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报应在谁身上?"王传君笑道......
......
却听外面急喊"报~~~军师。"
原来来了圣旨,要班师回朝。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王传君脸色一冷。
"......报应来了吧......?"井柏然说,"走吧,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收场。"
......
乔任梁脸色阴郁地坐在堂上,嘱咐着事宜。
分功行赏,哪些跟自己回京,哪些原地封官。
还好,圣上大部分按照自己上报的给了批示。
他只是简单赏赐了狄中泉大家可以理解,毕竟是个暗人,并不是领兵作战的大将。
可是王军师,居然也只给了千两纹银就打发了,连个官职都没有,让众人瞠目。
"五日之内,回京的即便随我启程吧。"乔任梁说
"其余的,此生有幸相遇,饮尽这杯酒,来日有缘再相见。"说着乔任梁站了起来,杯中酒一饮而尽,调头离去。
将军府内,一人厉声长啸,声如鬼魅,凄惨动人。
多少壮士男儿血,一将功成万骨枯。
被人揽住自己肩膀,乔任梁回头。
"大君,你们走你们的......"乔任梁笑得有一丝嘲弄。其实他一点也不后悔那天跟大君,他总觉得他们倆这样很好,这么多年,如果再也不见,总应该有个了断,用身子了断~很好。
"......小乔,你此去京中,无异于以身入翁......"王传君道。
"那又如何?"乔任梁望向远方,春华已尽,凋零泥土,人也如此,多么风华绝代,毕竟也是百年枯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要你活啊......"王传君笑得一丝邪魅。d
"大君......"乔任梁回身抱着王传君"有得必有失......我自认没什么额外之功,得的已经够多,怎能再奢求别人的东西......你......别为小事得失计较......珍惜......"
王传君阻住他话头,但看他眼神决然萧索,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说"那回京之路,我陪你吧......"
王传君做事也向来说一不二,说话掷地有声。
乔任梁没回答,当作默认,既然以后再也不见,那多贪恋这一时的温暖又有何妨。
想到二十年前,天山双鹰在江湖上初露峥嵘的时候,自己不就是想这么跟大君一起快意江湖。
果然,少年时候的梦想,是那么的空洞难圆。
回京路上,他没看见井柏然。
晚上醒来,他有时候怀念李易峰的怀抱,有时候怀念井柏然的,但一个死了,一个不是自己的。
于是乔任梁很颓唐,觉得虽然名满天下,却回去受死也没什么了。
可是他一直没问那一句井柏然去哪儿了,问了又怎样,见了又怎样?徒增伤感而已。
王传君见他白天精神萎靡,想到是不是晚上睡不好,就晚上过来陪他。他突然觉得好像重回天上上学艺的那段岁月,自己与大君同塌而卧。那时每每气愤床被长手长脚的大君多分去了一些。不禁笑当时的傻不知福,回忆小时候的事情,竟然在他身边安睡了
而王传君也就在旁边躺着酣睡,好像从前一样。
一行人走得很慢,总有沿路官员接待,凯旋之师,穿过每个市镇都是有迎接的。
但乔任梁身体却越来越差,到了后来,消瘦的脸上竟呈了青白之态,不像将军,倒像个染了病的文弱书生了。
他倒也乐得清净,这样就可以少去几个应酬少喝几口酒。虽然自己也奇怪这身体到底是怎么了。
到了京郊,竟然已经行了两月有余,已是仲夏,一日夜晚,王传君竟然良久不回来,乔任梁也没办法就先躺下休息。
朦朦胧胧中,就觉得有人跳进了窗户直跃过来。他侧过去直接出掌,那人轻轻接了,江湖中能这么四两拨千斤接他掌的人本就不多,他一愣那人另一手已经抱住了他"别打了,是我......"
"狄......你干嘛?"乔任梁抽回了手,没挣扎就那么呆着。
"我干嘛?没想我么最近?"井柏然的声音有一丝玩笑"我可是每夜想你想得辗转反侧。"
乔任梁哭笑不得,心想两月不见这人脸皮又是见厚,可是自己岂不也是空落落的睡不着?
"你怎么瘦成这样?"井柏然躺下说。自然地抱着乔任梁。
乔任梁就在想自己为什么喜欢井柏然的拥抱,它不像李易峰的暖和,却坚定厚实像不夹杂一点欲念似的。
不夹杂欲念么?算了吧,那一夜,自己就算死了也不会忘记的,那欲望的火,烧得两个人都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去了。
"你又想什么呢?"井柏然的一脸坏笑吓了乔任梁一跳。不禁说"快滚,一会儿大君回来了,我看你还是该干嘛干嘛去的好。"
"我喜欢你,他又不是不知道。"井柏然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乔任梁抖了一下,毫无预兆~"井柏然......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我从不乱说话......"井柏然温柔地抱着他,轻轻地吻他耳朵后面......"大君也喜欢你,他不会吃我醋的......"
乔任梁突然想起多年前的夜晚,在一个寒冷山洞,自己和井柏然说着平生最大的志愿。而现在皆成,又竟额外多得了良多,三十多年来第一次突然觉得老天带自己不薄。
闭上眼睛,微微一笑,皎胜新月~
可以了,值了,自己就算现在死了,也值了。
......
镇西大将军乔任梁暴病猝于京郊行营,惊动天下。
无数人伤怀感叹,英年早逝。
人过三十六即岁不算夭,而他刚过此年不久既便死去,让多少人扼腕。
而接待过他的众省官员,都觉得能在临死前见他一眼,真是万幸。
只不过那时看他脸色,就觉得他大概就已经病入膏肓,无可医治了。
......
圣上亲临追悼,抚棺伤神,百官哀祭,追封忠国公~
牌位进忠烈堂,举荐的王家又加封一等。
可惜这位乔将军并未有子嗣家眷。
乔任梁死前遗书,请赐锦官城墓园一座。
墓园别致,风景优美。
合葬之人,乃是为国尽忠,以身殉职的彪骑大将军李易峰。
......
......
墓室之中,乔任梁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到体内游走的温暖内力,不用看也知道谁抱着自己,转过头去,看见熟悉的础石棺。
"小白......"他抬头对上井柏然的眼睛"你们还干嘛把我救醒,让我就在这里陪他岂不是好。"
"你陪他的日子长着咧,"王传君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不在乎这几十年之间......"
"我......"乔任梁语迟......
"连着李易峰的一起活了吧......"井柏然紧紧地抱着他,仿佛一松手他就随李易峰去了。
这张纸你看看
上面是李易峰的字,虽然幼嫩,但已经具了那狂放的雏形。
原来,这家伙少年时的梦想真的是做大侠。和自己的一样。
"人生就几十年,何必拘泥于形式。"井柏然说。
"对啊,你看他这个样子,"王传君指着井柏然说"我死了他也会弹盆而歌的。"
井柏然向王传君瞪去,正赶上王传君也看他,两人目光深邃地对在一起。
乔任梁握着手中的字条,看着础石棺材,眼如秋水......
井柏然看着王传君,挑衅似的揽着乔任梁就在他发髻上亲了一口~"我们走吧......"
乔任梁没说话,就趴在井柏然身上向后望着,出去的时候,轻轻地说了声"小白,后会有期......"
......
后来江湖上有了很多王传君,狄中泉,白小米三侠的传说......
传说多种多样,扑朔迷离,
有人说他们杀人如麻
有人说他们忠肝义胆
最荒诞的是说这三个人却是情谊连绵不断~
不过,很多后来的成名侠士都说当年他们最钦佩的就是那三侠。
......
"如果当时小狄没有弄来那假死药,你是不是就要那么生生把我毒死?"乔任梁靠在王传君身上,手里玩弄着一串葡萄。
"嗯,到时候掐了你的筋脉,兴许也能混过一阵,不过估计就比较麻烦了,"王传君说"大概还得妄杀一些精明的人。"
"我也奇怪,狄弟啊~"乔任梁扔了一粒葡萄去对面,井柏然用手接了就塞进嘴里。"张殿菲那家伙怎么肯把那么难得的假死药给你......"
"嗯,我也想知道......"王传君说。
"那就自有一段故事了"井柏然笑着说"老子魅力非常,岂是大君小米你们可比。"
"大君,我看他是皮痒了~"乔任梁用胳膊肘捅了下身后的王传君。
"没错,今晚咱们把他绑在床上如此这般......"王传君转过头在乔任梁耳边说。
"......"
宝殿:
井柏然第一次来到唐门的迎客厅,看到这么宽敞明亮的厅堂,并不十分惊讶。
因为张殿菲的样子在他印象里面,一直是像塞北的阳光一样晶亮。
为什么有这种感觉,难道是因为自己在王家救了大君那次,张殿菲欲擒故纵地放了他?井柏然觉得如果张殿菲跟王睿站在一起,你会觉得,张殿菲才是那个正派人士。
但是井柏然也知道。他不是什么正派人士,不但不是,他邪得出奇,邪到了即使你死在他手里,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用那只手杀死你的。
所以在张殿菲接了他的拜帖七天以后终于肯见他的时候,他坐在迎客厅里面,心下不断打鼓。
帖子上,他直接写得"为乔任梁,求‘假死药'"
虽然他隐约知道张殿菲和乔任梁的那段梁子,但他知道不管怎么写张殿菲都能查出来。
对着聪明人,不说假话,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井柏然是聪明人,所以没说假话。
张殿菲走进来拱拱手,神色平和,面貌极清俊,如果不作出一点表情来却是不怒自威,此时嘴角只有一丝上扬,却显得神采奕奕。他示意随便坐。
"你求假死药给他,"张殿菲开门见山"可是为了骗朝廷?"
"不错。"井柏然说。"门主果然睿智。"
"你救他干嘛?"张殿菲说。"不如就让他随易峰去吧。"
"......"井柏然没想到他这么直白,索性也直接说"如果你死了,希望王睿继续活么?"
张殿菲愣了片刻,没说话。
"我如果死了,我希望大君能忘了我,好好活着......"狄中泉心想求人时候,说僵了亏的是自己,马上接口说"人就一辈子,还不快活,死了就陪了,还怕陪得时间不够长么?"
张殿菲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对着他一笑。
井柏然也笑了,自己也觉得这当口说这个,就算是真的又有谁信?不过还是接下来说道"并不是故作清高,只是如果当时我爹不陪了我娘死,我兴许,就知道爹是什么样子了。"
"你又凭什么说你爹?"张殿菲道:"只是你最开始心里就有了别人,你才会这么说......"他眼看窗外树木"若是你一心只有一个人,那么,那人死了,你心便空了,活着和死了却有什么区别。"
井柏然凝神片刻,随即坦然反问道"世上又有谁心里能只有一个人的?"
张殿菲也笑了"是啊,只有一个人的,都是强迫自己不再想别人而已。"
......
井柏然本就善于察言观色,此时听他话下竟有几分自嘲,突然觉得张殿菲在窗前的背影孤寂寥落非常,不自觉地走近他,待到发觉已经进了五尺已经晚了。心下一抖。但随即释然,心想既然如此,干脆继续走吧,竟然走到张殿菲身边,伸出两臂在后面抱住了他。
井柏然本就不是什么扭捏之人,跟大君混了这许多年,想抱就抱,想亲就亲还不是随着自己喜欢。就是跟平常友人兄弟,也是举止颇为亲热。
一抱之下,他却有些骇然,自己本是体温不高,而张殿菲可算得上冰凉入骨了,他自己不禁浑身一抖,却没松手。又感到他筋脉皆软,自然知道是因为被废武功那个典故,不由得放轻了气力,以免弄痛他。
"狄中泉,你早晚都死在这份悯人之心上。"张殿菲冷笑着说,也不回头"身为井柏然,死了一次还不够么?"
"殿菲哥,"井柏然心想你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索性称兄道弟。"你不用说我,你却也是性情中人。"
"只是你不知道走进我五尺之内的人都要死么?"张殿菲的声音冷冷的没什么温度。
"你要杀我,八年前就杀了,"井柏然说"可是你不但没杀,还欠了我一个人情。"
"那次我是救易峰,现在易峰已经死了,人鬼殊途,人情自然清了。"张殿菲说。
"你真是讲理~"井柏然苦笑。
"我本就不讲理。"张殿菲说。
"你还本不爱讲话,"井柏然说"却跟我说了这么多,还故意讲歪理来说我,不知道为什么?"
张殿菲愕然,愣了下说,"因为你有趣。"
"我却觉得我没趣得很。"井柏然说。
说着突然抱着张殿菲转身,王睿已然在三尺之外停了动作,井柏然手上的金刀虽然旧,依然闪亮,却只是被他在手上把玩,没有要伤人的意思。
"狄......井柏然,你放了他,你来干嘛?"王睿担忧地说。
井柏然放开了张殿菲,跳坐在窗台上说"我来管殿菲哥借药的。"
王睿疑惑地看着张殿菲。"什么药?谁用的?"
张殿菲没说话,井柏然也没说话。
王睿走过来,拉着张殿菲拽到身后"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个小子......"
"没关系,"张殿菲说"他已中毒,现在我只要勾一勾手指他立刻就会横尸当场。"
"那你可千万别打喷嚏,咳嗽什么,一捂嘴我的小命就断送了。"井柏然虽然猜到他决不会这么简单放过自己,但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嘲讽几句。
"王睿你先进屋歇着去吧,我有分寸,"张殿菲说着,坐回椅子里面。
王睿一想,既然二人都不说是什么事情,想必机密自己也不便过问,松了他手,"你提防他点,这小子武功了得......"
"他怎么婆妈到如此了?"井柏然望着王睿走出去,这十年来他的武林盟主倒是当得安稳。
"你这人却也奇怪。"张殿菲说"你怎么不告诉他是乔任梁要的药?"
"我要是说了,能活到现在么?"井柏然冷笑。
"难说,"张殿菲笑着倚在桌上,手拄在头上,看他手指一弯,井柏然心下一抖,下一刻却还活着,微微宽心。
"我要是说我不说,是因为怕王睿跟你为难,怕你们添了罅隙,你信么?"井柏然说。
张殿菲眨眨眼睛,好像看什么新鲜的东西似的看着他"不信~"
井柏然不出所料地轻叹了下"我要是说我不说,是想交殿菲哥你这个朋友,你信么?"
张殿菲又笑了"要是你,你信么?"
江湖中哪有莫名其妙的朋友,有的只是互相的利用。
"我......恐怕怀疑......。"井柏然不得不说。
"我倒宁愿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张殿菲说罢抿了嘴,轻笑看他。
井柏然听了这话,仔细凝视这人,长得端正卓俊就连京城的皇族公子也比不上,心思深沉,行事果断都是武林当中数一数二,要不是被废了武功恐怕更是江湖难觅对手。如果不是生在唐门,那不一定是怎样的万人拥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