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做了肖蒙想吃的菜色,加彦还特意去市场买了新鲜的活鸡,半只炖蜜糖、黑芝麻,半只就放白酒,都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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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鸡肉切成均匀块状,鸡腿和鸡翅膀、鸡胸脯装在一起,放了两百克蜜糖和适量黑芝麻,其余的爪子啊鸡脖子啊及不好吃的部位,倒了一点米酒,盛在另外的炖盅里。肖蒙不喜欢吃甜的东西,但熬了两个小时多的蜜糖鸡,他吃过一次之後,暂时抛弃优雅外表,砸著嘴说:"马马虎虎,芝麻太少了...下次记得要放多点,知道不?"
分量够肖蒙一个人吃了,自己喝白酒的。从酒里掺了一半的水,主要是闻个味道而已。加彦向来不会喝酒,即使肖蒙很好心地,拿年份久远香醇无比的红酒来训练他,加彦也没有进步过。超过两杯之後,很快就会眼神迷离,耳朵和脸红通通的,软绵绵地趴著,神智不清地只想睡倒了事。
肖蒙抱了他进浴室,帮他扒衣服,耐心十足为他洗澡。
肖蒙有时候是很温柔的,浸在浴缸里的加彦一时恍惚,以为自己快要溺水了,手脚乱挥,迷茫中抓住了肖蒙胸口的衣服,慌乱拉扯摩擦,想依靠自己的力量从水里站起来,肖蒙只是把不受控地渐渐滑下加彦脊椎骨尾端的手收回,很君子地让他搂自己的肩膀,以防滑倒。等到洗完了,又香又暖的加彦刚摸到柔软的床单,便自动钻了进去,闭著眼睛嘟囔:睡觉,睡觉喔。背後似乎有人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加彦隐约感觉有温热的物体粘向自己的後背,下意识里就去贴近。
胸口两点被手指夹住,大力揉捏,就算加彦稀里糊涂,也能感觉到一点难言的酥麻疼痛。
待到自己身体开始被动地摇撼,床也晃动不已时,他只能侧躺著,微张著嘴接受背後强势霸道的冲撞。身体内部延展开一阵阵痉挛,快乐和些微疼痛之间,加彦分辨不清楚,这到底是在醉酒的梦里,还是在现实。
可他知道,无论是虚幻,还是真实的场景里,那个人,只会是肖蒙,也只可能是肖蒙。
那个人热切的掠夺、蛮横的压制---都是因为喜欢自己。心里的羞涩,雀跃,幸福...复杂的种种情感,不知道怎麽说出口。
就好像是刚一开始觉得冷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忽然拥有了暖和的衣物、还有滋润的护手霜。加彦只会打这类朴实的比喻。
但是好长时间过去了,肖蒙还是没停下来,声线沙哑地念著:"本来没打算做的,谁叫你要挑逗我?..."酒意醒了大半的加彦哽咽著急促喘息,无力地被摆弄成不同的姿势,这才清楚认识到,此时是在残酷的现实中啊......
等炖盅里开始有香味飘进鼻子里,也才七点不到。今天不用加班,比平日早一点回来,加彦时不时从厨房跑出来,看一看电视新闻,再去查看洗衣机的状况。
咦......
不知什麽时候开始又飘起了中雨。最近天气真的很不好,干燥寒冷,大风,还绵绵不尽地老下雨。加彦站在阳台边抬头看阴郁暗沈的天。
肖蒙没带伞吧?他最近都按时下班回家吃饭,摆脱了以前常常加班的商务精英形象。加彦想了想,打个电话问到家的时间,拿伞去楼下接他吧。
电话那旁传来标准音:"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加彦愣了一下。
再打,也是中英文的关机提示。
加彦觉得有点奇怪。是没电吗?办公室里有手机充电器吧,难道肖蒙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又等了好一会儿,连衣服都晾完了,炖盅里的鸡香味四溢,关小了火保温,加彦漫不经心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某个电视台重播著一套加彦又爱又怕的凶杀悬疑电视剧,可现在加彦没啥心情去欣赏主角的大智大勇了,只是呆呆盯著屏幕上的凶手面目狰狞持刀杀人,脑里一个劲想著未到家的肖蒙。下雨路会很滑的,车多人多,肖蒙现在是在哪里呢?
转了台,刚好是本地的新闻报导。四部小车连环相撞,有行人和司机受了重伤,甚至有两个人陷入重度昏迷,警车和救护车相继赶到,马路上大规模堵塞,场景混乱,记者采访目击者,一位中年妇女说了大概经过,感慨著:"...其实算是很走运啦,大家都捡回了命,要不连新年都没机会过咯!"
加彦只觉得掌心里一片潮湿。e
车祸在傍晚六点的时间发生。虽然一直跟自己说"不会啦,不可能的!"可是加彦就是忍不住心脏纠结,趴在电视前发抖。
肖蒙......!
这个时候的肖蒙,痛苦异常。他在某间门诊里,左上臂搁在躺椅边,手背正扎著细细的针,还得忍受著几位白衣天使附赠的额外服务。一个大眼睛的护士十分体贴地询问,这样的速度可以吧?针水要是流太快了,有些人会觉得疼痛呢。
肖蒙只是眉毛动了动,没理会她。旁边一个身材丰满的护士有意无意向他弯腰,轻声慢语说了句:"先生你刚才淋雨了吧?裤脚脏了喔。"看到肖蒙抬眼,她掩嘴娇笑了一下。肖蒙嘴角抽搐。
自迈进这间诊所开始,他就特别受到众护士小姐们的关照,就差没给他捶腰按摩。红茶倒上了,竟、竟然还有人给他端了一块蛋糕作晚餐,还特别说明是在"零下五度"买的,味道特好。没人发现,肖少爷额角的青筋已隐隐现出来。
趴在桌上午休了半个小时,醒来就一直打喷嚏,甚至很快就开始不雅观地流鼻涕,止也止不住。在用了一盒纸巾,给环保事业增加了一份负担之後,肖蒙终於认命地去打点滴。虽然医院向来事业红火,肖蒙也惊讶於大门前人潮汹涌的场面。看看救护车,再看看几位警员指挥的手势,他明白是出车祸了。
结果转去门诊,在途中又遇上似曾相识的塞车一条龙,肖蒙玩极品飞车无限升级版,与雄伟的龙身擦肩而过。
胖医生给肖蒙开好西药,和蔼开口:"没什麽事的,只是有点著凉,回去好好休息,很快就能痊愈了。"
肖蒙点了点头:"好的。"他脸色淡淡的,微斜著身子,额上的刘海有几丝凌乱地散在眉眼处,更显得俊美邪魅。
胖医生张了张嘴,继续说了下去:"另外不要吃油腻和生冷的食物。猪肉鸭肉不要吃,鸡肉也是...糯米饭嘛,当然也不能吃,更不要说人参啦阿胶啦海鱼啦......虾子、螃蟹、还有龙眼肉也不能吃哟。"他挥手吩咐热情投放著爱慕眼神的大眼睛护士:"去给这位先生记下来。"肖蒙抖了一下手臂,没有说话。
越说越来劲的胖医生再次转向他:"其实啊,感冒也不能说是小事,要是没注意调养,会引起发烧,甚至肺炎,那就严重了,你知道吧,人的身体其实是很脆弱的......"
他还在叽里呱啦地说著什麽,肖蒙慢慢地,抬起细长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没有时间和你继续聊天。现在,马上,我要走了。"
在护士小姐的惊呼声中,肖蒙一把扯出针头,不管不顾手背沁出的血迹,从钱包取出钱放在桌上,抓起西药,在目瞪口呆的胖医生目送下转身离开。
冲到附近的超市,铁青著脸买了电热毯、电热袋,再返回车上。
已经八点多了,手机竟然没响过。加彦居然,不问自己在哪里,吃饭没。
岂有此理。
肖蒙在怒气冲冲中完全没注意到,他的手机因为电量用尽,两个小时前就已经自动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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囧囧......我,我会不会把这两只写得很小白?
7
开了门,再"怦!"地一下,关上。肖蒙无法控制自己的坏心情,故意弄出不小的声响。
停车场边两个中年男人撑著伞在雨中聊天,看著自己的车开进去,竟然不知道让一下。在外人面前,肖蒙向来冷漠克制。虽然不带什麽表情,也是适当的斯文礼貌,却差点想把车撞上去。今天,理智不知怎麽的格外失控。糟糕。
加彦不在家。
厨房房间都不见他削瘦的身影,整间屋子也找遍之後,肖蒙一整天积累的负面情绪终於在九点二十分的时刻完全爆发。
先是一个电热袋,再来是护士小姐和塞车,最後,轮到加彦失踪。这个人,是最初的主因和最後的导火线。
他跑去哪里了?
菜还在锅里温著,肖蒙没吃那块蛋糕,晚饭时间过了很久,却一点也没感觉到饿。一个人在沙发上坐著,因感冒而导致的不适感在安静到近乎诡异的客厅里加强了好几倍,只能悻悻然去洗澡。去翻要换洗的衣服时才发现口袋里的手机是关机状态。肖蒙顿时感觉有点慌。
加彦还是没回来。是出门找自己了吗?刚去扯身上的浴袍,准备换衣服出去,门开了。
手里抓著一把雨伞的加彦出现在门边。
"......啊..."他呆呆地看著自己。
肖蒙看到加彦傻傻地张著嘴巴,眼神有点发愣,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之余,嘴上没好气:"......你去哪里了,这麽晚。"
不是应该很高兴自己回来了吗?干嘛像看到鬼一样,脸色煞白的,肖蒙下意识感觉到有点不悦。
加彦一动不动。等了好一会儿,才呐呐开口,声音沙哑:"我,我...打你电话没电,想说拿伞给你......"
肖蒙看著他,轻轻"哼"了一声。
送伞给别人,自己怎麽还淋得一身都湿掉了。加彦头发搭在额头上,脚下还淌著水,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肖蒙皱眉:"电话没电了,之前没注意到。"
"喔。"加彦点点头,也不说什麽。肖蒙看他瑟缩著肩膀,冻得浑身有点抖,脸上严重缺乏血色,嘴唇还有点乌青,阵阵心疼,脸色还是别扭地臭著:"回来了就赶快去洗澡。我就是有点感冒,去打针了。"
加彦"啊"了一下,立即问:"你感冒了?......"肖蒙点点头。
他才不会和加彦讲自己趴在桌上睡觉,做的梦是自己和他激烈交缠的情境。这麽丢脸的事情,谁要说啊!
"别说了,快点去洗澡。"
加彦乖乖应著,半蹲下身去,把手中抓著的雨伞放进玄关的桶里,再慢慢走进浴室。肖蒙坐上沙发。刚才一个人孤零零的空间,忽然变得暖和起来,连空气都是馨香的,随手拿了抱枕搂在怀中。
厨房里的炖盅,蜜糖鸡很香。加彦肯定又是执意要他全部吃完,自己却只去啃那些白酒炖的鸡爪子吧。这个笨蛋。肖少爷进了厨房找姜,然後想起来加彦并没拿衣服进去浴室。取了一套干净的换洗衣服,肖蒙去敲浴室的玻璃门。
门竟然一推就开了,让肖蒙惊讶到嘴巴成0型。依加彦害羞内向的个性,平常恨不得买十个八个锁来阻止肖蒙时不时忽然兴起的破门突袭的想法。肖蒙走了进去。
雾气嫋嫋中,加彦并没有脱衣服,而是呆坐在瓷砖地板上,任莲蓬头的水喷洒到後背。肖蒙的怒气又复萌了。这家夥想陪自己一起感冒不是?觉得光火,又心疼得不得了。
肖蒙蹲下身,大力去扳他肩膀,想训他几句,加彦傻傻地被转过了身,和他面对面。
......!
加彦满脸满眼的液体,表情是木然的。肖蒙伸手去沾了一滴,放进嘴里,苦涩的。
是眼泪。
加彦怔怔看著他。肖蒙不知道究竟怎麽回事,眼中都是加彦晶莹的伤心的泪水,他却呆滞著表情,突袭的想法一下子付诸东流水,只余震惊和怜惜。瞬间柔和了目光,两个人默默相对。
好一会儿,加彦一下子爆发出来,抓住了他的衣角,哭著喊:"肖蒙!肖蒙!肖蒙!......"
8
看了那个车祸的新闻报导,当时的加彦慌得不知该怎麽办。一时手脚冰冷,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
墙上典雅的挂锺滴滴答答慢悠悠地走。
还没回来,还没回来。
加彦抓了一把雨伞冲出了门。
对出事地名隐约有点印象,雨势很大,一时拦不到Taxi,他只能用跑的。跑了大概二十分锺,溅得到处是泥巴和水,浑身上下湿得差不多,撑伞和不撑伞都没多大区别。头发衣服,身上哪儿都透著寒气。冷得哆嗦个不停,因跑步而剧烈跳动的心,却更冷。在出了车祸的那处桥底,什麽也没见到,几部小车早被当报废车拖走了,受伤的行人和司机当然也已送到了医院。去了那里,根本无补於事,也不能确定丁点什麽。
可是加彦只能像瞎子一样,疯了似的,惶然张开双手妄想能抓住眼前的一点东西。
否则,整个人感觉就是空空的,什麽都没有。
身旁有一个年轻男子穿著雨衣经过,被呆站著的加彦吓了一小跳,好心走过来问,是不是想找出车祸的人送哪里了,加彦一下子惊醒,拼命点头,然後又使劲摇头。那个人告诉他,伤者送到了XX医院。结果加彦又跑。这次想起要去拦一部车。
司机在後视镜里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男人。是亲人出什麽事了吧,他同情地想。
下车时,加彦才发现自己身上没带钱包,手机也是,急得满头大汗,搜遍了每一个口袋,还是一分钱都找不到。人家司机大叔没计较他浑身脏兮兮,让他坐车,现在自己却拿不出车费。又尴尬又难过地站在医院门口,说:"...对、对不起......"司机温和地呵呵笑:"没关系,我偶尔也会丢三落四呢。"然後竟掏出五十块钱,塞到加彦手上,没等他反应过来,说了一句:"别太伤心了,等下记得要撑伞",就开车走了。
加彦傻傻地"啊"了一句。
有一股暖流,在心里充溢。
所以进了医院时,终於镇定了点。问了值班的医护人员,回答说没有接到"肖蒙"这个病人,加彦又一步深一步浅走出了医院。
是吧,肖蒙没出事,只是不知道去哪里了吧。
只是不知道去哪里了而已......
现在回去的话,可能他已经回家了呢?或许像平常一样,脸色酷酷地,用像是有点生气的语气,问自己跑哪里了。
蜜糖鸡还炖著呢,肖蒙喜欢吃的。
一阵风吹来,加彦不禁冷得发起抖来。
可是......万一,他没有回来呢?
加彦就是很害怕。他不敢回去,他宁愿在外头,先找一找,先找一找,也许肖蒙在这附近的超市买东西......
後面有车的喇叭响起,失魂落魄的加彦一点也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马路中间来了。
後肩被拽了一下,加彦摇摇晃晃,人被拉到了泥泞的路边。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看著一部货车轰轰开过,然後缩著肩膀迷惘看向眼前穿著长装外套,身材高大的男人。对方沈稳出声:"没什麽事吧?"
不是肖蒙。不认识的人。
是成熟平静的气质,五官也很深邃,只是比加彦看惯了的阴柔俊美的肖蒙,更多了不少的淡定柔和。对方手里提著一小包东西,伞都移在自己身上,他的肩膀却被雨淋了一点。对方温和的眼神让加彦清醒了一点,诚恐点头:"是、是的...谢谢,真对不起。"对方淡淡笑了一下。
"叔叔,你要小心点喔。"一把清脆的声音响起,加彦才注意到了,男子的身後站著一个小女孩,大概十三十四岁的年龄,绑著长长的马尾巴,有点瘦小,眼睛明亮聪慧。
加彦有点羞愧,再次用力点头。今天实在是太多人帮他了。
男子吩咐他当心车子,便带著小女孩转身。雨已经小了很多,加彦隐隐听到小女孩问:"任叔叔,我们给爸爸买的药,不给一些这位叔叔吗?他可能会感冒的。"男子沈默了一下:"...这些不是感冒药,他不能用的。"小女孩"啊"了一声:"那是什麽药啊?"第一次短短的接触就给加彦留下强烈好印象的稳重男子,竟然有点尴尬,停顿了几秒,也不知回了句什麽,慢慢在加彦的视野里走远。
雨下一阵,又停一阵,加彦愣愣地在稍显得冷清的街上慢慢走著,看漂亮明净的橱窗里冷漠的人体模特,看西餐店里走出仪容正式的人一脸嫌恶地望天,埋怨著"怎麽这雨还没下完",也看商店在外头挂著的,纸面有点潮湿的春联,"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之类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