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爱情————kanaete

作者:kanaete  录入:12-13

他却并非是这个陷阱里唯一的困兽,那个还在渗出汗来的青年不也是失足跌落的牺牲品吗?想到这里,克利夫已无法回避罗德的问题。

"你可以说任何你想说的......"手指不敢攀上反射着清辉的裸背,抚摩着看不到的他的脸,一种更甚于愧疚的恐惧令他几次想触摸罗德的眼睛,却被他逃开了。

"别这样......你让我说完话......"身体扭动着,他没有转过脸,也不让他碰到一寸肌肤。难道你真的在流泪吗?......网已经收得太紧,我也救不了你。克利夫绝望地想拥紧陷阱里唯一的同伴,可他没有这个勇气,他没有勇气在做爱后碰他。

"她说她查了十年前的政府资料。"忽然罗德的声音清晰了,克利夫抽回了自己的手。

"......"无语,克利夫知道他们之间那层薄薄的纸即将捅破。

"她说你和上层达成了协议,如果你......"清晰的声音忽然哽咽了,没有眼泪人也是可以哽咽的。"你要是能和一个同性恋结婚......他们,他们才通过你的提案......"声音渐渐低下去,最终只有一种压抑不下去的沉重的喘息声。

"......"无语,这层纸在隐瞒了十年后终于被捅破了。

"那个附件也是你拟的吗?"罗德突然转过身,他没有哭,但眼睛已全红了。克利夫是第一次看到他高潮后的脸,从不愿看到不忍看,现在终于还是看到了。在他记忆里,罗德一直是个英俊而精神充沛的人,可现在这张浸淫在汗水里的脸竟然像个就要溺死水中的模糊的轮廓,克利夫的胃又在疼了,他痛恨造成一切的自己。

"收养海伦不好吗?难道你想要个男孩?"克利夫已经胡言乱语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一号附件,"罗德的眼睛更红了,克利夫不能再看他了。"就是不允许离婚的‘一号附件'。"

那个声音迸出的时候,我仿佛听到一个世界轰毁的声音,我的世界早就不存在了,而我耗尽自己为他营造的世界终于也在十年后轰毁了。


早晨醒来的时候,床上连罗德的体温都没有留下,因为我一相情愿的好心愚弄了他,所以离开我了吗?不可能,在克利夫看到便利店那个忙碌的身影前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怎么又忘了,那个强硬的"一号附件"!他可以把破碎的镜片放到一个永远不去看、永远不去碰的地方,却不能把它扔掉。

除了"一号附件",他还忘了一件事,艾莱娜已经在他办公室门口等他了。

"名誉顾问先生,能进您的办公室继续我们的谈话吗?"瞧着门上铭牌的女记者漂亮地露出笑容。

这种玩笑已经很久没人和他开了,"名誉顾问"--不知上面的关卡用了多少心思才把他从议员的位置踢进了顾问的圈子,当他每天和一群老朽的、无人过问的同事打招呼时,他都不禁会想到从前办公室前明媚的阳光和美丽的大喷泉,然后他又会想到从前办公室里的同僚打量他的眼神,他们用"名誉"来称呼他,只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他,十年前那个冲动的决定给他带来了多么不名誉的一生。

在异性恋者眼中,一个选择以卖身的方式去维护同性恋人群的人就是不名誉的;而在同性恋者眼中,一个自认为无私的异性恋者这么牺牲自己来成全他们,不也是不名誉的吗?早晨罗德默默的离开,是不是他也开始厌恶我了,一个自以为是的人。克利夫一边为这个拙劣的玩笑对艾莱娜抱以绅士的微笑,一边发现了一件事:他终于被全世界抛弃了,从撒手人寰的母亲,到失望无语的父亲,现在终于轮到罗德了。

"有件事我不该隐瞒您的,"艾莱娜的笑中有着谦然,"我昨天先去采访了您的爱人,"她的措辞很审慎,"我觉得他很爱您......你们一定很幸福吧!"为什么在知道当年的内幕后她仍然有如此大胆的猜测?

"他是很爱我,"克利夫在他的转椅上坐下,手肘抵着合上的抽屉,里面锁着他年轻时所有的辉煌--灿烂的笑容。"可是我从来都不喜欢男人。"

艾莱娜的笑容凝结了,她没有料到克利夫会这么回答她程式化的问题。

"这个新闻要比‘先锋回顾'有趣多了吧。"克利夫自嘲地说,"可能我又会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政客总能顺时而动。"

女记者比他想的还要不知所措,到现在为止她还没说一句话,连笔也没动弹。

"您的爱人真的很爱您......"许久,她只说了这么句不着边际的话,却差点儿逗得这个四十岁的男人落泪。"爱"?他并不懂得爱,有个人牺牲了十年要教会他"爱",最后发现在这个人生的赌局里输掉了所有的资本。"爱"?本着爱的名义,他究竟毁掉了多少人的生活?

"我知道他爱我。"这是承认,也是反驳,因为他已经被所有人抛弃了。

"您和他的婚姻是不受法律保护的,"艾莱娜的神情很伤感,女性敏感的神经被眼前这个男人触动了。"当然也就不受法律制约。"

"你在胡说什么?"克利夫终于恼怒地站了起来,他生气了。

"您和他是在7月法案生效前结婚的,虽然仪式上没有问题,但在法案实施之前你们的婚姻是无效的。"艾莱娜的笔在白纸上无意义地画着圈,"哪怕是有效婚姻,‘一号附件'也不能阻止你们的离婚行为,因为任何法律都没有回溯力。"

"够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他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转椅里,坐垫发出"吱扭"的声音。

"其实我的报道里没有您的访谈也没有问题,我已经收集了十年前的大量资料,也有十年间同性婚姻的个案分析......我发现,同性婚姻并不像大多数保守派想的那么糟糕,也没有同性恋者憧憬的那样完美,它就和普通的男女之间的婚姻一样有着温馨、欢乐、矛盾和痛苦。不过是您给了所有同性恋人群一个和别人均等的选择的权利,‘一号附件'是您对他们的一种保护,可能呵护过头了。但我坚信,您不是个三流的政客。"艾莱娜一直观察着克利夫的神态,他不需要任何恭维,因为他已然失神。

"想要采访您,是我个人的兴趣,把您放逐到这里来的那个低级的谣言我也听说了。"

克利夫用很奇怪的表情看着她,他知道她所说的谣言是什么,却不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百叶窗间射进的阳光恣意抚弄着她晶莹的红唇,看着这个一步步逼近他内心的女人,克利夫竟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没有一丝波动,也没有一点烦躁。

"曾有人谣传您的爱人......从事的是出卖肉体的行当。一个相当恶劣的谣言!"这个谣言他当然听到过,同事们好整以暇的恶毒的眼神还历历在目,就连他父亲也知道。但他不知道如何为他辩护,不能强求一个失去勇气做这么激烈的抗争。"因为这个传言,有些下流的东西就真跑去找他的麻烦,不巧您刚好回家......那次打得很厉害吧?"

厉害?当然厉害。不仅他的身体一星期不能运动,更令他痛苦不堪的是他第一次察觉罗德背对他而卧的身体可能经受的委屈和羞辱。那是他最痛恨自己的时候,罗德以为他总不碰他是因为嫌他脏,于是每晚都反复地清洗身子,只为了能取悦他。听着浴室里嘈杂的水声,曾令他一宿一宿地失眠。他哪里知道自己完全信任他的清白,只是单纯地无法和男人做爱,多么简单却无人可诉说的原因。而这种误解一直延续到了昨天,终于被一个无法预料到的人揭穿了。

"您后来大概也知道这是上面的阴谋了吧。十年前的风潮里您太显眼了,无论哪个党派都想找个借口把你排挤出去,而由争风吃醋导致的暴力事件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理由了。"

克利夫更为诧异地看着艾莱娜,她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幼稚,相反眼光非常的犀利。

"昨天您走后,我又重读了那则相当轰动的议员斗殴事情的新闻报道,那时我突然想到了‘一号附件'的漏洞。您一定比我更清楚这个法案的漏洞!"艾莱娜凝视着惊讶的克利夫,她已经不需要他回答什么了。

"您爱他,而且比您想得更爱他......我思考了很久,这是唯一的解释。"套上钢笔的笔帽,收起涂满圆圈的纸,艾莱娜似乎已经完成了她的采访任务,事实上克利夫还没有说出任何有价值的话。"精神恋爱......没有见到您,我实在不敢相信。"下意识地抚摩着无名指上细巧的指环,艾莱娜低垂的眼中不稳定的因子彼此碰撞。

"我想......"整理妥当的女记者干练地站立在没有反驳的克利夫面前,"他和您生活了十年,我想我能想到的事,他应该也能想到的。"


没等最后一缕阳光离开他的办公桌,克利夫已经反手带上了门,他很急,久违了的急切的感觉令他脸上不由自主地升腾起一片红云,充满朝气的红云。他不是急着回家,而是匆匆赶去艾莱娜为他定的约会,赴约的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平凡的一天,他只是要说一句十年都没有说出口的话。

那究竟是什么话呢?

美丽的喷泉闪烁着智慧的水珠,它听到了那句话,一句一生只说一次便已足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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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始终觉得缓缓流逝的时间对人的影响非常大,就像河底的卵石,被水流一点点磨滑、磨光,慢慢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模样。人也渐渐忘却自己的初衷,在世界上随波逐流,可是一次偶然的事、一句偶然的话,又把他从长期错误暗示的阴影中拉出来。经历一次痛苦的自我诞生的过程,人们又能褪尽被无数假象和假想包裹的外衣,看到最初最真的自己,那时会猛然发现自以为失去的东西,其实还在身边触手可极的地方。

本来想写一个在枯燥乏味生活中背弃自己的人的普通的悲剧,但终于写不下去,可能我也被自己突然的发现感动了吧。这不能算是篇通常意义上的耽美文章,主人公为选择的生活低沉过、沮丧过,但最后并没有放弃(如果他真的如他一贯所想的那么厌恶,他能够轻易地摆脱束缚,本就没什么强制力能束缚他,可他没那么做。)看了很多大人的文章,展示的都是绚烂光华的异色世界,第一次写文就描摹了一段洗尽铅华的沉闷的心情,希望没令大家打退堂鼓。感谢所有耐心读完这篇文章的大人!

推书 20234-12-13 :打个雷劈死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