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天使————花脸猫 （下）

晨光的身体摇了摇，脸色更加苍白起来，却还是一言不发。
"王八蛋！"叶炳汉大吼了一声，向段雄扑了过去！
段雄没有动，迎接叶炳汉的竟是一只黑洞洞的枪口！叶炳汉的身体僵住了，大张着双手，双目狠狠的看着段雄白晰的脖子！
晨光的眉皱了皱，终于开口了："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有什么事冲我来，别牵扯不相干的人。"
段雄挑高了眉，象是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手中的枪却还是准确无误的对准着叶炳汉的眉心！
叶炳汉瞟了晨光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不相干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是不相干的人？"他死死的盯着段雄，象是完全无视了他手上的枪，"这个人逼死了我的老婆，掳走了我的儿子，我自私的置身事外十年，现在该是和他算总帐的时候了！"
段雄大笑起来："我可没有兴趣和你纠缠！"他看了眼深遂的看不出表情的晨光，道，"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有没有这个勇气和我走一趟？"
"别听他胡说八道！"叶炳汉狠狠的盯着段雄，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相信段雄此刻早已经死了千百万次了！"你想带走我的儿子，除非你能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看着这个不自量力的对手，段雄笑得可爱极了："这是最容易的事，我只需要动一动我的手指头，你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叶炳汉的脸胀得通红，双目尽赤了："开枪啊！有种你现在就把我杀了！"
段雄有趣的看着眼前的这只象是困在了笼子里的雄狮，玩味的品尝着胜利的滋味！
"放了他！"一直冷眼旁观的晨光意外的开口了，"我跟你走！"
"识时务者为俊杰！"段雄欣赏的目光在晨光的身上停了停，拿着枪的手垂了下来。
"混蛋！"叶炳汉大声嚷了出来，"别以为这么做是一种伟大的行为！你这个小笨蛋！"他的眼睛湿润了，"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离开我！而且还是用这种最笨的方式！"
他说着，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象是一只凶猛的野兽，发出一种垂死的哀嚎！
"不！"晨光大叫了起来，飞快得冲下了楼梯！
"砰！"巨响声伴着浓烈的硝烟，在空荡荡的小别墅里回荡开来！
晨光睁大了早已满是泪水的眼睛，看到叶炳汉的身体震了震，然后有血从他的胸口喷射出来，象是一条美丽的虹，他的脸上却没有惊恐与害怕，还有着淡淡的笑容！
"不！"眼泪终于从晨光的眼眶里涌了出来，他一把抱住了他的父亲，顾不得那鲜红的血迅速的染湿了他的身体！
叶炳汉的脸上笑容依旧，他的眼睛散发出一种很亮的光彩，在晨光的脸上游离不定。他吃力的抬起手来，轻轻的抚摸着他儿子的脸，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惊喜："你......是在为我......流泪吗？"
"你才是最大的笨蛋！"泪水止不住的从晨光的脸上流下来，以至于湿润了叶炳汉的脸，"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根本是在自杀！"
叶炳汉痴痴的看着晨光脸上的泪，象是入了一种魔幛："我......我早就该死了......十年前......就该死了......能得到你的泪......我......死而无憾了......"他的眼神暗淡了下来，"可惜......我还是救不了你......"
"不！我不许你死！"晨光哽咽起来，"听到没有？我不准你这样不负责任！我不准你就这样离开我！你说过要弥补，我现在就在你的身边，你怎么可以这样！"
晨光泣不成声，一直以为他恨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可是如今真的看到他奄奄一息的躺在他的怀里，心里的痛超过了想象，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感情，叫做亲情；有一种关系，叫做血缘。那是分不开、斩不断、融不化的啊！
叶炳汉的脸上有着慈爱的光彩，那是晨光十年来朝思暮想的，可是，为什么上苍要这样残忍，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步才让他感受到父爱！
"对不起......"鲜红的血汹涌着从叶炳汉的嘴角流下来，他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愧疚与自责，"我已经......无法......弥补......只求你能够......原谅......我......所犯下的......过错......"
轻轻的想要抚去他嘴角的血，却在他的脸上染上更大的一片血渍，那鲜红的色彩那样的惊心动魄："就算你犯下的过错是如何的深重，可是怎么可以用你的生命来弥补？我让我还要用什么理由来恨你？"
叶炳汉本已经暗淡下来的目光在这一刻竟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茫，他一把紧紧的抓住了晨光的肩膀，力道如此之大，竟令晨光不由自主的被他拉到了面前，看着父亲近在咫尺的脸，晨光竟然看到了一种很美的笑容，美得令他感到一阵阵的心悸！
叶炳汉大口的喘着气，声音却坚定而兴奋："你......不再......恨我......了吗......你肯......原谅我了......吗......"
心里清楚的明白，此刻的叶炳汉已经是弥留状态，那眼里的光彩只不过如昙花一现的回光返照！贪婪的看着笑得如此慈爱的父亲，晨光奇迹般的也笑了，笑得凄楚："是的！我原谅你了，爸爸！"
这一声爸爸象是解开了叶炳汉所有的心结，了结了他在这人世间所有的恩怨情仇，他在这一刹那间笑容满面，他的目光喜悦而平静，就这样深深的，深深的看着晨光的脸，象是要将他的样子铭刻在他的记忆深处，带到另一个不知名的飘渺世界里。这样的凝视象是过了半个世纪，谁都不敢出声，直到叶炳汉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那眼睛里的光彩慢慢的暗淡下来，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紧紧的拥住了父亲的身体，晨光的眼睛里已经无泪可流，感觉着那象征着生命的温度一点一点的在自己的手中流失，他终于悲哀的发现，对于这所有的一切，他竟然完全无能为力！
"好了，别再在我的眼前表现你们的父子情深！"段雄一脸的不屑，"现在，放开手，他已经死了！"
晨光慢慢的抬起了头，无泪的眼睛凛然而冷寞，他的声音象是从一个深深的井底传来："是你杀了他！"
段雄摇了摇头，一脸的同情与嘲讽："你没有眼睛吗？刚刚明明是他自己要求我杀他的，我只是动了动我的手指头！"
毫无预警的，晨光闪电般站了起来，"啪"的一声，段雄的脸上闪现出深深的五指红痕！
不等段雄反应过来，他身后的四个保镖准确而迅速的抓住了晨光的双臂，将他牢牢的束缚在了离段雄十步远的地方！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晨光叫得凄厉，他的身体拼命的挣扎着，想要冲到段雄的面前！
段雄的脸上闪现出一种近乎残忍的笑容，他冷冷的道："我知道。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希望下一次你不会再失手了！"
他看也不看地上叶炳汉的尸身一眼，向着那四个保镖招了招手，就这样押着挣扎不已、大声嚎叫着的晨光出了门，在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段雄回过头来，对着晨光笑道："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任何一次活下来的机会！"
那是在一幢大楼的天台上，段雄直直的站在天台的边缘，风吹起他斑驳的白发，这一刻的他竟象是天神般高大！晨光已经停止了无谓的挣扎，他的目光恢复了一贯的犀利和冷寞，就这样死死的盯着段雄的脸，象是想用这冷冷的目光在他的脸上烧灼出他应得的伤痕！
那些保镖们将晨光推倒在离段雄不远的地方，晨光的脸上满是不屑与嘲笑："带我来这儿做什么？你是想来忏悔吗？"
段雄闪亮的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地上的人，声音愉悦而轻松："好极了！看来，你还记得这里！"
晨光一脸的阴冷："当然，我怎么会忘记这个地方，这是充满了你的罪恶的地方。"
不理会晨光话里的嘲讽，段雄笑得得意洋洋："是啊，我记得当初你那个美丽的母亲就是从这个地方跳下去的。"他的眼睛里有了梦幻般的色彩，"直到今天，我还是忘不了她飘飞在空中的样子，美得就象是个天使。"
晨光的声音冷冷的："既然这么欣赏她，为什么还要逼死她？"
段雄茫然的摇了摇头，笑道："不！我欣赏的是死亡，美丽的死亡！"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晨光，道，"其实你长得很象你的母亲，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你也象你的母亲一样飘飞在空中，会不会也美丽的象个天使？"
晨光大笑起来："来啊，你可以把我推下去，这样，你就能知道我到底象不象个天使！"
段雄也大笑起来："不！我不会推你下去，我要你象你母亲一样自己跳下去！这样才会有相同的美丽！"
晨光盯了段雄一会儿，象是要看透他脑子里所想的一切，半晌，才慢慢的吐出两个字来："变态！"
段雄愣了愣，笑得更加的大声了："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你是第一个敢说我变态的人，杀了你其实怪可惜的，可是，今天你一定得死！"
晨光站了起来，笑得出人意料："你以为我一定会从这儿跳下去吗？"
段雄的笑容里有了一丝残酷的裂痕："你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晨光回头，那四个魁梧的保镖一步步的向他逼进，明显得是想将他逼下天台！
晨光的嘴角全是冷笑，他一点一点的后退，终于退无可退！保镖们停了下来，似乎正在等候着段雄的命令！
"你已经无路可退！"段雄的脸上全是胜利的微笑，"乖乖的跳下去吧！我会在这里注视你的美丽！"
晨光的神色暗淡了下来，满脸的无可奈何："你知道，现在我最想念的人是谁吗？"
段雄笑得甜蜜："别告诉我，是我的儿子。"
晨光也笑了："你还真猜对了。我在想你儿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话？"段雄明显的皱了皱眉。
"他说......"晨光的声音低了下来，几不可闻。
"什么？"段雄上前了一步。
晨光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有一种甜甜的笑容，象是一个沉浸在爱河里的情人："他说他一直想告诉他的父亲一句心里话，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是什么？"段雄急切的想知道答案，他隐隐的知道那是一句很重要的话。
"他说，"晨光笑了笑，如沐春风般的笑，"他......你！"
"他什么？"段雄的心揪紧了，他大步的上前，来到了晨光的面前，伸长了耳朵，他想知道，在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以后，他的儿子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他......"晨光明显的是在吊他的胃口，说得含糊不清。
"该死的！到底他说什么？"段雄火大的扯住了晨光的衣领，双目中几乎要急出火来！
晨光的脸近在咫尺，却笑得暧昧，暧昧的令人心寒！段雄下意识得感到事情不对头，正想离开，晨光的双臂却在这一刻象是铁箍一般牢牢的圈住了他的身体！
他的气息近在耳畔："和我一起美丽得象个天使吧！"晨光微笑的眼睛对上段雄惊愕的脸，两个人就这样拥抱着，象是一对难解难分的恋人，快速的跳了下去！他们的速度是那样的迅速，以至于令那四个保镖都反应不过来！
呼呼的风声近在耳畔，身子直向下坠去！就在这一刻，晨光奇迹般的听到了段天涯泣血般的叫喊声："不！！"
空中的段雄大声的惨叫着，晨光却一脸平静的微笑。对不起，我的爱人！或许我这一生注定了只能在天堂与母亲相伴！

四周如死寂一般的沉静，白色的墙，白色的门，白色的走廊，这平日里司空见惯的白色象是一种深深的心灵的禁锢，压迫得段天涯几乎喘不过气来！
紧紧的靠在冰冷的墙上，十个小时了，离晨光和父亲一起被推进急救室整整十个小时了！在这地狱般的十个小时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象是一种梦魇一遍又一遍的在眼前重现。这一辈子也无法忘记被光叔带上天台的一刹那所看见的一幕！为什么要这样的残忍？在他以为幸福已经被自己紧紧的拽在手心里的时候，上天会和他开这样一个玩笑！
眼前都是晨光温柔的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样子，耳畔都是晨光忧心忡忡的沉沉叹息声："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有一天，我被迫离开了你，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晨光啊晨光，你真的是天使吗？你能预见未来这残忍的一幕吗？段天涯的整个人都在颤抖，如果就这样失去了你，我该怎么办？在等待的漫长时间里，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同样的一个问题，我该怎么办？毫不犹豫的，他的手紧紧的握住了藏在袖口的利刃！每一次的答案都是惊人的相似！是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刻，他真的会失去他的天使，那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结束自己的生命，那么在不远的地方，他的晨光一定会微笑着等着他，一起同赴天堂！如果这地狱般的人世间真的无法容得下他们的真情，那么他们只有在那个飘渺而幸福的天堂里相依相守了！
一想到这里，段天涯忍不住走到了窗前，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半弯明月清冷的挂在空中，象是一只俯视着人间的眼睛，无情而冷寞！他静静的跪了下来，全心全意的跪倒在月光下，合起了双手，闭上了眼睛，虔诚的喃喃自语起来："叶伯母，我知道您这些年来在天堂很寂寞，你心疼着晨光在这人世间所遭受的一切苦难。我知道我没有任何资格来请求你放弃与你的儿子重逢的机会，可是，我是那样的爱他，相信他也是同样的爱着我！在经历了这所有的一切以后，我没有一点自信您能把最疼爱的儿子放心的交到我的手上，可是，我想好好的爱他，好好的疼他，我一直想给他全世界的温暖！我知道我做得一点也不好，可是，您一定能看到我的努力！我就快成功了！我甚至已经成功了！可是，请您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带走他，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就好！这一次我一定会做得很好！我一步也不会再离开他，我也不会再让他离开我的视线，这一生一世里我们会有最完美的幸福！"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月光依旧，不同的是，他已经泪流满面！
真的无法相象当年幼小的晨光是如何面对母亲流血的身体的，当他在大楼半空升出来的平台里看见晨光鲜血淋淋的身体时，他几乎要晕撅过去！感谢那个大楼的设计建造者在半空升展出这么一个救命的平台，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平台，救了两条人命！
感到奇怪的是，看到晨光的身体下流血的父亲时，他的心里竟然没有一丝的悲痛！这是怎么了？他为什么不伤心？那个是他的父亲啊！这种怪异的感觉一直在困扰着他，躺在急救室里的除了挚爱着的爱人还有他从小爱戴着的父亲啊！可是，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担心？一点也不为他感到悲伤？
走廊里传来同样沉重的脚步声，叶宇疲惫而忧伤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没有任何的言语，他们交换了一个同样悲伤的眼神，然后，同时低下了头！
段天涯从叶宇的眼神里知道他已经办好了叶炳汉的后事，也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同样的担忧与自责！从来没有任何时候，他们两个人的心象现在这样的贴近过，也从来没有一个时候，他们有过这样的默契！这就是家人的感觉吗？这样的感觉就象是两个命运相连的人被同时推到了汹涌着的浪尖上！
叶宇皱着眉，不说话，只是拼命的吸着烟，好象记得他以前从未吸过烟，这十个小时改变了一切！烟雾弥漫中叶宇的侧脸竟象极了晨光，如果有这么一天，晨光也能静静的站在他的身边，就算象现在这样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的站在他的身边，那么，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