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尽————玄瑚

"不能吃不能穿？"舒颜哑然失笑，"你拿了它，一辈子吃穿不愁。"
"一块玉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沐试玉好奇的拿起那块玉。
确是一块上好的美玉，玉质晶莹剔透，入手温润，最妙的是玉中透出的天然红纹，一眼看去，像极了天然的并蒂红莲。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见过珠宝，暖玉本就珍贵......像这样的玉，怕是够了一户中等一家一辈子的花消罢。
"我不要。"沐试玉将那玉放回锦盒之中，脸上毫无留恋之色，"拿这东西去卖钱......只怕非得被污蔑成偷来抢来的不可，白惹了麻烦上身。"
"卖钱？"舒颜看着小人儿的表情是明显的哭笑不得。
"不拿它卖钱我凭什么吃穿不愁啊？"沐试玉回瞟了舒颜一眼，"你还是拿去给别人罢。"
"你知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名门闺秀想要这块玉？"舒颜的脸上带了几分戏谑之意，"你知不知道这块玉有什么意义啊？"
"能有什么意义？"沐试玉神色中露出不解之色，"不就是一块玉嘛！"
舒颜叹了口气，拿起那块玉，系在了沐试玉象牙般修长的脖颈上。
"金玉良缘，并蒂之莲......这块玉，历来是由舒王府的王妃所佩带的。"
"什么？"沐试玉难以置信的低下头去，看着胸前的玉......从胸上传来淡淡的温润感，似是一直暖到了心里。
"试玉试玉......"舒颜看着沐试玉惊诧的表情，爽朗的笑了起来，"试遍天下之玉，还是这一块最配你罢！"
"我......"沐试玉缓过神来，有些慌乱的扯着脖子上的玉，手却被舒颜抓按住。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能要。"沐试玉看着舒颜，明显有些慌乱。
"是你不敢要，还是不想要？"舒颜的脸一下子板了起来，看着沐试玉垂下头去。
"若是不敢要......大可不必。这天底下所有的人，在我看来，配的上这块玉的，只有你一个。"舒颜凑近沐试玉，在他脖子上轻轻吹了一口气，满意的看着他整张脸红了起来。
"不想要的话还是不要说了吧......人都给了我，说那话，岂不是太假了些？"
沐试玉抬起头，却正对上舒颜带着狡黠的眸子。
"你讨厌！"
舒颜抓住沐试玉向自己捶过来的手，顺势一拉，将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拉起，抱到了自己怀里。
"给你这块玉，不是哄你开心，我只是想让你多相信我一些而已。"舒颜轻轻贴着沐试玉的鬓，"我争取的时间......可能会很长......按道理来说......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绝对没有在骗你。"

"所有的人都告诉我......也许他明天就能醒过来。"秋南棠静静的看着沐试玉，"然而我知道他们的潜台词......也许，他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不是说帝座已经把据说很珍贵的冰棺都给他用了么。"沐试玉试着安慰道，"你不是一直也很相信帝座的能力吗？"
"给他用了冰棺......只能说明他短时间内是醒不过来的。"秋南棠的声音有一种看透的寂寥，"帝座的能力再强，也终究只是个人而已......"
终究是人，而不是神。
或许可以抬步踏遍这扰扰红尘，翻掌定夺那江湖风雨......然而，却终究是有去不了的地方，做不到的事情。
也只能任着那冰棺中的人日复一日的沉睡下去......也许，永远都无法醒来......也许，醒来之后......再不见昔日如花容颜，只留下岁月洗涤后的苍苍白发而已。
"你很想见他？"沐试玉轻轻的问道，然而，看见秋南棠回望自己的双眸时，这问题，已不需要回答。
刀刀剜骨，针针刺心......那样的痛，自己也是曾经有过的罢......忍着那样的痛楚，已经用尽全力，又哪儿再说的出一个字来？
"暖雾山......你能进去么？"
秋南棠凝眸向沐试玉看来。
"只要你能去......就放心的去罢。这楼中之事......我暂时帮你打理就是。"沐试玉轻轻的叹了口气，"好在这缀香楼还有面子上的主人......底下的事情......想来我还应付的来。"

"南棠倒是好兴致，不如改日我有闲暇了，我们也去游山玩水。"舒颜笑着看着面前的人，"听眉妩说，你的茶沏的极好，怎么我喝来，却也不过如此呢。"
"我倒是想......你那么忙，怎么可能会有时间......好茶要好水......茶叶是一样的，这水不如给眉妩郡主沏茶的水好，自然茶要差些了。"沐试玉眉一挑，"嫌茶不好？自己去倒！"
"哪儿啊......我只是觉得......你招待心上人，怎么也得拿最好的出来啊......你看我给你的......哪样不是最好的......"舒颜一把搂了试玉，"眉妩向来挑剔的很，能让她称赞的，必然不同凡响......你也得让我尝尝才是啊！"
"你认了罢......你没眉妩郡主运气那么好......来的恰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恰当的时候呢？"舒颜含笑问道，听眉妩那么称赞，倒确实勾起了自己的兴趣。
"只要你在......就没有恰当的时候！"沐试玉一把打开舒颜在自己身上吃豆腐的手，然而却依然在他怀中任他抱着，说话的声音却低了下去，"那水是花瓣上的露水，必须起个大早收集......自从你回来......我还早起的了吗？"

十九
这样的日子，过的是极快的......一转眼，便是几个月过去了。
南棠从暖雾山回来，气色好了不少。
自己传给玉斓堂的消息是越来越少了......不知怎的，每次想向玉斓堂传消息时，都觉的胸口那块暖玉似是在灼烧着自己一般。
记得那日自己向南棠提起这件事时，南棠看了自己半晌，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若是现在断，还来的及......再这样子下去，到了最后，痛的是你自己。"
断不了了......自从自己佩上那块玉时，自己便知道，断不了了。
曾经的深恋，现在想起，却只成了一抹回忆而已，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曾经认为那么锥心刻骨的感情哪......曾经以为可以为之去死的人，烙在自己心里面那么深的影子......就被他的温暖一点一点抚平，然后取而代之。
如果要是自己没有来到缀香楼......如果自己没有遇上他......自己现在的日子，又会是什么样子？
南棠是怜惜着自己的罢......自己这份感情，似乎已经在不该有的范畴之内了。
然而感情这东西，又有谁说的清楚明白？又有谁......真正能够完美的控制住自己的心？

"什么出外巡视......哥，你说实话，是不是要陪他？"眉妩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兄长，"你就那么狠心......快过年的事务一大堆，你就全扔下不管？"
"反正旨意我已经讨了......皇上也准了。"舒颜一笑，"凌天教的那位看上去怒火也消的差不多了......一过年，他们也得准备年宴和准备过年后的拜神大典......这两个月，估计也惹不起什么事儿来。"
"澈妹妹成亲的事你知不知道？"眉妩皱皱眉，"她会不会知道容润公子的伤跟我们有关......否则，好歹我们两家也算是世交，她两个月前成亲，居然连个招呼也没有跟我们打，还是今日偶尔听说的。"
"我现在倒有些后悔把霹雳弹卖给那群人了......真是浪费了那霹雳弹......该伤的没伤，倒伤了不该伤的人。"舒颜抿了抿唇，"想来心里也是有些过意不去......根本没料到当时他也会在。"
"不是说沈家的人历来都是痴情种子么......都是为了情人要死要活......跟你一个德行！"眉妩横了舒颜一眼，"皇上心里也该明白你怎么想的罢......居然还准奏？"
"好啦！我出发前这几天，郡主小姐先休息好不好？"舒颜笑嘻嘻的哄着妹妹，"这几日所有的事先交给我，我走后大小事情就是你的了。"

梅花上的雪也是极好的水......夜夜纵情，早起几乎是不可能的......要想给他沏好茶，也只有收集这梅花上的雪了。
轻柔的把每片花瓣上的雪拨落入瓮里，却忽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自己。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这种温暖而熟悉的气息，只能来自一个人。
"今个儿你怎么过来的这么早？"沐试玉双臂微微使劲，想把他挣开。
"这是在做什么？"舒颜在沐试玉肩上捏了一把，皱起了眉，"大冷天的，怎么穿这么少，冻着了怎么办，回屋去！"
"你先进屋......我等会儿再回去。"沐试玉继续着手中的活儿......瓮中的雪还差一点就满了。
"这是什么？"舒颜狐疑的看着试玉，"你怎么也收集这个啊？"
也？
沐试玉心中忽然泛起了淡淡的酸意......能这么耐心的为他收集花上雪的人，对他的心意那是显而易见的。
看着沐试玉的表情，舒颜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他的表情，倒像是吃醋呢？
"你的皮肤已经很好了啊......收集这个，还不如进屋呢......脸被风吹皴了，用这个保养也没用......"
"你在说什么啊？"沐试玉停下手中的活，奇怪的看着舒颜，"什么保养皮肤，这是用来泡茶的！"
舒颜一怔，立刻反应了过来，脸向沐试玉凑近了几分，"你刚才......是不是在吃醋？"
"吃你的醋？做梦！"沐试玉剜了舒颜一眼，扭过头去。
"还嘴硬。"舒颜挑眉一笑，"眉妩今天把所有的事情都扔给我，自己带着丫头跑到园子中去收了一坛子的雪回来，说是什么用雪水洗脸可以使皮肤光滑有弹性不易早衰......放心，以前没有过人像你对我这么好的啦......"
自己的心思被舒颜看穿，沐试玉禁不住涨红了脸，急忙转移话题："为什么眉妩郡主把事情都扔给你啊？"
"你猜？"舒颜一笑，看着沐试玉询问的眼神，却偏偏卖起了关子，"你回去，我就告诉你。"
看看瓮中的雪也集的差不多了，沐试玉撇了舒颜一眼，转身向屋里走去。

"下次这种事情交给下人去做，你看看你，冻成了什么样子？"舒颜心疼的把沐试玉的手放在自己手掌中暖着，在寒冬里站了那么久，沐试玉的手上竟似没有一丝热气一般。
"你想跟我说什么啊？"
舒颜抿着唇，微笑着看着面前的人儿。
"快过年了。"
"是。"沐试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
自己从小就是孤儿......在过年的那种欢乐气氛中，自己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天天在这里闷不闷？"细心的观察着他的每一丝表情......那一抹失落又怎能逃的过舒颜的眼睛？
"还好。"沐试玉抬眼看着舒颜，不明白他问这话的用意。
"今年过年你打算怎么办？"
"吃饭，睡觉......还能怎么办？"沐试玉皱了皱眉，"你是一定得回王府的罢？"
"今天下了道圣旨......让我过几天出巡，可能得过完年才能回来。"舒颜强忍着心中的笑意，脸上做出一副有些惆怅的样子。
"哦。"沐试玉看了他一眼，"大年下的，怎么平白无故的派出京去？是不是......由于我的事情，你得罪皇上了？"
"是我自己求的！"舒颜再也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一把把沐试玉抱起来，在空中转了两个圈，"你不是说过想出去吗？今年过年，我陪着你出去......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好不好？"
"水开了！"沐试玉看了舒颜一眼，有些害羞的跑到了茶炉旁边，舒颜紧跟过去，看着小人儿脸上控制不住的溢开的笑意。
什么叫幸福......也许，这就是幸福罢！

随着新年的临近，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雪白的裘衣中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冷不冷？"马上的人将怀中的人又拥紧了些，虽然明知自己这一句是多余。
上好的白貂裘，整个王府里也只有那么一件......被自己拿了出来，把他裹的严严实实的，怎么会冷？
坐在前面的小人儿扭过头来吐吐舌头，目光中全是兴奋。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啊？"沐试玉看着周围，有些奇怪的问。
天下虽大......自己却委实不知道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把决定权交给他，结果他却把自己带到了这里。
虽然这处城镇不小......但是，一路看来，除了节日的喜庆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虽然，这么多年难得感到的喜悦气氛已经让自己有些兴奋......可是，如果要是仅仅看这些的话，在京城里也是一样的啊！
"晚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知道了。"

夜幕逐渐开始降临，两道身影相依偎着在夜色中走上长长的台阶。
"据说这里是最灵的。"舒颜轻声解释道，向来嬉笑的面色，此时也带了几分肃穆。
沐试玉却只是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大殿中传来淡淡的檀香味道，门口，一小沙弥迎了上来，合十为礼。
"这位可是舒世子？"
"是。"舒颜还了一礼，"不知方丈可在？"
"明日便是新年，师父前去城中讲法......入夜才能回来。"
舒颜看了身旁的沐试玉一眼，目光中有些犹豫。
"我前些日子过来求了一道符......这么长时间，不知准备好了么？"
"施主说的可是那道慈悲宝相普济护身符？"小沙弥抬起头来，"早已供在佛前多时了。"
两人随着他走入殿中，殿中一尊金佛塑的栩栩如生，半睁了一双明眸，悲悯的俯视着这芸芸众生。
佛前一琉璃罩中，供了一道明黄色的符纸，那小沙弥极其恭敬的捧出那道符纸，递到舒颜面前。

"这道护身符可不是一般的护身符......为其施法，必须净身沐浴，连续念上两个月的经卷。"舒颜轻轻一笑，小心翼翼的把那道符装到了沐试玉腰上的荷包中，"我费了这么大心思......你可得天天佩着啊！"
沐试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轻轻摸了摸荷包，转身随着舒颜走到了殿外。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沐试玉看着面前两人高的一块青石，疑惑的问道。
那块青石嶙峋高耸，在月光下，居然似乎有一层淡淡的光芒。
"这又是什么？"
并没有听到回答，下一刻，却感到自己被舒颜拥入了怀里。
"试玉，你知道这块石头叫什么名字吗？"舒颜轻轻把头靠在沐试玉的鬓上，看着他带些询问的眼神。
"它叫三生石。"
"传说，在三生石前真心许愿，便可缘定三生。"
舒颜低下头来，轻轻啄了一下沐试玉的鬓角。
"......我本来觉得......这一生有你，便已心满意足了......但是，现在我贪心了些......一世怎么能够？你的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想要。"
沐试玉有些惊诧的抬起头，却看到舒颜的眸子滢滢的看着自己。
"每次拥着你......我总觉得你随时都会从我怀中消失......我不想去寺中求签......感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便是神佛，世间千万人，又哪儿能做的了那么多人的主？"舒颜轻轻叹了口气，逼着沐试玉对上自己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