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龙吟—九天————莲灭

"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你就可以跟着商队离开苍龙。"
"真的？太好了！那我就不陪你了！"欣喜万分的某人立刻消失。

七日后，凌京城神殿。
季观月一身神者打扮，立在以青石砌就的高台上，神情肃穆。
台下，是由皇族带领的百官，皆是盛装。
"以承继之名，恭请青帝降临于此世。"
非男非女的中性声音自季观月口中传出，虚无飘渺。
同一刻，天边突地有青云涌现，伴着阵阵钧天之乐，一行车马缓缓向这个方向行来。
除季观月外，一干人等都恭敬地跪拜在地，广场上安静非常。
那车马似缓实疾，没多久就停在了高台上方。这时再看，两名容貌俊俏的童子侍于车前，十数名身披战甲的仙将跟随车后。人数虽不如何多，气势却有如千军万马，这正是世人所谓的"神威"。
"季观月，唤君有何事？"
一只完美无暇的手自车窗伸出。很明显，车中的人正是青帝。
"臣请殿下圆愿。"凡人之中，也只有神者才有资格在被侍奉的神邸面前自称"臣"。
"观月有何愿望呢？"青帝的声音里多了一分兴趣。
以往神者会请他降临，多半是事关国计民生，如这次般为圆愿的，可谓是少之又少，也难怪在天界以内敛出名的青帝殿下会有兴趣了。
下方众官虽不敢于青帝面前交头接耳，但心里也都开始猜测起来。所有人之中，只有季怀光能隐隐猜出一些。
千万不要说！他握紧了右手，焦急万分却又无计可施。
三哥，万万不可啊！
"臣请殿下允臣与心爱之人永结同心。"听不到弟弟心声的季观月终是开了口。
"心爱之人？"青帝若有所思。
神者并未禁止婚娶，只要育下优秀的后代即可。照他这么说，这个"心爱之人"的身份便很值得推敲了。
"是的，他是臣今生惟一所爱的人。"季观月神情前所未有地认真。
台下的季怀光若不是还有一丝神智提醒自己不可在青帝面前失礼，早已上去一拳打晕兄长，让他不能再说下去。
"那个人是男子吧？"青帝似是漫不经心地问。
一时间，全场死寂。
"......是，他叫苍云。"
季观月的回答让那份死寂更上一层楼。
"观月，不可在青帝殿下面前如此失礼。"苍龙王朝朝日帝是场上少有的几个可以插话的人。
"无妨。"青帝微微一笑，虽然有薄纱隔绝，却也令众人因那模糊而有了片刻失神。"继续说吧。"
青帝......不愧是有"天界第一美人"之称的神祗。
"臣一直很在乎苍云，好不容易才得到他的回应，所以更不想失去他。殿下若是爱过一个人便应该知道这其中的滋味。名望、地位、权势固然很有吸引力，但在臣眼中远远不及苍云重要。相爱的人企求的，不过是永远在一起罢了。"季观月无视朝日帝的暗示，从容地说着。
"唔，君的确是不知道那种感情啊。"青帝倒是很诚实。
"很激烈吗？"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如果众人有戴眼镜的话，广场上此刻已掉满了眼镜碎片。
青帝，青帝耶！
堂堂天界七帝之一的青帝竟然会向凡人--虽说是侍奉他的神者，但也是人类不是吗--问出这种类似于小孩子才会问的问题，这算怎么回事啊？
季观月没有惊讶，与天界诸神或多或少有点接触的他很清楚自己所侍奉的神祗虽被众神仰慕，但从未爱过。问出这种问题来也很正常。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生死相许？zybg
青帝仿若春水般的眸子微微转动着，望向了下方的某一处。
"你可知道神者的重要性？"
"臣知。"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神者要做到什么了？"
季观月低下了头。"臣知。"
他的声音低沉、坚定，仿佛明知前方已无路却还是不肯转向的旅者。
"神者侍奉吾等，留下血统纯正的后代，做为回报，吾等会庇护汝之国度众生。如今，你欲违约，可知会有何下场？"
"......臣知。"季观月沉默片刻，第三次吐出这句话。
神者将所有献于神明，以换取神的庇护，这是千百年前人与神的誓约。如果身为神者的一方违约，便会失去五感死去，灵魂打入十方地狱，再难超生。
很残酷，但是这是人类背弃神祗所应付出的代价。要知道，神恩似海，神威如狱。
青帝不紧不慢地开口。"苍龙神者，准备好接受神罚了吗？"
季观月跪于石地上。"臣......已准备好了。"
苍云，苍云，原以为可以与你长相厮守，才有了这一个个计划，却没想到......若有来生，我还愿意同你相遇。只是，盼来生你我不再有缘无分呵！
他早知道这计划以最后一步最为危险，还是义无返顾地做了。因他深知，不能同心爱之人相守，这世上永远都只有一个名为"季观月"的人偶，即使贵为神者。
所以，他终是走出了这一步，不知是迈向天堂亦或地狱的一步。纵死也无怨无悔。
只是，不能再见苍云一面，他心有遗憾啊。
"不！"
原已闭上的眼猛地睁开。
谁？谁的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休要伤害君上！"
"你要做什么？止步！"
"卫兵，抓住他！"
台下因那声音乱成一团，没有人发现青帝唇边若有还无的淡淡笑意。
"父皇？"季怀光趁乱来到朝日帝身边。
后者低叹。"由他去吧。"语气苍凉，也不知道口中的那个"他"到底是指谁。
季怀光咬了咬牙，还是忍了下去。
他不想兄长出事，但当兄长与整个王朝放到同一架天秤上时，他只能选择一方。
他只能沉默。

"苍云？！"
季观月始睁开眼便看见自台下而来的身影，不由得愣住了。
从卫兵的包围中冲上来的正是苍云。他听说季观月要迎青帝降临或就日夜兼程赶来凌京城。只因他隐隐猜出，季观月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来做什么？"虽然欣喜于可以见到他，但季观月更不愿拖他一起去死。
苍云第一次没有理会他，而是抬头望着浮于半空中的车马开口。"苍云见过青帝。"

"大胆！见殿下为何不跪？"童子冷斥，手上隐见丝丝闪光，显然是准备给这个不敬之人一点教训。
"御雷。"青帝淡淡一句，立时让他散开手上的光。
"汝是神者所爱之人？"这话有明知故问的嫌疑，但在场的人没一个敢提出疑义。
"是。"苍云点头。
"那么，汝此时上台意欲何为？"
"苍云请青帝收回成命。"
青帝透过薄纱，望着那张年轻的脸庞。"背弃与吾等誓约的人可以饶恕吗？"他不答反问。
众人皆无言。
神恩似海，神威如狱。这是世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今日之事与汝无关，汝暂且让开。"
苍云没有走，依然守在季观月身边。
"君上是苍云此生最重要的人，苍云早已立誓不能同生亦要同死。如今君上因苍云受累，苍云岂可独自偷生？请青帝成全。"
"苍云，"季观月紧张起来。"不要在殿下面前乱说。我虽然爱你，但并不希望以死的形式与你在一起。活着，再痛苦也比死了好。我希望你可以在阳光下自由地活着，即使你会爱上别人......"
他的话被苍云打断。"可是不能与所爱的人在一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苍云？"
"我不会再逃避了，‘君若有意，纵死无怨'。"苍云微笑着念出了当初给他的信笺里的话。"这一生，我只爱过一个人。为了他，落入地狱我也甘之如饴。"
"你......何苦如此。"看见他的眼神，季观月只能叹息。那是明知道会迎接到悲惨未来也绝不会改变心意的坚定眼神。
台下的众皇族皆是神情惨淡。百官也知道上面的月华君才学出众，在百姓中口碑甚好，如今为爱人落得如此下场，亦是心有戚戚然。
"咦，你们做什么这个样子？"
一片安静中，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分外清楚。
"什么人？！"季怀光因为心情的缘故，第一个出声。
"伤脑筋的问题啊。"拥有华美银发，诡异地浮在半空中的美丽男子皱起了眉。"我又不是人。"
这话出口，可谓是众人皆惊。
不是人？难道今天的事情还不够多，上天又派来个妖怪凑数？
"好了，风，办完事赶快回去吧。"不知何时，这位自称不是人的男子身边又多了一个人。
"啊，对了，你说要做新糕点给我吃的！"男子眼睛一亮，喜盈盈地道。
这......这算什么情况啊？
短短一天给众人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集体发愣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青帝殿下，有人让我给你带话呢。"男子看向旁边的车马。
"狐靖王不须如此客气。"青帝对于他的出现似乎并不惊讶，显然几人是旧识。
"你是天界五帝之一，客气是应该的。"狐靖王好象不怎么懂人情事理。"对了对了，有你的口信哦。"在身边人的提醒下他开始说正事。
沉默片刻，青帝再度开口。"知道了，谢谢你。"看来，狐靖王是以密语告诉了他。
"不用谢，我也该回去了。小安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呢。"男子笑笑，转身欲走又停了下来，很感兴趣地打量着下面的一干人等。
"是这样啊。"他似乎明白了前因后果，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青帝不可以手下留情吗？"
他这么一说，关心两人的一干人等马上看向青帝，屏息凝气，只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这是契约，怎可不遵从？"青帝没有正面回答。
"有什么关系啊？反正天界也不会有谁指责你的。他们是为情至此，又不是有意的。再说了，神者嘛，再找一个不就行了，没人规定必须是那个人不可吧？"狐靖王身边的人出声，语气冷淡。
青帝不以为怒，低笑。"广安是因为郁风不能早早回去生气么？"
那人冷哼一声，没有否认。
"怎么样啊？"狐靖王郁风追问。
"既然狐靖王都开口了，君就手下留情一次。"
"殿下？"季观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好了，君上！"苍云倒是没有这么多想法，只是欣喜于所爱的人不用遭此厄运。
"不要高兴的太早了，观月的惩罚并未取消，只是改变了。"青帝顿了顿。"苍龙神者之职不可一日空缺，君给予你的惩罚就是半月之内寻到合适的继任者。否则......"
"这也太难了吧。当初寻找继任者时可是举全国祭司之力用了三年时间才得到启示的啊！"见危机解除，季怀光立刻跳出来打抱不平。
"所以才叫惩罚。"御雷以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我忍！
季观月愤愤地退回去。

当美丽如水晶的狐靖王在爱人催促下依依不舍地离开时，众人才知道青帝的神名。
"重华，我们走了，有空来看我们啊。"
季观月立起身，向青帝行礼。"多谢殿下。"
"莫谢君，还是想想怎么找下一任神者吧。"
"臣已经有了人选。"他微微笑，神态无比轻松。
"这么快，不愧是三哥！"一边的某人赞叹。
被他称赞的人似笑非笑。"事实上，上一任神者卸职时告诉了我一个秘密，正好跟这件事情有关。"
"什么秘密啊？"最有好奇心的光华君眼睛闪闪发光。
"就是当初适合成为神者的并不是只有我一人。"
"啊？"不知道即将被算计的某人惊讶地张大了嘴。
季观月笑得像一头刚刚抓住小鸡的狐狸。"另一个，就是我亲爱的弟弟......光华君你！"
"什、什么？！"
这可以用峰回路转来形容吗？
光华君一脸不敢相信，台下的朝日帝则是以手掩面，不忍心见小儿子被兄长出卖。
实在是人间惨剧啊！
"三哥，你在开玩笑吧？"同情归同情，光华君本人可不想为了兄长的自由牺牲自己。
神者？一点都不好玩，他才不要当咧！
"我看上去像是在开玩笑吗？"月华君优雅地微笑着。"怀光，要好好做神者啊。"
"不要啦！"可怜的光华君终于清楚了自己的现状，开始惨叫，无奈兄长根本不予理会。
"殿下，请为下一任神者举行仪式。"某位无良兄长恭敬地道。
"好吧。"青帝殿下对于谁成为下一任神者并不如何在意，只要他符合条件就可以。
光华乍起，伴着青帝如水晶互相碰撞般的声音。
"以天界青帝 之名，赐苍龙神者季怀光沟通两界只力！"
还在惨叫的光华君身上闪过一道光。光芒消失时，青帝一行人马也消失于天边。
"神者莫玩忽职守啊。"
这是青帝殿下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于是，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大大出乎众人想象。

"呜，三哥你陷害我！"
整整一天，新鲜出炉的苍龙神者都在月华府里，缠着主人重复这句话。
至于朝日帝等人，则是根本把这件事当成笑话，在一边看热闹看的不亦乐乎。
到了傍晚，被缠得不耐烦的前任神者，王朝三皇子月华君口吐真言。"怀光，我以前不是说过了吗？"
"什么？"光华君收了泪，眼巴巴地望着他。
"有合适的价钱我就可以把你卖了，而青帝殿下出的价钱很好呢。"他邪邪一笑。从卸任开始，这一位便不再掩饰自己的真实性情。
"三哥......"
不理会弟弟哀怨的唤声，月华君心情愉快地拉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苍云离开。
"这样好吗？"
"有什么关系？正好可以让他收收心。"
"可是......"
"没事没事。"季观月打断他的话。"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是不是该想想未来怎么过？"
"说到未来，天如月是怎么回事？"苍云提出了一个人。
"那个啊，只是催化剂而已。让你认识到自己对我的感情。"
"是吗？"
"苍云难道不相信我？"打出王牌。
"......不。"果然，苍云摇头。"只是没想到君上也会用这一招。"有些笨拙呢。
季观月脸上现出可疑的红云。"你应该叫我观月了。"顾左右而言他。
"是。"苍云心中偷笑。
看来，对于爱情，狡猾到被知情人称之为"狐狸"的月华君也不过是个新手啊！
两人对视，正待有进一步发展，自不远处传来杀风景的呼唤声。
"观月，不好了！"
"是安公子。"基于习惯，苍云立刻判断出了来人的身份。
"别管他。"季观月虽然走路还是有所不便，但也比以往好了很多。至少慢行已经不成问题，牵着苍云的手就躲到了一边。
"他似乎很着急啊。"苍云被拖到一边，视线还是不离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