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风情————风夜昕[下]

过去的画面没有经过我的意识一幕幕地在脑中浮现，仿佛就在昨天，仿佛就在前一秒．就在昨天，这个男人还叫我一声老大！就在前一秒，这个男人还是我的兄弟！但从这一瞬间开始，他变成了和我一样的人--我一直以为自己在骗所有人，可是--原来--自己也在被欺骗着！我的身份让我不能相信任何人，我努力的想完成自己的使命--可我失败了！完完全全的失败了！我失去了自己的兄弟--失去了他--
＂你是他们派来监视我的么？＂我有些想笑，＂原来我一开始就没有被他信任是不是？呵！呵呵！
看着警官证上他照片，我发现上面的那个人--自己竟然觉得很陌生！
＂当时的你刚毕业，没有经验，唯一对你有利的就是你干净的档案．你需要有个人在暗中帮助你--也许，也不能全否定你说的--＂大强一动不动地说：＂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一辈子不知道--＂
＂那你现在又算什么？啊！＂愤怒！痛苦！失望！绝望！所有的感觉一起暴发，我吼叫着，歇斯底里地吼叫着，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洒下--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在我身边呆了三年，我一直以为我在欺骗所有人，生活在罪恶的阴影里，你现在突然告诉我，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你让我怎么办？啊？说啊！怎么办？看看这里！这里全是我们兄弟的尸体！他们什么也没做，不过是想有个安身之所，可现在呢？他们死了！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看到没有--＂我捂住脸，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看到没有--那是四强--四强--一个人，躺在那里，静静地等待死亡--我甚至能想像出他死前的表情还有他的低语--他在问，为什么我们不去救他？为什么我们没有来保护大家--呜呜呜--呜呜--＂
＂我是个警察，我所要做的和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每一次的任务．我做过很多次卧底，每一次的任务就是出卖身边的人，他们有些的确是完完全全的人渣，有些--却算不上是坏人，可我没办法跟他们坦诚相待，因为我--迟早有一天会出卖他们！如果我不能做到这一点，自己就不能算是个合格的警察--可是我--＂大强顿了顿，声音里有着哽咽--＂我失败了！安洛！我失败了！我和你--都在这次任务中失败了！＂
什么？这又意味着什么？失败？我们失败了么？是啊--我失败了！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我失败了！我无话可说--＂我轻笑了笑说：＂我一败涂地--什么都没有了，可你呢？你很成功--至少比我成功！如果你不说，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他静静看着我，一动不动．不要那样看着我，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那是大强的眼神--而你--再也不是那个大强了--
＂你恨我--＂不是询问，是陈述．
我摇摇头，苦笑着说：＂不！我不恨任何人！没有资格恨任何人--唯一能恨的，只有我自己--＂
＂你有过选择，如果你没有去找刑夜，就可以留在这里保护大家--但你选择了刑夜--这不怪你，你不知道会出这样的事，要怪的人是我--我在这里却无法保护大家--我没有保护大家--＂最后几个字消失在哽咽声中，他哭了--那个冷的像不懂感情一样的男人--哭了！
＂你不该回来，你去了就不应该再回来，忘了这里--忘了所有人--回到你原来生活的地方，用你应该生活的方式生活--只要你不回来，就不用为这里所有人的死负责--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我--我不能忘记这里！＂我用我最坚定的语气对他说：＂我不能忘了这里的所有人！不管我怎么骗自己，我都没办法忘记！＂
他看着我，像在寻找什么一样，看着我，最后他苦笑了一下，说：＂是啊！你也许不是个合格的警察，但肯定是个合格的老大，这点--我很清楚--＂
大强--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会这样捉弄我们--
＂你走后不久，＇黑蛇＇的人就来了，就是他的人，真正的黑蛇的人，两帮人交火后，两败俱伤的时候，警察就来了，想把这里当成帮派火拼的现场处理掉，很好的计划--一箭双雕--哼！即清除了＇凤凰会＇的人，又清除＇黑蛇＇的人！一个晚上，城市里两大帮派全灭了，这对警方无疑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怎么会？＂我不敢相信，＂他竟然--那些都是他的手下啊？＂他竟然让自己的手下来送死？
＂他从来没有把他的手下当人，你应该知道，他们只是他利用的工具！＂
是啊！利用的工具--他们只是他利用的工具，利用价值没有之后，就可以随时被丢掉！而我--也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
＂你不是个合格的警察，而我--＂大强冷笑了笑，举起手上的枪说：＂也不配做一个警察．警察来之后，我手上的枪--对准的全是来袭击我们的敌人--和那些警察！＂
大强--你--
＂我忘了自己也是个警察，在那一刻，我只记得我是＇凤凰会＇的第二把交椅，如果你不能回来保护大家--那我就代替你！＂
这是个玩笑吗？老天的玩笑--我开始茫然地四处张望，我要确定这里是不是＇凤凰会＇的总部，这个满是尸体的地方是哪里？这些人都是谁？那个在我身边的躺下的人是四强么？谁能来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这一切--只是个梦！
＂我们错了吗？我们做警察是个错吗？＂我跪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的鲜红，泪水再次泛滥--
＂不--我们做警察没错--＂大强走近我，＂错的--可能是我们的相遇吧！如果能有下辈子，我请求上天再给我一次生存的机会--不再去出卖别人--＂
如果没有相遇--一切的一切，可能都不会发生，如果没有相遇，一切真的会更好吗？这里的人就都不用死吗？
＂你--们--＂
正在我和大强默默无语的时候，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我们惊了一下．转过头，小强满脸泪水地睁大眼睛看着我们--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他听到了？听到多少？可这已经不重要，因为从他的脸上，我肯定他知道了--他知道我和大强，是他最恨的警察！我和大强--骗了所有人！
＂小强--＂我痛苦的闭眼，慢慢站起来．
＂你、你们--你们--＂小强胸巨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泪水顺着脸颊淌下和脸上的血混在一起，一只手颤抖着指着我和大强．我不想再继续骗任何人，但却不愿在这个时候让小强知道真相，这种情况下--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小强，我希望你幸福，我真的后悔了--如果一开始不把你带来，你或许会活得更好，像一个普通的二十岁的男孩那样，过着应该有的生活，而现在--你的痛苦都是我给你的--对不起--我没有时间跟你解释，也知道解释什么都是没用的--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这样了--
我走到小强面前，看到他眼里的愤怒、难以置信，还有--悲伤．我跪下抱住他，他浑身一僵，刚想要挣扎，我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小强，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你要为你自己幸福地活下去--＂对不起！
我抄起手刀在他后径劈了一下，下一秒他倒在我怀里--
＂老--大--＂他失去知觉前最后的一句话．
对不起！小强，我欠你的--这辈子有机会一定会还你，现在--
＂你--＂大强来到我身后．
我抱起小强，转过身看着大强，一字一句地问：＂你想重新生活么？＂
他皱着眉看我，眼神颤抖．
＂告诉我！＂
他无可奈何地转过头说：＂如果可以--我希望忘了这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带他走吧！＂
我把小强交给大强，他接过小强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从他口袋里拿出他的警官证，扬起微笑，努力想让自己看上去高兴一点，＂带他走吧！这里不是你们应该呆的地方，从今以后你们会有新的生活，我会跟他们说你死了，跟小强走吧！他真的爱你，如果没有那些束缚--你会给他幸福的！帮我告诉他--我对不起他--＂
＂你怎么办？＂
＂我--＂我看了看周围的尸体，视线停在四强身上，他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我要在这里陪他们！我没有好好保护他们，至少现在--我要陪他们到最后！＂
大强悲伤的目光让我的眼角又湿了起来，＂不用那样看我，我不会去寻死，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不会就这么死了的--＂我还要等一个人--我要知道他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刑夜死了么？＂他问了一句．
看了他一眼，我微笑着摇摇头．
他深思了一会儿，重重叹了一口气说：＂如果他没死----＂
我阻止他再说下去，摸了摸小强的头说：＂走吧！再一会儿警察就要来整理现场了！快走吧--忘了这里--忘了--我这个不负责的人--＂
大强还想开口说什么，我摇摇头，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你再说一个字，我会更伤心--
＂走吧！好兄弟！＂我点点头，嘴角微笑着，脸上的泪水却泄露了心里的感受．
他看了看我，低下头，颤抖的肩膀和抽泣的声音，我知道他在哭--他抱着小强转身离开，没有看我，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一下，轻轻说了一句：＂老大，再见--＂
足够了！有你这最后一声＇老大＇，就足够了！你们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拿着大强的警官证，我来到四强身边，轻轻把证件放到他的衣袋里，对不起！四强--最后一次，我们一起帮帮他们，我们得不到幸福--至少要让他们得到--对不起！我在这里陪你--
警车声和救护车声渐渐逼近--我抱着四强，在黑暗中静静坐着，几分钟的时间，对我们来说足够了--四周一片黑暗，充斥着血的味道，像另一个世界--四强，我会陪你--一直陪着你--我把头埋进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说着--
如果有下辈子，我愿意用我的一生来还你的--四强，听到了么--如果有下辈子----

尸体里没有二强和三强，我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们还活着就好！我不敢去想如果他们像四强一样，满身是血是躺在我面前会是什么样．只要他们还活着，知道他们还活着就够了！　
整个＇夜＇支离破碎，我站在被封住的门前，看着那曾经灯火通明的建筑，突然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梦--一场不实际却美丽的梦，而现在--梦醒了，一切的一切都消息了--
轻笑一声，我转身离开．这里--有我的最美丽也是最可怕的回忆．就像在放电影一样，电影结束了--就该散场了--所有的人--都回到自己应该去地方吧--而我--无处可去----

深蓝色的警服，三年前毕业的时候第一次穿，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三年后，再次上它的时候，竟然没有一点怀念和欣喜，看着镜子那个穿着警服的人，发现他竟然如此陌生．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个人--是自己吗？
警局的局长办公室，我看了看门上的名牌，讽刺地扬了扬嘴角．他很成功，案子刚结束，他就成了警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局长．这就是他的方式么--他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方式--
刚想伸手敲门，里面就传出了他的声音--
＂请进！＂
愣了一下，我开门走了进去．气派的办公室，阳光很耀眼，透过玻璃窗射进整个房间，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
＂你来啦！洛！＂他坐在红木质的桌子前向我招招手，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只是肩上的徽章说明他的职务比我高出多少．＂我能感觉到你的气息哦！坐吧！昨晚有没有睡好啊？＂
我没说话，慢慢走到他面有，伸手敬了个礼．
＂呵呵！你不用这么客气吧！我们是什么关系啊？这里又没外人，用这么标准的军礼干吗？快坐！＂他笑着摇摇着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帮我拉开椅子，我顺从地坐在．
＂怎么样？感觉如何？好久没看你穿制服了，真帅啊！＂
我低下头，觉得呼吸困难，穿着这衣服，让我浑身都不自在，你能想像么？一个黑道上的混混，有一天突然摇身一变，成了穿着警服的警察！是个人都会觉得好笑！
＂这次行动很成功，，虽然没有抓到刑夜，但＇青龙＇基本已经瓦解了，老大都死了，还怎么继续嚣张！另外还抓到了一个国际上出了名的贩卖军火的组织，可以说有得有失--＂他边说边拿了杯水放到我面前，＂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就是没有抓到＇樱＇的头目，真是--可惜啊--＂他另有所指地叹了一口气，我在心里轻哼了一下．
＂你认为我隐瞒了＇樱＇的头目的下落？＂
＂啊？怎么会？当然不是！你想太多了啊！＂他抓了抓头发笑着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如果没有你--＂
＂我不记得我有做过什么！＂我打断他的话，满脸鄙夷着看着他．
他愣了一下，半眯着双眼看了看我，最后轻笑了几声说：＂算了！都过去了！不要去想他了，上面要给你记功，还有四个区的的督察职务任你选，只要你以后表现的好，很快就可以升职，超过我只是个时间问题．你有资格，凭你＇枪神＇的称号就--＂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我说：＂那个称呼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他皱着眉看了我一会儿说：＂你怎么了？不高兴吗？有什么不对？现在的一切不都是我们努力这么久想要得到的么？毕业的时候你不是说一定会做一个最好的警察的吗？＂
我摇了摇头，＂我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能做一个好警察了！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根本不是！＂
＂你想太多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很快就会适应的--＂
＂不！永远不会了，我适应的--已经是在那里的生活了．＂我手伸进口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我要辞职，这是辞职信，交给你了！如果你不收帮我交给能收的人，＂我解下枪放在辞职信上，＂枪和证件都在这里了，我马上就去换衣服，感谢你长久以来照顾，黑蛇--不！对不起，黑蛇已经不存在了，我应该叫你李子杰，李警官--＂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么？＂李子杰看着桌上的东西，脸渐渐阴了下来．
玩笑？我笑了起来，＂我有多少年没跟你开玩笑了？＂
＂你发什么疯？安洛？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付出了所有，现在终于有个结果的时候你竟然对我说你不干了？你要去哪里？别跟我说你还要回你那个什么狗屁酒家找你那些手下再去当老大！＂
＂那里已经没有我的手下了--＂我幽幽地说，站起来准备离开，＂你忘了？我的手下都被你杀光了--我身上穿得这件衣服，就是用他们血染成的，你要我穿着沾满自己兄弟的血继续活下去？＂
＂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被鬼上身了？我不相信你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洛！你这几年到底遇到了什么？＂
＂你不会明白，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做一名好警察是我的梦想，我一直在为这个梦想努力着--＂
＂现在你成功了啊？你已经是个好警察了！为什么--＂
我摇摇头，＂要成为一个好警察之前，先要学会去做一个好人--我用那么多人的命换来了这身衣服，如果继续穿着它，我下辈子可能都睡不着觉！＂
＂这不是理由！我不认为你这样一个理智的人会因为一次任务中的牺牲而放弃自己一直追求的理想！＂
我怔了一下--轻轻闭上眼，眼前--全是那个人的身影，他的笑容，他的声音，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也许吧！我只是无法忘掉一些人和一些事--＂
＂你--＂他握紧拳头在桌子上＂咣＂地敲了一下，桌上的玻璃杯应声而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刑夜！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同性恋的！＂
我轻笑了一声，抬起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老子我本来就是同性恋，你不知道？＂
＂你！＂他脸色由红变青，咬牙切齿地说不出一句话．我头也不回地打开门离开，关上门的一刹那听到他的叫声：＂你会后悔的！安洛！你会后悔的！＂
后悔？我最后悔的--是没有保护好身边的重要的人--

在更衣间里脱下警服，丝毫没有一点留恋．穿上平时穿的衬衫和牛他裤，觉得一身轻松．把外套甩在肩膀上走出警局的下一秒，我觉得自己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眼前对自己来说是一个新的世界，我再也不用活在欺骗的世界里，我可以真实地活着，再不用害怕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再也不用出卖身边的人．从今天开始，安洛，你要活着，哪怕不是为你，也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