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放发泄了欲望,也有片刻的失神,然后方才发觉杨亦不对劲。连忙把人翻过来,同时把手放开,让他射出浊液。
翻过人来,他也愣住了。杨亦双眼闭得紧,眼角竟然有奇异的液体流出。
并不是脆弱或者求恳的泪水,是不说话的情况下流出来的液体。
宁放有些慌了,他虽然很乐于欺负杨亦,而且也希望能把他欺负得表现出痛苦来,但待到对方真的哭了,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何况杨亦并不是会哭的人。
"别哭了,男人哭算什么啊!"宁放硬声硬气地说,去抹他眼角的泪,结果却越来越多。
杨亦只是一时昏迷,被又搓又揉的,自然醒过来,看眼前宁放一副着急样子,开口问:"怎么了?"声音都是哑的。
"你哭了。"宁放说,还在擦着泪水。
杨亦自己都是一愣:"我哭了?"抬手一抹,果然满手湿润。
勉强勾起唇角笑了笑:"大概是眼睛涩有点难受,果然不能总看电脑屏幕......"
心中却知道,大概连身体都到了极限,再难承受更多。有些出神,考虑到底什么时候离开......总要在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吧,他想。
已经脆弱到,不自觉流泪的程度了......
"那个......"等吧通常要到七点以后才有些人,宁放八点开始工作。但是今天晚上宁放却早到了,七点多就在吧里晃来晃去,一直绕着老板转,直到老板无奈放下手边工作,问他有什么事情,偏偏宁放"那个"了半天,死活不往下说。
呃,原则上这个年龄的男孩,想问又问不出来的话题只有一个,老板笑了笑:"怎么?感情问题?"
不过倒是有点奇怪,为什么宁放会来问他,明明两人没有熟到可以谈这种话题的程度,何况两人的年龄也差得远了点,怎么想都不该讨论这种问题吧?
宁放本来就在犹豫,被老板这么一问,先是愣了片刻,然后一咬牙:"那个,老板你今年多大了?"
老板惊讶睁大眼看他,成熟的脸因为这表情而现出了几分不协调的幼稚:"你犹豫半天就是为了问我这句话?我28。"
"你和Ryan同岁?"宁放眼神微变,追问。
"哦,是啊,我和他是高中同学。"老板回答。
宁放沉默片刻,把心头涌上的别扭压下去,问:"老板28了还没结婚么?"
老板愕然,随即笑笑:"宁放,你有没有感觉到‘j'attends'里,有很多男人在一起?"
宁放抬头看老板。
老板说:"我是同志,知道是什么吧?就是同性恋。就算想结婚,也得法律许可才行。"
宁放愣住。
老板......也是gay?那、那......
杨亦喜欢他,他正好也能接受男人,两个人岂不是可以......
像是打翻了一屋子的醋,还得活生生忍住酸味。
老板也看出宁放瞬间神情有些不对,以为是他对gay有排斥,这样人他见多了,已经没什么心酸之类的感觉,只是想是不是又得去找歌手了真麻烦啊,一边转身就要离开。
"那个......老板有过恋人吧?"虽然牙根都痒起来,但必须要问,这是他今天的目的,"老板的恋人如果伤心到落泪,老板是会很温柔地对他吗?会怎么做呢?"
好像越来越糟糕,对那男人的在意完全超乎了自己的预计不说,看到他的眼泪,竟然觉得热得烧心。
所以即使丢脸和不情愿,也打算来问问杨亦喜欢的这人,也许跟他学些东西,就能让杨亦高兴一点。至少,不要哭泣。
"......"老板沉默了下,拼命望天回想,最后终于无奈笑了,"那家伙要是能哭,天恐怕都能塌下来了。"
难道老板是在下面的......
"是惹女朋友伤心了?"老板眼一转,也就知道宁放的意思,"呃,其实女人嘛,哄哄还是挺容易摆平的......"
倾囊而授,什么要温柔啦小心啦呵护啦之类的讲了一堆,老板虽然没交过女朋友,但天下恋爱都有共通之处,何况这年头追女孩子的技巧满地都是。
宁放捡主要的记。杨亦喜欢老板,如果自己能做得和老板一样的话,杨亦就不会哭吧。
他想。
在内厅,还未开始工作的杨亦正坐在吧台前品酒,bartender调了一杯颜色鲜艳的鸡尾酒,放到他前面:"我请客。"
"还不是慷老板的慨。"杨亦笑着,笑容里面有点疲累,"很鲜艳的酒。"
"爱恨。"bartender说,"爱和恨的颜色,都是鲜艳的。"
手指夹着细细的柄,这酒味道很强烈,太强烈了,以至于乍一喝完全品不出这酒的味道来。
被酒的味道冲击,杨亦有片刻回不了神,半天才说:"恨一个人的味道是这样的么?"
"是。"bartender回答,"仇恨、报复,是比爱和欲望更强烈的味道。"
"仇恨......"杨亦重复着,唇角微微翘起,"你说,对一个人最狠的报复方式是什么?"
"爱他,呵护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让他没有对方就不行。然后,离开。"bartender笑着说,"如果还能活下来,那么就是报复成功了吧。"
杨亦打了个寒颤,苦笑说:"这么说来,我还是幸运的。"
至少宁放的报复,没有给过他希望。
惊异地发现宁放居然变得温柔,在床上不再一味地蛮横索求,有时也会考虑到杨亦的感受,甚至做一些他绝对不可能做出的事情来。例如漫长的前戏和润滑,甚至为杨亦口交。
是讨好,但是讨好的手段是如此拙劣,以至于一看就是出自伪装。那种尤带着恨意和一点别扭的勉强的温柔,实在假到让人想相信都不能。
像宁放那样无所顾忌也不屑伪装的人,强做出这种姿态,只能让人觉得好笑,并且不解他的居心,想到那位bartender的话,杨亦不由苦笑:他至于做到这种程度么?
但也配合,将他的温柔当偷来的东西,反正人最容易的是自欺。只要闭上眼,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
宁放毕竟还是嫩,而且也从来不注意这些小节,见杨亦似乎享受自己的呵护,心也就放下了。虽然有的时候还是会想起父亲,对眼前这人也难免有怨怼,但真正下手折磨是再也没有......呃,有的时候做过头,这应该不算吧?
也许依然是仇恨的,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对他好,就是忽然起的心思,想对这个永远不会自己喊疼的人好一点。
还有,想和他一直在一起,怎样也好就是不离开。
两人关系在表面上进入和缓期,虽然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却亲近起来。
熟悉了才了解杨亦的音乐天赋,宁放也是这行的,忍不住叹息:为什么杨亦没有继续唱歌,而是跑去什么外企做什么技术人员,就算赚得再多也是可惜了他的才华啊。
"为什么不再唱歌?我一直以为你出道当了歌手,但怎么也找不到那盘磁带里面的歌和嗓音。"躺在床上,宁放抚着杨亦的发,问。
喜欢这样趴在他身上,不做到最后也没关系,只是动手动脚,感觉这个人是归于自己所有的。没有人比自己更亲近他,即使是老板也不能。
杨亦静默了下,想起宁放曾经嘲讽过,说他不能唱歌是报应,回答的时候就格外小心:"我出车祸的时候咽喉因为吸入烟尘而坏掉,声音已经难以恢复从前,甚至如果过度喊叫都会引起失声......"
"我听你说过好几次车祸,但是......为什么会出车祸,你驾车不小心?"宁放问。同样是爱乐成痴,也就格外明白被迫放弃的痛苦。以前想到也许是幸灾乐祸,这时候却有了些怜悯。
杨亦看他表情,看起来倒是真挚,谁知是不是他装模作样的本事越加好了呢?他低声说:"你明明知道的。"
宁放听到他的话,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我知道什么?"
"就是那一场车祸,还能有别的吗?不是天天都有大型车祸,那一次还不够......"那一次,死了一个人,伤了两个。然后,毁了两个家。所有梦想和幸福的影子,在还没有拿在手之前就破碎了。
"还不够吗?就算是我错了但这样还不够吗?到底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可以?我......我也只不过懦弱了那么一次,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
杨亦低声说着,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乎是喊。到了尾音,已经有隐约的撕裂声。
宁放听得心惊,连忙抱住杨亦,用嘴堵住他接下来的声音。杨亦神情已经有些混乱,累积的疲累担忧终究再难抑住,轻轻闭上眼。
是,谁错谁偿,可是错有多重,又要用什么代价来偿?把人和心都给你还不够,你还要讽刺还要逼我自己说出那场车祸才甘心吗?我真的快受不了了啊!
不能喊,不能失常,两个人里总要有一个不那么情绪化的,宁放还是孩子......杨亦,你冷静一下,别在宁放面前失态......再难听的话你都听过了,还怕他这么一句半句的么?
当然,就是因为这一句半句是宁放说的,才格外难以承受。他已经能不在意大多数人的冷言冷语,却不能不在意宁放的话。尤其在这件事上。
他是用生命里仅有的剩余勇气和热情在喜欢和宠溺着这个孩子,都已近而立之年,以后还会有力气喜欢别人么?多半不会了吧。可是这孩子恨他如此......
"宁放,就是那场车祸,你父亲驾车,和我相撞那一次。再没有别的,这一次,就足够了。"
宁放愣住了,杨亦挣开他的唇,声音很轻,但两人相距如此之近,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你是说......我父亲发生车祸,不是因为他驾车出去追你们而在路上撞到人?"
杨亦睁开眼,脑子一时没搞清楚他这句话的结构,半天才反问:"难道我不是人?"
"可是难道是我父亲撞了你......那......"宁放脑中一团乱,这一切和他知道的事实相差甚远,以至于有些无法理解。
"那也是我活该,不是么?"杨亦一笑,疲倦地闭上眼,"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的,所以你恨我报复我也是应该的......"
声音渐渐低下去,竟然是睡着了。宁放抱住他,心头掠过无数个念头,和他一起睡去。
六
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你恨我是真的。
所以不要有其它,我受不起,也不敢受。
"报刊阅览室在二层,右手边第三间。"
服务台小姐把阅读卡递给宁放,职业化的笑容在看到宁放相貌之后愣了一下,被他美貌晃了个头晕眼花。
宁放顾不上她的反应,飞快上楼,找到阅览室,然后开始找报纸。
四年前,日子是......有了!
摊开社会版,看到大大的新闻标题:妻子婚外情,丈夫撞奸夫--昨夜A8高速车祸,一死二伤。
心跳得厉害,快速看一遍,竟然没理解白纸黑字是什么意思。定下神来仔细再读一遍,才大概理清楚这条报导的意思。
是一个典型的伦理剧,已婚女经纪人爱上了未出道的小歌手,被丈夫得知,不同意离婚。其丈夫是一家音乐工作室老板,大出妻子二十多岁,其妻见离婚无望,竟然要和歌手私奔。丈夫愤而开车去追,在高速公路上跟上歌手的车,加速追尾。两车相撞后后车爆炸,那丈夫当即毙命,歌手和妻子受重伤。
报导最后还煞有介事地评点,什么第三者终遭报应,老夫少妻情难持久,演艺圈就是乱七八糟。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却不见那名歌手后来如何。
宁放只觉五味杂陈,他只听说父亲出去追继母,发生车祸,却从来不知道原来是追上了,而被撞到的,原来是那女人和......杨亦。
再去翻其它报纸,当日的和后续,渐渐能拼凑出更多。据说该歌手是某国际唱片公司挖掘的新人,本来新专辑快发了,也马上要进入宣传,结果出了这种事。媒体当时一窝蜂涌上,其八卦和刻薄即使在骠悍如宁放看来,也是过分,何况对那个好孩子杨亦。
为父亲去世的泪水在那一年已经在无人处哭尽,这时候再来看这些报导,尽管也伤心,心思却更多地放在了字里行间偶尔透出的那人消息上:他要出道,他和那女人传出绯闻,他被撞受伤经过很长时间才抢救回来,他嗓子出了问题不能唱歌,唱片公司和他解约。
最终媒体失去了对这件事的关心,毕竟只是一起太频繁出现的伦理八点档,以及一个还没出道就已经过气的歌手。如果他还能唱歌,也许这件事反而成为炒作,故事想编多少有多少,保证让一部分人痛恨一部分人同情,然后吸引眼球促进销量。
可是他不能唱了。
众多报导中只有几条夹杂了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是四年前的杨亦,大概是未出道时候的吧,笑得很温和的样子,真不像张牙舞爪的歌手。比这时候的杨亦多了些开朗,没有那么死气沉沉,也不是那么任人摆布的样子......
还有一张大概是敬业的记者跑到医院偷拍的,其实也不太看得出是谁,因为从头到脚好像都是纱布和石膏,脖子都被包了大半,露出半边脸来让他认出是杨亦。
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很像他在床上被自己折磨狠了之后的情形,一样的看起来了无生气。
"那个死女人有什么好......为什么死的不是她?"宁放低下头,把脸埋在双臂里,狠狠地说,"杨亦,亦,只有你这种惹人讨厌的家伙,只有你这种自以为是救世主的家伙......才会觉得欠了我的吧?"
虽然还有几个问题没搞清楚,但是......单从目前的资料来看,到底谁欠谁,其实也很难说。何况......以杨亦的条件性格和性向,会去和一名已婚女子发生婚外情甚至私奔?
能作出这种事情的杨亦,恐怕也就不是他讨厌的那个总是一脸无聊笑容的老男人了。
"喂,同学,同学!"
管理员的声音把他叫醒,宁放愕然看着眼前扩大几倍的人脸,完全不知道身在何处发生了什么事。
"同学,有些报导可能很感人,但是你也不能这么哭啊,这些报纸都是图书馆的资料,不能损坏......"
管理员开始大念其经,宁放一抹脸上,竟然真的是湿的。
有想起父亲的难过,可剩下的伤心,是因为......他?
明明是讨厌最讨厌的人,为什么会让他这么的心疼。心口堵住了一样,闷闷地疼痛。
如果不提欠不提仇恨,他还有什么理由,把那人留在身边?
回到家里杨亦正在做饭,宁放盯着他的右腿,想起报纸上说是很重的伤,想,会不会他这样站着已经很累了?杨亦其实是骨子里的倔强,外面看起来沉默而温和,但想一想,从来不喊疼,也从不见改变主意的他,才是难以对付的吧。
抢下铲子,把杨亦赶回卧室:"昨晚睡的那么晚,怎么还做饭,我来。"
加油,把豆角翻炒,挂上味道,然后炖。知道他口重,特意多加了酱油和糖。途中无事,打开厨房门偷偷地看卧室门。
好,反正杨亦觉得对不起自己,不管事情到底是怎样,也要利用这一点把他留住。然后再对他好一点,即使他现在是因为愧疚留在自己身边的,以后也应该不会离开吧?
可是......为什么不想要他离开呢?按理来说自己不是恨他么,就算现在没有理由去再恨,扯平了离开也就是了,为什么想着的一直都是用什么理由留他?
好像什么恨意啊什么讨厌什么报复,一开始也许还是真正的理由,越到后面却越变味。正如开始确实是因为想威胁他才抱他,但后来,明明不需要威胁了不是么?
"......他有什么好,古板老实又倔强,最讨厌这种像是上帝一样万能无敌的人,被打了右脸还能把左脸凑上去,一看就让人讨厌......"宁放对自己说着,"被睡了还能提供住处和床,又是做饭又是交学费,还改曲子写歌词......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