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爱情————清风徐来

那天我突然发现，有一个人曾经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如果那时我说爱他的话，结果可能会是另一个样子。只是我没有那么做。我也曾问过自己，有没有后悔。但终究是失去了，这些话都没什么实际意义了。每当我想起这些时，眼睛总是有一些湿润，但我不能哭。在这个物质化的城市，哭泣是奢侈的。你只有不断地向前奔跑，不能停下来做任何别的事，包括哭泣。
我第一次看见他是在有缘，也许不该说是看见，应该是碰见吧。刚上，没几个熟人。正无聊着，有人向所有人询问是否有江浙沪一带的。第一次见"罐装的情感"这个名字感觉还好，所以就答复了一下。像所有的俗套的开始一样，问了一些俗套的问题。然后通电话，约会，直至m ake love，一切都那么自然，只是太快了点。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APEC期间。那时节，上海的气氛空前古怪，同时也感染着生活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人。我也感到很郁闷，去了回北京，玩了趟杭州。但觉得很空虚，是内在的、无法排遣的孤独。于是我打电话给他。
"有事吗？"
"没什么事。"
"呵呵，那怎么有时间打我电话？"
"无聊得慌。"
"那我陪你聊聊，好不好？"
"那也行。"
"你到徐家汇等我吧，我来接你。"
"嗯。"
"说个时间，不然不一定找得到。"
"七点吧。"
"行，就这么着。"
"成交，拜拜。"
"拜拜。"
我说话就这样子，大家都习惯了。我觉得这样挺好，但有些人接受不了，我不管。既然有事可做了，我便打开了电视等夜晚来临。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迷迷糊糊之间我被手机音乐吵醒了。我突然想起了今天的约会。几点？七点。不会吧？？？赶忙接手机。果真是他打来的，"你在干嘛？六点四十了，快要到了吗？"
"还没呢。我...我在床上，不小心睡着了。Sorry."
"啊？不会吧。你真是个猪，一不小心就睡着。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有什么，好正常。这只能说明我公务繁忙，只能抽空睡上一小会。这不，还是江书记关心我，叫我休息一会，我才去的。不然APEC少了我不乱套了？对了，你才是个猪。呵呵。"
"别贫了，快起来。你这家伙，满脑子都是损人的把戏。我等你。"
"嗯，我起来。我乖，我不要糖就起来。"
"哈哈，别逗了。说真的，我笑得不行了，哈哈..."
"我要起来喽，不聊了。离开温暖的床真难，不过我会在二十分钟内赶到的。等着，不要哭鼻子喔，我会带巧克力给你的，嘿嘿。"
"去你的。"
"再见。"
"Bye-Bye."
我起来后，花了五分刷牙洗脸，然后径直冲了出去。走到路口，一辆出租车在我面停了下来。我想：今天运气不错啊，况且徐家汇离我住的地方也只有四公里多，没有丢大糗。所以就认定今天是我的幸运日。不过我的预感未免太早了点。

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林立的高楼，觉得这仿佛是一个梦，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上海。一年前我还在江苏的那个省会城市过着悠闲的生活。为了一段无法被人认同的感情，拖着疲惫的心灵逃到了上海这个更冷酷、更势利的城市。这也正应证了"大隐隐于市"这句古训吧。我胡思乱想着。在这个城市，我很少有朋友，很多人只愿意跟你有一种交易式的交往，这跟我在南京时迥然不同。只有在有缘，我才找到自己的方向，也可以随意地、无所顾忌地说一些自己想说而别人不一定想听的话。心情不好时，我常常去。
一路上司机一句话也没说过，我感觉奇怪，为什么上海的出租车司机都这样呢？你很难想像这些沉默的人回家后怎样买菜煮饭，怎样议论张家婆婆头上生了个疮、李家儿子捡了个乡下人做老婆。嘻嘻，我倒有幸亲眼见过。我想，这个司机表面上很酷，不说一句话，可能回家跟老婆做爱时，脑子里想的是今天买菜时，卖菜的老太多算了他一毛钱，准备明天向她讨回来。
"先生，徐家汇到了，在港汇停下来行吗？"我正沉醉于我的幻想中时，司机面无表情的问道。
"好的，谢谢。"我边说边纳闷："板着张脸干嘛？亏我还帮你想着跟老婆作爱。就这态度，你老婆肯定一年不愿意跟你做了。"瞎想着，便下了车。
"小徐，来港汇买么事啊？"我刚下车就有一熟人跟我打招呼，是我公司的女同事。
"Shit! 惨啊！"我心里暗叫苦也。本来就迟到了，半路还杀出个程咬经。"没有，我有一表哥约我来看电脑配件，正好先到港汇帮他选选东西，她女朋友明天生日。他就在那边，我先过去，他等了很长时间了。对不起。"
"嗳，你上次还说要请我吃饭的，今天有空吗？要不，我请也行。"
"有这回事？哦，对不起，我来不及了，下次再说吧。对不起，对不起。"
天哪，真险。还是有位生物学家说得不错：你以为灭绝的物种就不会再现？有时我们见到的正是大家以为灭绝的。我深有同感。
恐龙又回来了。
我跑了起来，如果当时我计一下速度的话，可能和今年全国田联最好成绩差不多。飞奔到他身旁，发现他皱着眉头。
"怎么啦？见到我这么不高兴啊？"
"你怎么又碰到熟人啦？要是人家怀疑怎么办？"
"哪那么容易就怀疑了呢，别一惊一乍的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没办法。瞧你怕的。我就从不怕，我说你是我表哥，好玩吧？"
"有什么好玩的，这样就好。"
"你怎么了？就你这样子，不如回家哄孩子睡觉得了。恋爱有风险，约会请谨慎。"
"贫！"
"哈。"
"去哪儿？这儿人太多。"
"衡山路，那儿酒吧挺好。"
"好吧。"
"你开车来的？没发现你有车嘛。"罐装的情感开了一辆雪佛莱，我当时是这样想的：蛮漂亮的嘛。不对，不就是雪佛莱嘛。上次在外高桥港区，有个朋友告诉我他曾看到几百辆雪佛莱上岸。可能不过五年，上海的雪佛莱比自行车还多呢。不过虽然这么想，我还是对这辆雪佛莱多看了几眼。
"公司的，一般非公事我不开，今天去保养，晚了，没送回去。"
什么时候我们公司也给我一辆车开开呢。我痴心妄想着。
"开吧，那么多话。"我喜欢用不奈烦的语气来掩饰内心的义愤。
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上海酒吧最多的衡山路，当时我真的没想到这么平常的一天会改变我对很多东西的看法。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车子里的皮革味，想忘也忘不掉。

我们到了一个叫时光倒流的洒吧。在摇曳的灯光下，我有点晕晕乎乎的。在这种时候，我的思想都变得迟钝起来了。他用迷离的眼神看着我，问我橙汁的感觉如何。
很好。我说。
你就喜欢纯粹的东西，而我只能选择混沌的。哼，任何东西。他喝的是血腥玛丽。你是自由的，这种感觉我从没有过。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很暗淡。你知道吗？他说，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爸妈就开始教我怎么赚钱了，你可能不一定会理解。他们要我学习第一，教养一流。在他们眼中，我应该 像一块海绵，太累了。还介绍了一个老战友的女儿给我。大学毕业，我就和她结婚了，因为她爸爸退休前是我们那个城市的副市长。别笑我，我太软弱了。他再一次抓紧了我的手。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冷淡，基本上没有性生活。我厌恶她，她也厌恶我。现在，我到了上海，摆脱了父母，却摆脱不了心中的枷锁。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感觉到快乐。但我不敢对你有太多要求。你是个阳光的人，跟我在一起多了，只能让你变得孤僻。我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我心中一阵暖意，从来没有人这样跟我说过话。但我表现出来却是另一面。别逗了，不就开个APEC吗？我不是法官，也不是财长，更不是总统，向我诉苦有什么用？我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我长得一般，但有很多人告诉过我，我的笑容能使人情不自禁。我知道这对他有杀伤力。
别那么无所谓，我是说真的。果然他被击中，握住了我的手。
我知道，说笑呢。我的目的达到了。就这样，我们对视了有半个钟头。我突然觉得，他蛮好看的。至少是我欣赏的那一种。以前怎么没发现，我很奇怪。
你愿不愿意出国？他突然冒出一句话。和我一起，我们公司准备在加拿大设一个办事处。
我还没这个准备呢，而且我不习惯国外的生活。我真没想到他这么问。说真的，那时我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不想冒险。
我早该知道你不会愿意的，就当我没说过，来，喝一点。
你爱我吗？你不只是因为孤独才找我的吧？过了一会，他又问问题。
你觉得呢？我大口地喝着橙汁，掩饰我心中的混乱。其实我也搞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只好推了个太极给他。
呵，我宁愿认为你是爱我的。他笑，我也笑。
我太在乎你了。他低声说。
你说什么？我眼睛盯着台上的歌手，他正唱着张镐哲的如果能回到从前。
没...没什么，歌不错。
我睏了，送我回家吧，今天有点累。我说。
那......好吧，你累的话，坐后排吧，乖。
你会永远记得我吗？在车上他漫不经心的说。
怎么啦？人家累了嘛，下次一定去酒店好吧？别生我的气啊。我觉得有点不对。当心，前面是红灯！我突然发现他开的速度极快，忍不住大叫起来。而他像是没发觉。
世界在那时停了下来，我的脑子里装不下任何别的了。
他喝了很多酒吗？他为什么不系安全带？为什么你坐后排？一般两个人时，大多数人会选择坐前面。对交警的询问，我回答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他们说他死了。
那天，我是走回家的。我开始害怕汽车，到现在还是。
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躺在床上。只要闭上眼睛，看到的都是他无助地望着我，问我爱不爱他。一个星期后我开始上班，正常生活。但不喝橙汁，不上酒吧。
有一天，我收到一封律师楼来的信，要我去接受遗产。信中有个陌生的名字，王天辉。
我去了，是位年长的律师接待的。这是王先生留给你的，一个月前就放这儿了，看来他是有意识的。这信可能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他只安排了这个，其它财产没有遗嘱。拿好。我凝视着这个信封，打开了它。
李律师，门被打开了。这不公平，我是他太太，怎么分到的钱还没有他爸妈的一半？况且我又不工作，而我公婆本身就有大笔存款。不对的，这肯定不对。
王太太，你不是还有楼吗？你们的共同存款也不少。对了，你们结婚好几年了，你先生的资产有一半本来就是他父母借给他的，这你该知道吧？
这位是谁？她终于发觉了我的存在。
徐先生，是你丈夫指定他来接受遗嘱的。
能给我看一下他留给你的是什么吗？她锐利地直视我。这是他的太太，我试图对她微笑，却笑不出。
行，想看就看吧。
那是一张照片，是我们在没见面时，他一直要发给我而我不想要的。因为我不喜欢以文件形式发送的照片。这太不真实。
就一张五年前刚来上海时拍的照片？她问，一脸的疑惑。
是的。王太太，我走了，再见。李律师，再见。
她没有看到照片的背后。上面是：给我此生中最爱的强。

后记：
孤独的人永远孤独。
我在等一个人，希望他看了这篇文章，会有我一样
的感动。但我不知道，以后我还会不会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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