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无止境的跋涉寻觅,但却不知道要找什么,往哪里去......想停下来,身不由己。
一直的走,一直漫无目的地走,不能停歇,不能有一刻休息。我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但视野里仍然只有昏暗的天空和似无边际的草丛,越走越感觉疲累空乏,这样一成不变的折磨让我觉得自己快要麻木得窒息了,喉咙间是火烧样的痛苦,全身已经困顿难当,双腿下一秒好像就要跌倒,却仍然在踯躅前行。
我觉得眩晕,好想就这样没了意识,不用再受这样的煎熬,仿佛地狱里永无出头之日般的折磨,不堪......
我已经无力抬头看前方了,埋着头,任凭双脚带我走向任何地方,都无所谓。忽然间,恍若一丝清香飘过,但片刻之后又踪迹全无,我勉强抬起酸软的脖子看看四周,没有任何的变化。我自嘲的扯扯嘴角,看来,这样单调乏味的地方,果然容易令人产生幻觉!忽然,又是一阵香气传来,我疑惑:自己难道,快要死了?不然哪来那么多幻觉。不容我多想,下一刻,眼前飘过一片细碎的紫色,我迅速伸手抓住,近前一看,这,不是......我猛然抬起头,眼前不知何时换成了这般光景:漫天飞扬着,紫色的花瓣。似乎是,薰衣草?
苍凉的草丛踪迹全无,映入眼帘的是一簇簇的紫色花儿,盛放得正艳,那紫色温和柔媚,仿佛在安抚人心,淡淡清香随风飘来,不似玫瑰浓郁醉人,却显得别样温静柔婉,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只是有一丝疑惑,这,到底是......
我的视线随着花瓣飞扬于天际,那样缓缓的飞舞着,似乎这世间万物不过是轻舞一场,飞扬迷惘......
但是当飞扬的花瓣和天际的红霞复合在一起的时候,我顿时知道了是为什么。
遥远的地平线上,蓦的出现的人影,我疯狂地向前奔去......
是他,是他!
我一直向前奔跑,但是为什么总是接近不了?为什么只能隔着这样的距离看着他?我不想这样!即使是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他,我也不愿离得如此遥远。我想叫住他,却惊惶的发现我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不再停留于地平线上,开始向前方走去。不,不!别走!但我的双脚仿佛被缚在了地上般不能移动半步。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却不能有任何动作,看着他渐渐就要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只能看,只能看,不能动,不能做任何事,这样的无助,这样的不甘......
他还是消失在地平线上了,我呆呆地站着,无法思考。
风渐起,吹动地上纷繁的花,一点点的吹散,消失;接着是天边的晚霞、遥远的地平线,在风的吹拂中,也随之渐散、消失;仿佛一个幻境,消失了,现出的该是现实了吧?我木然的等待着,这一切淡去了,消逝了......索性闭上眼睛。等周围的一切安静下来之后,我慢慢张开眼,看到一片清明,天空明净,大地空旷,空气澄净,整个空间不复之前的困顿疲乏、欲罢不能,一片澄清明净,仿若清明灵台。心中似有什么在静静流动,如流沙缓缓倾出,那曾经丝丝缕缕若有似无的狂热也随之倾泻而出,心里仿佛轻松了许多,好像一直,不能释怀的东西,正在消失......我信步前行,一条河流横于眼前。
河水清幽,泛着微弱光芒,着魔般无限吸引。我眼光驻留不愿离去,那样深幽的蓝色......那样诱惑又无限纯净,仿佛泛着不断变幻的暗色金纹,一瞬间,又仿佛只是自己的幻觉......我就这样无意识的看着那变幻莫测的蓝色,一时竟失了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被什么惊醒般我眼光蓦地离开了那幽深的蓝色,抬头看四周,只觉这旷野虽寂寞但却宽广得令人心旷神怡,心中顿时似虚怀若谷没有一丝杂念,眼光飘向更远的天地交接处,恍然感叹在这广阔世间,尚有如此多未竟的愿望,那么多未卜的未来,我又怎能只停留于此地,徘徊不前呢?展眉而笑,心中这无比舒畅的感觉,很久未曾体验到了。
耳边流过谁的话语,慕清,你应该放开自己。那样才好......
............
不知何时何地,我幽幽转醒。微转过头,眼前是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洒在地上,闪着的光芒温暖亲切,我莫名地愉快起来。
这是间简陋但清洁的屋子。没有多余的摆设,一切都只满足最低的生活要求,我忽然淡淡想起以前,不禁摇头轻笑起来,但没想到却牵动了咽喉,一阵剧烈咳嗽冲口而出,我咳得喘息不已,尚未从忽如其来的咳嗽中缓过来,似有风拂过,再抬眼时,一个少年的身影已立在了床前。
我捂着胸正喘气,没来得及细看这个少年,只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问道:"你醒了?......师傅原来说你前天就该醒了的。但是因为你一直在昏迷,师傅已经等不及了要上山采药,交待我看着你。......"清澈的声音,平和的语调,少年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正在瞅着我。我抬起头,看见个相貌并不出众的少年,但身上却有一种温和吸引人的气质,微笑看着我的眼神那么恬然宁静。
这似乎是个沉静自持的少年,但我却感觉,他,并不止是这样。但是目前,他身上没有危险的气息。少年如玉般温润的眼眸看着我,似乎在询问,我微微扯出个笑容,尽量不扯动其他的部位,示意他继续。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如今你自己醒了,那就没事了。师傅说你若静养一段时间,自然会慢慢好转。"我疑惑,他口中"师傅、师傅"的,是谁?我现在又在哪里?最重要的,他是谁?
我疑惑时的皱眉动作他显然已经看到,于是接着说:"我师傅就是你曾见过的济世堂的大夫。这里是师傅和我生活的地方,因为当时你病得厉害,所以只能带到这里来。我,是麟。"
我意外地挑眉,这般玲珑剔透的少年,我单单只是皱了下眉,他竟然可以把我想要知道的东西一一道来,如果加以雕琢,不知会是如何的模样?我轻快的问:"我能住在这里吗?"他诧异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了神色,答道:"当然。" 嗯,这样的性格,我喜欢。也许他诧异于,我为何不担心自己的安全轻易就要与他这个陌生人住在一起。我心里暗笑,我的身手当然不必担心会遇到什么状况,我要留下来的原因,是这个叫麟的少年。
接连的几日,我都待在屋子里休息。麟每日都准备好三餐,和我一同吃完后,便安静的出去了,也不知去了何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是为了让我好好休息养伤。看来,他的心思细致得很。几日下来,我心情愉悦,身体好得很快。下床走动已是自如,内息也可渐渐自行调整,但是要恢复力量和身手的敏捷,恐怕还需一些时日。
这一日,我在屋内只觉无聊,便出了门去。天气甚好,已是秋季,天空湛明,深远宁静,含着一种丰收在望的喜悦和恬静。我信步走着,沿着门前的小路径直走去,两旁是依然深幽的绿色竹林,映着广阔的蓝色天空,让人心旷神怡。风吹过,叶子飒飒做响,无限轻柔又不会轻易折弯。
竹枝叶,虽然风过时随风舞动甚至飞离原来的位置,但是根基始终不会移动半分,是以为坚如磐石。我以前极为欣赏似这般耿直不屈的人,对即是对,错即是错,没有所谓妥协,黑白分明,是非明了,不容一丝的含混。现如今却觉得,其实,哪里有所谓纯粹的是非对错,黑与白表面上再怎么看来泾渭分明,也有交融含混的灰色地带,而且,往往看到的所谓黑白,实际上根本就是沆瀣一气,各为私利而已......我觉得厌烦。幡然醒悟以前原来是那般幼稚无助的坚持着自己认为值得的东西。但令我稍稍安慰的是,从现在开始,我的一切都将再从头开始......
竹林后面,远远的有孩子们嬉闹的声音,清澈稚嫩的声音在彰示着无忧无虑和单纯的快乐。我定定的站着、听着,回忆里,这般年纪的时候,是师傅无所不在的严苛教训和师兄弟们互相冷若冰霜的视而不见。没有什么游戏,没有什么欢笑,但当时却根本不觉得不妥,因为从未拥有过,也从不觉得难过。一遍遍刻在记忆中的是:没有失败,没有心软,只要放松了,就意味着失去了生存的机会。于是日日都是黑暗与剑刃的闪动光华,日日充盈的都是屏息、凝神、谛听,光华闪过,迅捷的杀戮......那时是那样的痴迷不绝,正因这样的自己而自豪不已,因为这样,就可以待在那个人身边了,以一种最正当的姿态......
刀锋划过空气的熟悉声音,把我拉回了眼前这怡人的自然画卷。是谁?难道有人追过来了?凝神细听之下却又不像,并无逼过来的肃杀气息,应该只是谁人在这林子深处练剑而已。我轻步向着风动之处走去......
碧绿的竹林里,一袭雪白衣衫是最为显目的存在。时而有风吹过带起的衣袂,绝比不上因练剑而飞扬起来的翩飞飘逸。锋利的剑映着日光流动,矫若游龙,横空不绝,带着丝丝聛睨世间的傲气,却又恍惚有惊鸿的眼波流动;眉目如剑气扫过,似冷傲不驯,又隐隐透出文士的悲天悯人;剑走龙蛇间,但见似电光蓦然闪过的凌厉,又似春日阳春水岸拂柳微风般缠绕不绝的牵掣,脱不开,更躲不掉,招招似留有余地,却始终纠缠难脱;竹叶纷飞,一时间竟恍若人间天上境,丝丝缕缕似幻化出缠绵不尽儿女风情,实则步步暗蕴转换杀机,如此仿佛在等待最后一击,才得以走出这虚华幻境。
我不禁讶异非常,这平日温和谦恭的少年,竟有这样的一面。不过,倒是证实了先前的揣测,这少年,果然不若平日这般简单而已。细看他招式虽然已臻成熟,却没有骇人的杀气,更没有一招直取性命的狠烈气势,如果要杀人的话,未免不够迅捷。想到这里,我忽然愣了一下,既而淡淡苦笑,少年和我并不一样,并没有要求被培训成杀人工具,我何苦拿自己曾经的尺度来丈量他呢?
神动间,麟剑已收势,正站在离我不远处,以一种戒备又疑惑的神态淡淡看着我。我眉间一松,微笑迎上前去,"麟,我没有恶意,只不过碰巧而已。"他眉间神态不变,显然这样的借口并不能使他信服。我暗自轻叹,果然,这般智巧的少年不是随便一个借口就能打发的。
"今天身体好了许多,所以出来走走。见你练剑,所以忍不住看了会。"他并不言语,眉头稍稍皱了下,我接着说,"我知道没经允许看别人练剑甚为不妥,但念在我并无恶意,相信你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的气息吧。"他眉间戒备稍减,我微笑着继续说,"麟,我知道你并不喜欢轻易在人前放开心扉,我只想,我们做个朋友,可好?"我真诚地看着他,他只和我对视了一会,便垂下眼,仿佛在认真考虑。看来,这少年不会轻易地许下承诺;而相应的,若许下了,也不会轻易背弃。也不知是多少时间流失,他还没回答。唔,意外的执拗。我探究般的盯着他看,温和,只是表面的,骨子里应该是执着和坚持不肯轻易退让的。一层薄薄的顺从包裹着的,是坚定的、并不轻易呈现出来的自己。这样的少年,我很喜欢。
他抬起眼,微微一笑,如春日朝阳,温暖亲切,"好。"
"我叫苏慕清,没有父母身世,也不属哪门哪派。......"说到这里,心里微微一揪,"...这些日子承蒙你照顾,多谢。"我扬起一个笑容,不管怎么样,在子言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后,我没理由再留恋什么了,现在,一切都是新的。
"我是麟。师傅就这样叫我的,没有姓氏,不知道父母是谁,是师傅养大了我。"他,他是......难道他的父母竟无端的遗弃了这个孩子?也许是我眼里的震惊太过明显,他微微笑起来,"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希望还有人在这么多年以后再来替我悲哀。"我不禁惊讶,这少年,没有怨天尤人、怀恨在心,或者自暴自弃,而是认真地活着,有着顽强而自我的韧性。这样温润若水,玲珑剔透,怎不叫人心生感慨?
我还在兀自沉思,麟已经回过了头,向小屋走去。我好不容易的出行散心,可不想这么快结束。"麟,今日天气不错,陪我走走吧。"他步子不停,声音却清晰的飘了过来,"我放好了剑就来找你。这样的地方,大家都少见兵器,吓着小孩不好。"他身形渐远。我嘴唇扬起弧度,总是为他人着想的温和少年......似乎不练剑的时候,他总保持这样的状态,就像,封印了另一个自己一样。 [无语]
我迈步前行。出了竹林,是一片开阔。田地里是等待收割的秋季的成熟景象,风吹过,沉重的麦穗波浪般一浪浪翻过,喜悦仿佛蔓延在空气中不肯散去。一年的辛勤劳作,一年的心血,终于在这里,得到收获。多么美好的事情。
我不禁想,如果就这样做个农夫,自给自足的生活,也是惬意无比。"放出沩山水牯牛,无人坚执鼻绳头。绿杨芳草春风岸,高卧横眠得自由。"自由自在的生活,才是我喜欢的样子。
"但是你不能。"身边忽然响起少年温和的声音。
麟在我身边,看着我的眼睛波澜不惊。我奇怪,难道他能知道些什么?不可能。他不知道我的过去,我在昏迷中也没有说什么,一个如此年少的人,又怎可断言什么?
"你想说什么?"我仍然是微笑着。
"我当然不能知道你的前尘往事。只是,你的眼里,......"他顿了下,我微微挑眉,等着他的下文。但他又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才开口道:"是的。你眼里有红尘纠缠,虽然似断非断,但的确有。你,不是可以轻易埋藏的人。"
我心里讶异非常,但脸上却没表现出来,自然的转开脸去,目光看着天上飘过的一丝浮云,幽幽说道:"你不懂。......麟,你不懂。"
他不再说什么,我没勇气转过脸再看他的眼睛,那样清澈无比又宁静如斯的眼睛,我生怕自己身上潜藏着的黑暗会在那样的眼里无所遁形。我,不想,再看到那样的自己,就算是逃避也好,至少现在。
忽然感觉下摆被拽住了,低头一看,一个小小的娃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们身边。似乎是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圆圆的、粉嫩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润色泽,就像成熟的苹果一般可爱;天真好奇的眼睛看着我,忽闪的眼眸仿佛星辰一般,柔顺的黑发贴在耳边,好个可爱的小娃儿!看他紧紧拽着我衣服的下摆,我不禁心生呵护之意,弯腰抱起这小娃儿,笑着逗起他来。不料他却忽然笑开了,呵呵的声音脆生生的好听得紧,他不怕生地挨近我,胖乎乎的小手抓住我一绺掉下来的头发,开心地舞起来。"哥......哥,呵呵......美-美......"我一愣,顿时笑开了,真是个可爱的小孩子!
身边麟的笑声轻轻传来,"允儿就这样,喜欢漂亮的人。"我一听,笑得更大声了,半天才缓过来。"麟,你确定没用错词?漂亮?"我转头看他,笑意盈盈。他脸上好像飞过一丝羞赧,很快就不见了。"
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漂亮,是一种让人感觉愉悦美好的东西。嗯,说漂亮有点......不太准确。"他有点困惑,然后又轻轻笑开,"不过,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对吧?允儿喜欢接近你,就这么简单。"我不做声了,这怎么说得清,算了。转过头,看这似瓷娃娃般秀丽可爱的小孩,他正看着我,眼睛明亮而天真,就像,古井中清澈无垠的水。我静静看着那样许久不曾接触到的眼睛,一时间竟仿佛回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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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接踵而至
没来由一阵风至,身上突然警觉起来,对麟的警告还没来得及出口,长久以来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令我身子一低,护住怀中允儿朝旁边几个翻滚,耳边是锐器划过的凄厉破空声音。再起身时,低头看看允儿尚安然,明亮眼眸里是闪闪的疑问,看向麟,却是吃了一惊。
察觉到异样时,距离应该尚远,但暗器却如此迅速的到了,应该不是普通的暗杀者,但却没料到,竟到了如此程度。原来在身旁的麟此刻受制于身旁持锋利宝剑之人。来人绿衣布衫,在这竹林之中隐藏甚为容易,看来是下了功夫绝非贸然前来的。我心里暗叹,看来,自己作的孽,还是要自己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