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商贾家的小妾,在仆人相助下逃了出来。”
“确定吗?”
“带了两个滑族人去认过,她们都说不认识,想来应该不是什么王族。”
梁帝怅然若失的点点头,心头的那把刀还在,他永远无法安枕,他随口又问,那人呢?
景琰平静回答,“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这件事,你做得不错。”梁帝又嘱咐了一句,“查案时带齐人手,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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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嘱不错,却往往不能如愿。
接下内监案仅仅十几日的功夫,景琰的人马就遇到了两次埋伏。
这一夜他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了伏击,正与刺客缠斗时,忽然从树上落下一个蒙面人来,落在乱斗人群之中。
一下所有人都是愣住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个人虽然用黑布蒙着脸,却分明是个八九岁孩子的身形。
可这孩子的身手非常了得,有他的助阵,几乎没有片刻那些刺客就纷纷落败下来仓皇而逃。
“靖王殿下没事吧!”听到打斗声赶过来的蒙挚只看到几个刺客逃走的影子,不禁气恼的叹气,再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忍不住叫了出来。
“……飞流?”
——
并没有误会和质问,林殊没去问景琰。
他确实是生气了,没让景琰来送他,但他守着一颗心没变。所以誉王这一世仍然会错了情、(给誉王大大手绢)
[琅琊榜]一世真【十九】(殊琰)
“飞流”
短短两个字,让景琰全身一震,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猛地回头看向蒙挚。
蒙挚看到景琰惊讶的神色,也跟着发愣起来,忽然又如同恍然大悟一般睁圆了眼睛看向景琰,激动得话都说不太清楚,“您也,也认得他!”
两人说话的功夫,被飞流踩在脚下的刺客自知不敌,只能咬碎了藏在牙后的毒药,在垂死之际,将一枚暗器对着景琰打了过去。
飞流忙伸手去拦,被蒙挚抢先一步将暗器稳稳的捏在手里,“有毒……看来这次,谢玉为了这个禁军统领的位置是下了重手了。”
蒙挚看了一眼景琰身边跟着他的都是他的亲信,才放下心,“我稍后去拜访殿下。”说罢对还蒙着面的飞流说,“你来不来?”
飞流摇摇头,轻巧的就腾空而起到了树上,蒙挚一伸手竟然没有捞住,让他几个纵跃就逃走了。
他身法灵活轻功奇佳更胜于之前,而且一招一式里更有些蔺少阁主的影子。
景琰忍不住笑了,看来蔺晨找到了他,待他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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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蒙挚从靖王府的后墙翻了进去,一路小心的到了内院,看到景琰正坐在院内,拿着那枚暗器细细端详。
房内昏黄的烛火明明暗暗之中,那微阖的眼睛里带着一丝难掩的倦意,恍惚竟有些当年梅长苏的模样。
于是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道,“殿下何苦接下这个案子……”
“若我不接,这个案子迟早是祁王兄的。这样的阴诡暗箭他如何会防?倒是夏江不必称病,只要再拖延一些时日,就大有借谢玉的手除去祁王兄的可能。”
蒙挚看着眼前的人。
曾几何时,萧景琰也并不会防范那些诡计谋算。
但上一世,为了林殊和祁王,为了天下和赤焰军,他成了不得不去面对这些的君王。
“若你真要一力抗下一切,为何不让小殊留下来帮你反而执意希望他离开金陵?”
景琰仿若无关喜怒般的平静说道,“林殊是赤焰军主帅林燮的独子,那么他会在我与祁王兄之间作何选择也是一目了然的。”
“两年前我不让你进禁军,也是同样的道理。”
“……”蒙挚的目光落在榻边墙上挂着的那张林殊所赠的朱红铁弓上。
在蒙挚心中,萧景琰是君,林殊是友,祁王是他们最敬重的人,即使听到景琰如此说,他也即刻就明白了这话中包涵的苦涩,“那时候,我还没记起来全部的事情。”
“你既然知道飞流,也该能明白我如今做的事是为了什么……我也不再瞒你。”
“我无意皇位,更不会害小殊和祁王兄,也不会像誉王献王一般姑息养奸,这些年我用的人都是真正的济世之才,用计除去的都是奸佞小人……蒙挚,我不要你帮我,只不要成为我的阻碍即可。”
“当年…小殊也和我说过一样的话。”
景琰沉默了好久,半响才盯着烛火缓缓说“‘选择您,是因为苏某别无选择’——这是当年的‘他’对我说的。”
“祁王兄活着,于公于私,小殊断然不会选我。”
“可您这次选的路,是不逊于当年小殊走过的艰险,而且你身边并无旁人相助……就算最后祁王殿下会顾念着情分放过你,你和小殊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办?难道要从此陌路吗?”
听到这句话时萧景琰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动摇的神色,不过只有一瞬。
蒙挚非常清楚,眼前这个人的身体里,是一个登上过天下最孤独位置的魂魄。
他得到过天下,却也失去过一切。
如今他想要保护他曾经失去的,代价却是舍弃自己。
最残忍的是,他必须亲手杀死那个活在祁王和林殊心中,从未变过的萧景琰。
当年的梅长苏别无选择,现在的萧景琰也是。
“这些年我做的事,都是当年萧景琰不屑也绝不会去做的,将来我要做的事,无论是小殊还是祁王兄,都绝不会再像以往一样待我了。”
“至于其他,蒙挚,你认为‘我’必须要一个谋士吗?”
林殊战死后的二十年,萧景琰独自撑着这个天下。
何尝没有阴谋诡谲的暗涌,明刀明枪的厮杀,都被他一件件化解了。
“只要能下狠心逼自己,人可以做到好多事。”
“殿下,可我听小殊说,你有一个帮你的谋士……”
“他没告诉你那个人的名字吗。”景琰晃着杯中的茶,他不爱茶,却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你若是常来靖王府也应该见到的,所以小殊问起时,记得说见过。”
“到底是谁啊?”
“梅长苏。”
蒙挚握紧了拳头,短短的三个字,他却觉得如千钧重。
这个世上恐怕没有谁能比他更懂得这三个字的苦涩,而自己所能知道的,不过是这种苦涩的万一罢了。
于是他一掀衣摆跪了下来,“让我跟随您吧殿下。”
背对着他的靖王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他问道,“你可知跟随我的后果吗?”
“知道。”
“我这次不是韬光养晦,而是要锋芒毕露的在朝上分庭抗礼,你若助我很有可能会被连累。”
“是。”
“也不会有任何人感激你,小殊不会,祁王兄不会,天下人也不会。”
蒙挚仍低着头,声音坚如磐石“是。”
“既然如此……你便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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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挚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咦了一声,飞身上了房顶。
一会儿只听悉悉索索的一阵动静,蒙挚再下来的时候,怀里扛了个飞流。
飞流一着地看到了屋子里的靖王,想起自己是要‘暗中保护’的,忙转身就要出去。
被蒙挚伸手一捞,就牢牢的把他拽回怀里,还高兴地拿胡子扎他。
飞流奋力挣扎,看得出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但蒙大统领的怀抱不是谁都能挣脱得开的,憋得脸都红了还是徒劳无功。
景琰也难得的带了一点笑意,温言问,“你来保护我的?”
飞流停了踢腿,点点头。
“谁让你来的?”
飞流摇摇头。
“他不让你说?”
“恩!”
“那我猜……是蔺少阁主,对吗?”景琰笑着从桌子的盘子里拿了一块点心递了过去。
“……唔。”飞流脸皱在一起,这个蔺晨没告诉他能不能说。
接过点心之后,放在鼻子边上仔细地闻了闻,才小心的咬了一口,“他说不让说。”
蒙挚在后面笑,靖王对付飞流还是有一套,“那你叫什么?我猜猜,你叫飞流!”
少年塞得满嘴的点心,答得含含糊糊,“不是。”
“不是?”这下两个人都惊讶了,蒙挚把飞流的脸扳过来细看,顺便拿袖子给他擦了嘴边的点心渣子,“是我们家飞流没错啊,难道改了名字了?”
“那你说,你叫什么?”景琰还是好脾气的笑,又给他了一块栗子糕。
飞流眨眨漂亮的眼睛,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叫小美人儿。”
正在喝茶的蒙挚一下子把水喷了出去。
入夜的时候,景琰看着守在自己床边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飞流有些无奈。
从前飞流就是这样看着病中的小殊。
“我不用你这样贴身的照看。”
飞流眼睛也不眨一下,安静的吃着橘子,“夜里尤其要看。”
“谁告诉你的?”
“蔺晨哥哥。”
“那……你知道梅长苏吗?”他犹豫了片刻,才把那个他曾以为这一世只属于自己的名字小心翼翼的说了出来。
飞流想了想,点点头。
景琰呼吸骤然停顿了一下,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带着一丝急切的颤抖,“你记得?”
“蔺晨哥哥的朋友,不出现。”
“你的意思说……蔺晨告诉过你,梅长苏是他的朋友,可是却不在这个世上。”
飞流点点头,很高兴这个人能听懂自己说话。
可这个人的表情,却像是要哭出来一样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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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内,天泉山庄包括卓鼎风在内的所有在金陵的高手都受了重伤。
而且几乎没有人看到伏击他们的是谁。
“谁又好意思说,自己败在一个十岁的孩子手里。”蒙挚不放心飞流,一直跳在屋顶上跟着看,如今回来,很是在景琰面前夸奖了飞流一顿。
“不过卓鼎风的武功是上了琅琊高手榜的,以飞流毕竟还是十岁的孩子,如何赢得了的?”
“伤卓鼎风的自然不是一个人,我远远看着,来了好几位高手呢。不过飞流来之前,显然是刻意学了克制天泉剑的功法,一招一式全是照着薄弱点去的。”蒙挚揉揉飞流的脑袋,又说道,“不过啊以卓鼎风的个性,这次败在一个孩子的手里还输的这么难看,肯定是不能再找殿下还有其他人麻烦了。我这个麻烦算是暂时解了……可殿下也失去了捉拿天泉山庄的机会,要知道上次小殊可是摆了一个大局才扳倒了谢玉……你也要?”
景琰摇摇头,“谢玉没有上一世的军功和荣宠,我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