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们此次突围兵力将用尽所有弹药和弓弩,将再没有后路可退。”
“不用担心,我已经与在三里屯埋伏的曹家老六定好了计划。等我们发出号令之时,那曹家老六会带着他们上千兵马在吕家军背后突袭,等我们会合时,曹家老二和老三自会有大批弹药兵器供给。”
晋伯不禁感叹:“前程暗漆本难知,春花秋月各有时。谁能料到,在这个时候却是曹家人站了出来帮我们一把。”
“既然曹家有此诚意,我司徒瑾将来定不负曹家。”
当曹家老六带着那些自己地方武装和吕家军交手后,被司徒瑾发现大喜,立刻带兵冲下山趁乱突围,哪成想那曹六见到他立刻抛出一个麻袋撤了!他竟然带人撤了!
司徒瑾懊恼万分,这群像无头苍蝇般抄家伙就砍的曹家人还真不改黑帮本色,乱战中竟然敌我不分,见人冲上前就瞎砍一气!若是配合得当,这次突围就成功了!
当司徒瑾扛着麻袋回到山头才发现,原来里面是昏迷的叶剪秋,在他身上还发现了一封曹六歪歪扭扭写的书信,大意是曹家将以司徒瑾马首是瞻,此交投名状一枚云云……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晋伯苦笑着道:“虽然曹家只是乱世寻主,但无论如何,兄弟们落难之时他们也算是帮了大忙。钧之,突围之后,我等何去何从你可想过?”
司徒瑾坚定地道:“虽然天下逆贼群出,但我们精力有限,只能先抵御蛮夷海寇等外族!下一步去霸州,螭国军队已经围攻霸州多日,镇守没有出兵却派人和谈,真是有辱我青鸾国威,到时,我定会给那镇守一个教训!”
“听说镇守霸州的总兵是正宗的名门之后,重臣嫡孙,怎会如此窝囊!”
“名将不一定出虎子,重臣嫡孙也不一定是能臣,借门第之势为台阶,岂能远大乎?”
晋伯连连摇头,这些无能的权贵们把持着要害重权,真是祸害社稷。
此时,山林间寂静无声,阴沉的天空中竟然下起了细碎的小雪,白色雪粒纷纷落下,打在人身上沙沙作响,很快地面上就染了层薄薄的白霜。这里虽然气候寒冷,但却向来干燥,能够迎来一场瑞雪,的确让人惊喜。
天空虽然阴沉,空气却清新湿润。雪花洗去了天地间的烟尘,整个世界都显得通透无比,就连即谢幕的黄叶,颜色也突然变得娇嫩起来。
晋伯也仰头欣赏从天空洒落的那越来越大的雪花,只见落雪饱含着浓重的水气,沉甸甸的。时不时会有雪花落在头上,脸上,掉进脖子里,一股沁入心骨的清凉。
司徒瑾伸出手接过几片雪花,不禁嘴角露出微笑。纯净的雪,如同那人的宁静素洁,总是悄无声息的来,从不扰天地。
“晋伯,他还在睡?”
肩头落下一层白雪的晋伯坐在雪花中巍然不动,显然很享受。
“是啊,兄弟们谁也没有他睡的香。钧之,你既然将他带到身边,为何不唤醒他,一起来看雪如何?”
两个人双双回头看向屋内睡在狼皮褥子上的那个人,只见他翻了个身,将自己往厚厚的褥子里缩了缩,又甜甜的睡去了。
司徒瑾摇头道:“算了,医师说他得了臆病,就让他睡去吧。”
“钧之,还是叫醒他为好。我们口粮有限,且没有干净的水源。虽然罗正已经找到一处废弃的水窑,可是那水窑里的水浑浊不堪。他会变化出鲜果,也可缓解军士之急。”
“这不是下雪了么,又何苦叫醒他?”
司徒瑾说完,只是闷头往火堆里加柴,熊熊的大火烤的两人脸庞发烫,烈焰白雪相溶分外妖娆。
见晋伯沉默,司徒瑾只好无奈的拍拍身上的雪花道:“晋伯,当他醒来后,定会以为我对他又一次利用,会一走了之。我们之间的误会实在太多,我实在不愿他如此所想。此时天降雪水,或许可解我们之忧。”
晋伯劝道:“不必担心剪秋会离开,我会向他解释,并不是你指使曹家带他上山的。”
晋伯又从怀里掏出一根长长的银簪:“医师吩咐,想要叫醒他不难,只要用这簪子刺他脚心即可。我们即刻就要突围,否则我们顾此失彼,只怕乱军中伤了他。”
司徒瑾默默的接过那根银簪:“他不吃不喝睡了很久,只怕突然醒来会受到惊吓。”
“不会,剪秋虽然在沉睡,但他并非常人,那天他还嫌睡的不舒服,竟褪下了自己的鞋子。”
仿佛听到了两人对话,屋内那人轻咳一声,又翻了个身睡了过去。
司徒瑾见状笑道:“晋伯你说,我若此时骂他花妖藤怪,让他出来变枝雪里红梅,他会不会怒气冲冲而醒?”
“你尽可试上一试,看看他恼不恼。”
“呵呵,我可是真怕他变化出那扎人的荆刺,听说吕家军就吃了大亏!”
两人不禁大笑了起来。
此时,有军士通报:“大哥,嫂子要见你。”
司徒瑾脸色一冷:“不见。”
远处的树影中,响起乔玉英愤怒的声音:“钧之,为妻惦记你战场安危,主动帮你杀敌夺56 山,可你却为何不念夫妻情分,整日守着那活死人?!”
乔玉英气愤难当,自从司徒瑾将昏迷中的叶剪秋带上山,几乎一直守在他身旁,这让身为正妻的她颜面扫地。
司徒瑾站起身道:“战场之上,军令如山。你若想参军杀敌也无不可,却为何不听从我的号令擅自逾越?你一路上掠抓无辜百姓充军,且自行带上着农场的兄弟们自投虎口,让那些从未正式训练过的百姓们命丧沙场!”
乔玉英大声道:“那农场的兄弟本就是我的手下,让他们上战场有何不可?现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大丈夫若不能致身青云,也当立功异域!”
司徒瑾叹息:“玉英,那些兄弟并非你手下,他们只是齐王的人,你莫要搞错是非。”
只听得乔玉英冷哼一声道:“是又如何?他们若是正人君子,无论其主是谁,都会效忠朝廷,不会以存亡易心!”
司徒瑾沉默,晋伯苦笑。
乔玉英在军中任意发号使令的行为让司徒瑾很是被动,权威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动摇,后宅干预军政,是行军大忌!司徒瑾若不是念在她是自己结发之妻,那牝鸡司晨,越俎代庖乔玉英早就军法处置了!
只见乔玉英慢慢的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一身金色的铠甲在白雪映照下闪闪发光。
她放缓了语气道:“钧之,你莫要生我的气,我知道你是因为我鲁莽行事而心急,也是担心我的安危,俗话说仁不带兵,义不行贾……”
司徒瑾啪的扔出一块带着火星的柴火扔到乔玉英脚下:“止步!我并未下令让你进来。”
乔玉英恼怒地狠狠一脚踢开那块炭火道:“钧之,莫要闹了,你我是夫妻,你怎会如此较真?”
“夫妻?”
司徒瑾不禁仰天大笑:“既然如此,为何你不在家做一个贤慧的妻子,一个本分的儿媳?!在青阳最危险的时候,你竟不管不顾的丢下我那老母亲上了战场,这难道就是你对我所谓的体贴?”
乔玉英的脸红红白白,辩解道:“我只是听说吕家军上了战场后,坐卧不安罢了……”
司徒瑾无奈的挥挥手:“玉英,多说无益,你且退下吧,你能与我退守到山头,我也念你也有一份苦劳。”
如今生死关头,又何必作无谓的口舌之争。司徒瑾头疼,他万万没想到,原以为性格有男儿之风的乔玉英,竟然对权力如此痴迷,野心勃勃的一心想趁乱建功立业。她的某些行为,实在是触到了自己的底线。
乔玉英恨恨的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转身离开。
☆、一百三十九
蒙汉药,洋金茄花或坐拿草晒干研磨细粉而成,没有任何颜色和味道,极易溶于水,服用后即使开膛破肚也不会知觉。
可用浓甘草汁灌下解之……没用。
绿豆,地锦,板蓝根,苦瓜,绿茶……统统没用,没用。
植物对他本无害,怎么会如此困倦……无解,无解。
叶剪秋觉得自己像一条冬眠的蛇,嗜睡,无力,慵懒。
他可以听到屋外两人窸窸窣窣的对话,如梦里般模糊。可是他躺在厚厚的狼皮褥子里却一点也不愿醒来,真想就这样一直睡到春暖花开。
耳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感觉一只带着凉意干燥的大手抚摸自己的脸。
“剪秋,你果真睡着了么,为何还会拔下自己的发簪?”
司徒瑾将那泼墨般的乌发拢好,不禁轻声叹息,柔顺的黑发里已经没有一根白丝,不知何时心伤已愈。倒是有些怀念他当初鬓染白霜憔悴的模样,那是他曾经在对方心里份量的证明。
司徒瑾坐下来细细端详,火光之下那人的睡颜如此恬静。
眉梢眼角藏秀气,清素若九秋之菊,静雅的爽心悦目,纯美的恰到好处,那种澄澈与安静让人心动,犹如青莲般静默,亦如夏花般温婉。
他又伸手抚向那光洁的脸庞,手感柔软细嫩,让人爱不释手。
——这样的人,自己怎么就给弄丢了呢?
看对方仍在沉睡不言,司徒瑾伸手拉过对方光洁的双脚,拿起银簪努力了很久,终是不忍心刺下,将银簪远远扔到一边。
屋外,正在火上烤兔子的晋伯见状不禁苦笑,这个钧之,竟然学会了心疼人。
司徒瑾轻轻躺在叶剪秋身边,翻身将对方拥入怀中。
但愿长醉不愿醒,只待开明待伊人。剪秋,等到天放晴的时候,我定会好好再爱你一遍。
唤醒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最好的一种方法是温存。司徒瑾翻身压上,抱着身下的人温柔的亲吻,却被人一把推开。
“你醒了?”
叶剪秋坐起来刚要说话,却胃中一阵翻腾,一股酸意往上直涌,难受的连连干呕,眼泪哗哗直淌。
见他又无力的躺下,司徒瑾的脸色很难看:“没想到你竟厌恶我至此……”
司徒瑾叹口气站了起来:“既然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
对方又一阵干呕,这次连酸水都吐出来了。司徒瑾皱眉,怎么,连说句话都听不得么?
“我去找军医!”
晋伯见状喊了一声后,匆匆离开。
看到司徒瑾阴沉着脸,叶剪秋很无奈。
他自从睁开眼就开始反胃,闻着狼皮褥子的味道就恶心,闻到烤肉的味道也恶心,只有睡着了才会舒服一些,可为什么偏偏要惊醒梦中人,这几天不一直挺君子的么,从不做越轨唐突之事。
当晋伯带着军医赶到时,只见叶剪秋枕边放了一大堆青皮桔子,屋内长满了绿色的薄荷,狼皮褥子上铺满了厚厚的乌拉草,就连屋顶墙角也开满了清香的花朵,满室鲜花摇曳,幽香阵阵,叶剪秋正将揉碎的薄荷汁抹在鼻子上,来遮挡令他厌恶的味道。
司徒瑾无言,他亲眼看着那人只要抬抬手,手指的方向就会出现一大片花草,甚至石缝里也会冒出植物,如同土里钻出来的草木奇兵。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施展异能,实在让人震惊。
军医和晋伯相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此人若能留下来,实乃军中利器!
军医弯下腰看了看叶剪秋的脸色,又仔细把了把他的脉象,不禁眉头紧锁深思许久。
见军医久久不言,司徒瑾有些不安:“医师,他到底有何不妥?”
叶剪秋拿着一个剥了皮桔子在鼻子处不撒手,也紧张的看着军医。
只见军医开口道:“剪秋,你是否觉得反酸恶心,想食清淡之物?”
叶剪秋摇了摇头:“是的,但什么都不想吃,提起吃的东西就恶心。”
“沾不得油腥么?”
听见“油腥”二字,叶剪秋又要吐,晋伯立刻将手中的兔子腿扔出门外。
军医连忙道:“那鲜果山楂,酸杏之类呢?”
叶剪秋点点头:“还好。”
军医长长的吐了口气,他从医多年,见多了异难杂症,但是此症状倒是第一次所见,虽然闻所未闻,但心里也有八、九分确认。
“剪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此言一出,不亚于平地起炸雷!司徒瑾和晋伯顿时蒙了,司徒瑾震惊地道:“怎么可能,他一个男子怎会有身孕?”
一旁的晋伯却很冷静,在叶剪秋身上发生任何事他都不觉得奇怪,但是钧之就不同了,他正打算将人永远留在身边,这个打击对他而言实在太大了!
“不会错,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的确是喜脉。”
司徒瑾目瞪口呆,面色苍白。而叶剪秋却不禁红着脸抚着肚子微笑了起来,异能恢复的那天夜晚,他吃下了清脆可口带有奶香味的蓇蓉。
看到叶剪秋高兴的咧开嘴角,司徒瑾冷冷地道:“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军医和晋伯双双告退,临走时,晋伯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司徒瑾,对他默默的做了口型——冷静。
司徒瑾会意的点点头,坐在叶剪秋身边久久不语。
——奇迹真的发生了,可是却与自己无关。
过了很久,司徒瑾才道:“剪秋,这是怎么回事?”
“朝歌的。”
短短的一句话,彻底打碎了司徒瑾所有的幻想。他痛苦的用手撑着额头,心空的如同荒原沙漠。他们的相遇就像是流星,瞬间迸发出令人羡慕的火花,却注定只是匆匆而过。
“你走吧!”
“嗯,你千万保重。”
看着叶剪秋爬起来真的要走,司徒瑾突然一慌,伸手紧紧拉住他的衣角:“剪秋,我们还有可能么?”
话一出口,司徒瑾就自嘲苦笑:“竟口不择言了,其实我的意思是,只是我……若我说愿放下一切,与你共隐田园……”
“司徒瑾,莫要在冲动时做决定,你根本做不到的。你是天生的勇士,只有在沙场之上胡虏南蛮,平定天下才是你的使命,而朝歌却不同,他不喜欢战争,只喜欢与我瓜田李下,远离红尘。”
“剪秋,难道当初的一切,你真的都不再留恋了么,我会将孩子视为已出……”
司徒瑾心里乱糟糟的。
看着对方头脑浑乱,叶剪秋只好长叹一声道:“司徒瑾,你劝你还是清醒一些吧,不要随意承诺。虽然当初我本打算不管如何违背世间伦理道德,都愿和你相爱一场……可是又为了你,我把最好的自己用光了,这对朝歌很不公平。如果不是他,我不知道自己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走出来。我只能感谢你曾经带给我的美好,但这些回忆都会留我在心底。下辈子,我会将所有的好都留给朝歌。”
司徒瑾想扇自己几耳光!叶剪秋说的每个字,都像针在扎狠狠在他的心上!
司徒瑾从来没有过的伤心,他毫不怀疑叶剪秋当初对他的爱,是那么纯真而又一无返顾!当他想好好再爱一次的时候,却没有机会了,曾经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如今却远隔天涯……
司徒瑾高大的身躯此时显得无比脆弱,仿佛风中枯木一折就断,多日的征战和压力显得他颓废不堪,不仅瘦削很多,而且脸上布满胡碴,双眼充满血丝,再也不见当初那英俊帅气而又意气风发的模样。
叶剪秋于心不忍,轻声劝慰:“司徒瑾,不要伤心,你也很快就要做父亲了,何必苦苦执着,你将来的日子会好的……”
“什么?为何我却不知?”
司徒瑾顿时大惊,抬起头狠狠盯着叶剪秋,眼睛通红似乎要喷出火。
叶剪秋只好无语的摇头,看来乔玉英却将这天大的喜事隐瞒了下来,他们两口子的事,实在无法理解。
此时,有军士惊慌的来报:“大哥,不好了,嫂子单枪匹马冲下山了!”
“她要做什么?!”
司徒瑾咆哮着一拳砸在身旁的石墙上,顿时鲜血淋漓!
那军士吓得直哆嗦:“嫂子、她、她说去黑风寨剿山匪,抓兵役!”
司徒瑾气的发抖,乔玉英不仅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而且还隐瞒自己有了身孕的事情!司徒瑾只好咽下喉咙里苦涩,飞快的集合人马,准备冲下山救人。
听到外面司徒瑾的狂暴的怒吼和马匹的嘶叫,军士们匆匆跑步集合的声音终于远去后,叶剪秋找出自己的鞋子穿好,又拿起那件白色的兔皮砍肩穿上。
当他慢腾腾的扶着墙壁出来时,只见外面已经变成银装素裹的世界,地面上白雪积了厚厚一层,空气清冷新鲜,让人心神一振。