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手————夏茨

楔子

　　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将烟蒂扔在地上，默默地独自享受这难得清凉的晨风。当第一缕金色阳光突破天边的云霞直射到我的脸上的时候，我终于下定决心，缓缓地站起来。将折叠整齐的旗帜轻轻的铺展开，褪了色的旗帜洗得发白，可是我仍舍不得扔，这面旗帜绢织了多少人的梦想与渴望！轻轻地将铁环钩上旗帜，拉紧绳子，在我的轻哼中，以日月为名的旗帜冉冉升起。不绝于耳的枪声也随即响起。顶端的旗子迎风飘扬，颤抖着，将我的青春，我的梦想一一抖落。风声中传来一声紧张的怒吼："小不点！"一阵枪响，掩盖了他夹杂了担心的怒吼。终于归于平静了吗？
　　泼了几滴油在麻绳上，"噌"一下摩挲着打火机，蓝艳的火光里隐隐照射着我与他，还有那帮出生入死的兄弟。麻绳点燃了，由于汽油助长了火势，火光瞬时往上冲。迎风飘展的旗帜在漫天的火光中显得无比得妖冶。耳边仍充斥着他的怒喊。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恐惧。
　　"小不点......小不点！是你在上面吗？......该死的，为什么你还在这里......唔......"　
　　背后传来的铿锵的脚步声，他们是故意要让我发觉的，那又怎么样？我冷冷淡淡地笑了，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这又是我所愿吗？

第一章
　　紧紧抓着爹地的行李，我有点愤怒，难道我又要被抛下了吗？我努力瞪大眼睛，用着最无辜的表情对着爹地，口中发出娇声："爹地，不要扔下灿儿，灿儿会乖乖的，爹地......"爹地显然有点不忍，俯下身来抱起我的小身子，柔声安慰道："灿儿乖，爹地跟史蒂芬叔叔打过招呼了，你暂时住在他家里。爹地有要紧的事，一个礼拜就回来了。乖乖的，爹地会经常想着灿儿的。"我撅起小嘴巴，每次都这样说，为了这样的理由，我不知道被抛下多少次了，无助地在一些不甚相识的叔叔家里，孤独而寂寞的渡过没有爹地的日子。　
　　门铃叮叮当当的响了，这是我喜欢的声音，每次爹地进门前都会拉响门铃，好让我知道他回来了。而在他进门的那一刹那，我也总不负他所望，快乐的将自己的身子呈抛物线状投入他的怀抱。然后爹地会开心地在我脸上乱涂口水，知道我粉嫩的双颊上都满满是他的吻痕。而这次的铃声却让我惊恐无状。
　　爹地赶紧应门去了。还在玄关就听见他与那位总是笑嘻嘻的史蒂芬叔叔的交谈声。
　　"史蒂芬先生，灿儿要麻烦你一段时间了。这次任务比较急，来不及将灿儿送过去，还要你亲自跑来一趟。"爹地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温柔的，我听得有点沉醉，也没在意他话中的意思。
　　"洛·苏，你太客气了，我们虽不同属，但一直共事不是吗？你放心去吧，你的孩子我会好好照顾的。"骤然响起的声音有点震耳欲聋，跟爹地的轻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人跟野蛮人一样。
　　爹地回到书房来，牵起我的小手来到客厅，来到史蒂芬先生面前，然后将我以及一小包裹的衣物交给了史蒂芬，临别时，还依依不舍的摸了摸我的脑袋。我眨眨眼睛，没有发出声音，但是我欲哭的眼睛肯定泄漏了我的不情愿，我拿眼睛紧紧盯着爹地的眼睛，看到了他眼中的伤心难过，我知道，爹地也是不愿意离开我的。我乖乖地任史蒂芬先生抱着我离开我与爹地的小公寓，只是一瞬不瞬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爹地。

　　爹地离开已经五天了，我掰着手指头算着，将小日历上的日子勾掉，还有两天，爹地快回来了！我有点兴奋。虽然史蒂芬叔叔以及婶婶对我都很好，小史蒂芬也愿意跟我玩，可是我不喜欢他跟我玩时那种轻蔑的表情，好像他与生俱来一种优越感，而我只是一个下等人，他无聊时的玩伴。我经常在他玩得开心的时候躲回自己暂时住的小屋子去，瞬间的冷水泼下来，把他的优越感浇得一点都不剩。当然，他也没做什么大恶，在他第一次扭我的时候就被史蒂芬叔叔逮个正着，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顿，史蒂芬叔叔暴力发作的时候真的很可怕。从那以后，只要我身上出现一道不寻常的痕迹，史蒂芬叔叔就会抓他训一顿，渐渐地，他也不敢惹我，甚至还算是保护我，努力不让我身上有任何异常的痕迹。想到他那轻视而又不得不保护我的时候，我就有点发嚎，趴在桌子上，捂住自己的嘴巴，努力不让笑声溢出来。
　　门外传来走动声，每天我睡觉之前，史蒂芬叔叔或婶婶都会来看看我，但哪次也没有这么早。我快速关了小台灯，将身体扎进软软的被窝里。门轻轻开了一个缝，脚步声很轻，是婶婶吧！她将被子往我身上摞了一下，掖好被角，又轻声出去了。
　　"史蒂芬，这件事先别跟孩子说吧！会吓到他的。"
　　"洛·苏的事怎么可以不跟他说呢！孩子完全有知情权啊！"声音渐弱，应该是史蒂芬叔叔被婶婶拉走了。我却一下翻身起来，满脑子空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爹地，他出什么事了？
　　我跳下床，循着声音赶去，史蒂芬叔叔与婶婶正在起居室里，仍旧讨论着要不要告诉我的事情。
　　史蒂芬叔叔有点烦躁地踱来踱去。"可是，亲爱的，你不觉得洛现在最想见的是他的儿子吗？他伤得这么重，而且听接他回来的人说他一直喊着他儿子的名字，他一定非常想他儿子了。"
　　"可是，这样会让孩子不好受的，我听说中国人遇到这种事的时候都比较隐讳，都将自己最亲的人隐瞒着，等事情过后才告知，免得他们伤心难过......"婶婶的话并没有说完，我就冲进去了。脸上已经满是抑制不住的泪水，我颤抖着声音请求道："叔叔，我爹地怎么了？伤得很严重吗？请让我见我爹地，我想见他......"
　　史蒂芬叔叔将我抱在怀里，手足无措的安慰着，"乖孩子，你爹地没事的，你不要担心，等过两天安排好叔叔就带你去见你爹地。"不要，我想马上见我爹地，爹地也一定想马上见到我！看着史蒂芬叔叔为难的神色，我霍的推开他，赤脚跑出起居室，也跑出史蒂芬家的大门，将他们的呼唤声远远的抛开。
　　五光十色的街灯照亮了整个城市，这是一个不夜的城市，可是我到哪儿才能找到我的温柔的爹地。在满街的刹车声及咒骂声中，我居然安全过了人行道，沿着记忆中的路行进。疲惫的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想了，我紧挨着公寓的门坐下来，抱着双膝嘤嘤哭泣，我的爹地，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沉稳有力的手臂将我抱起，我抬起泪眼迷糊的眼睛，惊喜的尖叫起来。"爹地！"我太过于兴奋，以至于没有即刻发现他额头上缠绕的重重白纱。爹地开了门，紧紧地抱着我进去，然后无力地坐在地板上，我这才惊恐起来。"爹地，你怎么了？受伤了吗？"爹地扯开一抹无力的微笑，轻轻地点头。我满腹委屈，又不敢放声大哭。低低的抽泣声伴随着珍珠般的泪珠。爹地抹过我的脸颊，依旧是那么温柔："灿儿乖，爹地没事了。"我放声大哭，使尽力气从抽噎中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爹地，我不允许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死去！"这会儿，爹地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他用力的点了点头，我安心了，我知道，以后爹地再也不会轻易离开我了。陷入黑暗之中的时候，我听到了史蒂芬叔叔的大嗓门："快来，洛·苏果然回家了......"

第二章
　　
　　爹地养伤期间，得到了难得的休假，我时刻陪在爹地身边，其实我知道是爹地时刻陪在我身边，失去他的恐惧让我无时无刻不依赖他，紧抓着他的衣角，以证明他还平平安安活着。来来往往的叔叔很多，都摇着头笑我是"最爱黏人的小东西"，我不在意，能时时刻刻黏着爹地才是我最大的希望。
　　
　　这天，我惊恐地发现，爹地又在收拾东西了，我脸色大概很难看吧！爹地立刻扔下在收拾的东西跑过来抱住我，轻柔安慰道："灿儿，灿儿，别怕，爹地不会扔下你的，这次爹地带你一起去好吗？"我松开咬得死白的嘴唇，终于将恐惧笑着哭出来。爹地则轻拍我的背部，怕我被自己的抽泣噎到。透过有点朦胧的眼睛，我又看见了爹地温柔的笑意。
　　
　　划过蓝天白云，飞机安全降落在机场。几个大胡络腮的男人立刻涌上来，我不安地握紧爹地地手，爹地轻轻捏了我一下，给我一个安心的笑容。男人们拥簇着爹地上车，然后前往事先为我们准备好的酒店。
　　我茫然的视线在他们与爹地之间移动，不是我听不懂他们的语言，爹地曾经手把手的教我，我怎会浪费爹地的苦心呢！只是我实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这群小崽子，在西多拉州闹腾得还不够，居然混到艾沙城里来了，多亏洛·苏先生你来帮忙，你的犯罪行为学对我们抓这些恐怖分子很有帮助啊！"
　　"哪里，这是我应该的。不知哪年哪月才能真正和平......"爹地的言语中有着无尽的无奈。爹地向来希望世界是和平的，这我是知道的，所以他一直在各地区间忙碌奔波，我怎能让爹地为了我一个人而放弃他的理想呢！
　　
　　在酒店里休息了一会儿，爹地就忙碌起来了。我一个人被关在房间里，焦急地等待爹地回来。中餐和晚餐，都是服务员送到房里给我，我拨着培根，毫无食欲。说真的，我讨厌死了吃西餐，爹地在家的一段时候是我最幸福的时刻。爹地每天都会变着花样来给我做简单的中餐，香喷喷的白米饭，清朗爽口的番茄蛋汤再加上清蒸的鱼或虾，这才是我最喜欢吃的，清清淡淡，但是回味无穷。我随便拣了点培根下肚，土司、牛排全都没动。
　　静静的靠在床沿上等爹地回来，可是我实在等不住了，还未调整好时差，不多久我就昏昏欲睡，也终于抵不过去，趴在床上睡着了。爹地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只知道第二天早上，爹地叫醒我，陪我一起吃了早餐，然后又不见了。每天几乎见不到爹地的身影，但我很安然，我知道，爹地一直在我身边，我无需害怕。
　　
　　这天早晨，爹地叫醒我的时候，我不再迷迷糊糊，兴奋地抱着爹地的脖子，我撒娇道："爹地，我好闷啊！"爹地柔柔地笑了，然后给我了一个大大的惊喜。"噢，小灿儿闷坏了，爹地今天就陪你上街去玩玩。"
　　我有点难以置信。我知道爹地的工作都带有点危险性，只要是他去的地方，一般都不是什么安全之地。爹地看出了我的疑惑，为我解疑："昨天刚抓获了冥的首领，他们应该会收敛一阵子，乘着这几天空闲，爹地带你去好好看看这个城市，沙漠中的绿洲可都是很美的，但哪个都没这个美。"爹地的表情中有无尽的向往，如果这里没有硝烟，相信会更美，爹地的眉也就不会皱得那么紧了。
　　换好中衣，我便跟爹地手拉手出门了，连门口的服务生跟我们打招呼，我都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登时把他愣在那里。我的好心情藏不住啊，不知不觉间就偷偷泄露出去了。
　　这座小城虽然饱经罹难，但仍不失为一富庶的城市，难怪这么多人来争争夺夺。虽然前两天还经常处于巷战中，但当局一宣布抓获敌首解禁，琳琅满目的商品就迫不及待的摆放出来，在爹地与我的笑意盈盈之中盈目而过。突然，我被一个小贩子吸引住了，他满身都是各国各色的旗帜，多得连我都说不出一些旗帜的国别。我求救地看向爹地，爹地微笑着指着各式旗帜为我说明国别。爹地到过那么多国家，对各国都非常熟悉，说起来如数家珍，连小贩也不禁吃惊地微张开嘴巴。小贩赞叹道："先生，连我卖这些旗子也未必能都知道，您的知识可真够渊博的。"爹地谦虚地笑笑，被赞得有点腼腆。我则骄傲的抬起胸膛。
　　我注意到小贩的正胸前挂着的是一面特殊的旗子，淡绿色的底色，一轮红日相印其中，红日当中却又是一轮下弦月，泛白色的月弦深深吸引了我的目光。感觉朦胧的月光中透露着什么，仿佛有什么淡影子在日月之间，可惜一直看不真切。"爹地，这是哪一个国家的旗子？"
　　这回，为我解答的不是爹地，而是那个小贩。他骄傲的回答道："这是我们艾沙绿洲的标志。"爹地点点头，说道："艾沙绿洲的人民非常勤劳，艾沙绿洲是最富庶的地方，太阳与月亮是艾沙的太阳神与月光神，那只在日月间腾飞的雄鹰则是艾沙的象征。"我着迷的看着那只雄鹰，它要腾飞了吗？
　　"爹地，我能不能将这面旗帜买下呢？"在艾沙城里逛了这么久，我第一次向爹地索求我想要的东西。爹地也没让我失望，马上问小贩，谁知小贩竟然摇头。"这是我的家乡，我的民族，我怎么可能卖了它呢？我身上只有这一面旗子是非卖品，其他的你们可以任意挑。"我失望的摇了摇头，不好强人所难。爹地则摸摸我的脸，轻声笑慰："没关系，等一下你再看到什么喜欢的，爹地再买给你。"
　　爹地牵着我的手离开，我回头再望那旗子一眼，任爹地牵着走。那小贩突然跑到我跟爹地面前，小心翼翼地将胸前的旗帜解下来，抚平，折叠好，郑重其事的交到我手上，严肃道："先生，我不卖，但是我可以送给你。你要好好保管这面旗子。......"我慎重地将旗子揣进怀里。我跟爹地连声道谢，快乐顿时感染了我们三个。小贩笑着招手，目送我们离开。
　　才转了两个街角，大街上顿时慌乱起来。摊贩们以最快的速度将货物放回车上，零散的货物根本来不及顾及就匆忙跑走了。街上满是枪声与尖叫声。我与爹地对望一眼，爹地的眼中闪着我熟悉的坚决目光。我的泪水情不自禁的流出来。爹地不容分说，抱着我转了个街，充鼻的恶臭味让我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爹地拨开垃圾，将我塞了进入，还用一个箩筐罩着我。严厉而坚决地说道："灿儿，爹地没回来就不许出来；如果，如果爹地一直没回来，等安全了，你就拿着这个去找埃弗森警官，他会照顾你的......"爹地后面说什么我已听不清了，死拽着爹地塞给我的纸片，脑袋中轰轰作响。爹地，不要去！我只哭着，发不出声音来，无论如何，我不能成为爹地的绊脚石。爹地深深看了我一眼，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我心间的恐惧更甚，但是阻隔不了爹地离去的脚步。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传来爹地清亮的声音，爹地的声音一直是温柔的，我从来没发觉他原来也可以这么严厉而充满正气。接下来的嘈杂而纷乱的声音我没听清楚，我一直用拽的死白的手抠着箩筐。迷蒙的泪眼，迷糊的影子倒下去了，倒下之前仿佛向我这边眷恋地看了一眼，我的世界崩塌了，连手中掉落的物事也不晓得。我的温柔的爹地呀！
　　哭了多久了，压抑的哭声让我疯狂，周围嘈杂的声音让我烦躁，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一觉醒来，我跟爹地还睡在家里的大床上，爹地会再轻柔地拍着我哄我再睡一会儿。

第三章

　　睁眼闭眼间，多少日夜。我突然被一股骚动吵醒了。
　　"老大，从监狱里偷出来的武器我给藏到了这垃圾之中，恐怕谁也料不到吧！"
　　"嗯，干得不错！"
　　垃圾漫天飞舞，有些屑末通过镂空的箩筐打在我的脸上，身上。我本就被压抑的哭声折腾得呼吸不畅，打在脸上的垃圾更让我恶心不止。些许的异样响动仍惊动了他们。
　　"谁？"那位老大低喝。率先朝我走来，拨开旁边的垃圾，没发现什么东西。他有些怀疑的转身，突然一下猛地又转回来，想着我的箩筐走来。我紧张的连呼吸都忘了控制，顶上的箩筐被一把丢开，一双大手将我从垃圾堆里揪了出来，闪闪异动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惊奇。："小不点，怎么躲在这里？"脸上的泪痕早就干涸，我无力地任他举着，心里突然镇定下来，我张张嘴巴，发出似蚊呐的声音："我饿了。"他哈哈大笑，将旁边的兄弟吓个半死，几乎想冲上来堵住他的嘴了。他将我放低，抱在怀里，戏谑道："噢，可怜的小东西，躲在这几天了，饿坏了吧！好，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东西。"底下兄弟们想反对的声音被他的眼神制止了。我终于摆脱了数天来的恐惧，安心地靠在他的宽厚的肩膀上，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