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魇难醒(修改版+番外 )————子城银雨

作者:子城银雨  录入:12-12

      据帝近侍者言,穆临崩默念一字,曰:"焱。"抑或为魇......"
      轻轻落下最后一个字,白衣人神情戚戚地合上了书。
      微风拂过,亭沿白纱轻舞,一片迷离与梦幻。白衣人倚着栏杆,眼神游离在澄静的池水上。清冽的日夕淡淡撒下,冷艳的容颜在背光下变得朦胧不清。
      "为什么要救我?"淡淡的语句出口,仿若筝音的声线在这样的环境中犹如天籁。
      亭内另一个男子喝着手中的茶,一脸恬然地说:"这是他的愿望。"
      "为了我这样的人值得吗?"
      "值不值得要看付出后得到了什么,如果一千年的功力能换来他一生的幸福,就值得。"
      "你能确定我将带给他幸福而不是伤害?"白衣人问道。
      男子站起来,走到栏杆面前:"我虽不精通摄心术,但我知道你的心。你那里,有他......"男人指着他的胸口说。
      "你很可怕。"白衣人微微笑道。
      "身为仙帝,我不得不有这样的一面。"
      白衣人扬手在池上一拂,池水汩汩,涟漪层出,一阵翻腾后水面回复了平静,而那平静的水面竟映出了人间的幻象:"为什么要将我的灵魂留在凡间直到他死?"
      男人伏在栏杆上,看着那一池幻像说:"尘穆对你用情很深,只可惜少了那份缘。我把你的灵魂留在人间一是为他感情找寻慰藉,二是为了借他二十年寿命。虽然,他不是一个好情人,但他却是一个好皇帝,百姓需要他治理下的太平盛世。"
      白衣人看着池水,水中的脸被涟漪撕得残破不堪:"我的记忆已经开始消退了。"
      "后悔了?"
      "没有。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当我忘记前尘往事的时候,他真的能醒过来?"白衣人抚摸着怀里红色的生灵温柔地说。
      "你的换生是以‘情'为媒介的。如果你不爱他,那么他将永远地沉睡。但如果你爱他希望他醒来,那就另当别论。"男人顿了一下,"我一直想问,为什么要我消除你的记忆,既然忘不了尘穆,又何苦强迫自己和夜轩在一起?"
      "很早以前我就说过,如果上天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会选择枫。尘穆带给我的始终只有伤害。"白衣人淡淡地说。
      "这样做不后悔吗?"
      白衣人摇摇头:"这几百年的时间我想了很多,也想通了很多。我和尘穆始终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而枫,才该是我一生的归宿。"
      "你好像是真的想通了。"
      "恩。换生以后我是一个崭新的人,从前的一切已湮灭在尘朝八百年的历史中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一心只等他醒来。如果他醒来之后不记得我了,那么这次就换我来追寻他。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不是吗?"白衣人轻轻的笑着,那笑带着三分释然,七分幸福。
      男子满足地笑开了,他拍了拍白衣人的肩,然后转身离开了。他将那一方天地,留给了那两个人需要它的人......
      搂着怀里睡得一脸恬然的狐儿,白衣人温柔得有如梦呓地问:"枫,这次,你的梦中还有魇吗......"
      -完-

番外 碎魇----子城银雨
      繁华尽落碎魇重......伶俜残影风舞弄......
      谁?是谁在念诗?
      素为茕孑百年身......何陷尘寰镜月梦......
      谁......你是谁......
      穆,你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吗?
      雪焱,你是雪焱......
      眼前既而一片明亮,一个白衣的人站在风中,细碎的花瓣如雪般飘落,茫茫中让人看不真切。但是,那凄冷的气质却明显地彰示着他的身份。
      "雪焱......"
      "穆,你看,这是樱花的花瓣。历代的水溟宫宫主都埋在这棵樱树,只有师傅例外。本来我以为我也能和他一样的,可是......"
      "雪焱,对不起......"
      "穆,我的心好痛,就是这里。"雪焱捂着胸口,那里立刻浸出一片殷红,"啊......"
      "雪焱,你怎么了......"我跑过去,可我却像没有动,我们的距离依旧很大。
      "知道吗,当炎释进入我身体的时候,我就发誓不再爱你。我恨你,尘穆,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哈哈......"雪焱的脸忽然变得狰狞,扭曲的眼角流出血来。那血仿佛有生命,如蛇一样缠住我的脖子,越来越紧,勒得我几乎窒息......
      不......雪焱......别走......
      "不要......"我大叫一声,眼中立刻印出了明黄的床幔流苏。
      "殿下,怎么了?"门外穿来侍卫的询问声。
      拭着头上的冷汗,我如以往一般说道:"恶梦而已,没事,你们退下吧。"一席话说得流利,仿佛早已准备好似的。的确,这几个月来,我几乎每夜都梦到雪焱,然后每次都从梦中惊醒,再回答侍卫的询问。
      落魇......很好的名字。水无潋是否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否则他怎会知道我命定是要掉进这没有救赎的梦魇里的呢?
      理了理额前的发,我颓然地起身,反正今夜是注定无眠,不如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父皇的大限已在眼前,作为唯一继承人的我,自然应该承担起一切。桌上奏折有一半都还没来得及看,那厚厚的小山明显的在叫我继续工作。无奈地摇摇头,还是继续吧,只有忙碌才能让心不那么痛。
      直到门外太监叫我早朝,我才从奏折堆里抬起头来,迅速地看完最后两张。
      "殿下,您可要保重身体啊,不要太劳累了。"帮我更衣地太监轻轻地说道。
      "恩。"没有多的言语,在旁人眼中,我早已是一个冷酷的代名词了。没什么不好,就这样了。
      早朝上,依旧是各省各洲不大不小的事务。我耐着性子处理完事务,然后如以往一样去父皇的寝宫看他。现在的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皇帝了,只是一个失去了许多儿子孤独等死的老人罢了。虽然我从没有爱过他,但在这个时候我也要尽尽身为人子的义务。
      推开寝宫的门,一股浓郁到让人几乎窒息的药味传来。宫娥太监们手脚都轻轻地,生怕打扰了帝王的休眠。
      "穆儿,是你吗?"苍老的声音带着说不尽的虚弱,轻轻地唤着我。
      我走过去坐到床边:"是我,父皇。"
      "政事很多,累吗?"他伸出如枯枝的手,摸着我有些瘦削的脸。
      "不累。父皇,放心吧,我会把国家治理好的。"
      "我知道......穆儿......把柜子最上面的那个盒子拿过来。"
      我打开柜子,一个紫檀木盒子静静地躺在那里。我取下它,拿到床边递给父皇。他摇摇手:"不用给我了,你拿着吧,我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再使用他了。"
      我似乎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以前,我很担心......尘国的未来。虽然你文韬武......略都很出众,但是过于仁慈......成大事者,最忌讳的就是这个。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想将皇位传给尘翔。可是......那样做,势必会引起一场权利斗争的......腥风血雨,我不愿意......看见手足相残,所以我才迟迟没有做出决定。"说完这段话,他已经疲惫不堪了。可是,他却没有停下来,继续艰难地说道:"或许,我应该感谢......水落魇吧。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却让你在这段时间内迅......速地成熟了起来,我......很高兴......"
      痛,一如往常的疼痛从心里袭来,我无奈地咬着嘴唇。您是故意来戳我的伤口,还是真的是无心之言呢?我的父亲大人。
      后面他说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当我踏出房门时,那微湿的夏风吹到脸上,仿佛那日雪焱胸口喷出洒在我脸上的血。
      当天夜里,皇帝驾崩。这个风光了一世的老人,最终还是逃不掉病魔的纠缠,在夏夜凄皎的月光下静静地闭上了眼。
      接下来一大堆的事情就是关于我即位和立后问题。段琳从水溟宫回来之后,精神就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太医问我要不要将她肚里的孩子拿掉,我摇头,美其名曰说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但很明显,这是搪塞之言。段琳听到这个消息时并没有大吼大叫,只是用凄绝、惘绝的眼睛望着我。我没有看她,吩咐宫娥太监好好伺候后,便转身离开了。
      她其实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当初趁我醉酒人事不醒之时主动与我行了周公之礼,怀上尘修成了太子妃,可后来竟被尘汐带到水溟宫受辱了整整三月。如今她带着雪焱的孩子回来,试问尘国皇后的位置还能为她这个身子不清不白的人留着吗?虽然我已经对外宣称,那孩子是我的,可大家都知道那段时间她已经身陷水溟宫,如何再怀上我的孩子。这个女人,处心积虑专营了这么多年,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摇头,轻笑。权力、地位,为何后宫的女人就是逃不开这两个东西呢?自古皆言国君无情,可又有谁知不是帝王无情,而是嫔妃鲜意啊。
      即位大典在父皇死后的第八天举行了。我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坐在龙椅上接受群臣的朝拜,可我的眼中却空空如也。那个我想要与他共享江山的人已经不再了,徒留这广袤的土地又有何用?
      雪焱,如果我说我要与你分享这片江山,你相信吗?
      "陛下......陛下......"身旁的太监低声叫着失神地我。我回过神,看着殿下跪倒的一群人,有些僵硬地抬起手道:"平身。"
      然后就是一声响亮的:"谢陛下。"
      虽然一直想站在这样的位置上俯视世界,可当我一个人到达时,空空的周围全是冷风,吹得我不禁地颤抖,却没有人为我取暖。是报应吗?雪焱......
      我即位一个月后,段琳生下了雪焱的孩子,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我记得,那是一个星月无华的夜晚,我正在书房看奏折,忽然有宫娥跑进来告诉我,段琳要生了。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几乎飞一般到了段琳的寝宫。
      刚一进宫殿,段琳撕心裂肺的声音就传来了:"不,不要......我不要生......他不是我的孩子......不要......"
      "娘娘,你别这样。这样下去你和孩子都会有危险的。"太医的声音颤抖着,听得出来,他此刻一定是满头大汗。
      我急步走向段琳的房间,到门口的时候,竟然有宫女拦住我说:"陛下,奴婢斗胆,这种地方不是您进的地方。还请到花厅静候佳音。"
      "静候佳音?人都这样了还叫我静候,我看你这个奴才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啦,给我拖下去。"
      "是。"身后侍卫立刻行动,在那侍女还没有来得及叫饶命的时候,就已经被拖了出去。
      我大步流星地走进房间,稳婆和太医作势要行礼,我立刻制止了他们。我现在一颗心都系在那未出生的孩子身上,哪还有心情接受他们的行礼。
      "怎么样了?"我拉着太医的领子问道。
      这个年迈的老太医被我这么一提,立刻有些喘地答道:"娘娘自己不愿意生。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恐怕母子都会有危险......"
      不行,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那是雪焱留下来的唯一的骨血,我要保护他,绝对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谁都不行。
      "琳儿,你不要这么任性好不好?你都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我耐着性子,婉言劝道。
      "不......我不要生......这是魔鬼的孩子......不是我的......不是......"他撕声大叫道。
      我有些愠怒,但我不能发作:"你不要这个孩子,那么你自己的命呢?也不要了吗?难道你要修儿没有娘吗?宫廷里的斗争你不是不清楚,你死了我一定会再娶,而他这个你留下的孩子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吧。"
      "修儿......修儿在什么地方......快带修儿来见我......"
      "你现在还在生产当中,怎么能让那么小的孩子来这种地方。你好好地生产完,我就叫人带他过来。"看到她有些软化,我趁热打铁道。
      "我......啊......"她刚想开口,接着的便是一声惨叫。
      然后,我听见稳婆高兴的声音:"看见头了,看见头了。娘娘,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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