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为什麽只有他必须过这种比畜生还不如的生活?
他的努力为何总是得不到亲人的认同?血缘成了口头上的笑语,而他......终究不过是别人的出气桶、绊脚石。
「娘......恕孩儿不孝,无法遵从您的遗愿孝敬爹跟後娘。」
低头望著绝壁下的深海,心想他不谙水性,从这里跳下九死一生,再说此生他已了无牵挂,对这个生命早已不再留恋,只求老天爷成全。
「若有来生,希望我会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语尾消失於往下堕落飒飒风间,闭起的双眸感受著自己即使迎接死亡的来临。
隐约间,似乎听见阻止的大吼,心想,只是错觉吧......
「你别跳啊||」
当君侠宇的叫吼声扬起的同时,崖边的人已经直直落下,低咒一声,君侠宇快步奔至崖边,没有半点犹豫,跟著往下跳落。
只闻接连两声「噗通」,海面再度归於平稳、宁静。
半刻後,涟漪在海面上漾开,随即君侠宇也自海底探出头来,右臂勾著落海男子的颈项,努力往岸边游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君侠宇才将这名身形瘦弱,活像十几天没进食,营养不良的男子拖上岸,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赫然发现男子已失去气息。
「该死!」
心头一惊,君侠宇立即将男子扶起,运气於掌,一掌打上他的胸口,成功地让他将肺部里的海水全数吐出,然而男子像是不堪他的掌力,忽而吐出一口红血,吓得君侠宇赶紧收掌。
「哇靠!我连一成的功力都没用到,这家伙未免太弱不禁风了吧!」再探向他的鼻息,发现虽已有了些许气息,但仍逐渐转弱,随时有可能再度失去生命。
君侠宇一声低咒,让男子平躺在地,运气集中於喉间,稍稍犹豫後俯身将唇覆上男子紧抿的嘴,将气息送入他口中。
重覆这个动作数次後,男子重咳数声,终於恢复正常气息。
「咳咳咳咳......」
「啧,这次亏可吃大了。」君侠宇拍拍他的脸,企图将他打醒。「喂!你还好吧?快点醒醒啊,我可没办法把你带回你家去啊。」
紧闭的眼睑微微颤动,尔後在君侠宇的凝视中缓缓睁开,清澈的墨色眼眸映入君侠宇俊俏的脸庞,男子一时恍惚。「你是......来......迎接我的吗?」
正觉得男子的双眸出乎意料外的清澈晶亮而已,男子的一句询问让君侠宇皱起眉头。「嗄?你在胡说什麽?你都还没死呢,迎接个屁啊!先别昏倒呀,告诉我你是谁、住哪里,我把你送回去!」
「我、我叫......韩御......尘......我已经......无处......可去了......」语落,眼睫缓缓垂下,耳边再度听见君侠宇的咒骂声。
「喂!你该死的别给我昏倒啊,老子我可是不会救你的!」
千娇百媚的眼儿眨啊眨,流露出许多不解与疑惑,看著罗纱床上昏迷的男子,柳如魅明眸移至桌边猛灌酒的俊俏男子。
「侠宇,你不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吗?」纤手快一步地将他手中的酒杯夺走,柳如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君侠宇不甚高兴地撇唇,抢回杯子将酒一口饮尽,而後将酒杯往床上的男子丢去,却又在快要击中男子的脸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上前去接住杯子。
「啧,真是个大麻烦。」
「你无聊啊,没事拿杯子丢他又自己接住干嘛?」
柳如魅好气又好笑地戳了戳君侠宇的脸,见他脸上净是不耐的神情,又觉得好笑。
俊俏迷人的君侠宇可是姑娘家心目中的意中人,虽说他有著与斯文外表不符合的急躁性情,然而在姑娘面前他可是个彻彻底底的君子,只不过他喜欢寻花问柳的行径也是出了名的。
说到君侠宇常上青楼这件事,柳如魅就觉得自己必须负一半的责任。
因为君侠宇每次心烦时总会来找她,她不过区区一名青楼女子,君侠宇名气之大,上青楼找哪位姑娘的消息不消一天就能传遍大街小巷,可是谁又晓得他们只是知己,而非外人所想的那般暧昧呢?
想她柳如魅是「风月楼」的当家花魁,多少公子哥们不惜花费万金只为与她共渡一宿,更有不少王公贵族花钱只求她回眸一笑。
「魅儿,我把他免费送给你好吗?」君侠宇坐回桌边,单手托颊撇嘴道,却惹来柳如魅的斜瞪。
他千不该万不该把这个麻烦揽上身来。
「你胡扯个什麽,他这麽大个人又不是东西,送给我?我又不是嫌无聊。」柳如魅没好气地瞅了表情认真的君侠宇,不禁又是噗嗤一笑。「不想惹麻烦,你干嘛还特地救他回来?」
「你以为我爱呀?这小子在我每天早上练功的地方跳海自杀耶!这也就算了,他什麽时候不挑,偏偏挑我正要练功的时候跳海,我又不是没心没肺的家伙,总不能眼睁睁的看著他跳海见死不救吧。」
君侠宇啧了声,对於自己救人的举动他只觉得根本是委屈自己,心里想著早知道会遇见有人跳海的话,他就晚几个时辰再去练功,如此一来就没有现在这等麻烦事了。
不过这家伙看起来手没缺脚没断的,虽然是营养不良了点,但是左看右看面相长得还算不错,无缘无故干嘛自杀呀?居然浪费生命,真是个不懂得感恩的蠢蛋。
君侠宇低不可闻的嗤笑声传进柳如魅耳里,深知他个性的她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随即猜出他又在胡思乱想一通了。
走至床边察看床上的人儿情况如何,看著那张削瘦、不甚出色的容貌,蓦然觉得熟悉不已,柳眉轻轻蹙起,静心思量著自己究竟在哪儿见过这名男子。
「嗯?怪了......」
「怎麽啦?」
「我好似在哪儿见过他......」是哪呢?以她极差的记性想来,能让她有印象的话,势必是在最近见过,否则她早就忘光光了。
君侠宇闻言,凑至她身边,双眸盯著那张「营养不良」的脸看。「这小子看来不是个什麽大人物,穿得也很破烂,总不可能是你的『恩客』之一吧?」
柳如魅一听到他的话,好气又好笑地往他的头敲了下。「你说这什麽话,谁说只要我有见过就表示是我的『恩客』的?把我说得那麽不堪,不怕我伤心吗?」
「拜托!我是在陈述事实,况且这种事有什麽好伤心的?一物抵一物嘛,你用你自己去换来的血汗钱,谁也没资格说你的不是呀。」君侠宇撇嘴又是一串的歪理,果然他君侠宇式的道理只有他自己听得懂。
「都是你在说的。」这番话若是换作别人来讲,柳如魅肯定二话不说将人撵出去。
她就是欣赏君侠宇有话直说的个性,还有他看似粗枝大叶、其实细腻的心思。
君府在京城可是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君夫人更是内外兼优,不仅替君老爷代理君府的生意、商策,年迈四十的她风韵犹存,身手更俐落的教人难以置信。
君夫人虽为女流之辈,但是才华、胆识高人一等,她的娘家所拥有的财势、权势更非凡人所能比拟的,就连现今朝廷都不见得能与之匹敌。
或许是因为有著特殊的家世背景,因此她的个性一样让人难以捉摸,连君老爷都被她吃得死死的,由此可见,她教出来的儿子个性自然也是独树一帜。
说他目中无人嘛,他又是个很会替朋友著想的人;说他嚣张拔扈嘛,他却很讨厌惹麻烦。行事低调但是说话不留情,他的作风行为总有他自己的道理可循,完全不理会别人的感受,急躁但是从不会伤害别人。
这就是君侠宇让柳如魅对他百般欣赏的原因。
从他们认识至今已经三个年头之久,对彼此都没有男女情感的感觉,虽然这种事情在青楼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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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未免昏太久了吧?只不过是喝了几口水而已,有严重到要昏迷不醒吗?」君侠宇走到床沿坐下,不客气地捏住男子的鼻头,另一手握拳,大有男子再不醒的话就一拳揍下去的趋势。
这麽大个男人,居然那麽弱不禁风,现在的男人实在太没用了,干嘛不像他一样好好练武强身呢?如此一来就算跳海也不怕会因为喝太多水而淹死啦。
「我想到了。」
正在心里咒骂床上男子的君侠宇被身後突然一声娇呼吓到,惊魂未定地转头瞪向差点吓得他心脏无力的罪魁祸首。「你做什麽啊?突然叫得那麽大声,人吓人会吓死人耶。」
柳如魅才不理他的抱怨,她走至床边伸手摸上男子的脸,神情是无比的凝重。「嗯......果然是他没错......」
「怎麽?他真的是你的恩客啊?」这句话只惹来一记娇睨。
「他是京城水路事业小有名气的韩府,韩老爷的长儿,叫什麽名字我就记不得了。」
「韩御尘吗?」君侠宇突然想起男子陷入昏迷前,曾经道出的一个名字。
柳如魅有点讶异地看向他。「原来你知道!」
摇摇头,君侠宇用一种「怎麽可能」的神情看著柳如魅,得到她一记白眼回应。「是我娘前些日子有批货以水路送向南方,我那精明的二弟有跟我提过这件事,隐约间好像有说到什麽韩府的事情。」
他怎麽可能会知道什麽韩府还是寒府呀,君府的事业从来就不需要他烦恼,因为他有个精明到了极点的二弟。
君侠宇对著犹在昏迷的韩御尘左瞧右瞧,末了还不满足地戳了戳他瘦巴巴的脸。「这麽说来姓韩的应该满有钱的吧?怎麽这小子活像个被虐待的样子啊?」
「我只听说过他在韩府不受宠,再加上後娘以及异母弟妹都对他很反感,常常私底下背著韩老爷欺凌他,或许是因为这样吧。」柳如魅耸耸肩。这些消息都是以前她从那些「恩客」那里听来的消息,至於事实是如何,她就不晓得了。
「侠宇,你打算怎麽处置他?」
君侠宇烦闷地搔搔後脑。「我还没想到。」
「既然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何不把他送回韩府呢?」
「如果他想待在韩府的话,作啥还要跳海自杀?」他确定这小子不谙水性,选择跳海自杀必死无疑,由他这个决心看来,他是宁死也不愿回到韩家。
柳如魅自然也是清楚君侠宇独树一帜的侠义心肠。他虽然不是人人口中赞扬的大善人,可是只要事情落到他手中,他就绝对无法撤手不管,甚至还会不由自主为别人设想。
「你又何必为他挂心,那毕竟是他的事情,与你无关呀。你不是向来不爱管别人的閒事吗?」掩唇轻笑,柳如魅语带调侃。
君侠宇啧了声,又戳了下床上的男子,这次的力道显然大了些,原本昏迷不醒的韩御尘发出虚弱的呻吟声,缓缓掀开如扇眼睫,迷茫的黑眸没有焦距。
「愿意醒来了呀。」君侠宇没好气地说著,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喝几口水也能要死不活的,真是没用。」
他的抱怨让柳如魅菀尔,她贴心的倒了杯茶要给韩御尘。「韩公子,你现在觉得如何?」
没有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水,韩御尘的表情仍然恍惚不定,看来还没完全清醒。「这里是......哪里?我......死了吗?」
隐忍许久的火气冒出来,君侠宇接过柳如魅端在手上的茶水,二话不说粗鲁地往韩御应的嘴灌下去,教他一时岔了气猛咳。「现在你觉得你死了没?」
韩御尘抚著胸口咳嗽,这才注意到眼前有张气得横眉直竖的俊逸脸蛋。「阁、阁下是......咳咳......」他记得自己明明跳海自杀死了,怎麽醒来後不但人没死,还出现两名陌生人?
见他咳个不停,瘦得看不出好看还是难看的脸都涨成猪肝色,君侠宇不甘愿地轻拍他的背,藉由这个动作运气拍进他胸膛,让他的呼吸顺畅些。「真是有够没用,亏你还是个男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他嘴里吐出难听的话,手上的动作却异常温柔,在旁看的柳如魅不禁在心里偷笑,已经很习惯君侠宇这种言不由心的举动。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韩御尘沙哑著声问出心里的疑惑:「请问这里是......」
「这里是『风月楼』,也就是所谓的青楼,你在我面前跳海,害我......」君侠宇突地住口,瞠目瞪著眼前扭捏的男子,连柳如魅都失了优雅的瞪大眼。
原来韩御尘在听见「青楼」二字时,一张苍白如纸的脸顿时染上鲜豔的绯红色,不自在地看著他们。「谢、谢谢二位搭救,来日御尘定报救命之恩,请容再下先告辞!」
匆匆忙忙丢下话後,他便跌跌撞撞地落荒而逃了。
君侠宇愣了好一会儿,倏地「噗嗤」一声,抱住肚子倒在床铺上大笑。「哈哈哈哈......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麽纯情的男人耶!哈哈......」
「你太没礼貌了。」嘴上虽是在斥责君侠宇,但是柳如魅也忍不住咯咯直笑。
「那小子真的很有意思嘛,都几岁了还没上过青楼。」君侠宇笑到眼角都逸出泪珠来了。虽然那家伙看起来瘦弱、营养不良的样子,最起码也应该二十好几了吧,居然还能那麽青涩,实在很难得耶。
「我听说他与他异母弟弟相差不到一岁,他弟弟今年十九,那他应该......」
不会吧?!那个姓韩的才仅仅二十岁?足足小他四岁耶!哇勒,他还以为就算那家伙再怎麽清瘦,好歹也应该跟他差不多岁数才对,没想到他真的很年轻。「才二十岁就被折磨成这样,真可怜。」
想想四年前他在干嘛?
唔||四年前他还在娘亲的逼迫下,早上习武、晚上学看帐,直到坚持半年的时间,伟大的娘亲确定他只会算错帐,因而放弃让他继承家业,将目标转移到他可怜的二弟身上,从此二弟陷入万劫不复的看帐深渊,而他习武的过程则是愈来愈辛苦......
柳如魅起身走去打开房间里的窗户,想吹吹舒服的凉风,却被窗外楼下街头的景致所吸引。「哎呀......」
「你做啥?」君侠宇见她杵在窗边,好奇地靠了上去。「有啥好看的?」
顺著她的目光看去,君侠宇看到「风月楼」门口形势一面倒的对歧情况,一方就是刚才落荒而逃的韩御尘,另一方则是一名身穿华服的男子,他的身後还带了四、五个跟主子同样高傲的仆役。
「那是谁呀?」那副嘴脸还真是让人讨厌耶。
「他就是韩御尘的异母弟弟||韩胡。」
「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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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不是御尘大哥吗?你好些天没回府,我还以为你已经死在哪条巷子里了,原来是流连花丛舍不得回府啊。」韩家二少爷韩胡语带嘲讽的笑言,眼里净是对韩御尘的鄙视。
韩御尘半垂首,没有回应。
他的畏缩让韩胡更加放肆。「啊!我真是糊涂,你这副模样有哪位姑娘敢服侍你,只怕是污了她们啊,哈哈哈。」
耻笑声自旁扬起,韩御尘依旧垂首不语。
正当围观者窃窃私语时,突地传出一道惊呼:「快看呐!『风月楼』的花魁柳如魅姑娘出来啦!」
闻声者莫不探向「风月楼」门口,只见一抹娇媚豔丽的樱红色纤影缓缓走出,那正是稳占「风月楼」花魁、让不少王室贵族为之著迷的柳如魅。
她平日鲜少出现於公众场合,自从三年前让君府大少爷包下後,除了君侠宇便不曾再侍候其他人,甚至还有人谣传她将君侠宇迷得死心塌地。
至今仍有不少人投下大把银子只为与她共渡一夜,说她是京城第一美人实不为过。
柳如魅姿态优雅地走向韩胡与韩御尘,最後停在他们身边,美眸微勾,斜睨了韩胡一眼,瞬间勾走了他的三魂七魄,将他迷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就在韩胡自以为是地认定柳如魅是为他而来时,她竟出乎意料地转向韩御尘,手里的绸缎丝巾抚上韩御尘的脸。
「韩公子,您怎麽这麽急急忙忙地离开呢,万一不小心跌倒怎麽办?」
虽然在她娇美的绝色脸蛋上没有笑容,但是柔媚的眼神与娇嫩的嗓音已经足以引人遐想,再加上她竟对穿著粗衣粗布的韩御尘如此温柔,怎麽不教其他人好奇、羡慕呢。
「呃,姑娘......」韩御尘因她的举动而红了脸。
「韩公子,直呼如魅的名即可,您毋须对如魅客气。」不点而朱的嫩唇微启,吐气如兰,明眸斜睨了眼坐在屋檐上玩弄瓦片,朝她笑得璨烂的男子。
原来让柳如魅破例出现在人潮中的主要原因,是方才她与君侠宇二人看到韩胡欺凌韩御尘一幕时,君侠宇气得差点跳下来教训没有口德、家教的韩胡,在她的极力安抚之下,才决定先由她出面,替韩御尘出出气,扳回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