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极乐园————天蓬

叶继生的语气还是那么平缓，可慧法脸色却在渐渐的改变着。又过了一会儿，他拿起茶杯抛在地上："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没什么，只是请你来喝杯茶、喝这杯你送来的茶、喝这杯断送了你的师弟慧庄的茶！"叶继生凝视着他。
慧法站起身："你不是慧庄，你是谁？！"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慧庄？"叶继生不动声色。
"因为、你刚才自称‘小弟'，慧庄从未这样说过话！"
"‘慧庄'只不过是个法号而已，谁在用谁就是慧庄，"叶继生也从椅子上站起来，"所以我就是慧庄。"
慧法扶着桌边的手指微微颤动着，猛然，他扑向桌角、将那里的酒壶抓了起来，一口气将里面的酒喝了下去。
"住持师兄，"叶继生的语气中带着嘲笑，"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冲动，这可不象平时的你啊。"
酒壶被摔到了墙上，变成无数的碎片--
慧法的双眼血红，死盯着面前的叶继生猛的冲了过去，可正当他就要扑上来的一刹那，叶继生的人已闪电般的进了里屋。
"你往哪儿跑？！"
慧法紧跟了进来，可刚刚冲入门，便立刻惊住了，因为已死了三年的智空正站在他面前......
（25）
"叶兄，你这是......"已在房中呆了有一会儿的慕怜雪急急的问。
刚刚站稳身子的叶继生却来不及多说，一把抓住他躲到门后，只见门被撞开，慧法出现在眼前。
慕怜雪有些紧张：虽然慧法刚刚喝了毒药茶，可紧接着又用酒把毒解了，接下来他会不会象杀慧严那样、把叶继生也杀掉？自己现在该干什么？
扭头看看身边的叶继生，却见他十分沉着的盯着慧法。
慕怜雪不禁也望了望这位让人不寒而栗的住持大人，令他意外的是、慧法竟双眼直盯着正前方、一动不动的呆立在那里。
在正前方的墙壁上、挂着那副一个多月前慕怜雪画好的智空的肖像，这是临进里屋前叶继生特地嘱咐他挂上去的。
"他怎么了？"慕怜雪忍不低声的问。
叶继生没有回答，只是示意他别出声。
此时，慧法直盯着那副肖像的眼神中、显露出令人难以置信的惊恐。
"师、师父......你、你怎么来了？你、为什么要来，难道你后悔了，反来为那件事怪我吗？！"
慧法的声音在房间的四壁中回荡着，震得人心惊肉跳。
慕怜雪情不自禁的抓紧了叶继生的手臂，叶继生回过头轻轻说："别紧张，他现在已经开始神智不清了，你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找个机会到外面去。"
"啊、好的。"
慕怜雪点了点头，却听慧法又叫了起来："你还在这干什么？！上不了极乐世界是你自己找的！快滚回地狱去。不然我就一掌把你劈回去！"说着，人已冲向那副画像。
他难道疯了吗？怎么会将画像当成了真人？对了，也许是酒的作用，一定是的......
慕怜雪心中正在想着，却见叶继生已冲上去，抢先抓住画轴将画像拉到一旁，慧法钢铁般的手掌劈到了墙上，竟把墙壁击出一个缺口。
天哪，他的掌力实在太惊人了！
慕怜雪倒吸了一口冷气，本想趁机会躲出去，可又不甘心看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便留在了房间的一个角落里。
"师父，你在躲我吗？难道你真的怕我？"
慧法狞笑着转过身面对着画像，同时也是面对着叶继生，
"你欺骗世人，是不是受到佛祖的惩罚、去不了极乐世界。又找我来替你出主意了？"
随着他一步步的逼近，叶继生小心翼翼的身后退去。
"为什么要躲？就让我来替你做个了结！"话音刚落，慧法又扑了上来，叶继生提起画像在房中同他周旋着。
一人高的烛台被打翻，床上的幔帐也被撕下，烛台上的火苗落在上面，眨眼间房内便燃起火来。
"叶兄！"慕怜雪忍不住喊了一声。
叶继生听了，本能的扭回头，与此同时，慧法再次扑了过来。
想躲开已是很勉强了，叶继生竭力向后退，直退到了床前，身子被后面的床挡住，顿时摔在上面。
画像从手中脱落出去，飞入床边的火中......
"糟了......"叶继生忍不住叫了出来。
可是，已逼到床前的慧法好象没有注意那火中的画像，而是直盯着床上的叶继生：
"师父，你到底找弟子来干什么？"
"你......"叶继生试探着说，"你做过的事还要我说吗？"
"哈、哈、哈......"
慧法狂笑了起来，"你果然还在怪我，三年前是你自己说会圆寂成佛，不料竟被人传扬出去、一发不可收拾。当时也是你自己来找我想办法，还说只要不成为世人的笑柄，什么办法都可以。所以我才拿来那种药给你喝了，你的死是自己选择的，如今怎么倒怪起我来了？"
这是真的？真的是智空大师欺骗世人在先、而慧法杀他在后......
此时，无论是慕怜雪还是叶继生，脑子里都有些混乱，可眼前的情景已不容人想的太多，因为慧法的铁掌又劈了下来。
没有把握谁又敢和他硬碰硬？
叶继生竭力向床的另一侧躲去，床面的一根横木被劈断，整张床都震动得跳了起来。
"慧法！"
叶继生忽然大吼一声，"那么其他弟子呢，那些被你杀害的弟子，你、你又为什么杀他们？！"
"那些蠢货吗？"慧法狞笑着，"谁让他们不知深浅，非要让我为你的死负责。你不是说过，为了能保住我们‘陶然寺'的威望，不惜做出任何努力吗，这也是你说的，难道自己都记不得了？！"
慧法的双眼又变得血红，忽然抓住自己的袈裟，"能保住我寺威望的人只在我、不错，只有我慧法！他们、他们竟然让我为你尝什么命，那怎么行啊，我怎么能死呐？何况这样一来，不但最好的名位僧不在了，就连我寺的威望也跟着没了，那是你我都不希望发生的事吧，啊？师父，所以我只能杀了他们，让他们去陪伴您，这么做不也是很仁慈的吗？"
叶继生只觉一团热火憋闷在胸中，自己同胞哥哥的身影好象又出现在了眼前：
"慧法，你这凶手！不但杀了师父，还杀了同门弟子......"
"住口！这都是你的错！"
慧法再次一掌劈来，已无处可躲的叶继生只好运足全身力气抬手迎了上去。
终于和他的掌对上了，可叶继生觉得这只和慧法相撞的手臂被震得几乎麻木，甚至再没有抬起的力气。

禅房中的火在蔓延，各个角落里都开始燃烧......
灼热的火舌在身边肆意的跳动着，慕怜雪本想逃出去，可又放心不下，只能边扑打着身边的火苗边抬头看去，这一看竟吓了他一跳，因为叶继生不知怎么竟被慧法卡住脖子、死死的按在了床上。
"不行、我要帮帮他。"
慕怜雪边对自己说边四下张望着，希望能找到什么应手的东西、猛然、那个精美的紫铜香炉映入眼帘。
就是它了--
慕怜雪走过去将香炉提了起来，不加思索的来到床边，朝着慧法的头狠狠的砸了下去......
慧法的手放松了，可他并没有倒下，直到叶继生从他的身下挣扎出来。
"叶兄、你没事吧......"慕怜雪紧张的问。
"我没事，"叶继生喘息着，"你怎么还不走？"
"我不放心，啊--"
话还没说完，慧法已转向了他们。
叶继生抓住慕怜雪向外推着："你快走，这里的事由我来和他做个了断......"
"你敢砸我的头！告诉你、我的头是砸不破的！"不容二人再多说什么，慧法已撞了上来。
叶继生忙抱着慕怜雪躲到一旁："听我说，快回去收拾收拾，你不是要离开这里吗？快去吧！"
慕怜雪望着他点头："好吧，叶兄，你要小心。"说完转身冲出房去。
就在他急匆匆的赶回到自己的住处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正等着他......

（26）
匆匆赶回自己的住处，慕怜雪忽然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有种怀疑的感觉。
真的可以离开了？被困在寺中这么久、真的可发结束了？
没错儿，这是真的，如果真要离开，自己需要带些什么、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带的呢......
也许有的--
有一件东西是要带的，另外、还有一个人，那个楚楚可爱的的小如月。
想到如月，慕怜雪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脚步，刚刚来到房门前便推门一步踏了进去。
可这是怎么了？
如清、如净正躲在外间客厅的角落里，脸上满是惊慌的神情，不知所措的望着里间的房门。
听见门响，如清先抬起头。
"慕......"
看到他，两个小和尚仿佛看到救星般的惊喜。
慕怜雪抬手制止了二人，因为单凭房中传出的声音，已经能让人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边继续示意如清、如净别出声，边来到里间的房门前，慕怜雪轻轻的将门推开--
就在那张床上、那张充满淫邪、欲望的床上，慧善正将如月死死的按在身下，那令人生厌的淫笑声不断的在房中回旋。
因为被慧善的身体挡着，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如月的脸、更无法看见他的表情，可那双不停挣扎着的、被强行分开的腿，已经完全能令人感受到他的痛苦。
这个该死的家伙--慕怜雪心中暗骂着。
就是这个家伙，对了、也是在这张床上，曾剩人之危的来侵犯自己，他现在又对如月做这种事......
不断高涨的怒火反倒让慕怜雪十分的冷静，他无声的看了看四周，正看见桌上的铜制烛台，便不加思索的走过去操了起来。
终于、如月发出了柔细的呻吟声，而慕怜雪也来到了慧善的身后。
眼前的背影分明就是一个永远填不饱淫欲的恶魔，慕怜雪毫不犹豫的握紧了烛台、狠狠的砸向他的后脑。
慧善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没想到不出半个时辰，自己就接连砸了两个"名僧"的脑袋--
慕怜雪苦笑着将一动不动的慧善拖到一旁，扭头正看见赤裸着的如月。
此时的如月就象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蜷缩在那里、双肩不停的抖动着。慕怜雪边抓过被抛在一旁的僧衣、边坐在床上轻轻捧起他的脸：
"如月、别怕，是我。"
如月慢慢的抬起头，用尚带着泪光的眼睛望着他：
"慕、慕大哥......"
"是我啊，是我在这儿。"慕怜雪紧紧的将他抱在怀中，"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好一阵，如月那风中残叶般拦动着的身子才渐渐平静下来，慕怜雪边替他穿衣服边说："快点儿，如月，我们离开这里，马上就走。"
"离、离开？"
如月紧张的问。
"是、离开这座寺，"慕怜雪温柔的望着他，"慕大哥要带你一起走，你、愿意吗？"
"真、真的吗？"如月的神情顿时变得欣喜起来，"我当然愿意，只要和慕大哥在一起、去哪儿我都愿意。"
"那太好了，"慕怜雪拉起他的手，"我们走。"
怀里拥着如月，慕怜雪只想尽快离开这间禅房，可刚来到客厅，不禁又停住了脚步，因为如清、如净正跪在面前。
"慕、慕施主......"如净急声叫着。
"你们这是干什么？"慕怜雪有些想笑，"有话起来说嘛。"
如清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又忽然扑到慕怜雪的脚下："慕施主，请您带我们走吧，我们不求别的，只想做您的仆人，求您、收下我们兄弟吧，求您了！"
慕怜雪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如月，只见他那泉水般的眸子中充满的期待。
"这个嘛，"慕怜雪故意迟疑了一下，"可我并不需要仆人......"
"可、可是......"
如清的眼中含着泪水，"慕、施主，我们......"
"我是绝对不需要仆人的，"慕怜雪笑着打断他，"不过能多两个弟弟我倒真的会很高兴。"
"什、什么......"
两个小和尚有些发愣。
如月却高兴的说："两位师兄还不快收拾一下，慕大哥答应带你们走了。"
"真、真的？！"
如清、如净兴奋的跳起来冲进耳房中，转眼间便每人提出一个小包袱，慕怜雪不禁笑了：原来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好了，你们三个先出去等着，我一会儿就来。"
慕怜雪边嘱咐边又回到卧室里。

慧善还躺在那里--也许他真的死了。
慕怜雪没有理会他，只是快步走过去，从床头柜子上取下一样东西放在袖子里，本想离开、可又停住了脚步。
住在这里的人都走了，这间房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慕怜雪拿起桌上的蜡烛投入床帐中，直到火苗渐渐的燃烧起来......

慧庄的禅房已完全被火势吞没，而且相邻的禅房也因为被波及到燃烧起来。
因为没有住持的许可，其他僧人不敢进入救火，园中的小僧早已吓慌了，所以火势肆无忌惮的任意蔓延。
叶继生呢？
刚来到园中，慕怜雪便四下张望寻找着，却看见他提着一个经包走过来。
"天呐，你总算平安了。"
慕怜雪长长的松了口气，笑着说。
叶继生也笑了笑："彼此、彼此......"
"他，"慕怜雪顿了顿，"他怎么样了？"
这个"他"指的是慧法，叶继生当然明白："他......他神智不清，头部又受了重击，好象伤的很重，我刚才只来得及抢出几本经书，没见他出来，我想应该是......"
奇怪的是，听了这话本应高兴，可不知为什么，慕怜雪忽觉得有些怅然，沉了一阵才又说："这不是很好吗，至少，活下来的是我们。"
"是、啊......"
刚刚为哥哥报了仇的叶继生竟也叹了口气......

（27）
天色微微的显露出一丝光明，而往日那座华丽的园子现在已成了一片废墟。
站在园门外的僧人们都不知所措的发着呆。
"你要走了吗？"叶继生问身边的慕怜雪。
"是啊。"慕怜雪微笑着点点头。
叶继生来到他面前，将一卷什么东西塞进他手中："不多，三千两，只够零用，凭你的本事，未来的生活也不必我来操心是吗？"
"谢谢，"
慕怜雪并没有推辞，只是关切的问，"叶兄你呐？"
"我？"叶继生苦笑一下，"四大‘名僧'都不在了，我也该走了。"
"师父，你不能走！"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片请求声。二人回过头来，只见寺中的大小僧人都跪在面前。
"这......"
叶继生愣住了，而慕怜雪却笑了。
"慧庄大师，现在陶然寺只靠您了，您不能走啊！"
一个年纪稍长的僧人恳求着。
"可、可我不是慧庄，也没资格做僧人......"叶继生有些不安。
"不，"慕怜雪上前拉住他，"你就是慧庄，也许你自己没留意到，可你已经受了佛的感化，不信就看看自己手中提的是什么，想想为什么会只抢了些经书出来？况且，让慧庄继续留在世上不是很好吗？我相信，无论是从前的慧庄、还是现在的慧庄，都会希望你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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