所有的情绪表情成了我最爱的东治，却可远观而不敢亵玩焉。
非假日的箱根车站人潮没有想像中的多，不过却还是让我拖著行李前行的步伐受到阻碍，乾脆的提起行李避开人群，快步跟上东治的脚步。东治正认真的想著该往哪去，他一直觉得自己毕竟来日本的次数多过我，於是在某些时候会顺理成章的变成导游。
手上拿著小田切外国人服务站小姐给我们的简单地图，我跟著东治东张西望总算也找到了交通车的乘车处。日本人很多礼，看见语言似乎不通的外国人除了用简单的英文单字还有许多的肢体动作，引导我们不至於紧张或害怕。望著眼前热情的司机先生，满脸堆满笑意还深怕我们不懂意思，手舞足蹈的就彷佛一种新舞步。我回以微笑点了点头，拉著东治坐上交通车，倒不是我不怕，只是生性中的单纯因子让我对眼前的人深信不疑。
『抱歉！』
侧著脸看著窗外的景色，耳边突然听见这麽一句话。
『啊？』
回过头来，东治一脸写著歉意。
『我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刚刚让你担心了...』
东治尴尬的抓抓脸，我有点蒙，他在说什麽呢？
『我不懂...』
『不懂就算了！』
好像真的很不自在似的，东治快速的撇过头，再不看我一眼。
我看东治红透的耳根，心里虽然没猜中十分也有七八分了，他一定是在意著自己刚才不能适时解决感到愧疚，害我这个日文不行的家伙站在一旁乾等，最後还是被我硬拖上车才解决。其实我并不介意这种情形，本来自助旅行就是会遇见这麽多好玩的事啊～虽然语言不同，但是能从中找到沟通的方法也是自助旅行难得的体验。
『我原谅你...』
在东治耳边淡淡说了一句後，我撇过头闭眼休息，因此没有看到东治脸上的温暖笑意。
６．
车行莫约15分钟我们就到达目的地-春天旅馆。老板一看见客人上门，流利的操起英文来迎接，大概是因为与铁路局合作，旅馆的老板和柜台人员都有基本的英文程度。这让东治彷佛信心大增般又称职的当起导游～
房间有很好的景色，面山的壮阔与流畅在山脚下的轻涧小河，这也是房价贵点的原因。本来如果是情侣的话此时的气氛更是赞到不行，不过因为是两个单身汉，我是不知道东治怎麽想，但为了弥补我的兴奋与难耐心情，只好自行想像...东治约我一起去泡温泉，我当然不会放过这可以一饱眼福的机会，大方的答应後率性的搭上他的肩膀装洒脱，不料...！
东治竟然缓缓的拨开我的手，在我深觉受伤的时候竟然感受到他的手搭上我的肩膀...我不敢说话，自然也不想挣脱，只是东治的行为让我傻眼，不敢看他，两人一路无语默默的走进男汤池。我说过这时是非假日，男汤中好在是没有人的状态，东治自在的走到衣柜旁脱衣解带...准备泡澡，我则是藉著昏黄的灯光掩饰满脸的红潮，天啊～刺激太大，我担心我会在浴池中昏倒！
两个人沈默的清洁然後泡澡，我的双眼贪婪的注视著东治姣好的身材，虽然是长时间坐办公室的辛苦工程师，但热爱运动的东治依旧保持著良好的肤色与身形，反倒是我因为不爱运动加上工作的关系，便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小白猪一枚...好啦～身材有一点点变形又不是我的错...我发誓我会开始运动...
两人间的沈默持续著，突然...
『歆炜...如果你是女生就好了...』
老实说我真不知道东治心里的想法，他总是压抑著安静的让人忘了他的存在，此时的话一出我只能说我真的很惊讶...真的真的，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办怎麽回应...总不能笑著说：谢谢你？！也许是我的耐心与陪伴让他发现我的好，可是他要的终究还是一个女生啊？不是我...管歆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