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尽————玄瑚

"我本以为......你会很高兴的。"舒颜轻轻的道，"可是......为什么我看你一点高兴的影儿都没有？"
"我只是不敢相信而已......"沐试玉咬了咬唇，声音轻了些，"我本来以为......你是不可能成功的......现在......我觉得，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只要我大声说一句话，这梦......就会醒过来......"
"想什么呢！"舒颜莞尔一笑，抱住了面前的人儿，"能感觉的到温暖么......那就不是在做梦！"
"再过几天......等圣旨下来，我就该准备迎你入王府的事宜了......"舒颜粲然一笑，"你放心，我保证你进了王府之后，没有任何人敢用不敬的目光看你！"
"我还是不能相信......"沐试玉缓缓摇了摇头，"作为后宫之首的太后......怎么可能会允许未来的舒王妃是个男人？还是我这种身份......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太荒谬了！"
"太后是个开明之人......听眉妩说的入情入理，自然也就理解了。"舒颜笑笑，"太后说......感情这事，是最难勉强的......稍微不慎，一毁便是一生......与其如此，倒不如成全有情之人......身份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于心中的一份情意......舒王府的子嗣问题......若是我执意不肯纳妾，等眉妩将来有了孩子，过继一个过来也是一样，也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大问题......倒是你，你这副样子，让我觉的好象我是在逼你一样啊......"

"你答应他了？"秋南棠抬眸凝视着沐试玉，"不过......他能做到这份上，也是着实难得了。"
"我实在不能拒绝他，也不想拒绝他。"沐试玉的眸子中半是幸福，半是焦虑，过了良久，却幽幽的叹了口气，"偷得浮生半日欢......我也想明白了......如果瞒不过一世，哪怕只有一时......莫说是王府......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随着他去......只要有他陪着，就足够了。"

"你好好的说，别惹爹娘生气。"眉妩从王府大门旁闪出，迎上了进来的人，显然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多时，"圣旨已经下来了......爹刚才便想去宫中请皇上收回旨意，被我给劝住了......现在，爹娘正在正堂里等着你呢......二老都在气头上......只要他们不让皇上收回成命，你哪怕给他们打几下，骂几声，也是应该的，可千万别顶撞了他们。"
听到圣旨下来了，舒颜的唇角禁不住挑起，满脸全是喜悦神色。
"你可别得意的太早了......"眉妩瞥了兄长一眼，不得不给他浇些凉水，"便是现在有皇上的旨意站在你这边......但如果要是爹娘死活不肯承认这未来的王妃，他照样是没法堂堂正正进舒王府的大门的......更何况又要过年了，你别惹的全家人大年下的伤了和气！"

"天哪！怎么打成了这个样子！"沐试玉拿绢帕蘸着伤药，轻轻给舒颜擦拭着上身，眸中神情黯然至极。
"都是些皮肉伤，不碍事的。"舒颜趴在床上，裸露的后背条条交错，全是鞭痕，"我从小就调皮，被我爹打习惯了的，打成这个样子都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要不是因为我......"沐试玉垂下眼眸，小心翼翼的上着伤药，喉头一梗，一时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过两天，等他气消了就好了。"舒颜知道沐试玉心中内疚，宽言劝慰道，"我爹只是一时想不通而已......打我这一顿，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是后悔着呢......过几日我回去，就该拣日子了。"
"这药还真灵......擦上之后，居然就不疼了，比皇宫大内的药似乎还要有效些呢。"舒颜看着沐试玉依然愁眉不展，柔声道，"这也是苦肉计，伤的怎么样，我自己心里有数......凭着眉妩的那张嘴和爹娘对她的宠，估计今夜她就能把我爹娘说通......只是，你进了门之后......要应付的事情估计也不少，这个状态怎么能行？"
"你不用担心我......"沐试玉望向舒颜，清浅一笑。
"那日里答应你的时候，我就下了决心了......刀山火海我都会跟着你去......只不过是王府而已，又算的了什么。"

"爹娘怎么样了？"舒颜推开眉妩的屋门，话音中明显带着几分忐忑。
"我怎么会摊上你这么个哥哥......总是让妹妹来给你收拾烂摊子。"眉妩描着眉毛，从镜子里瞟了舒颜一眼，"爹让你滚你就真走啊，不知道那是气话么？你就不能顺从点啊！"
"我都跪那儿乖乖的让爹打了，还嫌我不够顺从啊。"舒颜挑了挑眉，"我走后，爹娘到底怎么样了？"
"你真该给老天烧三炷香，好好谢谢老天给了你我这么一个妹妹！"眉妩放下手中的眉笔，回头抿唇一笑，"爹娘暂时同意了。"
"什么叫暂时同意？"
"不是快过年了么......爹娘要你领他来家看看......反正都是男人，也没有那么多规矩。"眉妩抿唇一笑，"只要入的了爹娘的眼，就立即给你们订日子......我可是替你的小情人说了不少好话，才换了爹娘这么句话出来！"

"这次多亏了你！"舒颜笑着打开了一个盒子，"看看，喜不喜欢？"
盒子中，是一支极其繁复的海棠花状的红玉簪子，玉本易碎，打磨成了这么繁复的式样，自是非巧手匠人所不能为，最妙的是，其天然纹理，在巧思妙手下，自然的延伸出了花枝花叶，如正在绽放一般。
"难怪曾经哄骗过那么多人的心，果然有些眼力。"眉妩嫣然一笑，拈起那根簪子，簪在了发上。
"等到我们成亲之后，我找人给你打一整套上好的妆奁。"舒颜眼角唇边，全是喜意。
"过了关，就这么高兴啊。"眉妩瞥了兄长一眼，却也禁不住抿唇一笑，"知道你们迟早能过关，却想不到......你那小情人两支曲子就把爹娘给折服了。"
"本来试玉要带琵琶过来，我还有点担心爹娘会不开心呢。"舒颜粲然一笑，"平日里听他弹的大多都是小调，没想到......他居然也能吟唱出那么慷慨的一支曲子。"
"......未尝戚戚于怀，问自古英雄安在哉？任钱塘江上，潮生潮落，姑苏台畔，花谢花开......"眉妩眸光流动，妩媚一笑，"想来，这几句，是唱到爹的心里去了罢。"

二十六
"那几支曲子，还是我从未听过的。"舒颜轻笑道，"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本事？"
虽然只是一句不经意的话，却让沐试玉的脸色黯淡了下来。
"今天也忙了一天，是不是累了？"舒颜关心的摸了摸他的额头，生怕他再向上次一样，莫名奇妙的发起烧来。
"我爹娘给咱们看了日子，说是二月二正好是个吉祥日子，尽快给我们办了，也算了结了我的心愿。"舒颜含笑看向沐试玉，"我是觉得越快越好，却不知道你的意思怎么样？"
强行抑制住心中的不安，沐试玉垂下眸子，只是轻轻的道："你看着办吧！"
"记得去年我特意求了旨带你出去玩。"舒颜轻轻的将沐试玉拥在怀里，脸上浓浓的全是幸福，"真是想不到......今年就要为我们成亲做准备了。看来......那三生石前许过的愿，还是蛮管用的......起码，今生我是把你抓住了......"
三生石前誓三生。
也罢......不管将来如何，不管若有真相揭穿的那一天，你将会如何看待我......起码，我今生拥有过你......起码，我还可以奢求来生。

"大年下的，你自己忙也就罢了，干吗还要拉扯上我！"眉妩皱着眉头埋怨道，"看在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的份上，你就不能仗义点自己做这些事情，干吗非得找我。"
"现在不忙的话......等到正月底，就更没时间忙这些了。"舒颜陪笑道，"你就算看在你亲哥哥快要成亲的份上，帮个忙行不行？"
"你要成亲，又不是我要成亲......过了河就拆桥，就知道你得借着成亲的名义把活往我身上推。"眉妩嘴上虽然不情不愿，却仍然拿起了一张纸，扫了一眼，表情却有些疑惑起来，"这是什么？"
"这是前几日送来的所搜集的去年一年内沈纤澈所到的地方详表。"舒颜凑近看了看，"还有一份是她夫君的......我还没来的及看呢，有什么问题么？"
眉妩一言不发，只是拿起了旁边的一张纸，对照着看了起来，眉头却是越蹙越紧。
"怎么了，发现了什么她可能去的地方么？"看着妹妹的脸色，舒颜试探着问道。
"只是有个地方有些奇怪。"眉妩抬头看了兄长一眼，纤指轻点在纸上，"你看，这夫妻两人在离开舒王府之前，曾经一前一后的分别去过缀香楼......离开舒王府之后，又一前一后的上了暖雾山......而且这两次，都是两人分开走，阮无忧在前，沈纤澈在后......"
"缀香楼我以前曾经查过......没有什么问题。"舒颜蹙起了眉毛，却看眉妩的眼神凝重了几分，"还有件事情，我没来的及跟你说......年前下人除尘时，在当时接待他们夫妻的那个房间的墙角，发现了一个洞......似是用化石露腐蚀出来的。"
"我知道你去缀香楼去的经常，可是若是你仔细想想，这其中疑点确实不少。"眉妩挑了挑眉，看着兄长，"当时我的布置自认为万无一失......可是五音令主居然扮成了你的样子堂而皇之的从王府中离开，连我一时都没有认出来......五音是月支，到现在为止我们所知，凌天教的日支和月支出手，是从来没有易容过的......身上带着易容药品行动起来会增加不便，若是带着人皮面具，那夜你并不在府中，他为什么不立刻脱身，而是拖了一天之后才走？你再想想那一次你为什么回来晚了......"
"当时试玉真的是烧的很严重。"舒颜抿了抿唇，看向妹妹。
"好，就算他是真的发烧......可是那一日，却是你和阮无忧两人一起去的缀香楼，阮无忧回来可要比你早的多了！我在你们走后，曾经带人去他房中查过，没有查出什么来......然而现在想想，说不定当时羽箫就藏在那个腐蚀出来的洞中。若是解释成阮无忧去缀香楼帮他报信，又帮他拿回了易容药物，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我当时确实也疑心......虽然阮无忧对沈纤澈不像有什么夫妻深情的样子......然而看上去他却也不像那种游连花街柳巷之人......"舒颜回想着当日的情景，慢慢道，"由你这么一说......这件事情，倒真是有些蹊跷。"
"还有那一次追捕......那三人莫名其妙的就再也找不到了......"眉妩看着兄长，"你还记得你当日说过的话么？......酒楼客栈青楼之处，是最好藏身的......而那条路大多是京城中的民居，只有一家青楼......就是缀香楼......若是缀香楼暗中由凌天教所掌，接应了那三人，我们那么严查都查不出来的原因......也就好解释了。"
"我立刻派人暗中去查......所有人的见客记录，日常行为......房屋布置......"舒颜咬着唇，缓缓说道。
"尤其是要看看房屋中以及附近有没有暗道，地下室，墙壁夹层之类的......上次那三人顺利脱身，我一直都觉得很蹊跷。"眉妩看着兄长愁眉不展的样子，柔声劝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这只是我推想而已，不一定是真的......即使是真的，也不一定是缀香楼中每个人都有资格参与啊！"

"我看......还是我再去一趟京城比较好。"琉璃看着手中的素帛，颇为迷惑不解，"别说缀香楼......便是路边小小的茶馆，只要是凌天教的势力，明里的东西都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为什么这一次九霄府会暗中查缀香楼呢？"
"你把这件事情立刻传书给帝座......缀香楼是帝座亲自收归的势力，看看帝座的看法......是保，还是撤？"璇玑看了一眼那丝帛边一个乳白色小小的舒字，知道那是舒王府中的暗探发来的加急信息，"只有这一件事情么？"
琉璃惊讶的张大了嘴，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璇玑疑惑的问道。
"居然......"琉璃抬起头，怔怔的看着璇玑，"皇上居然下旨......指了未来的舒王妃......定在二月二成亲......"
"皇上为世子指婚，那不是很正常么？"璇玑打断了琉璃的话，"指的是谁，居然把你吓成了这个样子。"
"缀香楼中......惜玉别院所居......沐试玉......"
"什么？"璇玑也是张口结舌，两人大眼对小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肯定是舒世子那个混帐逼的试玉！"琉璃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上一次在惜玉别院中的经历，禁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难怪他们要暗中查缀香楼......关系到未来的舒王妃......自然是要严查一下有没有问题的......"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琉璃抬起头问道，"这件事情还上报给帝座么？"
"该报的还是得报......看来这次，我得亲自去趟京城了。"璇玑皱了皱眉头，"去把缀香楼再处理的干净些......还得看看立妃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楼中的事务，这几日就先交给你，我尽量早回来些就是......"
"你休想！"琉璃看了璇玑一眼，"我要和你一起去。"
"你我都走了，楼中事务怎么办？"璇玑有些无奈。
"交给玲珑好了！反正最近他也逐渐熟悉这些事情了。不亲自看看试玉，我不放心！"琉璃说的理直气壮，"你这人什么事情都考虑的太没人情味了一点......万一和舒颜私下讲什么交易，把试玉卖了怎么办？万一......这舒王妃不是舒颜逼的，是试玉心甘情愿的......试玉知道教中的事情也不少，你是要他的命，还是要逼他喝下‘洗往生'？上一次我听了你的让试玉去了缀香楼，我就后悔死了！这一次，若是你再想让试玉做什么对他自己有害的事，我绝对不依！"

二十七
正月二十四日，王府张灯结彩，为世子大喜做准备。
舒颜看着礼单，亲自查点着每样东西。
"属下这就去把试玉公子护送到文兆侯的府上，请世子放心。"龙泉看着自家主子一脸喜气洋洋的模样，笑着一躬身道，"恭喜世子。"
"你快点去罢。"舒颜唇角眉梢全是笑意，"一会儿从王府门前过去的时候，你进来叫我一声，我再去看他一眼......送过去之后，成亲之前，按规矩，我是不能见他的。"
从一家青楼中接未来的王妃过来，毕竟不太好听......所以自己和试玉也就听从了爹娘的安排，先把试玉送到与舒王府向来交好的文兆侯府上，由文兆侯收为义子，一切都按规矩来，过十天后，迎入舒王府拜堂成亲。
龙泉往外走时，正碰上进门来的眉妩郡主。
"去送人到文兆侯府上？"眉妩脸色并不是很好看，扫了一眼龙泉。
"是。"龙泉恭敬答道。
"你先在这里等着。"龙泉刚想再说什么时，却见眉妩撂了一句话下来之后，直接向舒颜走了过去。
"你的事情忙完了？"舒颜看妹妹过来，抬起头含笑问道，却发现妹妹脸上的神色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