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对秦霖说话的语气感到反感,而撇开了脸去,没注意到秦霖的表情,而齐盖却从其表情里看出一二,但依旧不动声色的半环住书生,呈护卫之姿。
“这么晚来拜访秦大人,自是有事相询。”书生刻板了声音,一句话说的生硬无比。
“你们……”书生的态度令秦默怀气闷,正欲呵斥,却遭秦霖阻止。
“不管你们要问什么,现在都不是一个好时机,回你们的院子去,最迟后天,一切都恢复正常!屈府还是那个天禀城的屈府!”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止书生二人,就是秦默怀都是满脸诧异——这番话已经相当于承诺了,无论今天或明天发生什么,天禀城屈府都不会有任何动摇。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书生木着脸,没有表情,或者说,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出来。
齐盖紧了紧臂腕,勒得书生腰际发疼,才令书生动了动嘴唇。
“你……”书生张口,“你们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什么意思?”
“什么?”
秦家父子不约而同的回问,只是其中之一是蹙眉,深表不解,而另一个则表现了被质疑能力的愤恨。
书生勉力勾了勾嘴角,力求让自己看上去更轻松一点,“也许,你们的网,并没有那么天衣无缝。”
“到底什么意思?”秦霖的眉头皱得已经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了。
“你觉得我们就在这朗朗明月下,说这些不够光明正大的……‘勾当‘合适吗?”书生好整以暇的反问。
“你这个小卒,不要太目中无人了!”秦默怀被书生“勾当”一词给惹怒,一时气急,已有些口不择言。
书生满不在乎的瞄了秦默怀一眼,之后直视秦霖,等着他发话。
秦霖捻须不语,半晌后才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己暴怒中的儿子,只这一眼,立刻让秦默怀又恢复了正常,收敛了那副暴怒的样子。
“我们进去谈。”秦霖发话后,率先走进了房间。
秦默怀本欲说些什么,最后化为一声闷哼。
书生沉默的跟在了秦家父子二人身后朝里面走去,齐盖闲散的跟在他身边。
一进入房间,不等秦霖开口,书生就抛了一句话出来:
“巫老魔是三个人而不是一个,你们,知道吗?”
甩了甩衣袍,本欲坐下的秦家父子一把站直了身子。
父子两人惊疑不定的对视了一眼,而后秦默怀立即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书生没来由的低笑一声,“看来,事情确实不如秦大人预想的那般得心应手嘛!”
“你……”秦默怀又惊又怒——这次的网罗之行,是天子亲自交到他们父子手中的,也是他今后平步青云的一大基石,是绝对容不得半点差错的!
可这个无名小卒显然掌握了什么可以影响全局的棋子,而这一步棋却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想到这里,他面带询问的看向了自己的父亲——这两个人,要不要……
收了你的心思!——秦霖对于这个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儿子是看得十分透彻的,只一个眼神就知道他动了什么要不得的心思,且不说这两人今天所来目的还未完全弄清,书生还是他的……
想到这里,秦霖面色更加不愉,眯眼瞟了一眼秦默怀,个中威慑不再话下,弄得秦默怀又惊又妒——这两个小卒凭什么?已惹得自己父子二人父亲频频为他们生了间隙!
一室之内,父子二人心思各异,各自为营,都没有注意到对方神色的千般变化。
书生将进门后秦家父子二人的百般神情反应稍作回忆,而后心中已有计量,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的将他们父子二人的神态收入眼底,待得时间划过一刻钟以后,才又缓缓开口。
“我这里有一项交易,不知秦大人做得做不得?”
秦霖回神,细细审视了一番书生与齐盖,像是评估者两人的真正来意,又像是揣摩这两人手中筹码的重量,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开口应下。
如此半晌,书生丝毫不显焦躁,安然的倚在齐盖身旁,时而摆弄一番自己的衣襟,对于秦霖的大量喝审视,置若罔闻。
最后,秦霖眼中闪过一丝激赏,沉声开口道:“还要先听听容贤侄说得是什么交易。”
书生低头,不由的勾起嘴角,只要肯谈就好,就怕你们不肯上钩。
再抬首,脸上已是一片沉着,眼中情绪都隐了去,虽无法做到深不可测,却也难以叫人一时看透。
“这交易……”书生启口,面上全是自信之态。
屋中烛火拽拽,照的四人脸上表情俱是难测之极,而其中尤以秦默怀表情千变万化,时而蹙眉,时而愤恨,又时而信心百倍。
一番商谈,月之中天时才堪堪结束,秦家父子将书生二人送到院子门口时,脸上虽有疲倦,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隐藏的兴奋,想到收网之时的成果——岂有不兴奋之理?
门口做最后寒暄的秦霖,又一次审视了一遍书生,眼中激赏赞叹难掩,更甚者,还带着莫名的骄傲。
书生不惯这种眼神,强忍着内心的厌恶,挂着笑脸告辞。
而齐盖心中既喜又焦,喜的是,书生今夜的谈吐谋略,算无遗策之计量,再再显示了一种天人风度,直让他心中开起二月艳桃;焦得是,这样的书生不止他一人见识了,旁边的秦家父子可是以虎狼之心觊觎在侧啊!
小书呆啊,小书呆,我该怎样藏起你来?!齐盖忧叹在心中!
☆、第四十五章
书生按了按不断跳动的额角,痛疼万分的看着自己身旁这一堆磨刀霍霍的人类。
“齐盖……”书生浅叹,“太阳正亮晃晃的挂在天际呢,你们不需要这么急!”
“小书呆,你不懂。月黑风高杀人夜,那是话本里匡人用的。凌叔和我都估摸着,那对父子等不到今晚的,而那个巫老魔,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这府中的天罗地网虽然布置的静悄悄的,但你想,他可不是一个人,另外两人现在都还不知道在哪呢?”齐盖一边拾掇着身上的衣服,一边对书生解释。
谈清与凌园都赞同的点头,手上擦拭武器的动作一点没停下。
万全之策,自古就是没有的。他们能做的只有做好万全准备,尽量改变自己被动的地位。
书生自是明白这一点的,只是,光打眼看着这一群会武的人,各自在这场未知的战斗中寻到了自己的位置。而只有他一人,是一丝半毫力也出不上,心里憋闷的紧。
“小书呆,一会乱起来了,你一定要跟紧我们!”齐盖收起最后一件物事,瞥了一眼苦闷的书生,叮嘱道。
书生的郁结,他能看出来,但这样的书生才是他放心的,没有功夫,自是不用去逞能。即便他有了那些个三脚猫的身手,他也是绝不放心他出手的。
“知道了!”书生闷声应下,此时的自己不惹麻烦就是最好的帮忙了!
一旁的阿凛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齐盖与书生,突然盯着屈长尊嘱咐道:“要跟着我!”
屈长尊正恹恹的趴在桌子上,听了阿凛有样学样的嘱咐,抬眼瞟了他一眼。
这一场乱,影响的可不单是他这一府日后的地位,更甚者,这个人,以后就……
一想到这,他的心口就不断的紧缩,像被东西箍住了一般,连带着呼吸都困难起来!虽然,今日凌晨,敏之已经将他与秦家父子商讨的内容都告知于他。
这照在屈府的网,是织得越加严密了,但是,也更加难保,会不会乘乱,就直接将本应该漏出去的飞蛾也黏在了其中。
而那只呆头飞蛾,是一定要护好的!
“要跟着我!”阿凛见得不到回应,蹙眉又说了一遍。
屈长尊这次抬眼盯住了他良久,心里转过了许多场景,有他在这府里所受的各种屈辱,有他踩着他两位哥哥上位的快意,有他享受众人恐惧与遵从的舒爽,但,最后,都比不得,那一双自出现,就一直只专注在他身上的眼睛。
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缓慢而又细声细气的说道:“会跟着的,你去哪都跟着!”
阿凛没有听出话外意,只为得了这一句承诺,高兴的亮了眼,嘴角也不受控制的微微翘起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弧度。
旁人却都明白了屈长尊话里的含义,去哪都跟着,即便是……地狱吗?
谈清垂着眼,淡淡的牵起嘴角,心想,真好,要是有人愿意这么跟着他,即便真的要下一刻便离了这凡尘,也是甘愿的吧?
而书生听了这句话,却不由的看向了齐盖,不想,一眼撞进了两潭黝黑的深水中,蓦地,红了面皮,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齐盖好笑的搓了搓下巴,眼神不自觉的放的更柔缓——有些人,就是缺了自觉,但不要紧,做猎人的耐心,他还是有的!
“啊——”
突然,一声长啸想起,里间浑厚的内力震得在场没有武功的书生微微晃神。
而屋内其余人等,各自交换了一个“来了”的眼神,都敛气奔出门外,书生自是被齐盖夹带着的。
几人速度飞快的感到啸声发出地,果然看到一群乌漆抹黑的人形移动体,正围着里间一个清瘦的中年人在高速打转。
而刚刚那一声长啸就是里间那个巫老魔发出的,随着一声长啸而来的,就是他一身战意与杀气了!
齐盖带着书生落脚在一处假山旁,旁边正是被重重护卫保护着的秦家父子俩。
他们看到书生等人来到,只淡淡的点头示意了一下,下一刻就又把视线投注到了场地上正纠缠不休的一群人身上去了。
因为知道书生不懂武,齐盖便伏在书生耳畔,低声将场中双方目前的优劣势一点点的说与书生听。
“明面上看着是这边占优势,但你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一群死士是受束缚的,根本使不开手段……而且这还是只有一个巫老魔的情况,若是另两个再出现,就更难说了……”
书生听得眉毛眼睛都快缠到一起了,齐盖好笑的那手掌熨上去,接着悄声说道:“不用挂怀,你看秦家父子那悠闲的样子就知道了,他们也没尽全力,布了这么大一张网,又想要活捉巫老魔,不会只有这么点人手的,他们也是在托时间,估计还有后手!”
书生胡乱的看了一眼秦家父子,心里依旧焦躁得很,他根本没有十全的把握,自己昨夜与秦家父子商议的计策到底一定可行!
更何况,他和齐盖到最后也没有试探出这父子俩的最终目的,更没有得到他们一定留下阿凛的承诺,他知道他们会采用他的计策,但却并不一定会应承他的要求,为什么?没有一定的实力在后面支撑,怎可妄想他人的平等对待!
但是,他们只有靠赌一把,否则就一点希望都没有!
时间不知不觉就划过了两个时辰,谈清、凌园已经先后跃入了场中助阵,场中的巫老魔隐隐有些气息混乱,齐盖一个示意,书生就知道,时机已到!
书生对着秦家父子微微点了点头,众人眼神一敛,收网之行开始!
黑衣死士们的有角终于出现一个微不可查的缺口,就是那么一瞬,身经百战的巫老魔捉着空隙就略过了人群,身影如虹光一般,一闪而过。
远远离去后,才有一句充满恶毒的话飘了回来:“秦霖,我早知朝廷终究留不得我,可你不仁休想我留义,不出三日,我定要要全江湖的人都知道,这个沾满血腥的组织到底是出自谁之手!”
书生略显诧异的瞄了瞄秦家父子,发现他们一脸平静,心中不由一震!
看来,根本不需三日,这对父子一定会达成自己的目标,根本不需畏惧巫老魔的狠话!
只是,这一段话,被他们听了去,且不知……
正想着,凌园与谈清双双回了书生身旁,以眼神问道:“成了?”
齐盖点头,“成了,在他离开时,我已将书生给的追踪粉散在他身上了。”
书生听着谈话,回了神,严肃的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几人,大声说道:“刚刚的话就当没听到!”
这话,与其说事说给自己身边的几人听的,不如说是说给那对父子听的。
虽然巫老魔没有明说,但这个组织到底出自谁之手,只要想一想秦家父子的身份就不难猜出,这天下祥着“仁君,磁政”名号的主,背后即便有些见不得人的血腥黑暗,也不会叫他们太过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