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想到,沐一下子泄气了,无力地躺倒在沙发上。"小熙不喜欢我们,他只要我们喜欢他就够了。"
什么意思?都奉轩看着他。
41.
小熙不喜欢我们,他只要我们喜欢他就够了。
都奉轩很疑惑,他紧紧瞅着沐。
沐瘫在沙发上,闭着眼睛,长长得吁了一口气。翻了个身,趴在大沙发上,抬着眼看都奉轩,"喂,
是不是大哥已经把宝宝的事都告诉你了?"
都奉轩挑眉,"你希望我知道吗?"
"要听实话?"
"你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了?"
沐眨着眼睛笑了,"其实不希望你知道,我只要宝宝是我们的宝宝!"随后叹气说,"但,现实就是
这样,往往你不希望的事情总会在不经意之间发生。"
"沐!"都奉轩突然靠近他。
"干吗?吓我啊?"谁突然看到一颗大大的死人头挡在眼前,都会吓一跳的。
都奉轩很认真地说,"我发现你成熟了,长大些了。"会感叹现实了,这就是长大的证据。
"耍我?"
"没这回事,"都奉轩笑着说,"平时看惯你的任性,现在说这种肉麻的话也真是感觉蛮人模人样的
。"
真想吐血,沐瞟了他一眼,赞扬?还是挖苦?这个时候的他,只能用风情万种来形容了。
都奉轩心一颤,然后就是无奈的苦涩。把熙和沐放在了一个天平上秤,却不知道孰重孰轻,不由地在
心中轻叹。
"奉轩,知道我为什么会爱小熙吗?"沐扬起脸,用一种很虔诚的目光对着他,但看的却不是他。
都奉轩摇头。
沐笑了,说:"因为在我最痛苦的时候,给我希望的是小熙。"都奉轩不明白,沐解释,"母亲逝世
的时候,我才十岁,虽然不是很清楚,但知道母亲再也不会抱着我们为我们做好吃的,我哭泣着,为
了难以承受的失去,蹲在门后的角落,无声的哭泣。第一个找到我的是走路摇摇晃晃的宝宝,他还太
小不明白死亡是怎么回事,他用小小的胳膊紧紧拥住我,奶声奶气地安慰我,嘴里不停地说不哭不哭
,暖暖、暖暖......小小的身体是如此的暖和,我是第一次深刻的明白。"
当时,他感到无比的冰冷,给与他温暖的就是那个还不明白死亡是怎么回事、对未来无法把握而寂寞
的孩子。就是这个孩子,让他知道自己还是一个哥哥,并不是只有自己是被留下的、被抛弃的。
"所以,你爱上他了?"都奉轩问。
沐眼中噙着泪,"我想保护他,希望他幸福。看着他的微笑,我觉得我就拥有幸福了。什么爱不爱的
,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要的只是简单平淡的幸福而已。"
"幸福不是‘而已',沐,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幸福是世界上最难奢求的梦想。"都奉轩自己就是这
样认为,他是个现实派、也是行动派。
沐呵呵一笑,"错了,奉轩,"他淡笑说,"对我来说,看到宝宝就是一种幸福了,只要能陪着宝宝
,我就满足了,真的。"
"沐,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只是因为爱弟心切,而不是爱情?"
"不管是不是爱情,我只要宝宝。"这是第一次,沐对都奉轩说,"即便是你,我也不会把宝宝交给
你的。我知道你喜欢他,也知道你一定能好好保护他,但只有宝宝是我不想让给任何人的。"
都奉轩哈哈笑,"沐,这就是恋爱,难道你不知道吗?只有爱才是最自私的。"然后,他似乎也陷入
了沉思。
沐傻了一下。
良久,都奉轩才开口,"曾经我不喜欢熙,因为他太虚假、人格有严重的缺陷。可是,那天他在樱井
敏也面前表现出了他真实的一面。他的可爱,是源于他的缺陷;同时,他的缺陷也让他拥有了独特的
魅力,有点寂寞、孤独,又以自己的方式面对生活。或者有人说,逃避是弱者的行为,但直面残忍的
过去真的是勇敢吗?如果遗忘能让自己幸福,那么遗忘也是上帝赐予的礼物,重生的礼物。这样想来
,熙的美丽不就源自于此吗?"都奉轩说,"最近我就是这样想的,也因此觉得他并不是虚假的,也
是有血有肉的,甚至比一般人更为敏感。"
也许是过于震惊,沐张开嘴又合上了。
"沐,很抱歉,我喜欢熙。虽然我也喜欢你,但今天的谈话,让我看清了自己。"都奉轩拿出了泽放
在桌上的烟把玩着,"我一直迷惑于你和熙,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一直迷惑的并不是你,而是真正
的熙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想确认的是自己的心情,希望保护你和希望给熙幸福,这是两个概念对
不对?就像你希望熙幸福是最终目的,这才是爱。保护只是一种手段,或者是一种过程。"
两个人把话摊开说了,之后就显得有些尴尬。
不久,沐就借口去看熙而离开了。
原来,我早就爱上了那个有缺陷的孩子,是啊!不然我怎么会那样渴求地想了解他、又怎么会孤身涉
险去营救他、也不会时时挂在心头硬与沐作比较,只是因为我本身不想承认这个事实,爱上一个有缺
陷的、假装可爱的、深埋痛楚的傻宝宝。眼睛有点涨涨的、心中酸涩不止,这个又是为什么呢?都奉
轩不知道,他感到难受,心里抽着,好像裂了一个大口子,不断地吞噬着什么,空虚而荒芜......
听说,爱是甜蜜而痛苦的。但,为何,我只感受到了痛苦?
只有,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才有一种瑟瑟的甜蜜,心激烈跳动。
原来,爱是这样的难以自已、情不自禁。
小熙不喜欢我们,他只要我们喜欢他就够了。
都奉轩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一个为什么沐只要熙幸福,却不要熙给他爱情的可能。
42.
沐到房间看熙的时候,心很痛。
原本因为菁那件事的关系,熙已经瘦了,现在更是苍白而迷茫,神情间有些恍惚。真的有种镜中花水
中月的不真实的错觉,好像风一吹,就会散去,慢慢不见。
医生正站在一边摆弄着仪器,记录着什么。
沐进去就不由得鼻子发酸。
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低头记录。
"小熙怎么样?"沐小声问,好像含在口里。
"死不了,但活着也很痛苦。"医生板着脸说,放下本子,利落地为熙换了一瓶点滴。
沐似乎也明白他的意思,往熙的床上一坐,"他是个很快乐的孩子。"
"如果假装也是一种快乐的话。"医生冷静地回答,没什么音调起伏。
"他是为了让我们快乐。"沐摸着熙的脸,感受着轻微平缓的呼吸。
医生耸耸肩,显然不以为意。
"小谅,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奇怪的人,好像什么都掌握在手中的坚定不移的自信。如果可以的话,救
救我的熙。"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熙,黑色的眸子内是一片汪洋般的深情,足以令人溺死的柔情。
医生笑了笑,虽然只是嘴角翘了几分。"我的自信只在救活人,心死的人就没用了。"
"熙,没有死,他努力地在活。"
"离死不远了。"医生冰冷的回答,但在看到沐哀伤的眼睛后,加了一句,"去找心理医生吧,这是
我的建议。"
沐终于看着医生,"我们找过,持续了一年,小熙却越来越不对劲。"
"那是没有找到适合的方法。"
"我不想逼疯他。"沐说。
医生没有再说话了。调试好仪器,他看了看熙的情况,潇洒地出去了。
沐自言自语,"那时的他太疯狂、也太可怕了。"他低头又看着熙,沉睡的孩子是幸福的。
"告诉我,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沐。我想知道。"都奉轩突然出声,在医生出去后不久,他就进来
了。
"大哥跟你说到哪里了?"沐疲倦地闭上眼。
"你们的母亲去世,父亲将你哥哥送去国外,你被送去叔叔家。"
沐闭着眼说:"是啊,大哥二哥到国外去读书了,叔叔婶婶照顾着我。那时我已经10岁了。他们对我
很好很好,他们自己没有孩子,把我当成亲生的一样疼爱。说实话,那几年其实很开心。"他说开心
的时候,带着深刻的痛楚和悔恨,还有极度的遗憾,"除了不能见小熙以外,一切都挺美好的。只是
,我很想可爱的宝宝,那个在我哭泣难过的时候拥抱我给我安慰的孩子。叔叔疼爱我,但也严格的要
求我,并没有太多的空余时间,他不让我见我父亲和弟弟。我总说我父亲已经疯了,我应该在健康的
环境下成长。呵呵,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只想快点长大去见我可爱的弟弟。"
外面天空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好像在回忆一样,他,慢慢地叙述,"我一直在想象,再次见面的宝宝一定是个可爱的孩子,笑得像
天使一样迷人,带着强大的力量温暖每一个人。他一定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孩子,最漂亮最懂事也是我
最最宝贝的暖暖宝宝。"这样说,他带着哽咽、带着美好的愿望。
都奉轩心惊胆战。
"这一等就是四年,中间我偷偷去找过小熙,都没有找到。每次管家都跟我说,小熙被父亲带出去了
。有几次坐在大厅里等小熙,翻着他涂鸦画画的本子,等很久他都没回来。我每次都是失望的回家,
有些怨恨小熙不在家里等我总出去玩。那时候,我还诅咒过他,没想到报应就回来了,太快了。"沐
说话像在做梦一样淡淡的,但很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从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他的眼缝流下了细密的泪,蜿蜒地在美丽的肌肤上延行,留下了一道道
参差的水痕。"我不是真的希望变成这样的,真的......"
都奉轩紧张地有些脚发软,他忍不住坐在了床的另一边。
"大哥通知我回家的那天,我在路上接到了电话,叔叔和婶婶死了,他们出车祸。我中途回去了。"
他的泪水肆意奔流,几乎说不出话来,停顿了好一会儿,"叔叔他们毕竟照顾了我四年,我很难过,
消沉了半个多月才回到原本的家,看到的是躺在病床上像尸体一样熙。我怎么都认不出,我拒绝承认
他是我可爱的宝宝,那明明是一具尸体或者说是一个玩偶,没有生气的东西。"
"我那个可爱的宝宝被杀了,他死了,活着的是一个身体,没有笑容没有感觉没有思想的躯体。"沐
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奉轩想问。但喉咙干渴、涩涩的很不舒服。他环视四周,雪白的让他有些不安
。
沐慢慢睁开眼睛,看向熙,"是我的诅咒让宝宝变成那样,我责怪自己。我真的是这样觉得,是我害
了我的宝宝。"他抱着熙,"如果,我肯认真看看宝宝画的图,就能发现里面是无数的绝望、祈求、
祷告和求救。如果,我肯耐心等待宝宝、寻找宝宝,就能发现被囚禁着的他、伤痕累累仍在寻找我们
的宝宝。如果,我早点回家,而不是去叔叔那里,也许事情不会变得这样极端。如果,无数的如果,
可是......"
天空越来越暗,云层乌黑翻滚。
"‘如果'不能改变什么,终究我还是救不了那个可爱的孩子。"
一个七岁的孩子,看上去像四五岁的孩子,矮小瘦弱、骨瘦如柴、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惨白得可怕
,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只有孱弱的呼吸还证明这是一个人,而不是尸体,仅此而已。
43.
十四岁的沐,看到久别重逢的七岁的弟弟的那天,下着雨,雨不大,却已经连绵的下了好几天,地上
湿漉漉的,空气里也弥漫着粘糜的不舒服的感觉。
在医院的病床上,雪白的房间里躺着雪白的一个小人。真的,他怎么都无法把这个小人和自己记忆里
的弟弟联系在一起。
两个哥哥坐在一边,泽已经十九了,看起来完全就像个大人,锐利的眼睛、单薄的唇,看起来端正而
严谨,让人有种禁欲的美感。小泽两岁的烈也高大威猛,很有气势。他们看着沐,带着欣慰。
他们把目光都聚焦到熙的身上的时候,沐无意中发现泽眼中的阴冷。但随即就被熙吸引了,他看到床
头的病人名字:"安息"。"谁帮暖暖取这个名字的?"口快地问,但马上就意识到除了父亲没有人
能这样做。"为什么?"
烈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有些疑惑。
泽看了沐一会儿才说,"我到家的时候发现暖暖,"停顿了一下,"他被虐待。"避开了沐震惊的眼
睛,"这样说或许不是很正确,应该说,是被遗忘了四年。"
沐张大嘴,不可置信。
"父亲根本就不管暖暖,管家只是定时送饭,父亲把暖暖锁在房间里。四年!"泽简单的说,但可以
想象着这个四年一个小小的孩子是怎么度过的。
烈把宝宝的图画本拿了出来,递给沐,"你看看。"
沐有些木然地打开,用蜡笔画的图有些抽象,但还是很明显地能看出图中有五个人,围着一个圆的东
西。长头发的应该是母亲,其他三个人只有头和身体,应该是他们三个哥哥,最后一个小小的圆圈应
该是宝宝,那个圆圈上有一个表示开心的弧度。是一家人围着桌子,这个宝宝最深刻的快乐的印象。
之后几张都是这样几个人的抽象画。
然后第二、三本上的图就更为抽象,几乎都是几何图形。颜色用得极为对立:墨黑色、艳红色;蓝灰
色、橘红色......就这样看着,都有一种心慌意乱的激烈冲突的感觉。
直到最后一本,沐一点也看不懂了,也可以说是看得最明白,全部都是乱涂乱划的线条,全部都是黑
色、深棕色、灰色,绝望,深深而无助的绝望。
其中有些,他曾经是看过的,在去找弟弟的时候,但当时他只是埋怨熙不在家,从没有多想过什么。
沐抬头看泽。
"我去找心理医生看过这些画了,医生说这个孩子有自闭症。"泽说。
"不是的,暖暖没有自闭,他是个正常的孩子。"沐立刻回答,但他知道自己认识的正常的那个孩子
只是在四年前,现在眼前这个陌生的孩子已经不是当年的暖暖了。
泽没有再说话。
烈红着眼睛,"沐,你去看看暖暖的房间吧!"
站在宝宝的房间里,沐有种麻木的钝痛。
厚实的窗帘严严实实地掩着,阴暗的房间里地上一塌糊涂,全部都是撕碎的纸屑,到处都是小时候母
亲和他买给暖暖的玩具,只是破碎凌乱的。沐走到墙角,捡起了一只小兔子布偶,是他买给暖暖的,
暖暖总是整天整天地抱着它,不肯放手。如今,这只兔子一只耳朵耷拉着、另一只耳朵被扔在了一边
,兔子的身上全是被咬的破洞,棉絮都露了出来。
沐蹲了下来,就见兔子瞪着他,怨恨的样子,仓皇仓皇的,似乎在责骂他、怨恨他,狼籍的房间里全
部都是宝宝的影子。
沐抱着兔子慢慢哽咽着,然后痛哭起来。
四年,究竟有多长......他竟然让暖暖一个人在这里度过了......
在黑暗的房间里,只有画图本和玩具陪着他,四年,就这样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走了,空洞、虚无
、寂寞、孤独、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