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调·大德歌·夏————优轩主人

拢帘从康乃勍怀里爬出张憋了个通红的脸，望着门外道："烟灵，先将你的汤端进来吧。"有些调皮的笑了笑："竟然被茆萝姐姐看穿了，不介意我跟着十一哥哥叫您声姐姐吧。"
"茆萝也就一个大丫头而已，奶奶您愿意叫，可是抬举茆萝，哪里还有不应的道理？"茆萝笑得一个灿烂，亲自接了烟灵手上的甜汤，看还有些烫的，叠了手巾托了碗底，这才递给拢帘。
拢帘接了汤，笑着道："太夫人愿意赏的，也是抬举拢帘，哪里有不收的道理。"
"还是奶奶您比十一少爷爽快。"说着，茆萝一挥手："你们也别托着了，寻个地方放了，就回去吧。"
那六个丫头应一声，一排的盘子就顿在花厅边上的边案上，而后退到门外行了个礼，首先离开了。
烟灵还垂着盘子，站在一边，茆萝看了一眼。
康乃勍道："烟灵你也先下去了。"
烟灵应一声也出去了，临行，掩了门，才退下了。
"没外人了，你便坐吧。"康乃勍对还站着的茆萝说。
茆萝笑笑："做了戏给别人看了，不会连茆萝也要骗吧，虽说茆萝是给太夫人做事的，但是十一少爷您要茆萝在太夫人面前唱的戏，茆萝可是一出不落的唱了，您也表个态了，让茆萝好做事啊。"
"要不是为了年底能多出来那一千二百两银子你能那么殷勤？咱们各取所需你也不要那么委屈的做给我看。"康乃勍沉吟下："反正拢帘今天在这儿了，今年年底的那一千二百两我少不了你的。"
喝汤的拢帘一怔，咳的一下，一口汤就呛住了，康乃勍接了他的碗递给茆萝，拢帘趴在榻沿上咳了个死去活来，待得拢帘喘过气来，挑着指尖指着康乃勍，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茆萝看不过，慢慢的压了他的指尖道："咱十一少爷不喜欢女人呢，奶奶您也别激动，十一少爷还不至于把您怎么样。"
话落，一口气没顺过来的拢帘又给呛住了。
康乃勍一边顺着怀里咳的差点死过去的人儿的气息，一边有些恼的瞪了茆萝一眼："你存心咳死他啊？"
茆萝却丝毫不理会他的望着他怀里的拢帘，眼见着拢帘泪都咳出来了，才听着茆萝近乎病态的发出一声感叹："果然还是带着露珠儿的花儿最艳丽了。"
康乃勍咬着牙恨恨的道："把你那眼睛收回去，那种贪婪你对着银子就够了，不要到处吓人。"
茆萝甩都不甩他的伸了手过来就要揩拢帘的眼泪，康乃勍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的拍开她的手。
茆萝"啊"的叫了一声，扁着嘴道："你也不想想你当初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人家待你多好，怎么这么绝情的一个人呢。"
"是啊，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没有被你少吃豆腐，如今被你‘抛弃'了，我还没怪你薄情呢。"康乃勍抹了拢帘的眼泪又对拢帘道："你以后离这个变态的女人远点。"
茆萝不爽的瞪着康乃勍："喂，不要拿跟着我学来的词骂我。"
"我拿着去骂别人，别人可听不懂呢，不骂你骂谁。"康乃勍看拢帘喘过气，将甜汤再递回他手上。
拢帘推开让自己呛了个半死的罪魁祸首，很不满的瞪着眼前的两个人："你们谁给我解释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接着就看到茆萝两眼放光的看着拢帘："哎呀哎呀～～发火的美人儿也一样美丽啊。"
康乃勍迅速的抱住了拢帘大喝："不准扑过来。"
茆萝委屈的揪着不知道又从哪变出来的手巾，眼泪汪汪的哭："你就不能看在偶那么尽心尽力劝慰太夫人的份上，让偶摸下？偶那十八般教化都说完了，好不容易又编排了一个十二般教化才终于说动了太夫人开了条件放了栀菲小少爷出去的，你这个狠心的薄幸的，有了新人就忘旧人，想想要不是偶，你能娶他回来么？"
康乃勍满脸黑线的瞪着茆萝："我还一直在想，若不是我情窦初开的时候就撞上你这么个恐怖的女人，我这辈子肯定是喜欢女人的。"
茆萝原本在哭的脸一下子变得异常坚决："喜欢女人有什么好？巡宝宝你要知道男人和男人才是王道。"
康乃勍一下子变得浑身无力："拜托，请你不要叫我巡宝宝。"虽然他的名的确是叫康巡，字才是乃勍的，但也不至于名要沦落到加上宝宝两个字吧。
拢帘费了好大力气终于从松懈了的康乃勍怀里钻了出来，气喘吁吁的问："康公子，你究竟是怎么认识这个恐怖的女人的？"
"你问我？"康乃勍挫败的揉了揉头发："六年前某个晴朗的下午，她‘嘭'的一声砸到我家奶奶住的院子的湖里面，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编了一套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谎话，让我奶奶收留了她，而后大大的宣扬了一番众生平等的理论，堂而皇之的帮助我奶奶霸住了康家的大权，从此在康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不是她后来看上了我的貌美如花（？），不小心暴露了本性，我也会和全康家的人一样以为她贤良淑德，她那个，拢帘我告诉你吧，她这个女人，用她自己的话说，就叫扮猪吃老虎。"
拢帘看着眼前不哭了微微露出笑容时算得上清秀雅丽的女子，有些不敢置信的抓了抓康乃勍的衣服："你怎么......你怎么从来都没有告诉我？"
康乃勍想，我干嘛没事要把这么糗的事情告诉你，却还是咳了咳道："我不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早就杀过来么？"
茆萝笑的那个奸诈啊："嘿嘿，十一少爷你也不想想，当时十一奶奶他在厅上，那衣袖子撩得那个风情万种啊，人家心里也被撩得那个万蚁钻心啊，要不是怕搅了你们前面的这个戏份，偶还不是早就杀过来了？能等到现在，实在是已经让偶啃破了好几条手巾了啊。"
拢帘顿了顿，问："康公子，茆萝姐姐她，今年多大了？"
茆萝扭着手巾急急的道："哎呀，年龄是女人的秘密呀，不能问滴～～！"
康乃勍才懒得管她那些忌讳，回答拢帘："算算的话，应当也是二十三了吧，她自己说她比我大一岁的。"
拢帘只杀重点："为什么她没有嫁出去？"
康乃勍还没有开口，茆萝已经瞪着眼睛逼近拢帘："十一奶奶真是比十一少爷更上一层楼啊，十一少爷估计是已经习惯我的存在了所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十一奶奶今天刚过来就这么犀利，看来比起十一少爷，十一奶奶更加是个可塑之才呢。"
拢帘被她的逼近吓得退退退，一个退不及，被茆萝抓进了手心。
康乃勍一边救回已经被茆萝抓住并且已经滴上了口水的拢帘，一边道："是呢，将这个女人除去的最好办法就是嫁出去了，我怎么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看茆萝忽的转向自己的，几乎吃了自己的眼神，叹一口气："她这么凶，而且二十三岁这么老了，估计也没人要啊。"
拢帘一边恶寒的在康乃勍身上搽去茆萝滴上来的口水，一边躲到康乃勍身后去了。
看了看眼前虽然斯文但是没有一丝妩媚可言的男人的脸，茆萝急急的退开去。
"十一奶奶～～！"茆萝娇声呼唤。
拢帘一双狐媚的眼里，第一次正正经经的透出一丝后怕，干笑着应一声："茆萝姐姐，您看，这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过来好一会儿了，是不是......？"
茆萝看看，好像也的确是没得玩了，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今天就到这儿了，你们歇了吧，我也回太夫人那儿了。" 自 由 自 在
转身到了门边，康乃勍和拢帘看她终于是要走了，大大的呼了一口气，却见茆萝忽然转身对拢帘说："对了十一奶奶，您叫床的那个声音还真是动听啊，比日本广播剧里面的声优还要敬业呢，下次再叫的时候唤我一声儿啊。"而后眨眨左眼抛了个媚眼儿，看拢帘准备穿鞋的身子"咚"的一声跌下榻来，哈哈哈的狂笑着，开了门，扬长而去。
拢帘愕然的坐在初夏那微微带着凉意的地上，看门口呼的吹进一阵风，撩起一阵细细的尘，在拢帘眼前小小的划了个圈，消失在榻底。好半晌，拢帘才记得要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微微染上的尘沙，拢帘坐到榻上回忆茆萝刚刚带来的震撼，终于从震撼中钻出来，拢帘端起已经微凉的甜汤继续喝，在康乃勍微眯着眼睛观察他的时候，拢帘伸手将碗搁在小几上，修长的指尖从碗沿上滑开，轻轻的滑过胸前的衣襟，微微拢衣衫的动作弹跳着打出几缕疑惑，拢帘开了口："听茆萝姐姐的意思，是你使了什么手段才让太夫人丢了那样的话给你，而你趁着这个机会一箭双雕的，既抬了我进门，又放了栀菲的自由？"

 

第三章
拢帘开了口："听茆萝姐姐的意思，是你使了什么手段才让太夫人丢了那样的话给你，而你趁着这个机会一箭双雕的，既抬了我进门，又放了栀菲的自由？"
康乃勍也不避讳："是前些日子剑年写了信来，抿罗说他希望我在京里多关照你们些，刚好前些日子挽衿也终于离开了，我寻思着放你在里面总是不安全的，不若学着剑年接了你出来倒省心，有了抿罗被逮了去洪宣家的先例，还只有这康府里安全，茆萝听我说是要接你进来，她二话不说应承了下来，至于她是用什么方法让太奶奶在栀菲被关之后自己提出这个条件来的，那就是茆萝的手笔了，我也不清楚。"
看拢帘似乎懵懵懂懂的，康乃勍提醒道："所以，这康府里最可怕的倒不是我奶奶，而是那个总是突发奇想的茆萝。"顺便提一句，茆萝当时默哀的不是康十一终于要娶拢帘进门，而是默哀康十一终于还是要在太夫人的算计下回来接掌康家的生意。
拢帘那泛着疑惑的眸子微微的眯着，指尖压在红艳的下唇上，开口问："茆萝姐姐还说，你喜欢男人？"
康乃勍似乎微微的红了脸，不自在的道："是，不过，我喜欢的人，他如今已经有自己的家室了。"
拢帘似乎是惊讶了一下，也有些不自在了起来，扭了扭身子挪到塌边穿了鞋子，下了地，才问："你喜欢的那个人他在校场么？"看康乃勍点了头，拢帘吞了吞口水，踌躇了半晌的问："那你......"
康乃勍没有等他问完，苦苦的笑一下道："那人他娶了妻了，我再没有去找过他，你别问了，你问我也不会告诉你。"
拢帘看着他，觉得自己的头似乎也痛了，心也是痛的，刚刚摔到的腿也是痛的，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了。
半晌，拢帘有些觉得伤害到康乃勍了，呐呐的道："对不住，这些本不该问的。"
康乃勍抬了头站起来，苦苦的笑了一下，进去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已经平静了，微微的笑着对拢帘道："我出去清閖堂一趟，晚饭就不回来吃了，你是和我一起出去呢还是自个儿呆在家里？"
拢帘看他笑了，便也微微笑了，却摇了头，也没说话的，一个人依着花厅的榻上坐了，长袍和外褂一起长长的拖在地上，整个人仿佛也是飘在那榻上，看他手腕托了下颚浅浅倚着榻上的小几，康乃勍想要说点什么，却还是没说话的出去了。
而后听廊上康乃勍唤了烟灵来，吩咐了几句，就急急的离开了。
等他走了，烟灵进到里面来，轻轻悄悄的收拾刚刚茆萝带人送来的东西，而后禀给拢帘，拢帘扫了一眼，吩咐道："首饰放到梳妆台上，衣服收到衣柜里，手巾什么的，先和首饰放在一处，以后这些都照我说的摆了，别等我下次再吩咐。"
烟灵轻声应了，手勤脚快便办好了，看天也快黑了，烟灵忙问拢帘吃什么。
拢帘要了寻常吃的几个菜色，烟灵应一声便又下去了。
拢帘倒觉得奇怪了，这康乃勍过一阵子就换丫头也就算了，诺大一个院子，除了烟灵难道就没人了么？
想着，便提着衣服的前襟从房间里面出来，踏着一点余晖，往院子里面晃了去。
说要晃晃，其实也是想散下心的，虽说喜欢康乃勍了，也想过他是有喜欢的人的，但是听他亲口说出来，却是另外一种感受，有喜欢的人呢，自己又这个样子看他的，其实，真正难受的人是康乃勍才对，拢帘觉得，纵然是千般手段，这种时候也使不出来了，人家拿了一片好心待自己，为了自己的一份清净赎了自己出来，自己却要搅了他的清净，可怎生是好？
拢帘想着，一路晃，若说是看到了什么风景，他却只是看到了心里的一团乱无头绪。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的衣摆就被放下来了，脚下不留意，人就往前趴的一声跌了去。
拢帘正想着要爬起来，却见着一个人大跨了几步过来，伸了手扶他起来，温和的问："可摔着没有，有痛的地方么？"
拢帘在朦朦胧胧的夜色里看这人和康乃勍少说也有五分像的，大约三十来岁一个男子，看拢帘看他，微微笑了："你从小十一的院子里来的，还穿着小十一的衣裳，我看你有些失魂落魄的，又在引水渠的桥上站了好久，怕你有什么意外，我就从那边过来了，刚刚看你下了桥正说松口气呢，你倒跌倒了。"
拢帘回头去看，果然，一条大约六尺宽的水渠隔了条沟，清清水儿流淌着，细细的水声让拢帘思绪终于清明了些许。
"我是小十一的五哥，今天在厅上见过你了，不过，你比我想的还生的好呢。"那男子笑着，躬身拍拢帘身上的浮灰，看拢帘还是不说话，笑着说："我听人说你是个玲珑孩子的，看这传言，还是未可信的呢。"
拢帘虏了衣摆，忙躬身称谢，道是："康五公子，打搅了。"
那康五笑是："你可是小十一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呢，他也说你是十一弟媳了，和他一样叫哥哥吧，倒是你，这傍晚的，怎么还往这处来了？"
拢帘微微白了脸，也不知道他这么笑笑的究竟是实话说呢还是讽他，只应到："我想些心思，看外面风景也好，就走出来了。"
"这园子有些大呢，兄弟们成了家都搬出去了，虽然现在只住了我和小十一，你要逛这园子还是要小十一带着你看的好。"康五说着，看那桥上一个女人影子晃着近了，对拢帘道："有人寻你来了。"
果然便看见烟灵小跑着过来："十一奶奶，可吓坏奴婢了，晚饭好了您却不在房里，烟灵看前院的门没开，就往后面寻了来，可找着您了。"
康五道："既然是饭好了，还是趁热回去吃吧。"
惊了烟灵一下，急急的问："是五爷么？烟灵给您请安。"
拢帘也行了礼道："搅了您了，这便离开了。"
正待走的时候，康五道："等等。"
说着，便解了头上的发带，往拢帘腰间系了，又蹲了身子细细的叠了他前襟的衣角起来扎在腰上的发带里，确认妥当了，笑着对烟灵道："好好扶着你家奶奶，刚刚才跌了一跤了，可再摔不得了。"
拢帘这时便觉着康五是说真实话的人了，待康五站起来，拢帘低声道："多谢五哥。"便和烟灵离开了。
烟灵道："奶奶您认识五爷的么？五爷不常在京城的呢。"
拢帘摇头："我是将将遇上的，跌了一跤劳他扶我起来，是个细心的人。"
烟灵说："我新来的时候五爷刚刚回来，听其他姐姐说，五爷是江湖上的人，打打杀杀的，今儿个见了，就如奶奶您说的，是个细心的人。"
拢帘看了烟灵一眼，淡淡的道："像今天这事，你见着我时只说‘奶奶，晚饭好了'我自然醒得你的意思，若有下次，不准拉拉杂杂一堆的，明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